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半封信(1 / 2)

 潘延恩在这删丹城转了一天。城里几乎所有的车马店都去过了,商队都没遇到几个,更别说南下去襄阳的了。听店里的伙计说,下个月城里的商队会多很多,潘延恩盘算一番,打算找个地方落脚,挣些银钱,问问去襄阳的道路。

一路茫然而行,天色渐暗,路上难得见到行人。走到一条弄堂口,见一个胖大妇人和个小子艰难的在挪动一个瓦瓮。那瓮有半人高,三尺阔,看来十分沉重。潘延恩想都没想,两步上前,伸出左手,略微用力,把那瓮一下便拎了起来。

“无量天尊,大娘子要将此瓮放到何处?”潘延恩轻轻笑着问道。那妇人和那小子此时正一脸惊愕的看着潘延恩。

妇人恍惚回神,看着潘延恩和煦的笑容,抬抬手,指着街角道:“街尾的车马店。”那说话神情仍有些木然。

三人沿路直行,潘延恩意识到自己的特异,只好装得艰难些,把右手也扶到瓮上,边走边问:“大娘子是这车马店的店东么?”

“不是,”胖妇人这时才算正常,“老身与店东相熟,平日在店里帮帮闲,讨个生活。壮士是道长?”胖妇人想起潘延恩唱的诺,看着潘延恩一身道袍,留个蛋头的奇怪装扮,发言问道。

“小道修行数载,这头却是出了点意外。”

“我知道,我知道。你肯定是欠了很多赌债,被人剃光了头发。”身旁那小子突然道,“前街二窜子就让人这么干过。”

“顺儿,别胡说!”胖妇人喝止了小子,带着一脸歉意解释道:“这是老身的孙儿,从小野惯了,也没个礼数,道长多担待。”

三人说着话便到了车马店前,店门有些窄,三人难以同行,胖妇人见潘延恩托着大瓮,自然让后一步,大声朝里喊道:“白娘子,白娘子!快来帮帮忙。”

店里的马七刚和白念想订好赌注,听着这女声一喊,白念想挑眉亮眼,喜气洋洋。马七则是短暂一愣,回过神来,上当了。再看门口,一个光头道爷托着巨瓮进了门来,一抹夕阳余晖映衬下,整个人显得光亮闪闪,如财神一般。

同一轮夕阳下,襄阳城显露出更多的生机。街市上行人依旧,车马往来不绝,坊间彩灯处处,店铺里酒肉飘香,全城尽显上元节日姿态。

城北有一间三进大院,前院中生有一棵梧桐,树高直逾三丈,树冠圆而厚重,有如华盖,几乎把整个院落遮蔽得严严实实。只是这个时间,梧桐老叶落尽,新叶未发,枝横叉分的模样反倒衬得院中多出些萧索意味。这是城中大户陈洪波的住处。

说起陈洪波,便要提一提他的爷爷。他爷爷唤作陈吉,原本是三国时期吴将马忠手下的一名军户小卒。关羽失荆州走麦城时设绊马索绊倒赤兔马的便是他。只是后来关羽英灵吓死曹操,刘备又引大军前来报仇,这陈吉心里一害怕便收拾细软做了逃兵,经历一番折腾后便在襄阳落了脚。这陈吉本有一手泼风刀法,全力使开时,刀光四起,水泼难进,战场上也算得一绝,可太平日子里这刀法却成了无用之物,直到传给孙儿陈洪波。

陈洪波九岁学习庖厨,无意中把刀法和厨艺融合,得了一门飞鱼制脍的手艺。无论什么鱼,在他手下,都能将那骨刺挑得干干净净,又把那没了刺的鱼肉切得跟纸一般薄,晶莹透光,如纱堆雪,叫人食指大动。

襄阳是楚王司马玮的封地大埠,楚王南来时经人推荐吃了一顿陈洪波的鱼脍,从此便无脍不欢。这陈洪波又是个知情识趣会说话的主,逗得王爷一开心,随手便赏了座宅院给他,便是上文提到的这座。只是陈洪波得了宅院却是欲求不满,总是觉得院子太小,动动心思,借了楚王的威仪,私下里逼走了一个穷邻居,还占了大道,硬是圈出个偌大的前院来。这梧桐树本生在街上,倚着房墙,多年来都是邻里乡亲休憩闲聚之地,如今却成了他陈洪波的家财。

“嘎嘎……”一串门响,陈洪波的院子大门打了开来,两个男子一前一后出了院门。前面的男子不紧不慢,只是信步前行;后面的男子却在那打躬作揖,嘴里不停说着:“抱歉,抱歉!我这兄弟今日确实身体不适,强行起课问卦定然做不得准,怕耽误了贵人的大事。还请包涵一二!包涵一二!”这人的声音听着耳熟,细想想,跟那阚七道一模一样,再分辨仔细,真是他,只是此刻他蓄了短须,发浓眉密,年纪也要大许多。

“哼!我家老爷在楚王面前也是说得上话的,你们不识好歹,如此怠慢,早晚有你后悔的时候!”门里传出的声音充满不屑,不待阚七道回话,“哐当!”一声,门关上了。

阚七道满脸悻悻,有些恼怒的转过身来,先前那人早走远了,连忙小跑追上去,怨声道:“叔时,叔时!诶!你等等我。”

前面那叫叔时的男子应声停住脚步,转过身来,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又拱手一礼,戏谑道:“师兄请训斥!”这男子便是潘延恩想要寻找的孟观,渤海东光人,字叔时。自幼便聪敏好学,精通观星问卜之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