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门便是在这样的骚动中被打开的。当那炮声响起的时候,便有十二名体格硕壮的士兵飞奔至城门处,用力的把握住了那巨大的铁门栓,重重的向上抬起,在异常难听的摩擦声中将其卸下,轻轻的放在一旁。接着他们用力的拉扯那足足有手臂儿粗细的门把,将巨大的城门缓慢的拖向两边。
光线由城门开启的缝隙中射了出来,划破了那深长城门洞里的阴暗。这光线最初只是极小的一条,只是随着缝隙的增大而变得宽广了起来。随着入光的增加,视野也渐渐的清晰起来。起先只能感到白色的光线,慢慢的却可以看见城门外边的景象了。图灵是没有护城河的,虽然它的旁边有大河围绕,但图灵处于冲积小岛上的多变地形却让护城河的引水工作变得困难异常,这也就造成了现在图灵的独有——城门之外便是宽阔的大地,你根本就看不见吊桥的所在。
随着城门一点一点的打开,城门外的景象慢慢的展现在大家的面前:一片开阔之地上肃然站立这一支整装待发的队伍。他们或诸马而立,手里持着几近一丈的骑兵长枪,平静的注视着这里;或手持火枪连弩,平端而待,一脸警戒的看着前方;或手持火棍,静立于大炮的身旁,那黑乎乎的炮口正对着城门发出它无言的威慑。这哪里是什么即将进城走过场的军队,这分明是一支随时准备战斗的雄武之师。他们一声无言,只是默默的站着,但他们的气势去迅速的散发出来,一时间,相隔近有百丈的城里人都一齐感受到了其中的强大。
门完全被打开了,圣龙军的阵行完全暴露在大家的面前。虽然和罗尔帝国军一样布的是方阵,但这方阵同罗尔帝国军的相比好像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变化,似乎多了些什么,也似乎少了些什么。人们大都无法看得透这种莫名的变化,他们只是觉得这样的阵形很威风而已。此刻风洋洋的刮起,卷起了地上的尘土,飘起了他们身后一片的战旗。一时间战旗如潮水帮涌动起来,似乎更衬托出了那种气氛的所在。
城守府的大门这时也慢慢的打开了,贝拉肯带着图灵城所有的文员从那铁铸的大门里缓缓的走出。他一脸肃穆的神情,双手间紧紧的捧着一个漆黑的盒子,脚步沉重而有力在城里的青石板不断踏出“啪……啪……”的声响。他们这一出现场上的气氛再次出现了变化,原本的欢乐雀跃一下子沉寂起来,或许是感染了贝拉肯等人的严肃,旁观的群众也变得默默无言起来。他们或许在此刻才记忆起来,在圣龙军还没正式接管这座城池之前,自己还只能算是战败者的身份。
由城中心的城守府到城门有九里的路程,虽然长了点,但就平时走过的人而言并不会觉得需要花费多少时间。然而在此刻,在贝拉肯的心里,眼前这段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路,就像那无尽的回廊一般让他有种永远走不到头的错觉。他脸上的表情是僵硬的,原本只是想挂着那一副故作严肃的样子罢了,可当他真正捧起那象征着图灵城军政大权的黑盒子,他就发现自己心里有一种深沉的悲哀在发酵着。这下子,他的心情才真正的不好过起来,鼻头不住的发酸,总有那想哭的冲动。
他慢慢的走着,心里想了许多,有关于自己的——自己是如何从一介落魄的贵族走到了第十四师团副将的高位,又如何战败落到了今日投降的下场,也有关于国家和世界的——多少个国家在这个世界上兴起,又有多少个国家随着时间的推移而衰败灭亡。这些事情他以前就已经知道了,只是此刻一旦将这些东西和自己的经历联系起来,他却恍然有种顿悟的感觉:“我何必想得那么多呢?世间万物总有兴盛与衰亡的时刻,我只需将自己的事情做完,让我不再溃对自己的良心也就够了。”
终于将心头间的那份伤感躯散,贝拉肯这才回到现时之中,他抬眼一望却发现自己早已在不知不觉之中,带着大家走到了城门口处。前头一阵阴凉的风吹来,让他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哆嗦。
“走吧!只要走过了前面的阴影就可以再次见到外头的光明。虽然转回头也是风光无限那毕竟是后退的路。人是不能把目光建立在过往的繁华上的。”心中如此的劝慰着自己,他开始迈出了那进入城门洞的一步。
也许是因为心里少了那种患得患失的感觉,贝拉肯在经历这一片阴影之时并没有别的想法,心中只是一片的平静。当然这一切别人是看不到的,他们只觉的有些奇怪:“贝拉肯大人脚下的步子怎么一下子就变得轻快起来,全不复当初的沉重。”十几步后,他们发现自己和前面的大人有点脱节了,不得不暗暗的加快了自己步伐的节奏。
来到一片大军的面前,贝拉肯不言不语的单膝跪下了,跟着跪下的是他后头那足足有两百余众的图灵文官。这并不是因为他们怕死,而是因为这是他们作为战败者应有的觉悟,单膝下跪说明了他们的屈服,而他们的不言不语又证明了他们心里的不屈。这虽是有些矛盾,但却是十分和谐统一的一对——他们屈服是因为他们战败了,他们的能力比不上圣龙军这边,所以他们为了全城的百姓屈服了;他们不屈是因为他们还有身为人的傲气,即使面对强者他们也不轻易低头,即使这群强者可以轻易的掌握他们的性命。
“你捧着的盒子里放是什么?”在地上跪着良久之后,场上一直都是寂静的一片,直到此刻关信腾才发问打破了这一切。
“盒子里放的是图灵城的印章和象征着图灵城军政大权黄金匕首。”贝拉肯不卑不亢的回答道。虽说这是事先要求的事情,眼下他只是奉命作戏而已,但在这一刻贝拉肯还是深深的溶于其中了。
“打开来看看。”关信腾轻轻的摆了下手慢慢的说道,言语间流露出些许傲慢,举止间散发出滴点霸气。
贝拉肯依言打开了黑色的木盒。一阵柔和的绿光从里头冒了出来,发出绿光的正是一尊雕着圣大陆飞龙样式的印章。
关信腾俯下自己的身躯从贝拉肯的盒子里取过那玉印仿佛的看了看,脸上露出莫名的微笑。“受命于民,与民安乐。”他轻轻的从印章的底部读出了那以圣大陆文字书写的子句,随即微笑的询问贝拉肯:“这印章应该不是你们罗尔帝国负责刻制的吧。就我想来罗尔帝国似乎还没有人有那个水平说出这样的话来。”
贝拉肯默然,只是把自己的头垂下了。他不敢应对关信腾的话,因为关信腾所说的是真的。凭罗尔帝国那处处以贵族为优的国策,又怎么可能会在象征一城权利的印章上刻下这样的话。这印章真正是从法明特王国时代留下来的为数不多的物件之一。真正代表罗尔帝国权利的不是这个,而是在这之下那柄铸有飞鹰形状的黄金匕首。罗尔帝国以武立国,是以所制之权仗大多打造城武器的样式,正如这代表图灵的黄金匕首一般。
“还有呢?”将飞龙印章用从怀里掏出的黄绫包好交给一旁的人,关信腾继续询问依旧跪着的贝拉肯。
贝拉肯拉开了盒子的下层。这次闪出的却是一道耀眼的金光,照得关信腾得眼睛一片迷茫。当他重新定下自己得目光,却见那被贝拉肯打开的盒子下层处正静静的安放着一把华丽的黄金匕首,刚才那道炫目的金光很显然便是这匕首发出的。
虽然是武人,但关信腾很不喜欢这华丽的玩意。在他看来这几乎是一无是处的东西,既不能用来防身,由不能在公文行书上发挥其应有的作用。这东西尽管用料珍贵,但满眼的金色却丝毫不能带给人以美丽的感觉,充其量只能算得是暴发户的产物罢了,与刚才那飞龙玉印带给自己的那种中正平和的温暖之感是完全不同的。在这把金色的匕首上,关信腾看到最多的是霸道和专制。
“真是可恶。”他突地大吼一声,持着青龙刀左手猛得挥击而出控制着绝佳的力道点上了那脆弱的木盒。受到震动,木盒飞上了天,依旧打开的盒盖翻转过来,从中落下那柄金色的匕首。一道青色的光芒挥洒过空中,正好击在那青色的匕首上。匕首就此断作两截,发出清脆的声音凋落于地。
“你们起来吧。”关信腾回手收刀,和颜悦色的对贝拉肯等人说道。此刻他像是完成了一件天大的事情一般,长长的苏了一口气。
“进城!”他理了理自己的情绪,高声通令全军。
一时间,马徐进,步缓行。在所有图灵城百姓注视的目光之中,圣龙军直属近卫军这支在整个圣大陆上或许都难以找到对手的军马缓缓的进入了图灵城中。时为大陆历1895年2月17日辰时五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