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九 涛康之交(2)(2 / 2)

他又给小玲一个包子,自己也抱住一个猛咬,有意快觉。小玲却因担心而吃不下,觉得自己害了飞鸟,连连说:“小鸟。千万别把我们夜里睡一块的事说出去!好吗?”</p>

两人说了一会话,吃完喝完。这就由飞鸟先出门槛露,一起向城外去。飞鸟边走边给小玲商量,让她去董云儿那里去。小玲答应,她有自己的考虑,在乡下。女子若无丈夫跟从回家,就意味着被婆家遣休了,是受人白眼的,会让自己家蒙羞。她这下觉得还是找个人代自己回去,先给父母说一声。</p>

※※※</p>

吃过出城。野外艳阳白雪,遍野湿濡。小玲却看得悲切,一阵一阵为自己灰暗的前景黯淡,在飞鸟怀中哭问这那。她并不是让飞鸟拿什么主张,而是实在不知道怎么好。两人不时到了山上,也没怎么看就进了大殿。</p>

花流霜已等在那儿,一见面就冷声问:“真是好儿子!这就跟你嫂嫂私奔!”</p>

飞鸟一愣,看小玲在发抖,又见董云儿,董老汉都在看自己,生出豪气,大声挡在小玲面前说:“私奔就私奔!”</p>

小玲却连忙解释,情急之下也无什么过好的借口,只是说自己要回家,小鸟是送自己。</p>

花流霜多少清楚事情前后,也只得叹了一口气,无可奈何地说:“你们还不知道吧。你婆婆一大早带了大水去我们家,说是不把你交出去,她就不回去了!这也没什么?原本我们就想接她去住两天。可这么冷的天,她就坐在门口的冰地里磕头,我也不知道怎么是好。”</p>

小玲眼睛浸过眼眶,说不出什么。那一情景,她只凭想象就能想象得到,只要休书不递,那她就仍然是张家的人,至死也要以张氏盖棺定论,谁都不能质疑半点。</p>

花流霜突然注意她半边面孔青紫,只当是被大水打得,再看儿子,那也是鼻青脸肿,一仰头还能看到鼻孔里的血块,又想说什么,却听飞鸟说:“男人论是非,老年人也要讲道理。我回去好好说,就让小玲嫂子先住这。谁不愿意?我说了,不愿意也住!”他虎视一番,首先看住刺头董云儿,大声问:“你敢说个不字,我立刻把你赶走!”</p>

“我又没有不让,你冲我发什么火?”董云儿一头雾水,连忙过去挽住小玲,到一边说话。</p>

花流霜本想答应的,却忍不住挑衅飞鸟的权威,也当是一种心疼,这就冷笑着说:“你厉害什么?厉害也不会被你大水哥打得鼻青脸肿的!”</p>

飞鸟也不争辩,先摸了把刀,对着花流霜敲了两下,然后又急急扔了捏枪,接着又扔到一边,这才看住一只木枝,拿到手里一把折断,看住自己阿妈,说:“我今天要补交大水哥求饶,我就——!”</p>

“用钱买他同意!”飞鸟跨出去大喊。也正是等他的声音远远扬回大殿,董老汉方敢掀起自己盖起来的一壶好酒,自己小酌。</p>

花流霜出去后,就用上了巴掌,打了一阵,这才问一脸倔强的飞鸟:“改不改?!”</p>

飞鸟尚不知道鲁直特地的造访让自己身上背了许多的不是,冷哼一声,赌气上马,打马就走。</p>

“你回来!”花流霜还从来没有见过飞鸟敢这样过,心中一冷,也不知道是难过还是异样,边大声喊边牵出自己的马追赶。</p>

“笨笨”的脚力,速度长进不少。他一人一马就向箭枝一样穿行而去,留下雪日莽原,将花流霜的呼声抛在脑后。花流霜觉得飞鸟是厌恶自己管他。她为这个不争气的儿子一夜没怎么能合眼,却见他不理自己就这样走了,有点儿恨恼的同时为他的日后担心,怕他动不动就热惹祸上身。同时,她再一次想起飞鸟平日与温顺对立的固执,喟叹之余却又觉得骄傲:“离家万里的人在陌生的环境里只有唯喏的份,更不要是站在随时被人砍头的地方。他骨子里就是只狼!”</p>

飞鸟驰骋回去,在大街上照样怒马加鞭,将逢到的人都惊成瘸腿的鸭子。他辗转入内城,须臾就到自己家门前,没见到大水,只见一堆闲人围着的张氏。一个不知什么心思的贵族正边嫌恶地接近,边诱引说:“老妈子。你坐在这里也不是办法,巡兵见了就会抓你走的!不如你说一说,我帮你到廷尉那递个状纸。”</p>

飞鸟看他一身的鹅纹衣服,肥肥白白,心有好感。正要解释间,又听旁边一人慢又斯文地搭腔:“李哲君,高!这样一来,看他们怎么处理!”</p>

飞鸟觉得话味不对,闯进人群,抱起张氏没几两重的身子进院子。他感觉到张氏一身发凉,脸色苍白,只恼自己阿爸不早早把她硬带到暖房子。而不由自主的张氏一摸就知道,大喊说:“我知道是你,小鸟!把小玲还俺家!”说完就咬上飞鸟一口。</p>

飞鸟忍住疼,把她推进院子,却想不到刚一放手,她就爬到门口,手里还摸出把剪刀,发张齿稀,只是冲着飞鸟喊:“小玲,我知道你在里面。”</p>

一大群家人也都在门口怔怔地看。风月和飞雪连忙上前,给老婆子递好话,揉胸脯递水,连带叹气。飞鸟但看他们的表现,也知道张氏是碰不得,干脆坐到她身边,大声给她说:“阿婆!你干嘛非要把嫂子嫁给大水哥?”</p>

“不嫁大水,还嫁你不成?你这个没天良的呀,你们从生荒地儿来,我家二水亏过你们吗?……小玲,你快出来!”张氏还口就是一口吐沫,吐口之后畅吟。</p>

风月连忙冲飞鸟摆手,但还是没来得及制止,就听飞鸟恐吓说:“那好。我今就杀了大水,看你还让她嫁谁!”</p>

“恁都听到了!他强抢了俺家媳妇,还要杀俺儿子。”张氏吆喝一声,爬个身就挥剪刀。飞鸟在半湿条阶上滚退,弄了一身泥水,狼狈不堪。飞雪连忙上去夺剪刀。但没防备下,老人竟然朝石头阶上撞,风月没有拉住,就见她头盖青紫,血都出来,鼻涕口水一脸,于心不忍,小声问飞鸟:“小玲呢?”</p>

龙蓝采也在王氏的搀扶下走上前,大声地问:“小玲呢?快让她来看看她的婆婆,这是什么的样?!”</p>

飞鸟四下里看,从围观的人到远处停留的马车,再到自家的人,人人都眼神怪异地看着自己,而自己哭哭不得,笑笑不得,便大声说:“我哪知道。还不是死啦。昨天你迫她嫁人,她又不见人,说不定就跳河了!”</p>

“你胡说?!”张氏一下色变,指着飞鸟说话的地方,大声说,“非是你强迫要她,她不从,跑去哪了!你这天杀的禽兽,快还我的媳妇!”</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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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鸟过去扛了她,大声地说:“快进屋子。暖和暖和。吃过饭,去告我好不?不然没力气,连伸冤的地方也没有。”这次,张氏没有反抗,也没有挣扎,只是抽泣。</p>

飞鸟跨出一脚,正要进门,就听得远处一声绽喝:“放下她!”吓了一大跳,他转头看到张国焘的马车,还带了几个公人,没有多想,只打招呼说:“是张叔叔!”</p>

“谁是你叔叔!”张国焘大袖一摆,抵口回绝,下车上前,温和地问张氏:“你有什么冤屈就给我说吧。”张氏突然不说话了,竟然在飞鸟肩膀上抽噎。张国焘以为她认出自己,立刻和狄南堂划分界限,叫他有冤叫冤。</p>

“这是怎么回事?张大人!”风月紧张了。</p>

“是呀!怎么回事?我们就是——”龙蓝采解释也解释不了,也只好看住风月。</p>

张国焘也不答话,只是让飞鸟赶快把人放下。此时,张氏仍然是哭笑并举,一句话也不说。也许,她心里有愧,也许她以为飞鸟没有窝藏小玲,如果花流霜不回来,她也许就这样算了。但花流霜恰恰这时到家,看张国焘跟个不认识的人一样,怕飞鸟有事,告诉她说小玲好好的。顷刻,她一个大变样,语无伦次地诉情,又咬了飞鸟一口。</p>

飞鸟和张氏最终都和张国焘一起走了。围观的贵戚闲人也都散去,路上的马车也不再停。剩下的一家人开始默然,都不知道是该怪飞鸟,该怪张氏和小玲,还是怪张国焘的过于铁面。对于张氏来说,她想争取生命中可依赖的稻草;对于小玲,她不愿意屈从命运;而张国焘,不避人情,秉公办理。偏午的艳阳斜照,也像是想告诉这些可怜人儿点什么。</p>

风月满怀心事,觉得这个官司飞鸟是怎么都占不住理的。他是哪根葱蒜,管人家的闲事?秉公苛察起来,弄好了,他是扰人安宁的恶少;弄得不好,他这是强抢民妇,或在与人家寡妇通奸,怕唯一能得以纾解的入口也只有是他的年龄。</p>

花流霜也头大,只是在家等狄南堂回来,也好计一计怎么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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