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近晌午时分,天更加的沉闷了。充溢于每一口空气中的硝烟之味呛辣的刺激着每个人的嗅觉。这里没有风,而天上的云也极少。虽说二月的阳光并不热烈,但在这一片战场上所有人都深切的感受到了炙热的存在。
才经过了半天,在南门攻守的敌我双方都已经觉得有些疲惫了。随着肚中的轰鸣响起,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双方都不约而同的放慢了步伐:经久不曾受到攻击的城门守兵将更多的精力投入到了对城中兴起大火的扑灭之中,而渐渐放松了对于城门的关注;城外的圣龙军似乎见到扰乱敌军的目的已然达到,而时候又已不早,也就进攻的不那么卖力了。
毕竟作为整场炮击的指挥陈炎给他们下达的命令是:你们爱怎么打就怎么打,你们爱什么时候停就什么时候停,心里不要把这场战放在心里,只要凭自己的高兴,瞄得住方向就行了。
这原本便是极为轻松的事情。只是因为命令下达之后,士兵们显得太过兴奋,而连续不断的发炮,造成了某种不大不小的问题——在经过两个多时辰的炮击之后,乌黑巨大炮身已是变得滚烫无比,实在无法再应用于作战。
于是,陈炎只能一边派人统计今日使用的炮弹数,一边让士兵们休息一下填饱肚子,等炮身温度降下来再说。毕竟他也晓得再打下去的危险,那可是要炸膛的,不但连炮报废,就连操作炮的炮兵只怕也逃不了。如果只为了多打那么一阵而发生这样的事情,可正是得不偿失了。对圣龙军而言,炮和炮兵可是无可替代的宝贝啊。只要看看这些炮手的待遇是圣龙军里除了近卫兵、魔机操作师之外最高的,就会明白他们是多么看重这一拥有强大攻击力的武器了。
但,这样的武器可是要耗费许多资源的。
陈炎无语的瞪视着刚刚从军需计手里接过的清报单,两眼瞪得有如铜玲一般:“不会吧,才半天的时间居然就给我打掉了6000发炮弹?这些家伙也实在太不懂得节制了吧。”
既然白底黑字的文书并没有错,军需计又决无欺骗自己的可能,他也只能无言的苦笑,心中暗暗为这些炮兵的大手大脚感到吃惊了:“这也太过分了。”
他无奈的只能将今日的战报简写一份派人送给关信腾了。至于关信腾一看之下,会如何的想,他却是完全不顾不上了,只能在心里暗自的猜测:“也许他会生气吧?”
毕竟这样的消耗可不是圣龙军的将领们所希望看到的,尤其是炮弹这种战略储备资源。因为,到圣大陆这半年来由于镔铁、火硝、硫磺等物的稀缺,圣龙军至今所新造的炮弹也才三千发而已,还不及今天打出的一半。一直以来,炮兵都是靠吃以前的老底来作战的。在生产始终赶不上消耗的情况下,谁也不晓得从龙帝国带来的一百万发能用到什么时候呢?要是用完了,那以后的战斗怎么办?
他有些担心。
“要是这次南征能顺利的进行,那么我们就有能力对北面的东部领主同盟发动攻击了。一旦攻下了东部领主同盟,掌握了整个大陆的东北部之后。或许我军资源稀缺的状况才能得以改善。”他可是异常希望自己的队伍能尽快zhan有那一片多山的地带。也许那些山沟沟在一般人的眼里只有黄金、白银可供开采,但在对资源异常看重的圣龙军眼里,那里可是自己绝对需要占领的要地。偌大的资源与其放在别人的手里,还不如直接被自己掌握呢。
※※※
战报被送到了关信腾的手中。面对那如漆一般鲜明的白底黑字,关信腾确实如陈炎那般所想得的那样迅速的沉下了脸,阴阴的,一副就要开口骂娘模样。然而,他张了张嘴,却最终没有骂出声来。
为什么?
因为旁边还有一个塔山跟着。在自己同僚的面前,他多少也得顾忌一下自己的形象。他并不是粗线条的人,对打仗之外的东西,他也是比较留意的。作为统领全军的大将,他可不想在别人的心里留下“蛮夫一个,火爆一将”的感想。
于是,他忍住了,不曾骂出口来,只是默默的坐着,一脸铁青的颜色木然的看着帐外。
“将军,怎么回事?莫不是前方的战况不妙?”看见关信腾的表情在看了那份战报之后突然就变得的阴沉起来,塔山不由得为前方的情况担忧。虽然他前头刚刚从炮兵阵地上转了回来,一时间也没看见什么特别的情况,但那毕竟是前头的事情。在战场之上,情况可是瞬息万变的,天晓得自己转身之后,又发生了什么惊人的变化呢。
“不是,没有魔法师的敌人根本没法攻击到我们的阵前。”关信腾摇了摇头沉重而缓慢的说道:“只是……”他一下子不晓得究竟该如何来解释这个问题。毕竟自己的部队还算是打出了一些成绩,自己总不能对得胜的人太过严苛吧。他不是文人,不晓得如何把握自己言语词句的准确性,只能将这份陈炎发来的战报递给塔山:“你自己看看吧。”
从关信腾的手里接过那很薄薄的战报,塔山迅速的看了起来。因为写战报的陈炎同样是性格豪爽的武将,故而在这份战报上并没有多少艰涩难懂的子句。虽然得竖着看文,对塔山这样的圣大陆人来说多少有些不习惯,但好在战报并不长,塔山也只是用了大约一刻的功夫便将这看了个清楚明白。
“将军您对将士似乎也太严苛了些,不过就六千发炮弹的消耗而已和我军对敌人的杀伤来说并不算是太过分啊。本来在攻城的第一天,除非早有试探敌人的打算,向来都是打得激烈异常。因为对攻城的一方而言,在打城的最初就必须给敌人以强大的震撼才行。要动摇他们意志,使他们兴起一种不敢与我们相抗衡的想法。因此,攻城之战,首尾是最重要的:首必须要打出我们的威风,尾则务必要全歼敌人。”塔山侃侃而谈,一半是在讲述自己的经验,一半则是劝说关信腾不必在此刻对士兵太过严格。
“既然要打,那就不必在畏首畏脚的。至于消耗过大之内的问题,大可等一切都结束之后再检讨。现在可是要一心一意的把敌人消灭才行啊。”他以旁观者的思维如此考虑。
“那就等以后再说?”关信腾斜眼瞄着他,话中透出些许询问的意味。
“等打下了图灵再总结吧。”塔山平静的点了点头。他或许从关信腾看着自己的眼神中发现了什么,只是他现在还无法了解那么许多。他的心此刻已完全扑到了如何打下图灵这上头:“关将军,既然南门的攻击已经结束,那么我们是不是该给北门的莱卡斯那信号呢?按照最初的计划,我们是不能给敌人留下哪怕是一刻的休息时间啊。”
“那是自然。”关信腾微笑的点了点头,他从塔山那始终不曾改变的神情中看出了他对圣龙王国的认可和忠心:“塔山将军,麻烦你等会去第六军下达一个命令。让这些看了一天战斗的小伙子们也准备准备,晚上的作战可就全靠你们了啊。”
“我们?”塔山闻言一愣,颇觉得有些讶意,随即便愤怒起来。他认为关信腾这样部署根本就是让第六军送死去。“关将军,您不会搞错了吧。我们的第六军根本就连一点攻城的武器也没有啊。您难道想凭那长刀轻剑去捅破敌人的城门么?我们并不怕死,只是就这样也太不值了吧。难道我们第六军士兵的性命就不如你们么?”出于关心士兵的心里,塔山此刻竟忽略了关信腾是自己上司的事实,言语顿时变得尖锐起来。
“你胡想些什么啊?我既然派你们第六军去进行晚上的攻略,那我就不会白白的让你们去送死。”看着激动不已的塔山,关信腾微微的皱了一下眉头说道:“说是对图灵的守军发动攻击,但这并不是真的让你们去攻打图灵那坚固的城防。晚上乃是漆黑无光之时,一切都看得并不是很真切。当敌人将要睡下之际,你等突然发难,他们必会惊疑不已。我不要求你们消灭多少敌人,破坏多少城防设施,我只要求你们想办法让敌人这一夜都不得安宁就成了。”
“这……”塔山愣了一愣。他不曾想道关信腾竟然是作如此打算,居然布置给自己所在第六军的是一个疑兵任务。“这也太瞧不起我们了吧。”他有些不满。但却又不敢发作起来,毕竟自己的第六军正如前面自己所辩解的那样强行攻城只有送死的份。
“什么这的那的。我只给你一个你所需要达成地目标,至于如何实现这个目标,用什么手段,那就全靠你自己和手下去商量吧。记着,对于完成任务的另一个要求就是对于物资的消耗尽可能的给我节省下来。”虽说是暂时不再追究陈炎炮兵队的事情,但对于物资消耗这一点,关信腾依旧是耿耿于怀,“现在并不是能大手大脚的时候啊。”
“是!”塔山唯唯而应,稍稍的向后退了半步,转身走出了大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