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北好像累了似的倚在门框边，他没什么血色的嘴角还是挂着若有似无的笑，就好像他眼前的东西多么让人感到讽刺一样，谁说笑是人类最好的表情了，放在空北脸上，只会让人有汗毛孔战栗的感觉。</p>
“放松点，见到我不用这么紧张。”空北嘴角的弧度加深，她要吐了。</p>
“有事吗？”夏晓期面无表情地问。</p>
“如果没什么意外，明天就要手术了，没什么话想对我说么？”空北撑起身体，朝她这边走了过来。</p>
“说什么？提醒你在过奈何桥时多喝几碗孟婆汤，好彻底清洗一下你肮脏的灵魂？”夏晓期对着电脑调试监控画面，看都懒得再看空北一眼。</p>
空北走到夏晓期身后，抬起手，似乎想要摸一下她的头发，或者想要拍一拍她的肩膀，但他骨节分明的手指只是在半空中停顿了一会，就默默地收了回去。</p>
“怎么说，我也算舍命救了蔚霆，以你对他这么多年的感情，难道不应该对我表示一下感谢么？”空北收回手，绕到夏晓期面前，倚在身后的桌棱上。</p>
夏晓期抬起头，看了空北一会，才说：“即使你不主动要求，我绑也会把你绑上手术台，相信我，用你的命去换蔚霆的，是你的荣幸。”</p>
她的话音一落，空北猛地伸过手捏住了她的下巴，他俯下身，贴近她的脸，“魏莱，你就那么想让我死？”</p>
夏晓期冷冷地和空北对视，“我只是想让蔚霆活着，至于你活着还是死了，跟我没关系。”</p>
空北一甩手，将夏晓期的脑袋甩向一边，“都这个时候了，说两句好听的会死么？”</p>
夏晓期抬起手，擦了把下巴，嘲讽地瞥了空北一眼，“作为一个想要强|奸我的男人，你难道还想让我给你一个深情的拥抱，鼓励你加油挺住别放弃么？”</p>
“话别说的那么难听，我们之间不是什么都没发生么？”空北吊儿郎当的样子，就好像夏晓期小题大做了一样。</p>
“难听？”夏晓期抬起头，怒气反笑，“空北，虽然你这个人真的很讨厌，可我还是一直把你当做队友，当成朋友，当初我们之间哪怕有一分一毫的情义，我都记在心里，可你呢？你做了那么恶心的事，还要怪我说的难听么？我们之间是没发生什么，但知道为什么法律把故意杀人未遂依旧定为故意杀人罪么？因为，从主观上，它们的本质是一样的。”</p>
空北看着夏晓期充满怒火的眼睛，以前，她也无数次用类似的眼神看着他，愤怒的，气恼的，抓狂的，无可奈何的……</p>
他知道自己惹她讨厌了，可这就是他这么多年以来习惯的行为方式。</p>
他曾经在意的人，父母亲人、朋友同学，因为他，一个接一个地死在他面前，那个时候他就告诫自己，不要再对任何一个人表现出多一分的关注和在意，不只是为了保护他自己，而是为了避免害到别人。</p>
可当年，这个被蔚霆带回来的中国女孩，总喜欢追着他问这问那，渐渐的，他一回到总部，总会四下张望，希望她像只小蝴蝶一样，拍打拍打翅膀就飞了过来。</p>
他明明是想要示好的，可理智上又有强烈的抵触——就好像一个青涩的小男生，在遇到自己喜欢的女孩时，总是会用一些匪夷所思的行为来证明自己的存在。</p>
以前无论他怎么惹她，她对他又踢又打，瞪着他的样子恨不得杀了他，但他知道，她跟他还是亲近的，他喜欢她在遇到难题时，带着余怒未消的脸走到他面前，摆出一副他好像欠她钱一样的表情，大模大样地一抬下巴，说：“喂，这事，你处理一下，我可以考虑原谅你？”</p>
现在好了，他彻底弄巧成拙了，她对他的最后一点信任也消失了。</p>
不过这也是他自找的不是么？</p>
他对她会有别的男人应该早有心理准备了，可为什么偏偏要让他堵个正着呢。</p>
她凌乱的头发，脖子上的痕迹，屋子里的气味，无不刺激着他紧绷的神经，那么一瞬间，他彻底失去理智了，如果她没有在最后一刻阻止他，恐怕他已经犯下自己都无法原谅的错误。</p>
无论怎么样，伤害到她，都不是他的初衷。</p>
夏晓期强迫自己的目光停留在监控屏幕上，她感觉得到空北注视的目光，可她不想和他对视，她不允许自己再像之前无数次一样原谅他，即使在这个生死攸关的时候。</p>
“得，既然你这么不想看到我，我就不在这碍你的眼了。”空北两只手插进裤子口袋里，恢复了他放荡不羁的模样，“诶，魏莱，如果这次我死了，算不算帮你完成了一桩心愿啊？”</p>
夏晓期扬起头，“我说了，你死不死，跟我……”</p>
空北突然一俯身，双唇跟夏晓期碰在了一起。</p>
只停留一两秒钟，空北拉开距离，嘴角一扬，“Kissgoodbye.”说完，直起身向外走。</p>
“空北。”夏晓期下意识地叫出口。</p>
空北脚步顿住，但没回头。</p>
夏晓期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叫住他，她看着他的背影，犹豫地开口，“那一次…如果那些人真的追上来了，你会真的让我先走么？”</p>
她是在说，她第一次实习任务跟着他到香港，被敌人逼进小巷时他说过的话。</p>
“哧~”空北低下头，轻笑了一声，他回过头，有些嘲讽地看着夏晓期，“当一个男人在想得到一个女人的时候，说的话还是不要太当真的好。”说完，一耸肩，转回头迈出了房门。</p>
夏晓期看着关上的房门，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其实，答案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了，她只是需要一个原谅他的理由，最后的最后，她还是心软了啊~</p>
怒己不争地叹了口气，夏晓期拿起对讲机，打算出去巡视一圈，顺便透口气。</p>
可她刚站起身来，门一开，Tim过来换班了。</p>
“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异常？”</p>
“没什么，”夏晓期摇了摇头，“我估计地狼的行动应该没有那么快，而且，他们有所顾忌，应该不至于正面跟我们冲突。”</p>
“要么就是避免正面冲突，要么就是致命的一击，毕竟这次我们把硫金斯矿石的消息透露出来，地狼让我们安然无恙地回加拿大，显然不太可能。”</p>
“Tim，当初我提出这个方案时，你明知道有可能会是这样鱼死网破的结果对不对？”夏晓期看着Tim，因为涉及到蔚霆，她难免感情用事考虑不够周全，Tim不同，依他的个性，什么样的情况应该都预计得到才对。</p>
“明知道又怎么样呢？除了鱼死网破的结果，也有可能置之死地而后生，不只是你一个人想救蔚霆出来，我们大家都愿意冒这个险……当初那么大的困难都挺过来了，现在也行的。”</p>
夏晓期知道Tim是在安慰她，她站起来，放松般地做了个深呼吸，“好了，这交给你了，我去看看蔚霆。”</p>
“嗯。”Tim点了点头，“去吧。”</p>
从门房里出来，夏晓期去了旁边临时搭建的病房里。</p>
空北斜靠在旁边破旧的藤椅上，手上挂着盐水，他闭着眼睛，好像是睡着了。</p>
蔚霆则躺在这间房间里唯一的床上，比起上次在地狼总部见面，他好像更瘦了，闭着眼睛躺在那，好像一个风干的木乃伊。</p>
“他现在怎么样了？”夏晓期轻声问旁边的童遥。</p>
“还在昏迷，不过身体状态已经基本稳定了下来，明早再帮空北抽个血样，如果药物浓度达标就可以直接进行手术了。”童遥低着头，表情凝重地看着S曾经的手札笔记，他毕竟没有亲手做过这样的手术，所以术前准备一定要准备充分才行。</p>
“童遥，我不是要给你压力啊，我只想知道，手术的成功率有多高？”</p>
童遥抬起头看了夏晓期一眼，微微一笑，“按照我一向谦虚谨慎的优良作风，两个人都活下来，能有百分之二十六点七的几率吧。”</p>
“怎么这么精确？”</p>
“精确才显得可靠啊，说明我是经过认真推算的。”</p>
“我在和你说认真的。”夏晓期看着童遥一副说笑话的样子，不禁翻了个白眼。</p>
“放松~~”童遥笑着拍了拍夏晓期的肩膀，倒成了他这个进行手术的人安慰她这个旁观者，“人生就是百分之三十的本事加百分之七十的运气，明天手术能不能成功就要看他们的运气了，你不是跟他们认识很久了么，他们运气怎么样？”</p>
她知道童遥是想逗她开心，但这个时候她的心情哪还开心的起来，她表情无奈地瞥了童遥一眼，伸手轻轻抚上蔚霆的脸颊，“他的运气一直都很差，现在得了这种病，要看着自己的生命一点点地消失，难道还能说运气好么？”</p>
“那他呢？”童遥指了指旁边躺椅上的空北。</p>
“他能活到现在，应该算是运气好的了。”夏晓期立刻回答。</p>
“……”童遥同情地看了空北一眼，“那如果明天手术过程中，空北身体承受不住，如果继续他就会死，如果不继续，这项手术就等于白做，你会怎么选择？”</p>
“你为什么要问我，如果遇到了，做选择的人不应该是作为医生的你么？”</p>
“我一定会中断，我说过，我不能因为要救一个人，就要间接害死另一个人。”</p>
“既然你已经有了答案，那干嘛还问我。”夏晓期不满地瞪了童遥一眼。</p>
童遥笑了笑，瞥了一眼旁边躺椅上的空北，“那是因为，我这两天在帮空北做检查时，发现他的肺前叶前不久出现过内出血，后来自动愈合了。正常来说，受过这种伤是不适合立刻进行这种换血手术了，但他坚持要这么做，说是为了你。”</p>
夏晓期目光停留在床上蔚霆的脸上，没有出声。</p>
“其实，他到底是为了谁这么做我并不关心，我关心的是他的内伤是谁造成的，又是怎么造成的……你能给我个答案么？”</p>
“你想知道？”夏晓期将视线移到童遥脸上。</p>
童遥点了点头，“你知道的，作为一名医生，搞不清楚病人的病情，是很痛苦的一件事情。”</p>
夏晓期笑了一下表示理解，跟着翘起大拇指，指了指自己，“是我打的。”</p>
“怎么打得？”童遥挑起眉，“我拍了片子，不是击撞型内伤，从伤口看，像是被利器割伤，可皮肤表面并没有伤痕，这也太奇怪了吧。”</p>
“这是一个秘密，当然，告诉你也不是一定不可以，但如果我告诉你，你能把你手术的成功率提高到百分之五十以上么？”</p>
“这个……”童遥低下头，很为难地摸了摸下巴，最后一点头，“好，成交。”</p>
夏晓期摇头叹息了一声，“真是庸医啊，这种没有根据的推测你都敢乱说。”</p>
“这种数据不必根据事实来推算，只要放大自己的自信心就可以了，你的自信有多少，成功率就有多少，成功了就说你足够自信，如果失败了，就说明你的自信都是自负。”童遥得意地呵呵一笑，又想起来她要告诉他的还没有说呢，忙追问道，“既然我已经把我的自信心提高了百分之二十多就一定会尽力，你可以说了吧。”</p>
“好吧~”夏晓期一耸肩，然后扭着头看了看周围，看到旁边的床头柜上放着一条苏打饼干。</p>
她伸手将苏打饼干拿过来，冲童遥一扬下巴，“把嘴巴张开。”</p>
童遥狐疑地看了她一眼，最后还是老实地张开了嘴。</p>
夏晓期抽出饼干盒，好像变魔术一样在童遥眼皮底下展示了一下，“看好了啊。”</p>
童遥张着嘴巴，垂下目光看着被夏晓期托在手上的盒子里剩下的几块饼干。</p>
只见，饼干在没有任何外力作用下，一片片地飘了起来，在半空中，见方四五厘米的饼干竟然自己啪啪啪地碎成了一片片小块，朝着童遥的嘴巴飞了过来。</p>
“张大点。”夏晓期提醒道。</p>
虽然饼干都变成了很小的一块，但也架不住这样持续不断地往嘴里飞，童遥忙闭上嘴巴，将飞到嘴巴前的其余饼干块通通挡在了门外。</p>
“你…你是怎么做到的？这是…是魔术吗？”童遥被饼干渣子呛得一边咳着，一边惊讶地看着夏晓期。</p>
“当然不是，这是一种特殊能力。”夏晓期将手浮在半空中，手指轻轻抖动了几下，刚刚掉在地上的饼干块就好像被吸铁石吸上来的小铁板，纷纷浮了上来。</p>
这一下，童遥终于相信了，他看着夏晓期，不禁感叹道，“天啊，我原来见过一位老人家用意念将不锈钢的勺子弄弯还以为是魔术，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依靠意念来控制物体的超能力。”</p>
“所以说，同理，我能够靠意念来移动平常的物体，也能够根据人的身体结构来移动人身体内的器官，”夏晓期抬起手，缓缓抵在童遥的胸口前，阴森森地说，“就好像妖怪一样，把你们的心挖来吃。”</p>
童遥一激灵，忙推开夏晓期的手，“那么说，你上次没事吃我给你的药，就是想提高你的意念能力？”</p>
“Bingo~”夏晓期一拍手，“如果你能够发明一种药，让我每次在攻击人身体的时候能够像移动平常物体一样得心应手，不会恶心作呕的话，我会很感激你的。”</p>
童遥似乎没听到夏晓期的请求，他皱着眉头想了想，又问：“那你为什么要对空北下手啊？你们不是朋友么？”</p>
“他……欠揍呗~”夏晓期耸了下肩膀，“我可能…是一时没掌握好力道吧。”</p>
童遥递给她一个‘没掌握好力道你也敢下手’的眼神，然后看着掉了一地的碎饼干，慢慢皱起了眉头。</p>
过了一会……</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