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京城的冬天特别冷。</p>

起码在陆寒的记忆中，没有比这更冷的冬天。</p>

在阴暗潮湿，呵气成冰的刑部大牢里住了整整一个多月的陆寒，今天终于能卸下号枷与手脚镣铐，离开这个令他不想再多看一眼的鬼地方。</p>

陆砚夹着陆寒的被褥铺盖，走在他的身后，看到自己年轻的主人那清瘦的身影，在牢房地道里的火把照映下被拉得好长好长。</p>

陆砚眼睛涩涩的，竟有点想哭，忙硬生生又忍住了。</p>

今天可是个好日子，怎么能哭呢？</p>

一哭可就不吉利了呀。</p>

“砚儿，你磨磨蹭蹭什么。”</p>

陆寒一入往常平静的声音从前头传了过来，陆砚忙加快步子，应道：“老爷……我，我没事，我就是高兴。”</p>

陆寒回头看了看陆砚。虽然陆寒的脸上被胡子遮掩去了一小半，陆砚仍能看出他家老爷露出了淡淡的笑容。</p>

“嗯……对啊，值得高兴。”</p>

今天，他正式被刑部开释出狱，虽然还没有真正官复原职，但也不再是待罪之身。</p>

总算出来了！</p>

陆寒走出大牢最后的一道大铁门，呼吸着外头清冷的空气，心情分外畅快。</p>

虽然昨天在大堂上，刑部尚书就已经宣读了对他们这一干人等的判决，但现在他才是真真正正的获得了自由。</p>

但是，并不是所有的被告都有他这等好运……古之宜他们的案子还拖着尾巴呢。完全洗脱了“泄题”罪名的，得到开释命令的，也只有他一人而已。</p>

昨日堂审过后，任谁都能看得出来——陆寒是被保下来了。</p>

“子昌。”</p>

萧卓亲自站在大牢外接他。“快上车吧，外头冷得很。”</p>

“萧大哥，真是麻烦你了。”</p>

陆寒朝萧卓拱拱手：“这些日子以来多亏萧大哥周全了。”</p>

萧卓微微一笑，说：“别在雪地上站着了。来，咱们先回我府上吧。弟妹……他们娘儿俩有我表妹陪着，也在我府里做客。”</p>

陆寒想起分离已久的妻儿，心头一热，忙再施礼登上马车，随萧卓回府了。</p>

芳菲与端妍坐在萧府偏厅里，焦急地等待着萧卓将陆寒带回来。</p>

虽然在昨天的信中，萧卓已经简单说了堂审的结果——陆寒这一桩，因为几次审问下来，证据并不充分，有“无中生有之嫌”，因此已经被宣判无罪开释。</p>

但是没有亲眼见到陆寒，芳菲的心是无论如何也踏实不下来的。</p>

端妍默默地陪她坐着，一双眼睛温柔地注视着芳菲，轻轻拍着她的手背。</p>

在端妍无声的安抚下，芳菲总算淡定了一些。一边的耳房里传来柳儿依依呀呀的笑声，让芳菲觉得时间并没有那么难熬……</p>

“靳夫人，老爷回来了！”</p>

一名管事匆匆从门外过来向端妍禀报。端妍面上一喜，刚拉着芳菲站起身来走到偏厅门前，便看见披着一件黑绒大髦的萧卓大踏步走了进来。</p>

那走在他身边的，不是陆寒还有哪一个呢？</p>

“相公……”</p>

芳菲差点认不出陆寒来了。</p>

两个多月没有好好修面的陆寒，乱发随意在头顶挽了一个书生髻，乱蓬蓬的胡子遮住了下半边的面孔。尽管有着胡子的遮掩，芳菲也依然能看出陆寒消瘦了许多，幸好他眼中神采依旧，身板略略挺直，显得并不那么憔悴。</p>

这一刻芳菲心中虽说有千言万语想和陆寒倾诉，但她这几年毕竟也经历过一些大大小小的风波，性子更加沉稳了些，总算没在萧卓面前太过失态。</p>

“好了好了，子昌人也出来了，弟妹你总可以宽心了吧。”萧卓故意扮出一副“老大哥”的模样，把陆寒推到芳菲跟前：“看看，子昌这不是好端端的吗？”</p>

其实“好端端”这个词还真有点不太贴切……不过这种欢喜的时候，大家也就不计较这点小问题了。</p>

当下陆寒便被萧家的下人带去沐浴梳洗，萧卓则吩咐家人开宴，要为陆寒好好洗尘。</p>

“弟妹，现在人已经回来了，其他的事就好办一些。”萧卓如今也喊芳菲“弟妹”了，尽管他心里总觉得有点儿别扭。</p>

“对了，说到其他的事情……”端妍对朝堂上的事也不是一无所知：“如今说是无罪释放，那我这妹夫何时能官复原职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