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过去的她看来，譬如洛府里头，婢女过的已经比村子里所谓明媒正娶的妻子好上十倍，若是当一个小妾，有属于自己的院子，有服侍自己的婢女，怎么也比在村子里生活，土里刨食要好得多。</p>

生死攸关，周生春的女徒弟一直在鼓励她加把劲儿，把孩子尽可能快点生出来，她整个身体仿佛已经被利刃切割成数半，死无全尸。</p>

满头都是汗水，她用力咬住下唇，满嘴都是铁锈的味道。</p>

为何娘在世的时候，反反复复和她说那句话？</p>

娘在村子里好端端的，染上瘟疫还活着，为何会突然死掉？</p>

她似乎回到了很久以前，高热不退的孩童时，躺在床上晕眩不止，仿佛坐上了一叶狂风骤雨里的船，她娘缓缓坐在床边，抱着她的手，忧虑地低声说：“娘不希望你自恃美貌便去当人小妾，要么不嫁人，要么就当正室夫人。你不要再把娘吃过的苦头再吃一遍了。”</p>

她的眼睛瞪圆了，乱发黏在脸上，虽然进入产房对龙体不利，但皇帝焦心之下，终于还是呵退太医和劝阻的内侍，迈步进了里面。</p>

一扇薄薄的嵌玛瑙美人屏风挡着楚瑶大半身体，只露出她无力的脸，她靠在迎枕上，舌下压着人参片，已经奄奄一息。</p>

楚瑶一动不动地静静躺着，不论女徒弟怎么鼓劲儿都使不出劲儿了。她其实还在沉思，仿佛生死之交更加能激发回忆，想起一些早就被她遗忘的事情。</p>

她比所有的弟弟妹妹年纪都要小，被爹接回村子的时候……她是被娘抱在怀里的。</p>

那时候，她已经出生了。</p>

无力彷徨的眼泪顺着她的眼角滑落，流进漆黑的鬓发里。</p>

皇帝的心只如刀绞一般，看着楚瑶生出了强烈的恐慌感，他觉得楚瑶痛楚到就像是玉生的烟，即将消散。</p>

“陛下……”她似乎终于意识到，皇帝竟然违背祖宗规矩，直挺挺冲进了产房里，这是何等的情深义重。</p>

“陛下……如果我不行了，求你，让他们，一定把我的孩子，把我的孩子保住……”</p>

她的眸子清澈宛如水晶，望着皇帝的表情惨烈而无助。</p>

“我的命不要紧……一定要保住孩子的命。”</p>

皇帝握住她冷冰冰汗津津的手，沉痛到流下眼泪：“你不会有事的，孩子一定会健康生下来。你会活着，一直陪着我，当我的皇贵妃，当我的……”</p>

皇后二字还没说出口，就被楚瑶无力的手指按住。</p>

她惶恐地看着他，眼泪不断落下，滴到他的手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