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二十二节(1 / 2)

 第三卷意气牧人思藩业,驻马衔环持杆节</p>

二十二节</p>

监狱旁的猎狗,夜里不知怎么倒了几十只。狄南堂从掌狱百户那儿出来,正好碰到来鉴别瘟疫的老友胡郎中。胡郎中是西镇最负盛名的兽医,比别的兽医多那么一点自信,把从雪地上找出的冻骨给他看,说:“内脏没有坏死的地方,也没有粘液。一定是被人下了药。怎么非要大张旗鼓地提防狗瘟?!”</p>

龙青云派来的家臣却一口咬定主人的命令,大声说:“龙岭一大早就吃不下饭,说:十几年都没发过狗瘟了,要是狗瘟蔓延,可不得。你们这些兽医怎么连狗瘟都不认识了?不是狗瘟,谁敢跑到龙岭家药狗?!”</p>

狄南堂扬手招他,走之前给他扔了句话:“龙岭家的狗是被药倒的。那个罪魁祸首送到掌狱百户那了。你们让断事官给他定罪。”那家臣搂着两个袖子送一阵,回来给大伙说:“你们都在这。我去掌狱百户那里看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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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儿的大狱又叫“猎穴”,原先专门用于猎物的保存和驯养。残酷的战争给它带来一种特殊的猎物——人。但主人们对此并不区分。一样把他们投放其中。那些被“驯化”的奴隶们九死一生,出来时尤冠以诺阿斯黑、阿克那、鹿等低贱姓氏。他们代代不忘其间恐怖,代代摆脱不了低贱的姓氏所带来的耻辱,让这片民风淳朴的土地上的人深受影响。</p>

即便是现在,还有上了年纪的人记得龙百川刚继任家主,试着模仿中原监狱所引发的自杀悲剧和小规模的叛乱——几个战争中犯错的巴特尔说什么也不肯接受关两天的惩罚,有的暴躁地自杀了事,有的则拉上亲友叛乱。</p>

反抗无疑是飞蛾扑火,仅仅让龙百川改改关押轻型犯的地方名。而今,刑狱诉讼又变了。但它依然令飞鸟这年龄的少年谈虎色变。</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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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房里冷得让人难以置信。</p>

飞鸟裹着阿爸的厚暖衣物,一进去就蜷缩到墙角里发抖。他抬起泪眼看看,只见数十个将被提审的人犯蓬头垢面地卧在对面的草堆里,靠挤成一团取暖,早已哆哆嗦嗦,便再次确信自己已经坐在大狱里了,绝望地想:哪有送儿子进大狱的阿爸?要是人家知道我狄阿鸟进了大狱,还改名叫阿克那阿鸟,可怎么办。</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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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门“乓”一声,对面已有人迫不及待地站起来。</p>

他们用野兽般的目光盯住飞鸟身上捂就的厚衣,狞笑着往跟前拢。飞鸟虽然知道他们不怀好意,一时只顾藏起自己的脸想:要成奴隶了,要成阿克那阿鸟啦!</p>

当他再次抬头,面前已多出十几条人腿。伴随着巨大的阴影压迫,他感觉到自己被巨大的恐惧笼罩,胸腔窒息,连忙往后退缩,紧张地问:“你们都是大人,不会打小孩吧!?”他硬着头皮看他们的脸,希望在里面找个认识的,却一个也不认得。也没有人认得飞鸟。他们着实需要御寒之物,尚未动手便已自相挤攘。有的说:“你这么又大又暖和的衣裳是偷来的么!拿来给阿爷看看。”有的则没有一丝掩饰,恶狠狠地威胁:“识相点。把衣裳给我!”</p>

飞鸟头皮发麻了一阵,相信谁也不会现身来救,反而感觉到几分冷静,似乎听到阿爸的声音在反复鼓励:“不要怕。站起来,像我们家的长子。”他这一刹那恨死阿爸,在心底酸酸地回答:“等我的尸体挂出去。谁都来不及,坐牢把我坐死,让你没儿子!”</p>

进了班房,人犯不能携带凶器。但飞鸟却是他阿爸硬塞给掌狱百户的,腰上的短刀未被收去。他把右手下移,一握到阿爸皮袍下面掩着的短刀,突然之间充满力量和信心,因而咬牙决定:这么冷,衣裳就是命!这么多人,踩也把我踩死,拼吧!</p>

他早早地把自己的腿蜷到身下,便于一扑而起。</p>

一群人犯却当他过于害怕,并不在意。他们挤过同类的肩膀,凶神恶煞的面孔居高临下,野兽般的狞笑震耳发聩,争相探出的手臂极像阿修罗界里垂涎鲜肉的鬼爪。飞鸟几乎可以想象到他们挣夺衣物时的凶残,连忙弓起身子,喘出野兽的气息,冷冷地说:“谁敢?!可别后悔!”他的话没起到作用。一位鲁莽的大汉一把扯到他的厚袍,使劲往后挣,且欢喜地嚷:“真是好衣裳,快拿来吧!”</p>

他拉扯的气力很大,几乎把飞鸟挣翻。</p>

飞鸟紧紧地绷住身,再不敢等第二人伸来胳膊,吼了一声便扑。他打算一刀刺到对方的胳膊上,稍稍震慑场面,然后,脱掉最外面的衣裳,让他们你挣我抢,自相残杀。不料,对方用劲甚大,竟把他扯到怀里。他前面撞到一面软鼓,仅犹豫了一下,后面就被另一只手扯住。接着是第三只,第四只,这几股扯力方向全然不同,几乎把飞鸟撕成几瓣。</p>

飞鸟最担心的事未能避免。也许就在下一刹那,他就会被挣倒,被一群抢夺衣物的男人践踏于脚下;而这一刹那,他却格外地冷静。他在计划的落空后只犹豫了那么一下,就在自己还没有离开第一个大汉的怀抱前,把刀子剖开顶回自己的软腹。</p>

随着一股涌泉,第一个扯他衣裳的大汉嚎然大吼。大汉扎着夺衣的架势,一只胳膊在屁股上,一只胳膊在扬着,两条腿都拔着地用力,竟不能还击,一个劲地往后退。飞鸟脑海一片空白。害怕报复的恐惧让他一不做二不休,他一手抓住对方的前襟,跟按而上,一手使劲地剖划。垂死的大汉疯狂地往后挣,用全是鲜血的大手推飞鸟的脸,一声长一声短地哀号。</p>

在场的人生生被震住。他们猛地向四面八方退让,呆若木鸡,看着鲜血不断从那条大汉的腹部涌现,热气腾腾;又看着被剖开的肚子里涌出大量的肠子,一涌出来就往下坠,被紧跟不舍的飞鸟踩在脚下,拉出数尺长;再看着那大汉轰然倒地,离别人世。</p>

飞鸟一回头。后面不远站着的人打了个寒蝉。</p>

飞鸟向前看一眼。几十人你挤我扛地攘成一团。</p>

飞鸟更害怕他们一涌而上的报复,脱掉碍事的大袍,冲进身侧的人群就是一气狂砍。随着几声惨叫,人避得过的过了,避不过得张牙舞爪地按他。一人把他持刀的手腕夹在腋下,大吼道:“打死他!”立刻,暴风骤雨般的拳脚从四面八方落在他头上。</p>

飞鸟知道自己不能倒,倒地就完了,更知道自己手里的刀不能让人夺去,便把拳脚牵引向握住自己手腕的人。人流冲涌不定力量,只一下就把夹住他手腕的人冲开。飞鸟趁机收回胳膊,把刀插到拽住自己前胸的手掌上,又向前猛捅。耳朵边是一声一声的惨叫。面前的人顶不住他的利刃,呼啦啦地向外逃散,腾出大量的空间。背后的人们却怕他得势回头,自背后扛了他倒地。</p>

一人抡起铙钹大的拳头,骑上便砸他脑袋,怒声喝道:“打死你个乱咬的狼崽子!”</p>

飞鸟趴在一个两手按地的人身上回不了头,干脆在他身上下刀剜剖,恶魔般嘶吼:“抢我衣裳者死?”片刻工夫,他竟在大喝狂问中抓出一条人肠,回手甩捂在背后那人脸上。那人惊起,带退了好几个人。飞鸟趁机挣扎起身,一手拿刀,另一手竟挖出一颗人心。人心还剧烈地跳动,几乎要挣脱他那发抖的手掌。他怕拿不住,竟不由自主地往一名人犯脸上塞……</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