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思都?”
听到这个奇怪的名字,孙秀荣禁不住重复了一遍,他学过粟特语,在粟特语里,“思都”、“思铎”都有老家、故乡的意思,而这个“耿”自然来自汉语,在以前的中亚一带,虽然号称昭武九姓,但那是对于操着粟特语的居民来说的,在那里,依然不少有操着古突厥语的部族,除开九姓之外还有更多的汉姓,但耿姓还是头一次见。
也许是耿恭那一支汉军留在西域汉人之后,想到这里,孙秀荣不禁对此子多看了一眼,阿吉尔自然看了出来,他接过了话茬,“军爷,普吉村号称一个村子,实际上丁口远比一个村落大,由于此处扼控大唐于阗镇进出昆仑山唯一的通道出口,于阗镇大绿洲上有不少人也跑到这里讨营生,否则也不会一下有这么多少年”
“耿思都一家人是从疏勒城迁过来的,原本是种地的,后来改放牧牛马,吐蕃人来后,将他们的牛羊马匹都抢走了,他们逃到山里采躲过一劫,后来大唐回来后他们又下山了,不过房屋、牛羊全无,只得在普吉村讨生活”
“疏勒城?”,孙秀荣一下想起了东汉名将耿恭镇守疏勒城时的情形,加上他又姓耿,极有可能是耿恭汉军的后代,但时间过去几百年后,这些人再是倔强,也不大可能在西域独树一帜,最后还是被同化了。
“他是一个孤儿,来到普吉村不久,他父亲就病死了,说起来他还是吃百家饭长大的”
“红水河到了!”
正说着,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孙秀荣也跟着其他人跑到了喀拉喀什河岸边,只见此处河水两岸一直到上游远处,两岸的岩石、土壤都呈现出一种凝重的红色,而这里的喀拉喀什河也是红褐色,看起来十分惹眼。
孙秀荣策马沿着喀拉喀什河北岸寻摸了许久,终于发现这里单纯是岩土的问题,并不是这里有一处铁矿所在,不由得有些沮丧,不过眼看天色趋近正午,便说道:“埋锅造饭!”。
他成心要在少年们面前露一手,等锅灶弄好了,他用携带的面粉摊了十几张大饼,大饼上撒了在于阗镇购买的芝麻,加上香油、食盐,闻起来分外诱人,随后又用野菜、肉干煮了一锅汤,众人一手大饼,一手肉汤,吃得那叫一个开心,在眼下这个安西四镇,这样的吃法众人还是第一次见——当然了,在葱岭时,杨家父子自然吃过。
吃饱之后,稍事休息之后,阿吉尔干脆让他的儿子喀什哈一个人骑着一匹马在前面探路,孙秀荣跟在后面,杨守瑜作为护卫跟着大队走在最后,约莫过了五里地,这一处红色的喀拉喀什河才算走完,甫一走出这片红色砂岩地带,一大片带着青草味道的绿色便扑面而来。
那是一处喀拉喀什河流域少见的绿色地带,队岸有大面积的绿洲,山上除了绿油油的牧草,还有一些杉木,更让人心旷神怡的是,有大群的野马、野驴、野羚羊正在那里游闲地吃草!
这样的地方突然出现在看似荒芜的昆仑山里还是让人大吃一惊的,孙秀荣站在岸边仔细凝视着河水,很快他就发现了端倪,这一处河面很快,两边靠近河岸的河水里隐隐还有漩涡,显见得这里的河水很深,而在这处绿色草原的两端则是悬崖峭壁。
深深的河水,封闭的环境,唯一的出口则是继续沿着充满绿色的山坡朝上走,最远处则是皑皑白雪——这里的雪比其它山头自然多一些。
这样的地方,野生动物们自然不怕人类的到来,它们唯一担心的是食肉动物,但这片不大的地方聚起了这么多的动物,附近肯定有肉食动物存在,在孙秀荣这位前世出身游猎部落的人眼里,至少有两个狼群在附近,雪豹、棕熊也可能有好几只。
但眼下没有任何食肉动物出现的迹象,多半是在等待傍晚或者夜色降临的到来。
孙秀荣倒是想过去打一只羚羊,但也只能望河兴叹。
继续往前走,直到傍晚时分,等眼前的景色再次荒芜起来时,这一天的暮色终于来临了。
在一个避风的山坳里,孙秀荣等人扎起了帐篷。
随行的阿吉尔等人一共只携带了两顶帐篷,不过四五人一顶帐篷挤一挤也就过去了。
那位长得像汉人,但却不会汉话的叫耿思都与阿吉尔父子住到了一起,实际上此人不大受众少年欢迎,不过阿吉尔明显是会来事的人,在得知孙秀荣这位年纪并不比一种少年大多少的年轻人竟然是要去胡弩镇担任唯一一支骑兵伙的伙长时,原先还有些轻慢的心思也掩饰住了,而孙秀荣对耿思都的心思他也看在眼里,赶紧主动让耿思都跟他住在一起。
这一晚,孙秀荣安排杨守瑜带着两名少年值守,自己早早就睡下了。
半夜时分,他再一次被吵醒了。
夜空中弥漫着火把燃烧产生的烟熏味以及浓浓的血腥味,当杨守瑜那张带着羌人与胡人的混血面庞笑嘻嘻地出现在他面前时,一切都尘埃落定了。
而见到一大堆躺在地上的野狼以及众少年看向杨守瑜那敬畏的眼神时,他很快就明白了,在“杨神箭”的打击下,准备趁着夜色前来打秋风的某个狼群遭了大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