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冷笑道：“怎么啦？你只愿服侍皇上，不愿服侍我，是不是？”韦小宝道：“服侍</p>
太后和皇上都是一样，奴才一样忠心耿耿，尽力办事。”太后道：“那就好了。御御膳房的</p>
差使，你也不用当了，专门在慈宁宫便是。”韦小宝道：“是，多谢太后恩典。”康熙见太</p>
后要了韦小宝，怏怏不乐，说了几句闲话，便辞了出来。韦小宝跟着出去。太后道：“小桂</p>
子，你留着，让旁人跟皇上回去。我有件事交给你办。”</p>
韦小宝道：“是！”眼怔怔瞧着康熙的背影出了慈宁宫，心想：“你这一去，我可就糟</p>
了，不知以后还见不见得着你。”忍不住便想大哭。</p>
太后慢慢喝茶，目不转睛的打量韦小宝，只看得他心中发毛，过了良久，问道：“那到</p>
五台山去贩卖素馒头的，什么时候再回北京？”韦小宝道：“奴才不知道。”太后道：“你</p>
什么时候再去会他？”韦小宝随口胡诌：“奴才跟他约好，一个月后相会，不过不地在天桥</p>
上了。”太后说：“在什么地方？”韦小宝道：“他说到那时候，他自然会设法通知奴</p>
才。”</p>
太后点了点头，道：“那你就在慈宁宫里，等他的消息好了。”双掌轻轻一拍，内室走</p>
了一名宫女出来。</p>
这宫女已有三十五六岁年纪，体态极肥，脚步却甚轻盈，脸如满月，眼小嘴大，笑嘻嘻</p>
的向太后弯腰请安。</p>
太后道：“这个小太监名叫小桂子，又大胆又胡闹，我倒很喜欢他。”那宫女微笑道：</p>
“是，这个小兄弟果然挺灵巧的。小兄弟，我名叫柳燕，你叫我姊姊好了。”</p>
韦小宝心道：“***，你是肥猪！”笑道：“是柳燕姊姊，你这名字叫得真好，身材</p>
好似杨柳，走路轻快，就像一只小燕儿。”在太后跟前，旁的宫女哪敢说半句这等轻佻言</p>
语，但韦小宝明知无幸，这种话说了是这样，不说也是这样，那么不说也是白饶。</p>
柳燕嘻嘻一笑，说道：“小兄弟，你这张嘴可也真甜。”</p>
太后道：“他子邬甜，脚也也快。柳燕，你说有什么法子，叫他不会东奔西跑，在宫里</p>
乱走乱闯？”柳燕道：“太后把他交给奴才，让我好好看管着就是。”太后摇头道：“这小</p>
猴儿滑溜得紧，你看他不住的。我派瑞栋去传他，他却花言巧语，将瑞栋这胆小鬼吓跑了。</p>
我又派了四名太监去传他，他串通侍卫，将这四人杀了。我再派四人，不知他做了什么手</p>
脚，竟将董金魁他们四人又都害死了。”</p>
柳燕啧啧连声，笑道：“啊哟，小兄弟，你这可也太顽皮啦，那不是难对付得紧吗？太</p>
后，看来只有将他一双腿儿砍了，让他乖乖的躺着，那不是安静太平得多吗？”</p>
太后叹了口气，道：“我看也只有这法儿了。”</p>
韦小宝纵身而起，往门外便奔。</p>
他左脚刚跨出门口，蓦觉头皮一紧，辫子已给人拉住，跟着脑袋向后一仰，身不由主的</p>
便一个筋斗，倒翻了过去，心口一痛，一只脚已踏有胸膛之上。只见那只脚肥肥大大，穿着</p>
一只红色绣金花的缎鞋，自是给柳燕踏住了。韦小宝情急之下，冲口骂道：“臭婆娘，快松</p>
开你的臭脚！”柳燕脚上微一使劲，韦小宝胸口十几根肋骨格格乱响，连气也喘不过来。只</p>
听柳燕笑道：“小兄弟，你一双脚倒香得很，我挺想砍下来闻闻。”</p>
韦小宝心想太后恨自己入骨，大可将自己一双脚砍了，再派人抬着，去见瑞栋传讯的</p>
人，还可暗中派遣高手，跟着那人上五台山去，将瑞栋杀了。但世上早已没有瑞栋这一号</p>
人，西洋镜终究要拆穿，眼前大事，是要保住这一双腿，此刻恐吓已然无用，只有出之于利</p>
诱，便冷冷的道：“太后，你砍了我的腿不打紧，就算砍了脑袋，小桂子也不过矮了截，没</p>
有什么，可惜那‘四十二章经’，嘿嘿，嘿嘿……”</p>
太后一听到‘四十二章经’五字，立时站起，问道：“你说什么？”</p>
韦小宝道：“我说那几部‘四十二章经’未免有点儿可惜。”</p>
太后向柳燕道：“放他起来。”柳燕左足一提，离开韦小宝的胸膛，脚板抄入他身底，</p>
在他背心一挑，将他身子挑得弹将起来，左手伸出，已抓住他后颈，提在半空，再往地下重</p>
重一顿。韦小宝给她放倒提起，毫无抗拒之能，便如婴儿一般，本已到了口边的一句“臭婆</p>
娘”，吓得又吞入了肚里。</p>
太后问道：“四十二章经”的话，你是听谁说的？”韦小宝道：“反正我两条腿就要给</p>
你砍了，我什么也不说，大伙儿一拍两散，我没腿没脑袋，你也没‘四十二章经’。”柳燕</p>
道：“我劝你还是乖乖的回答太后的好。”韦小宝道：“回答了是死，不回答也是死，为什</p>
么要回答？最多上些刑罚，我才不怕呢。”柳燕拿起他左手，笑道：“小兄弟，你的手指又</p>
尖又长，长得挺好看。”韦小宝道：“最多你把我的手指都斩断了，又有什么希罕……”一</p>
句话未毕，手指上剧痛连心，“啊”的一声大叫了出来，却原来柳燕两根手指拿住他左手食</p>
指重重一挟，险些将他指骨也捏碎了。这肥女人笑脸迎人，和蔼可亲，下手却如此狠辣，而</p>
指上的力道更十分惊人，一挟之下，有如铁钳。</p>
韦小宝这一下苦头可吃得大了，眼泪长流，叫道：“太后，你快快将我杀了，那几部</p>
‘四十二章经’，那叫做老猫闻咸鱼，嗅鲞啊嗅鲞（休想）！”太后道：“你将“四十二章</p>
经”的事老实说出来，我就饶你性命。”韦小宝道：“我不用你饶命，经书的事，我也决计</p>
不说。”</p>
太后眉头微蹙，对这倔强小孩，一时倒感无法可施，隔了半晌。缓缓道：“柳燕，如他</p>
不说，你便将他的两只眼珠挖了出来。”</p>
柳燕笑道：“很好，我先挖他一只眼珠。小兄弟，你的眼珠子生得可真灵，又黑又圆，</p>
骨碌碌的转动，挖了出来，可不大漂亮啊。”说着右手大拇指放上他右眼皮，微微使劲。</p>
韦小宝只觉得眼珠奇痛，只好屈服，叫道：“投降，投降！你别挖我眼珠子，我说就是</p>
了。”柳燕放开了手，微笑道：“那才是乖孩子，你好好的话，太后疼你。”</p>
韦小宝伸手揉了揉眼珠，将那只痛眼眨了几眨，闭起另一只眼睛，侧过了头向柳燕瞧了</p>
一会，摇头道：“不对，不对！”柳燕道：“什么不对？别装模作样了，太后问你的话，快</p>
老实回答。”韦小宝道：“我这只眼珠子给你掀坏了，瞧出来的东西变了样，我见到你是人</p>
的身子，脖子上却生了个大肥猪的脑袋。”</p>
柳燕也不生气，笑嘻嘻的道：“那也挺好玩，我把你左边那颗眼珠子也掀坏了罢。”</p>
韦小宝退后一步，道：“免了罢，谢谢你啦。”闭起左眼向太后瞧去，摇了摇头。</p>
太后大怒，心想：“这小鬼用独眼去瞧柳燕，说见到她脖子安着个猪脑袋，现下般瞧</p>
我，他口中不说，心里不知在如何骂我，定是说见到我脖子上安着什么畜生脑袋。”冷冷的</p>
道：“柳燕，你把他这颗眼珠子挖了出来，免得他东瞧西瞧。”</p>
韦小宝忙道：“没了眼珠，怎么去拿‘四十二章经’给你？”太后问道：“你有“四十</p>
二章 经”？哪里来的？”韦小宝道：“瑞栋交给我的，他叫我好好收着，放在一个最隐秘的</p>
所在。他说：‘小桂子兄弟啊，皇宫里面，想害你的人很多，倘若将来你有什么三长两短，</p>
短了两只眼珠子或两条腿子，这部经书就从此让它不见天日好啦。害你的人，眼珠子虽然不</p>
瞎，看不到这部宝贝经书，也跟瞎了眼珠子的人没什么分别，这叫自作自受。’太后，那部</p>
经书是红绸子封皮，镶白边儿的，也不知道是不是。”</p>
太后不信瑞栋说过这种话，但她差遣瑞栋去处死宗人府的镶红旗旗主和察博，取了他府</p>
中所藏的‘四十二章经’，却确的事实。当日瑞栋回报之时，她正急于要杀韦小宝灭口，来</p>
不及询问经书，此刻听他这么说，心下又怒又喜：怒的是瑞栋竟将经书交给了这小鬼，喜的</p>
是终于探得了下落，说道：“既是如此，柳燕，你就陪了这小鬼取那经书来给我。倘若经书</p>
不假，咱们饶了他性命，将他还皇帝算啦。咱们永世不许他再进慈宁宫来，免得我见了这小</p>
鬼生气。”</p>
柳燕拉住韦小宝右手，笑道：“兄弟，咱们去罢！”韦小宝将手一摔，道：“我是男</p>
人，你是女人，拉拉扯扯的成什么样子。”柳燕只轻轻握住他手掌，哪知她手指上竟似有极</p>
如的黏力，牢牢粘住了他手掌，这一摔没能摔脱她手。柳燕笑道：“你是太监，算什么男</p>
人？就算男子汉，你这小鬼头给我做儿子也还嫌小。”</p>
韦小宝道：“是吗？你想做我娘，我觉得你我娘当真一模一样。”</p>
柳燕哪知他是绕了弯子，在骂自己是婊子，呸了一声，笑道：“姑娘是黄花闺女，你别</p>
胡说。”一扯他手，走出门外。</p>
来到长廊，韦小宝心念乱转，只盼能想个什么妙法来摆脱她的掌握，那柄锋利之极的匕</p>
首插在右脚筒里，如伸左手去拔，手一动便给她发觉了，这女人武功了得，就算双手都有利</p>
器，也未必能跟她走上三招两式，心下嘀咕：“***，哪里忽然钻了这样一只大肥猪出</p>
来？钱老板什么不好送，偏偏送肥猪，我早就觉得不吉利。老婊子跟老乌龟动手之时，这头</p>
母猪一定还不在慈宁宫，否则她只要出来帮上一帮，老乌龟立时就死了。这头母猪定是这两</p>
天才到宫里来的，否则的话，前几天老婊子就派她来杀我了，不用老婊子亲自动手。”想到</p>
这里，突然心生一计，带着她向东而行，径往乾清宫侧的上书房走去，眼前之计，只有去求</p>
康熙救命，这肥猪进宫不久，未必识得宫中的宫殿道路。</p>
他只向东跨得一步，第二还没跨出，后领一紧，已被柳燕一把抓住。她嘻嘻一笑，问</p>
道：“好兄弟，你上哪里去？”韦小宝道：“到我屋里去取经啊。”柳燕道：“那你怎么去</p>
上书房？想要皇上救你吗？”韦小宝忍不住破口大骂：“臭猪，你倒认得宫里的道路。”</p>
柳燕道：“别的地方不认得，乾清宫，慈宁宫，和你小兄弟的住处，倒还不会认错。”</p>
手劲向右一扭，将他身子扭得朝西，笑道：“乖乖的走路，别掉枪花。”她话声柔和，这一</p>
扭劲力却是极重。韦小宝劲骨格格声响，痛得大叫，还道头颈已被她扭断。</p>
前面两名太监听见声音，转过头来。柳燕低声道：“太后吩咐过的，你如想逃，又或是</p>
出声呼叫，要我立刻杀了你。”韦小宝心想纵然大声求救，惊动了皇帝，康熙也不会违背母</p>
后之命。皇帝对自己虽好，决不致为了一个小太监而惹母亲生气。最好能碰到几名侍卫，挑</p>
拔他们杀了柳燕。突然腰里一痛，给她用力肘大力一撞，听她说道：“想使什么鬼计吗？”</p>
韦小宝无奈，只得向自己住处走去。心下盘算：“到了我房中，虽有两个帮手，但方怡</p>
小郡主身上有伤，我们三个对一个，还是打不过大肥猪。给她发现了两人踪迹，枉自多送了</p>
两人性命。”</p>
到了门外，他取出钥匙开锁，故意将钥匙和锁相碰，弄得叮叮当当的直响，大声说道：</p>
“臭婆娘，大肥猪，你这般折磨我，终有一日，我叫你不得好死。”</p>
柳燕笑道：“你且顾住自己会不会好死，却来多管别人的事。”韦小宝砰的一声，将门</p>
推开，说道：“这经书给不给太后，你都会杀了我的。你当我是傻瓜，想侥幸活命吗？”柳</p>
燕道：“太后既说过侥过，多半会饶你性命，最多挖了你一对眼珠，斩了一双腿。”韦小宝</p>
骂道：“你以为太后侍你很好吗？你杀了我之后，太后也必杀了你灭口。”这句话似乎说中</p>
柳燕的心事，她一呆，随即用力在他背上一推。韦小宝立足不定，冲进屋里。他在门外说了</p>
这许多话，料想方怡和小郡主早已听到，知道来了极凶恶的敌人，自是缩在被窝之中，连大</p>
气也不敢透。</p>
柳燕笑道：“我没空等你，快些拿出来。”又在他背上重重一推，韦小宝一个踉跄，几</p>
步冲入了内房。柳燕跟了进去。韦小宝一瞥眼，见床前整整齐齐的并排放着两对女鞋。其时</p>
天色已晚，房中并无灯烛，柳燕进房后未立即发现。</p>
韦小宝暗叫：“不好！”乘势又向前一冲，将两双鞋子推进了床下，跟着身子也钻了进</p>
去，心想再来一次，以杀瑞栋之法宰了这头肥猪；一钻进床底，右足便想缩转，右手去摸靴</p>
桶中的匕首，不料右足踝一紧，已被柳燕抓住，听她喝问：“干什么？”</p>
韦小宝道：“我拿经书，这部书放在床底下。”柳燕道：“好！”谅他在床底下也逃不</p>
到哪里，便放脱了他的足踝。韦小宝身子一缩，蜷成一团，拔了匕首在手。柳燕喝道：“拿</p>
出来！”韦小宝道：“咦！好像有老鼠，啊哟，可不得了，怎地把经书咬得稀烂啦？”</p>
柳燕道：“你在我面前弄鬼，半点用处也没有！给我出来！”伸手去抓，却抓了个空，</p>
原来韦小宝已缩在靠墙之处。柳燕向前爬了两尺，上身已在床下，又伸指抓出。</p>
韦小宝转过身来，无声无息的挺匕首刺出。刀尖刚在她手背相触，柳燕便即知觉，反迅</p>
捷之极，右手翻转一探，抓住了韦小宝的手腕，指力一紧，韦小宝手上已全无劲力，只得松</p>
手放脱匕首。柳燕笑道：“你想杀我？先挖了你一颗眼珠子。”右手叉住他咽喉，左手便去</p>
挖他眼睛。韦小宝大叫：“有条毒蛇！”柳燕一惊，叫道：“什么？”突然间“啊”的一声</p>
大叫，叉住韦小宝喉咙的手渐渐松了，身子扭了几下，伏倒在地。</p>
韦小宝惊又喜，忙从床底下爬出来，只听沐剑屏道：“你……你没没受吗？”韦小宝掀</p>
开帐子，见方怡坐在床上，双手扶住剑柄，不住喘气，那口长剑从褥子上插向床底，直没至</p>
柄。原来她听得韦小宝情势紧急，从床上挺剑插落，长剑穿过褥子和棕绷，直刺入柳燕的背</p>
心。韦小宝在柳燕屁股上踢了一脚，见她一动不动，欣喜之极，说道：“好……好姊姊，是</p>
你救了我性命。”</p>
凭着柳燕的武功，方怡虽在黑暗中向她偷袭，也必难以得手，但她见韦小宝开锁入房，</p>
丝毫没想到房中伏得有人，这一剑又是隔着床褥刺下，事先没半点征兆，待得惊觉，长剑已</p>
然穿心而过。纵是武功再强十倍之人，也无法避过。只不过真正的高手自重身份，决不会像</p>
她这般钻入床底去捉人而已。</p>
韦小宝怕她没死透，拔出剑来，隔着床褥又刺了两剑。沐剑屏道：“恶女人是谁？她好</p>
凶，说要挖你的眼珠。”韦小宝道：“是老婊子太后的手下。”问方怡道：“你伤口痛</p>
吗？”方怡皱眉道：“还好！”其实刚才这一剑使劲极大，牵动了伤口，痛得她几欲晕去，</p>
额头上汗水一滴滴的渗出。</p>
韦小宝道：“过不多时，老婊子又会再派人来，咱们可得立即想法子逃走。嗯，你们两</p>
个女扮男装，装成太监模样，咱们混出宫去。好姊姊，你能行走吗？”方怡道：“勉强可以</p>
罢。”韦小宝取出自己两套衣衫，道：“你们换上穿了。”</p>
将柳燕的尸身从床底下拖出来，拾起匕首收好，在尸身上弹了些化尸粉，赶忙将银票，</p>
金银珠宝，两部‘四十二章经’，以及武功秘诀包了个包袱，那一大包蒙*汗*药和化尸粉自然</p>
也非带不可。</p>
沐剑屏换好衣衫，先下床来。韦小宝赞道：“好个俊俏的小太监，我来给你打辫子。”</p>
过了一会，方怡也下床来。她身材比韦小宝略高，穿了他衣衫绷得紧紧的，很不合身，一照</p>
镜子忍不住笑了出来。</p>
沐剑屏笑道：“让他给我打辫子，我给师姊打辫子。”韦小宝拿起沐剑屏长长的头发，</p>
胡乱打了个大辫。沐剑屏照了照镜子，说道：“啊哟，这样难看，我来打过。”韦小宝道：</p>
“现下不忙便打过。此刻天已黑了，出不得宫。老婊孙见肥猪回报，又会派人来拿我。咱们</p>
先找个地方躲一躲，明儿一早混出宫去。”</p>
方怡问道：“老……太后不会派人在各处宫门严查么？”</p>
韦小宝道：“也只好走一步算一步了。”想起从前跟康熙比武摔交的那间屋子十分清</p>
静，从没第三人到来，当下扶着二人，出得屋来。</p>
沐剑屏断了腿，拿根门闩撑了当拐仗。方怡走一步，便胸口一痛。韦小宝右手揽住她腰</p>
间，半扶半抱，向前行去。好在天色已黑。他又尽拣僻静的路走，撞到几个不相干的太监，</p>
也没难留意。到得屋内，三人都松了口气。韦小宝转身将门闩上，扶着方怡在椅子上坐了，</p>
低声道：“咱们在这里别说话，外面便是走廊，可不像我住的屋子那么僻静。”</p>
夜色渐浓，初时三人尚可互相见到五官，到后来只见到朦胧的身影。沐剑屏嫌韦小宝结</p>
的辫子不好看，自己解开了又再过。方怡拉过自己辫子在手中搓弄，忽然轻轻“啊”的一</p>
声。韦小宝低声问道：“怎么？”方怡道：“没什么，我掉了根银钗子。”沐剑屏道：</p>
“啊，是了，我解开你头发时，将你那根银钗放在桌子上，打好了辫子，却忘记给你插回头</p>
上。真糟糕，那是刘师哥给你的，是不是？”方怡道：“一根钗子，又打什么紧？”</p>
韦小宝听她虽说并不打紧，语气之中实是十分惋惜，心想：“好人做到底，我去悄悄给</p>
她取回来。”当下也不说话，过了一会，说道：“肚子饿得很了，只怕没力气走路。我去找</p>
些吃的。”沐剑屏道：“快回来啊。”</p>
韦小宝道：“是了。”走近门边，倾蝗外面无人，开门出去。</p>
他快步回到自己住处，生怕太后已派人守候，绕到屋后听了良久，确知屋子内外无人，</p>
这才推开窗子爬了进去。其时月光斜照，见桌上果然放着一根银钗。这银钗手工甚粗，最多</p>
值得一二钱银子，心想：“刘一舟这穷小子，送这等寒蠢的礼物给方姑娘。”在银钗上吐了</p>
口唾沫，放入衣袋，从锡罐、竹篮、抽屉、床上搁板等处胡乱打些糕点，放在纸盒里，揣入</p>
怀中。</p>
正要从窗口爬出去，忽见床前赫然有一双红色金线绣鞋，鞋中竟然各有一只脚。</p>
韦小宝吓了一大跳，淡淡月光下，见一对断脚穿着一双鲜艳的红鞋，甚是可怖。随即明</p>
白：柳燕的尸身被化尸粉化去时，床前面地下不平，尸身化成的黄水流向床底，留下两只脚</p>
没化去。他转过身来，待要将两只断脚踢入黄水入中，但黄水已干，化尸粉却已包入包袱，</p>
留在方怡和沐剑屏身边，心念一转，童心忽起：“***，老子这次出宫，再也见不到老婊</p>
子，子把这两只脚丢入她屋中，吓她个半死。”取过一件长衫，裹住一双连鞋的断脚，牢牢</p>
包住，爬出窗外，悄悄向慈宁宫行去。</p>
离慈宁宫将近，便不敢再走正路，闪身花木之后，走一步，听一听，心想：“倘若一个</p>
不小心，给老婊子捉到了，那可是自投罗网。”又觉有趣，又是害怕，一步步的走近太后寝</p>
宫。手心中汗水斩多，寻思：“我把这对猪蹄放在门口的阶石上，她明逃讪会瞧见。如果投</p>
入天井，毕竟太过危险。”</p>
轻轻的又走前两步，忽听得一个男人的声音说道：“阿燕怎么搞的，怎地这时候还没回</p>
来？”韦小宝大奇：“屋中怎么有男人？这人说话的声音又不是太监，莫非老婊子有了姘</p>
头？哈哈，老子要捉奸。”他心中虽说要“捉奸”，可是再给他十倍的胆子，却也不敢，但</p>
好奇心大起，决不肯就此放下断脚而走。</p>
向着声音来处蹑手蹑脚走了几步，每一步都轻轻提起，极慢极慢的放下，以防踏到枯</p>
枝，发出声响。只听那男人哼了一声，说道：“只怕事情有变。你既知这小鬼十分滑溜，怎</p>
地让阿燕独自带他去？”韦小宝心道：“原来你是在说你老子。”</p>
只听太后道：“阿燕的武功高他十倍，人又机警，步步提防，哪会出事？多半那部经书</p>
放在远处，阿燕押了小鬼去拿去了。”那男人道：“能够拿到经书，自然很好，否则的话，</p>
哼哼！”这人语气严峻，对太后如此说话，实是无礼已极。韦小宝越来越奇怪：“天下有谁</p>
能对她这般说话？难道老皇帝从五台山回来了？”想到顺治皇帝回宫，大为兴奋，心想定将</p>
有出好戏上演。奇怪的是，附近竟没一名宫女太监，敢敢都给太后遣开了。</p>
听得太后说道：“你知道我已尽力而为。我这样的身分，总不能亲自押着个小太监，在</p>
宫里走来走去。我踏出慈宁宫一步，宫女太监就跟了一大串，还能办什么事？”那男人道：</p>
“你不能等到天黑再押他去吗？你在这里，什么形迹也不能露。”那男人冷笑道：“遇到这</p>
等大事，还管什么？我知道，你不肯通知我，是怕我抢了你的功劳。”太后道：“有什么好</p>
抢的？有功劳是这样，没功劳也是这样。只求太平无事的多挨上一年罢了。”语气中充满怨</p>
怼。</p>
韦小宝若不是清清楚楚认得太后的声音，定会当作是个老宫女在给人责怪埋怨。那两人</p>
的说话都压低了嗓子，但相距既近，静夜中别无其他声音，决无听错之理，听他二人说什么</p>
“抢了功劳”，那么这男子又不是顺治皇帝了。</p>
他的好奇再也无法抑制，慢慢爬到窗边，从窗缝向内张去。这般站在窗外偷看，他在丽</p>
春院自幼练得熟了，心道：“从前我偷看瘟生嫖我妈妈，今晚偷看老婊子接客。”只见太后</p>
侧身坐在椅上，一个宫女双手负在身后，在房中踱步，此外更无旁人，心想：“那男人却到</p>
哪里去了？”只见那宫女转过身来，说道：“不等了，我去瞧瞧。”</p>
她一开口，韦小宝吓了一跳，原来这宫女一口男嗓，刚才就是她在说话。韦小宝在窗缝</p>
中只瞧得到她胸口，瞧不见她脸。</p>
太后道：“我和你去。”那宫女冷笑道：“你就是不放心。”太后道：“那又有什么不</p>
放心了？我疑心阿燕有什么古怪，咱二人联手，容易制她。”那宫女道：“嗯，那也不可不</p>
防，别在阴沟里翻船。这就去罢。”太后点点头，走到床边，掀开被褥，又揭起一块木块</p>
来，烛光下青光一闪，手中已多了一柄短剑，将短剑插入剑销，放在怀中。韦小宝心想：</p>
“原来老婊子床上还有这么个机关。她是防人行刺，短剑不插在剑鞘之中，那是伸手一抓，</p>
拿剑就可杀人，用不着从鞘中拔出。万分紧急的当儿，可差不起这么霎一霎眼的时刻。”</p>
只见太后和那宫女走出寝殿，虚掩殿门，出了慈宁宫，房中烛火也不吹熄，韦不宝心</p>
想：“我将这对猪蹄放在她床上那个机关之中，待会她还短剑，忽然摸到这对猪脚，管教她</p>
吓得死去活来。”</p>
只见这主意妙不可言，当即闪身进屋，掀开被褥，见床板上有个小铜环，伸指一拉，一</p>
块阔约一尺，长约二尺的木板应手而起，下面是个长方形的暗格，赫然放着三部经书，正是</p>
他曾见过的‘四十二章经’。两部他在鳌拜府中所抄得，原来放经书的玉匣已不在了。另有</p>
一部封皮是白绸子的，那晚听海老公与太后说话，说顺治皇帝送给董鄂妃一总经书，太后杀</p>
了董鄂妃后据为已有，料想就是这部了。韦小宝大喜，心想：“这些经书不知有什么屁用，</p>
人人都这等看重。老子这就来个顺手牵羊，把老婊子气个半死。”当即取出三部经书，塞入</p>
怀里。将柳燕那双脚从长袍中抖入暗格，盖上木板，放好被褥，将长袍踢入床底，正要转身</p>
出外，忽听得外房门呀的一声响，有人推门而进。</p>
这一下当真吓得魂飞天外，哪料到太后和那宫女回来得这样快，想也想不及，一低头便</p>
钻入床底，心中只是叫苦，只盼太后忘记了什么东西，回来拿了又去找自己，又盼她所忘记</p>
的东西并非放在被褥下的暗格之中。</p>
只听得脚步轻快，一个人窜了进来，却是个女子，脚上穿的是又淡绿鞋子，裤子也是淡</p>
绿的，瞧裤子形状是个宫女，心想：“原来是服侍太后的宫女，她身有武功，不会是蕊初。</p>
她如不马上出去，可得将她杀了。最好她走到床前来。”轻轻拔出匕首，只待那宫女走到床</p>
前，一刀自下而上，刺她小腹，包管她莫名其妙的就此送命。</p>
只听得她开抽屉，开柜门，搬翻东西，在找寻什么物事，却始终不走到床前，跟着听得</p>
嗤嗤几声响，用什么利器划破了两口箱子。韦小宝吃了一惊：“这人不是寻常宫女，是到太</p>
后房中偷盗来的，莫非是来盗‘四十二章经’？她手中既有刀剑，看来武功也不差过老子，</p>
我如出去，别说杀她，只怕先给她杀了。”听得那女子在箱中一阵乱翻，又划破了西首的三</p>
口箱子找寻。韦小宝肚里不住咒骂：“你再不走，老婊子可要回来了。你送了性命不要紧，</p>
累得我韦小宝陪你归天，你的面子未免太大了。”</p>
那女子找不到东西，似乎十分焦急，在箱中翻得更快。</p>
韦小宝就想投降：“不如将经书抛了出去给她，好让她快快走路。”</p>
便在此时，门外脚步声响，只听得太后低声道：“我说定是柳燕这贱人拿到经书，自行</p>
去了。”那女子听到人声，已不及逃走，跨进衣柜，关上了柜门。那男子口间的宫女说道：</p>
“你当真差了柳燕拿经书？我怎知你说的不是假话？”太后怒道：“你说什么？我没派柳燕</p>
去拿经书？那么要她干什么去？”那宫女道：“我怎知你在捣什么鬼？说不定你要除了柳燕</p>
这眼中钉，将她害死了。”</p>
太后怒哼一声，说道：“亏你做师兄的，竟说出这等没脑子的话来。柳燕是我师妹，我</p>
有这样大的胆子？”那宫女冷冷的道：“你素来胆大，心狠手辣，什么事做不出来？”两人</p>
话声甚低，但静夜中还是听得清清楚楚。韦小宝听太后叫那宫女为“师兄”，而柳燕却又是</p>
她“师妹”，越听越奇。她二人说话之间，已走进内室，一见到房中箱子划破，杂物散了一</p>
地，同时啊的一声，惊叫出来。</p>
太后叫道：“有人来盗经书。”奔到床边，翻起被褥，拉开木板，见经书已然不在叫了</p>
声：“啊哟！”跟着便见到柳燕的那一对断脚，惊道：“那是什么？”那宫女伸手拿起，说</p>
道：“是女人的脚。”太后惊道：“这是柳燕，她……她给人害死了。”那宫女冷笑道：</p>
“我的话没错罢？”太后又惊又怒，道：“什么话没错？”那宫女道：“这藏书的秘密所</p>
在，天下只你自己一人知道。柳师妹倘若不是你害死的，她的断脚怎会放在这里？”</p>
太后怒道：“这会儿还在这里说瞎话？盗经之人该当离去不远，咱们快追。”</p>
那宫女道：“不错。说不定这人还在慈宁宫中。你……你可不是自己弄鬼罢？”太后不</p>
答，转过身来，望着衣柜，一步步走过去，似乎对这柜子已然起疑。韦小宝一颗心几乎要从</p>
胸腔中跳了出来，烛光晃动，映得剑光一闪一闪，在地下掠过，料知太后左手拉开柜门，右</p>
手便挺剑刺进柜去，柜中那宫女势必无可躲闪。</p>
眼见太后又跨了一步，离衣柜已不过两尺，突然间喀喇喇一声响，那衣柜直倒下来，压</p>
向太后。太后出其不意，急向后跃，柜中飞出好几件花花绿绿的衣衫，缠在她头上。太后忙</p>
伸手去抓，又有一团衣衫掷向她身前，只听得她一声惨叫，衣衫中一把血淋淋的短刀提了起</p>
来。原来那团衣衫之中竟裹着人。柜中宫女倒柜掷衣，令太后手足无措，一击成功。</p>
那男嗓宫女起初似乎瞧得呆了，待得听到太后惨呼，这才发掌向那团衣服中击落。韦小</p>
宝见那团衣服迅即滚开，那绿衣宫女从乱衣服中跃将出来，手提染血短刀，向那男嗓宫女扑</p>
去。那男嗓宫女发掌击出，绿衣宫女斜身闪开，立即又向敌人扑上。</p>
韦小宝身在床底，只见到两人的四只脚。男嗓宫女穿的是灰色裤子，黑缎鞋子。穿绿鞋</p>
孤双脚疾进疾退，穿黑鞋子的双脚只偶父跨前一步，退后一步。两人相斗甚剧，却不闻兵刃</p>
相交之声，显然那男嗓宫女手中没有兵刃。韦小宝斜眼向太后瞧去，只见她躺在地下，毫不</p>
动弹，显已死了。</p>
但听得掌声呼呼，斗了一会，突然眼前一暗，三座烛台中已有一只蜡烛给掌风扑熄。</p>
韦小宝心道：“另外两只蜡烛快快也都熄了，我就可乘黑逃走。”</p>
呼的一声掌风过去，又是一只蜡烛熄了。两个宫女只是闷打，谁也不发出半点声息，似</p>
乎都怕惊动了外人。慈宁宫本来太监宫女甚众，闹了这么好一会，早该有人过来察看，但这</p>
些人显然一向奉了太后的严令，不得呼召，谁也不敢过来窥探。</p>
只听得察察声响，桌椅的碎片四散飞溅，韦小宝暗暗心惊：“这说话好似男人般的宫女</p>
武功恁地了得，掌风到处，将桌椅都击得粉碎。”蓦地一声轻呼，白光闪烁，跟着噗的一</p>
声，似是绿衣宫女兵刃脱手，飞上去钉在屋顶。跟着两人倒在地下，扭成一团。</p>
这一来韦小宝瞧得甚是清楚，但见两人施展擒拿手法，在数尺方圆之内进攻防御，招招</p>
凶险之极。他别的武功所知甚为有限，于擒拿法却练过不少时日，曾跟康熙日日拆解，见两</p>
个宫女出招极快，出手狠辣凌厉，挖眼，捣胸，批颈，锁喉，打穴，截脉，勾腕，撞肘，没</p>
一招不是攻敌要害。韦小宝暗暗咋舌：“倘若换作了我，早就大叫投降了。”韦小一颗心随</p>
着两人的手掌跳动，只想：“那支蜡烛为什么还为熄？”他明知二人斗得正紧，他就算堂而</p>
皇之的从床底爬出来，堂而皇之的走出门去，两名宫女也只有惊愕的份儿，谁也缓不出手来</p>
阻拦，但就是鼓不起勇气。</p>
蓦地里烛火一暗，一个女子声音轻哼一声，烛光又亮，只见那灰衣宫女已压住了绿宫</p>
女，右手手肘横架在她咽喉上。绿衣宫女左手给敌人掠在外门，难以攻敌，右手勾打拿戳，</p>
连连出招，都给对方左手化解了，咽喉给人压住，喘息艰难，右手的招数渐缓，双足向上乱</p>
踢，转眼便会给敌人扼死。</p>
韦小宝心想：“这灰衣宫女扼死对手之后。定会探头到床底下来打经书，韦小宝可得变</p>
成韦死宝！”此时不容细思，立即从床底窜出，手起剑落，一匕首插入灰衣宫女的背心，乘</p>
势向上一挑，切了一道长长的口子，随即跃开。</p>
灰衣宫女纵声大叫，跳了起来，一扑而前，双手抓住韦小宝头颈，用力收紧。韦小宝给</p>
她扼得伸出舌头，眼前阵阵发黑。绿衣宫女飞身跃起，右掌猛落，斩在灰衣宫女的左颈，跟</p>
着左手抓住她头发向后力扯，突然手上一松，将她满头头发都拉了下来，露出一个光头，原</p>
来装的是假发。就是这时，灰衣宫女双手松开，放脱了韦小宝，头颈扭了几扭，倒地缩作一</p>
团，背上鲜血犹如泉涌，眼见不活了。</p>
绿衣宫女喘息道：“多谢小公公，救了我性命。”韦小宝点了点头，惊悸不定，伸手抚</p>
摸自己头颈，左手指着那灰衣宫女的光头，道：“她……她……”绿衣宫女道：“这人男扮</p>
女装，混在宫里。”</p>
忽听得门口有人叫道：“来人啊，有刺客！”声音半男半女，是个太监。</p>
绿衣宫女右手揽住韦小宝，破窗而出，左手挥出，噗的一响，跟着“啊”的一声惨叫，</p>
那太监身中暗器，扑倒了。</p>
绿衣宫衣左手揽着韦小宝的腰，将他横着提起，向北疾奔，过西三所，进了养华门。韦</p>
小宝这时比之初进宫时已高大了不少，也重了不少，这绿衣宫女跟他一般高矮，身子纤弱，</p>
但提了他快步而奔，如提婴儿，毫不费力。韦小宝赞道：“好本事！”</p>
那宫女提着他从小径绕过雨花阁，保华殿，来到福建宫侧的火场之畔，才将他放下。</p>
这火场之近西铁门，是焚烧宫中垃圾物的所在，晚间极为僻静。</p>
绿衣宫女问道：“小公公，你叫什么名字？”韦小宝道：“我是小桂子！”她“啊”的</p>
一声，说道：“原来是手擒鳌拜，皇上最得宠的小桂子公公。”韦小宝微笑道：“不敢！”</p>
他在太后寝殿中和这宫女匆匆朝相，当时无暇细年看，依稀觉得她已有四十来岁，说道：</p>
“姊姊，你又怎么称呼？”</p>
那宫微一迟疑道：“你我祸福与共，那也不用瞒你。我姓陶，宫中便叫我陶宫娥。你在</p>
太后床下干什么？”</p>
韦小宝随口胡诌：“我是奉皇帝圣旨，来捉太后的奸！”</p>
陶宫娥微微一惊，问道：“皇上知道这宫女是男人？”韦小宝道：“皇上知道一点儿因</p>
头，不过也不太确实。”陶宫娥道：“我……我杀死了太后，这件事转眼便闹得天翻地覆，</p>
闭了宫门大搜。我可得立即出宫。桂公公，咱们后会有期。”</p>
韦小宝心想：“老婊子到了阴世去做婊子，我在宫里倒太平无事了。可是闭宫大搜，方</p>
沐两个姑娘却非糟糕不可，那便如何是好？”灵机一动，说道：“陶姊姊，我倒有个法子，</p>
我立即去禀告皇上，说道亲眼看见太后是给那个假宫女杀死的，假宫女则是他后杀的，他两</p>
人斗了个同归于尽。反正太后已经死无对证，你也不用逃出宫去了。”</p>
陶宫娥沉吟片刻，道：“这计策倒也使得，但那个太监却是谁杀的？”韦小宝道：“我</p>
说也是那假宫女杀的。”陶宫娥道：“桂公公，这件事可十分危险，皇上虽然喜欢你，多半</p>
也要杀了你灭口。”韦小宝打个寒噤，问道：“皇上也要杀我，那为什么？”</p>
陶宫娥道：“他母亲跟人有苟且之事，倘若泄漏了一点风声出去，你叫皇上置身何地？</p>
就算你守口如瓶，皇上每次见到你，总不免心中有愧，迟早非杀了你不可。”韦小宝惊道：</p>
“他……他这样毒辣？”觉得陶宫娥这话毕竟不错，这些事可千万不能跟皇帝说。</p>
便在此时，南方传来几声锣响，跟着四面八方都响起锣声，那是宫中失火或是有警的紧</p>
急讯号，全宫侍卫，太监立即出动。</p>
陶宫娥道：“咱们逃不出去了。你假装去搜捕刺客，我自己回屋去睡觉。”伸出左臂，</p>
抱住他腰，又带着他疾奔，向西奔到英华殿之侧，将他放下，轻声道：“小心！”一转身便</p>
隐在墙角之后。</p>
韦小宝记挂着方怡和沐剑屏，急忙向她二人藏身之所。耳听得锣声越响越急，跟着人喧</p>
哗，他没命价奔进那间屋子，叫道：“是我！”</p>
方沐二女早已吓得脸无血色。沐剑屏道：“干么打锣？是来捉拿我们吗？”韦小宝道：</p>
“不是，老婊子死了！括括叫，别别跳。还是回到我屋里比较稳当。”沐剑屏道：“回到你</p>
屋里，我们……我们杀了人……”韦小宝道：“不用怕，你们不知道的，快走！”俯身扶起</p>
方怡，左手提了包袱，向外冲出。</p>
三人跌跌撞撞的奔了一会，只见斜刺里几名侍卫奔来。为首侍卫高举火把，喝问：“什</p>
么人？”韦小宝道：“是我，我们赶快去保护皇上。是走了水吗？”那人认得韦小宝，忙将</p>
火把交给旁人，双手垂下，恭恭敬敬的道：“桂公公，听说慈宁宫出事了。”韦小宝道：</p>
“好，你们先去，我随后便来。”那侍卫躬身道：“是！”带领众人而去。</p>
沐剑屏道：“他们似乎很怕你呢，刚才我还道要糟。”说道连拍胸口。</p>
韦小宝想说句笑话，吹几句牛，但挂念着太后被杀之事闹了出来，不知将有何待后果，</p>
心慌意乱之下，什么笑话也说不出口。路上又遇到了一批侍卫，这才回到自己住处，好在方</p>
怡和沐剑屏早已换成太监装束，众侍卫群相慌乱，谁也没加留意。</p>
韦小宝道：“你们便耽在这里，千万别换装束。”将包袱放入衣箱，出屋后，将门上了</p>
锁，快步奔向乾清宫康熙的寝殿。</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