朱墨君拔出手上的八面汉剑，剑身倒映月光，在黑暗中散发光芒。

朱墨君不是愚人，十几分钟里想了很多事情。他身上除了两把剑再无其他东西了，无可否认，现在的他就是一个落魄流民，食不果腹，衣不蔽体，这样的人撞了狗屎大运，也进不了京城的大门，与其趁机逃掉还不如搏一搏，跟在那两人身边，进京的希望要大的多。

远处，戎人火把的光亮忽明忽暗，他们正朝着先前异动的方向汇聚而去，嘴里嚷嚷着不知意义的话语。

紧接着，有火窜起来，将黑夜照成白昼。滚滚浓烟凝结成云，在那烟雾升起的地方，有一只白色的海东青振翅翱翔，像一道白色的闪电，转眼间就与夜色融为一体。

朱墨君瞅着那片火光，头低下来，对着手里的剑骂道：“热特娘的。”

似他这般的少年人，可不是书院里风度翩翩的小郎君，街头巷尾间那些泼皮与悍妇打口水仗时的粗鄙之语，他可都听见了，虽然骨子里还是个性情温和的老实人，可兔子急了也咬人。

他朝着大火走去，身后光秃无叶的树都定在那里，无声为他践行。

※※※

夜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

名叫布日固德的戎人少年不喜欢这句话，所以才会放火烧林，把这片昏暗的密林照得通红。布日固德看着平安飞远的海东青，灿烂一笑，开门见山道：“你们中原人的勾心斗角，我不在乎，我来此地，就跟我学汉话一样，都是为了能与你们中原武夫更好地打上一打。”

陆沉深吸一口气：“那便来吧。”

他们原想趁着夜色劫来马匹跑路，却不想碰上这个武道二境的戎人少年。

布日固德呵呵一笑，翻身下马，把这匹临时坐骑牵到陆沉与陈瑞面前，指着陈瑞说：“你若在这里，他肯定不会放手相搏。你骑马走吧，我说过了，我不在乎你们中原人之间的勾心斗角，你的生死，我也没兴趣关心。哦，对了，这只是我个人的想法，毕竟你的人头那些商人开了个大价钱，再不动身可就走不掉了，看到那些往这边赶的人了吗？那些不都是我的人。”

陈瑞脸色阴沉，与陆沉交换眼神后，才沉默着上马。一位年过中旬的夏朝举人，在马上冲着年轻武官拱手行一礼，苍白的面容在火光下才显得有几分气色，他愣神几秒，拉住缰绳，驭马远去。

“来。”

那戎人少年招手道：“我们杀一场。”

一个年轻武官，一个戎人少年，两个同为武道二境的武夫，年岁却相隔十数年，他们被火焰包围着，慢慢拉开距离，遥遥对峙。

陆沉手握大刀，浑身的肌肉都在放松，只为出手后绷紧的那一刻能爆发出最大的威力。

布日固德神色自若，望向周围几名麾下斥候，说道：“待会儿人要是到了，就告诉他们，谁敢插手，我杀谁。”

几名斥候忙不迭点头，好家伙，两个雄魂境武夫的厮杀，哪个不长眼的敢横插一手？难不成是嫌活得太长了？

武夫之间搏杀，讲究在第一手时间压制对方，占据上风，然而此时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陆沉不会趁其不备率先出招，这无异于给陈瑞埋坑。

“何时开始？”

布日固德环顾四周，视线停在一棵被火焰吞噬，马上就要倒下的树上，“看到那颗树没有，等它倒地，我们开始。”

时间一秒一秒过去，大约半盏茶的功夫后，那树轰然倒下。

陆沉神色凛然，微微弓腰，脚下骤然发力，就像出鞘一剑，锋芒乍现。

布日固德双眉微挑，看似纤细的手臂迅猛抬起，其间蕴含着难以置信的惊人怪力。

他一掌推出，掌风就像墙一样挡在身前。

陆沉神色不改，一刀催破掌风，两人之间的距离便又拉近一半。

布日固德没有后撤，以双拳迎敌！他拳上的一招一式，皆来自凉国皇帝帖木儿，但二人拳法却又有着微妙不同。帖木儿出拳，是因为天下没有一人值得他出刀，而布日固德出拳，是因为他不喜身外物，一身轻狂全然融进拳中，每次出手，都有一股老子天下第一的傲气。

陆沉从不轻敌，布日固德手无寸铁便敢迎敌，甚至突入战阵，靠的就是这一双手。

这双手上，沾满了他同袍的鲜血。

微妙的情绪在陆沉心中荡开，武夫就是这样，每一次境界的提升，都是踩着累累白骨上去的。一将功成万骨枯，又岂是骗人的鬼话？

心神激荡，于刀上凝成浑厚刀意，骤然劈下。

布日固德左拳迎来，大刀砍进他食指与中指关节处，刀口涌出鲜血，却迟迟无法再往下斩进半分。

布日固德脸上笑意更盛，这才是他一直追求的战斗！即使在万人战阵中厮杀，都没有此刻来的兴奋！

他递出右拳，朝着陆沉腹中袭去，像毒蛇的毒牙般钳进去。

陆沉收刀后撤，布日固德则跨步向前，攻防双方在这一刻调转，他将一身气力集于脚跟，腾空而起，对准陆沉握刀虎口狠狠踢下。

陆沉迅速稳住，反手以刀柄挡去。

布日固德踩在刀柄上，猛然发力，却没有将陆沉手中大刀踢落，一招不成，他的身体在空中往后翻滚一圈，落地后迅速前冲，旁边的火苗都被他掀起的风吹动。

陆沉神色一凛，举刀劈下，刀尖没入地面三分。

地上裂开一道口子，半只脚掌那么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