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边天气总体比苏扬冷上不少,入夜时分的室内即便烧起铜炉,被窝里也需放上个汤婆子才够暖和,因此绛黛同卧一床,黛玉这一折腾就显得空间有些狭小。
“坐起来,没个正形。”
屋里无人服侍,绛玉把脚边的汤婆子挪挪地方,拍着妹妹道。
“扶我。”
黛玉扶着姐姐手臂坐起身子,仍努力忍住笑说道:“人家张生对莺莺是一见倾心,怎么到姐姐这里说得这样难听。”
“你跟我看的是同一部书?”
绛玉翻着眼睛道:“见貌不问心,便搜肠刮肚欲窃玉偷香的人,我这还算往好听里说了,那些淫词艳曲儿我都唱不出口。”
“屋里就咱俩,姐姐唱就是,我不笑话你。”
黛玉倚着绣枕装得正经八百,扯着绛玉的小衣央求道。
于是绛玉又唱道:“想着她眉儿浅浅描,脸儿淡淡妆,粉香腻玉搓咽项。翠裙鸳绣金莲小,红袖鸾销玉笋长……你撇下半天风韵,我拾得万种思量。”
唱完后又啐道:“呸!亏这张珙敢自夸温良恭俭,不要脸无过于此。把人未出阁的姑娘上下打量了个遍,读书人的‘非礼勿视’,都给他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哈哈哈哈哈……”
绛玉唱腔稚嫩,且唱得一脸嫌弃的模样实在太招笑,黛玉硬忍了半天还是没忍住,一头扎进姐姐怀里大笑起来。
“你刚才说什么来着?”
真要拧她又舍不得,绛玉只能晃晃妹妹的身子,要不是黛玉实在没有眼泪,估计这会儿泪都笑出来了。
“不敢了不敢了。”
黛玉笑着求饶,见姐姐还不想放过她又转移话题道:“可是莺莺张生两情相悦,互有情思,怎能说张生不要脸呢?”
说着黛玉竟也要唱一段青衣,她虽只是远远听过,但仍能回忆起个大概:“恹恹瘦损,早是伤神,那值残春。罗衣宽褪,能消几度黄昏……”
绛玉不等她唱完连忙推她一下斥道:“你敢是疯了,这也是你能唱的?让母亲知道还不打死你。”
“你唱得,我唱不得?”
黛玉不服气地哼道,终于气得绛玉捏住了她的腮:“我嘴严你也嘴严?你告诉我当初是谁被人抓了现行?”
还是那句话,很多姑娘们越不让看这种戏文就越要偷着看,包括清洁自厉如宝钗那种人都偷看过牡丹亭,但你不能被人知道,否则也不用作人了。
黛玉是有前科的,“每日家情思睡昏昏”就先不说,前世行令时口不择言摘了牡丹亭的句子,被宝钗逮个正着,虽说间接促进了她们的感情,但这绝不是好事,绛玉必须提前把这种事扼杀在苗头阶段。
“你拿前朝的罪来判本朝的人?”
斗嘴嘛,黛玉没怕过的,反正姐姐又不会真揍她。
果然绛玉最后只能无可奈何地再三嘱咐妹妹,让她管住自己的嘴,千万别再乱说话,其实如今的黛玉也不如前世那般天真,因此绛玉倒没有特别不放心,只是她身为长姐,该有的警告还是要有的。
“嗳呀知道了!”
黛玉不耐烦听这些,又回到了之前的话题:“人分虽两地,相思同一处,姐姐为何不齿张生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