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苍茫的大地 三(1 / 2)

大夏边军 广域寂静 0 字 2021-10-08

 开光七年十二月末,晋州北部的驿站都迅速的运转,战争的消息从上云观传来,一路向南,经过大同边陲,抵达太原城内的巡抚手中,一路往东,八百里加急。

正月二十三日,大同告破,浩荡铁骑像凛冽的冬风,将这片大地上初春的气息都吹熄了。

乡野之间,净是被火焰烧过的黑色痕迹,有的是戎人留下的,但更多是坚壁清野时官兵留下的,广阔的田野里,那些被农民们寄予厚望的枝芽还没来得及结出粮食,就被毁得丝毫不剩了。

路边的树林草丛,能得见人的尸体,衣衫都被扒了,瞪大的眸子里满是恐惧——这样的情景并不罕见。

不远处,有位少年郎走来,俯下身子,为他合上眼睛,小呆了一会儿,便再次起身,向着东边走去。

这少年衣服上满是泥泞,裤管上的泥巴冻得结实,硬的像木板,几根破布条缠绕在他的腋下与腰部之间,把背上的铁剑捆得严实。

少年手里还握着一把剑,四方剑柄的末端刻着一个恒字,古铜色的鞘上,有三个以篆体写就的文字,不过在少年看来,这三个字与鬼画符没多大区别。

金雕与海东青盘旋天际,在它们眼里,地上的一切都该是可以被它们或它们的主人猎杀的东西,它们扑腾几下翅膀,从少年人的头顶飞过,而后朝着一队人马飞去……

朱墨君握紧剑柄。

这些大鸟同戎人一起南下,能看到它们,就代表附近至少会有戎人的斥候,而戎人的斥候队也通常由三人组成,可以的话,最好不要碰上。

朱墨君绷紧神经,蹑手蹑脚的行走在树林里。

二月的晋州依然寒冷,朱墨君身上并无御寒的器物,只有在晚上的时候,他才能耐着性子摸索着用古法钻木取火,为了一点火星,往往要来来回回折腾好久,当火焰升起来后,身体转暖,浑身的肌肉都放松下来,但他却不能睡着,又何尝不是一种折磨。

“好困……”

实在熬不住,他解开身上布条,抱紧两把长剑,找了处树丛躺下,可还是不敢睡死。

天好蓝,听说东边的海也是这么蓝,他还没有看见过海,就连长江黄河都没有去过……长江与黄河是什么样子呢?哦,他在向东走,离黄河越来越远了,难去看了。

再往东去……照着那个人说的,去京城——

阳光很是刺眼,朱墨君眼皮合上,旋即晕死过去。

※※※

当海东青盘旋天际,发出刺耳的鸣叫声时,地面上扎堆聚集的三百号人沉默着抬头,而当海东青离去的时候,也没有人开口说话,这片土地上只有死一般的寂静。

这三百多人来自不同的地方,有的还操着不大相同的晋地口音,仗打败了,死了很多人,被一路追杀到这里,实在是没什么好说的了。

有人扭着脖子,看看周围的三百多人,都是一样的表情。这之中绝大多数人他都不认识,只知道他们大多都是边军的士卒,从九死一生的境地中逃出来的,为了活命,自然而然便抱团聚在一起,成为如今这样的小股军队,但这样人困马乏、军心已失的队伍称不上有什么战斗力,如果不是一个人真的没法在这样兵荒马乱的地方中活下去,恐怕早就大难临头各自飞了吧。

在这些兵士当中,有一个人最为惹眼,与周围人格格不入,他年过中年,在这支队伍中算的上年纪最大的几个了,也同样是最有文化的,听说是个举人,不过却不是边军的人。

这人叫陈瑞,是个押运,按他本人的说法,他是押运朝廷输往晋州赈灾粮食的押运官之一,残军碰到他的时候,他正在被一队戎人兵马追杀,至于押运的粮草,想必早就被戎人劫去了。这一遭下来,要被治罪那是肯定的,别说头顶乌纱帽了,就是脖子上顶着的那个肉球能不能保住不掉都是个问题,但不知这人是怎么想的,非得回京城去,说是有要事要上奏圣上。

嘿,皇帝是你想见就见就见,想奏就奏的吗?等你回到京城,皇宫还没看到呢,就要被人拉去背锅,刮下一身肉来,嗷嗷叫个不停。

很多人都是抱着这样的想法等着看笑话的,结果不知道为什么,这人却说服了残军里的两名名义上的领袖,让残军跟随他一同往东。

残军里的两个领袖都很年轻,虽然身份已经难以核实,但事到如今也不会有人去追究他们以前是否真的是军中将官,有没有僭越官职。

除了自身实力凶悍,能带着几十上百的人从尸山血海中杀出来,也更加证明了他们或许有能力带领这支合流的残军走向活路,残兵们也愿意把自己的命绑在他们身上,听他们的指挥。

这两人,一个叫裴文绍,一个叫陆沉,都还很年轻,却都已是武道二境之人,可以说此生挤入三境不成问题,更进一步,迈进上三境中的第四境也不无可能,不知道那个押运官是怎么把他俩忽悠的团团转,居然欣然同意护送其回京,并向众人保证只要回到京城,所有人不但不会被科罪治刑,反而有功论赏。

有了这样的保证,残兵们也都陆陆续续同意了,像之前那般一路南逃,即便活下来了又能如何?他们是当兵吃饷的人,离了朝廷离了军队,他们什么都不是,南边人生地不熟,不可能有地主会看他们可怜就把地租给他们种,就算一时行乞勉强果腹,又有谁能撑过一个寒冬呢?

那就——往东边去吧。

那里或许就是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