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季氏女,知礼节,通文墨,她的身份必然不会是她所言的那般简单,只怕是南朝大家之女。
可既是南朝大家之女,缘何又会流落北朝……
“少郎主,前面有座土地庙。”
季良的声音隔着车门传来,打断封述的思绪,“天色已经不早了,依奴看,今夜就在此歇息吧。”
“也好。”
一行人遂歇在了破庙,其时寒鸦掠枝,清风吹叶,天空夜黑无月,唯剩东方高空的启明星璀然发亮,暮色已被夜色尽数吞没了去。
季良将马安置好,又特来接封述。尽管一路同行了几日,他瞧谢窈的神色仍是充满了怀疑,眼神灼灼防贼似的。
“娘子等一等。”
他一脸戒备,先接了主人入庙,独留她和春芜两个在院中。天色已然全暗了下来,身后浓黑的夜色里隐隐传来几声狼啸狐鸣。谢窈后背生寒,抱着箱子不禁瑟瑟然有些发抖。
这一个远不如封静之好对付,她只怕他知道了她们的身份会将她们交付官府。
春芜悄然握住了她的手,对上她担忧的视线,摇摇头示意她放心。
横竖她们只和他同行至原鹿县,待出了原鹿县东边的蒹葭关,便是南朝境内,再无瓜葛。这几日也多亏了封氏主仆的保护,否则,这一路豺狼充道僵尸蔽地,她两个弱女子,仅凭双脚,如何能捱得过来?
季良安顿好主人之后才允她二人入了庙,仍如那日骤雨山寺中一样,遥遥指了处干草堆让她们安置。
他是把做活的好手,不过半刻钟的功夫,寺中已大致收拾了出来,在神像前生了堆火取暖。又不知从何处寻得的一把野栗子,就着篝火烤了,服侍着主人用饭。
谢窈同春芜默默地缩在角落里啃胡饼,火光下身影纤弱,若两只报团取暖的稚兔。季良拎着一包衣物走来,语气生硬:“把我们少郎主的衣服补了。”
原来那包裹着装的是封述的几件旧衣,他虽出身官宦世家,却历来节俭,衣裳破了也不舍得扔。他两个大男人又不会针指,只好留了下来。
“季良……”封述无奈清喝一声,大有制止之意。春芜怕惹怒了他,忙道:“没什么,我们补。我们补就是了。”
谢窈亦道:“投桃报李,多谢封郎君一路相送,我们也想做些什么来报答您的恩德。”
二人的针线包是带着的,当即开了箱子翻找。岂知这一翻倒将藏在箱子底的那块铁制的令牌翻了上来,映着跳跃的火光,一晃若游龙。
谢窈不觉,取了针线合上箱,抬头时恰对上季良审视怀疑的目光,她心中登时一跳,若无其事地低了头缝补起衣裳。
这些旧衣已尽数浣洗过,还残留着淡淡的皂角味道,并无什么异味。二人就着火光穿针引线,仔仔细细地将那一处处破损处都修补好,欲将衣裳交还时,一直沉沉盯着她们的季良却突然上前,径直掀开了那口箱子!
“你做什么!”
春芜下意识伸手欲抢,火光里寒芒一闪,已是他一剑逼在喉前,不得已退了半步。
封季良一手持剑,一手从箱中摸出那块铁制的令牌扬在手中,冷笑:“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既言是征夫之妾,又缘何会有魏王的令牌?打量我家少郎主看不见便可随意欺瞒吗?!”
“壮士误会……”
剑尖仍悬在二人颈前,谢窈晶唇发白,飞速思考起应对之策。封述既看不见,不由得出声问道:“季良,出什么事了?”
“少郎主,这两个女人身份可疑,我们不能再送她们东去了。”
季良恭声应道,下一瞬,转目向谢窈主仆,已是恶声恶气:“娘子不说某也知晓你的身份。”
“——前些日子,魏王南征寿春,得了南人守将陆衡之的妻子,听闻倾国颜色,宠爱非常,魏王为此甚至放弃了攻打寿春退兵返洛。”
“这事早已在淮水两岸的郡县传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季娘子,某若没有猜错,你便是那陆衡之的妇人谢氏吧。”
谢窈的脸色随他字句一点点褪成如雪的苍白。正要辩解几句,季良又转首向封述请求:“少郎主,魏王是您的顶头上司,您这次本就是要去他军中赴任的。这两个人,于公于私,我们都该执送魏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