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六章(1 / 2)

 不唱?倒更加高昂了,“——九一**一八!从那个悲惨的时候!九一**一八!脱离了我的家乡——!”</p>

丧门星不抓他了,丧门星只管拿脏袖子抹自己眼睛。阿译哭得快脱力了,抓蚊子一样往上扑,把迷龙换成蚊子也许会被他扑死。</p>

张立宪:“我求你啦!迷龙!”</p>

迷龙:“…抛弃那无尽的宝藏。流浪,流浪,整日价在关内流浪…”</p>

余治:“帮帮忙,帮帮忙,迷龙。”</p>

迷龙:“你们帮我个忙呀!——哪年哪月,才能够回到我那可爱的故乡。哪年哪月,才能够收回那无尽的宝藏——”</p>

他眼睛有点发直,因为死啦死啦走了过来,什么也没说,看着他。迷龙现在就怕被这样看着,尤其是被他这样看着,迷龙没去推开他,但还是大眼瞪小眼地,直着脖子在唱。</p>

迷龙:“——爹娘啊!爹娘啊!——”</p>

因为被看得发毛,他一下起了个过高的调,第一声就唱破了。</p>

死啦死啦轻声地,不是唱,倒像问:“爹娘啊。”</p>

迷龙于是示威般地唱了回去:“爹娘啊!爹娘啊!…爹娘啊!爹…爹娘啊!爹娘啊!…”</p>

他急于把那调拉上去,可每一次都唱破了,死啦死啦的目光害惨了他,他把那几个字反来覆去地好几遍,每一次都卡在一个非人的高度,迷龙快急死了,我们像看着一个歌手在一个砸掉自己歌唱生涯的台上,而迷龙现在砸掉的是自己的小命。</p>

死啦死啦轻声地,不是唱,就是问:“什么时候才能欢聚一堂?”</p>

迷龙不再扯嗓子了,完全安静了下来,他泄了气。瞪着死啦死啦,有点仇恨。</p>

死啦死啦:“迷龙,迷龙,我知道你为什么喜欢别人叫你迷龙。”</p>

“阴间的赌鬼。“迷龙的脸色现在变得非常阴郁:“这赌鬼死了又活了,跟家里人说烧几十万纸钱就能跟阎王买回命。到了是骗了几十万赌本,死得不回来了。”</p>

死啦死啦:“不是的,别蒙我们了。你喜欢人叫你迷龙,因为你觉得你是在怒江边走迷了路地一条秃尾巴黑龙。你是黑龙江边长大的吧?我听过秃尾巴龙的故事。”</p>

迷龙不说话,只是很戒备地看着。</p>

死啦死啦:“迷龙,拿出个龙的样子好吗?”</p>

迷龙和我们一起沉默着。</p>

我恨我的团长。他几句话就让迷龙回复成一条汉子而不是一个痞子。我们更喜欢痞子迷龙,因为我们中实在不缺汉子。</p>

迷龙。在沉默中很快就调整了自己的体态和神情,现在他一条腿根本着不了地,可还是站得很直。</p>

迷龙:“别扶我。”</p>

我们让开了,于是他一条腿把自己蹦了出去,手上脚上的链子叮叮当当地响得很是好听。</p>

外边的特务营凑得很近,当迷龙蹦出来就散开了。迷龙没理他们。站定了,摇摇晃晃中看了看晨光,然后回头看着跟出来的我们。</p>

迷龙:“你来成吗?”</p>

他对死啦死啦说的,而死啦死啦拍拍腰上地枪:“本来就是我来。”</p>

迷龙:“行。“他又蹦了两下,想给自己找块好地,蹦着,转着圈。</p>

阿译忍不住提醒:“迷龙,那边是东北方。”</p>

迷龙没听见一样,我瞧出来丫看见枪便又有点泄了:“…赌一把成吗?”他摸出他的骰子:“单死双活。”</p>

死啦死啦:“行。单就你死,双。你一条腿能跑多远跑多远,我带弟兄们跟屁股后边地拼命。”</p>

我离得很近,听着这种纯属扯蛋了的赌注,可没人反对。迷龙扔了骰子,拿手接住。</p>

他很苦恼,越来越苦恼。</p>

迷龙:“单…我就没赢过你。”</p>

死啦死啦:“你就没赢过我。”</p>

迷龙:“…再掷一把成不成?”</p>

死啦死啦苦笑:“迷龙。”</p>

迷龙:“得了得了。”</p>

他放弃了,一条腿也站累了,就地坐了下来。死啦死啦掏出了枪,在他身边跪下。</p>

死啦死啦:“那我做了?”</p>

迷龙:“那你做吧。”</p>

死啦死啦把枪顶在迷龙心脏上,显然他早想好了要如何处决迷龙了。对一个死后还要把尸体送还的人。那确实是最少痛苦也最干净的方式。</p>

迷龙:“嗳嗳嗳!”</p>

死啦死啦:“嗳嗳?”</p>

迷龙:“我老婆孩子,不用说了吧?”</p>

死啦死啦:“你说呢?”</p>

迷龙:“不用说。”</p>

于是死啦死啦打开枪机头。</p>

迷龙:“嗳嗳!”</p>

死啦死啦:“大哥?”</p>

迷龙:“你还欠我好些钱呢!”</p>

死啦死啦:“会还的啦。”</p>

迷龙:“哦…嗳嗳嗳!”</p>

死啦死啦脸上的笑纹快跟我们一样深重了:“…我还真没见过死得你这么麻烦地人。”</p>

“不麻烦了。”于是迷龙一脸抱歉。倒是真诚得很:“不嗳嗳了。”</p>

于是死啦死啦又一次把枪口顶住,手上加劲:“真不嗳嗳了?”</p>

迷龙:“王八再嗳嗳。”</p>

然后他跟死啦死啦一起大叫起来:“嗳嗳嗳!”</p>

枪便猛然响了,我们以为它永远不会响的,于是它把我们脸上忍不住的笑纹也打在我们脸上了。迷龙愣了一下,然后那颗瘫软的脑袋靠在了死啦死啦肩上。死啦死啦揽住了,顺手摸着迷龙的顶瓜皮。</p>

死啦死啦:“嗳嗳…嗳什么嗳嘛。”</p>

他摸着终于老实下来的迷龙,脸上还带着笑纹,后来他闭上了眼,用眼皮挤掉妨碍他往下做事的泪水。</p>

我们垂着头,脸上带着笑纹,让泪水掉进我们脚下的土地。</p>

真是的,没见过死得这么麻烦的人。就像小孩子拒绝打针。如果迷龙存心在逗我们发笑,他成了,我们后来清理他的时候一直带着笑纹。</p>

我们脸上带着笑纹,看着死啦死啦为迷龙清理,他接了小猴递过来的钥匙,为迷龙开启掉身上地镣铐——迷龙肯定是死了也不愿意带着那些东西的。</p>

最好心的人早已去了,现在我们最喜欢地人也已经去了,就算死了他还是我所知道最热爱活着的人。迷龙不再呼吸,从此我们进入一个没有笑话的时代,迷龙死了。我们残存的幽默和活力也一起消逝了。</p>

死啦死啦站了起来,车声。有新的人挤了进来,剑拔弩张的,那是军里来提迷龙的人。死啦死啦没管那边地瞠目结舌,他走向我们——这时候,无论是他,还是我们。我们脸上的笑容已经消逝了——他看着我们,在清点人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