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一叶扁舟(1 / 2)

 一

江星辰大步走到悬挂在墙上的军用地图前,双手虚划了几下。忽然一拳头击在自己脑门上。“嘿!我怎么这么笨?咱们这不是按兵不动,而是以静制动。”

原来自2月28日共和军突破浦口防线后,以第一军为首的主力部队向北一路挺进,第六军和第七军分从东西两翼作战略掩护,一下子把北洋军精心构筑的长江防线拦腰割裂。北洋残军只得分两路撤退,除一部撤向蚌埠外,大部分兵力在江防司令段琪瑞的率领下东撤,与原先镇守镇江至江阴一线的北洋军汇合。这样做的目的是,从右翼牵制共和军第一集群,以缓解二线主要战场(蚌埠)守军的压力;同时增加了兵力抵御尚未过江的王啸飞集群。

若在实力均衡的情况下,单就这互为犄角的态势双方都占不到便宜。只可惜如今的北洋军早已不是一年前的北洋军了。此时集结在中原战场上的敌人虽然号称有八十万大军,实际却是个东拼西凑起来的大杂烩。其中仓促收编的土匪、山贼和地方保安团就占了二十几万,再加上十几万刚学会使枪的新兵,能上台面的正规军也就四十来万。加之北洋集团内外交困,士气低迷,所以这八十万大军不过是徒有虚名而已。若能依仗山川地利,或许还能与共和军一搏,但在这片无险可守的江淮平原上,却只有挨打的份。这正是周子才口中“徐州才配得上两军相搏的决胜之地”的含义。江星辰也正是被他点醒,才猛然领悟到石铮此举的真正意图。

江星辰十分兴奋,激动道:“如果我们现在就过江,段琪瑞就没法子想了,只能带着他的二十万江防部队往北逃,要是跟徐州的敌人扎成了堆,徐州会战就不大好打了。”

周子才深有同感。“据我所知,自从石总司令出山以来,北洋军就没打过一场像点样子的仗。自古就讲兵贵精而不在多,杂牌军越多越乱,败得也越快。要不是占了点地利,哪里是我们这些百战雄师的对手?”

话音刚落,王啸飞面色一寒,只听他冷冷道:“子才,你这话也许说得不错。不过我一直记得石总司令的一句话:在战略上藐视敌人,在战术上却永远、必须重视敌人。两军对阵,动辄便危及千万条性命。这句话我要求你们三个也永远牢记在心。”

三人闻言一凛,油然肃立。这句“战略上藐视敌人、战术上重视敌人”乍听上去直白易懂,似乎平平无奇,但稍加品味,却发觉其中蕴意深远,实在是一句极精炼的警世良言。他们虽然从来没有机会见石铮,但光凭这句话,就足以遥想断刃将军风采了。不觉都露出悠然神往之色。不过要是石铮这时候就在一旁,听到自己无意间引用过的一句伟人名言,竟被王啸飞借来教育部下,并且理所当然的安上“断刃原创”,不知作何感想。

稍顷,周子才对王啸飞道:“多谢司令教诲,刚才是子才轻狂了。”王啸飞微微一笑,道:“也不必太在意,其实我最喜欢的反倒是你这身狂生气。要我说,没点子狂气的人,才智再高也做不成什么事。”又转向林江两人,轻喝道:“你们俩也一样,要是骨子里没点狂气、傲气的人,我王啸飞压根就不会看他一眼。”

三人眼中猛闪出异样神采,齐声应道:“是,司令!”

王啸飞摆摆手。“言归正传,北洋军虽然不经打,但毕竟还有这么多兵摆在我们面前。星辰的话很有道理,不过还是漏掉了一个重要原因。浦口一战可以说是集中我全军精锐之战,海陆空三军全线出击,仍然付出了那么大的代价。相比之下,我们第二集群的渡江难度恐怕会更大。”

话锋一转,语调由平和转向冷峻:“不过,我们现在不过江,并不代表我们没有能力过江,也不代表我们不敢跨过这条大江。这一点我想段琪瑞也是明白的,只要我们一天不过江,就是一把悬在他头上的利剑。敌人可以牵制我们的第一集群,我们同样可以牢牢捆住江北这二十万大军的手脚。即使我们引而不发,段琪瑞也不敢轻举妄动。”

“可以说,在江淮战场上,主动权完全掌握在我们共和军手里。什么时候打?怎么打?都由我们说了算。问题的关键在于,什么时机出击对我们最有利?”

众人正深思中,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房门打开,电报员匆匆进门,递上一份文件。“司令,刚收到的总指密电。”

王啸飞连忙接过,一看之下,神色凝重起来。在房中来回走了几步,立到窗前,缓缓道:“总司令命令我们,一直到我军拿下蚌埠,在淮河南岸布置起巩固的阻援阵地,才能发起攻击。在此之前,我们要尽一切可能迟滞段琪瑞部,不使其向北逃窜。”

三人眼前一亮,同时捕捉到了问题的核心。江星辰哈哈笑道:“对!只要我军攻克蚌埠,就是回过头来收拾段琪瑞的时机。到时候担任主攻的第一军反倒成了阻击徐州方面南下的阻援部队了,第一集群调转枪口,和我们一起吃掉段琪瑞手上的二十万大军。真是一招狠棋。”

从不轻易表态的林格泽这时也随声附和道:“要做到这一点并不困难,只要我们不动手,段琪瑞就不会跑路。只能怪王士珍、段琪瑞目光短浅,舍不得把江淮平原白白让给咱们。”却听王啸飞淡淡道:“就怕人家没我们想得这么笨。雪崩得到确切情报,段琪瑞已经直接请示袁世凯,要求撤到淮河北岸了。”

空气在一瞬间凝固了,江星辰喃喃道:“看来我们还真是小看了段琪瑞这老小子,就算打不过我们,跑总跑得掉吧。”

不知过了多久,周子才清咳一声,望向王啸飞的背影。“司令,也许应该派个人过江去了。”王啸飞肩膀微微一震,缓缓转过身来,凝视他双眼。“这里好像只有你最合适。”

周子才:“是,司令!”

夕阳西下。宽阔而平静的长江水面上,一叶扁舟载着两名划桨的水手、和一名立于船头的青年军官驶离岸边,向江对面而去。这军官中等身材,体格瘦削得近乎文弱,江风吹着他衣角上下飞舞,似乎随时都能把他整个身体吹走了。然而一张白净的脸庞上却时刻挂着从容淡定的微笑。

离岸边老远,早有全副武装的北洋兵拿枪口对着他,大声吆喝道:“干什么的?不许乱动!”军官朗声答道:“去告诉段琪瑞,对面派人来谈判了。”士兵们愣了一下,随即有两人飞跑回去报告,其余人七手八脚把小船拉到了岸边。

不多时,来了一名肩佩金星的将官,问:“你叫什么名字?受谁的委派?”一双阴冷的眸子对着他上上下下打量。军官微笑道:“本人受江南王啸飞司令委派,要见段琪瑞。不知这位将军怎么称呼?”

那将官冷笑道:“我是谁你不必知道,你找段琪瑞谈什么?”周子才听他直呼段琪瑞的名字,心中掠过一丝讶异。原因是他肩膀上只挂了一颗金星,官阶显然比段琪瑞要低不少,却敢直呼段琪瑞名讳,暗自对这个面目阴沉的北洋将官留了心思。依然保持着笑容,道:“和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