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虚空意味着什么，她们其实还不是特别清楚，从星所留下的记录来看，她们只能从表面认知到那是一种“标志性的跨越事件”，意味着那个世界从此能接触到更广阔的、但也同样更危险的舞台，从此往后，要面对的可能性与危险性同时抵达最高处。

他以旁观者、观察者的姿态记录了无数个例子，记录了无数的世界、无数的生命尝试脱离自身所在世界所做的一系列举动，这部分记录本身就是值得研究的珍贵资料，但这种以他人的视角去看的，她觉得还是少了些意思——他所记录的他人的行径，对她们而言是一种提示与警醒，哪怕上面提到了成功案例，也只是他人的成功案例，没办法照搬到自己身上来用，还得自己亲自寻找适合自己的方法才行。

大多数记载里都提到，送往“世界边缘”前去探路的，都是比较精致的代替品，它们被称为傀儡、机械、替身等，总之就是一些拥有与自己同等功能的、没有灵魂、不会被定义为生命的替代品，派它们前去探路，可以有效收集信息，也不用担心因为遇到无法承受的危险而损失人手。

呃，大部分世界都是这样做的，不过也有少部分世界好像特别头铁，一根筋把人派过去往上撞，硬生生撞出个结果。

这二者的做法，前者那些东西造价高昂，然后，试验的次数还不少，动辄就是几万、几十万次的试验，光造那种规格的东西就要耗费不少资源；后者，纯粹就是堆人命，听起来就十分残酷。

只从她们现在即将要做的事来看，其实也属于后者——小幽自告奋勇打算打头阵，也约等于是把人往世界边缘送——但，具体的情况并不一样，他们是因为有星所留下的指引才敢直接派人前去。意思就是，与一切都靠自己从零开始摸索的其他世界的生命不同，星已经为他们将要走的路粗略清理、铺设过一遍了，他们要做的，就是亲自去完善好剩下的部分，最好让其变得完美，然后交出一份能让他也感到满意的答案。

对这方面的事情了解得越多，她就能越清楚地明白，他所留下的馈赠到底有多大的份量……那是足以扭转一整个世界的命运的赠礼。

“瑶瑶。”她轻叹着合上书，看了眼忽然就夜幕降临的天色，然后转过头对在厨房里哼着歌儿与油盐酱醋打交道的瑶瑶喊了一声，等她回过头看过来才小声道，“你说，礼物太贵重了要怎么……就是……对待？”

瑶瑶的表情当场尬住：“这……姐，我能说，我们从没遇到过这样的事情吗？”

星尘挠着脸颊讪笑：这倒是真的，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她们都没有这样的经历。

“小幽和岚岚他们呢？”

“他们的情况也和我们一样。”瑶瑶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摘掉烧着火的“炎晶”把火熄灭，盖上锅盖从厨房里走了出来，“那么些年过去我们都……我们身边，没有会送我们那种程度的礼物的对象，至于我们之间嘛，家人间送点小玩意而已，那些都算不上。”

“也可以把话说得直白一些：没有立场对等的对象，所以不会有这种经历。”

她看到姐姐用珍重的神态望着手里的书籍，顿时明白过来：“阿云得算是第一人了，也是第一个让我们七个人都感到十分在意的人。不过还是稍有不同，我们之间的立场仍然不对等，只不过是他愿意也习惯平等地对待我们。”

经验、指导、前路，那些，确实都是非常珍贵的礼物，尤其是在他们的认知都被自己所束缚的时候。这份礼物恰到好处出现在此时，就更显得弥足珍贵——改变了他们，为他们指点迷津，带他们走上另一条更加全面、更安全的道路——其实除此之外，百年前的灾祸等事件也……呼，把那些事也算成人情……算也算不清了。

“不过姐，你有没有看到一些巧合与违和感的地方？”瑶瑶把围裙挂在一旁，拉开椅子在姐姐面前坐下，“阿云是个观察者，我们看到的笔记里，有诸多世界的历程轨迹，而在那些记录中，他从未提到自己插手的情况，哪怕那个世界将要迎来灭亡，他也只是静静看着，但却……”

“但却独独对我们伸出了手，你想这样说对吧？”星尘知道瑶瑶要说什么，很快就摇着头反驳，并找出了证据，“并非如此，星也有闲着动手的时候，而且，被援助的对象，有生命层级非常高，也有生命层级非常低的世界，几乎是没有规律可言。”

“你看这些记录就知道了，这部分记录里，并未提到与冥界相关的事宜，所以可以认为，与‘冥界是否有参与’无关。但还有个比较重要的附加部分，这另一部分记录……”她停下话语翻找了一会儿，拿起一颗水晶球，“啊，找到了，你看这里说的：这个世界是被冥界与深渊死雾侵袭的世界，他提到了‘必须要处理’的情况——这部分只是附加，咱们暂时可以不理会。”

“现在，拿着这部分记录与证据，再加上先前星所说的一些话，我猜测……”她想了一会，总结了一阵，点点头，“他行事多半是随缘而为——因为见到了、因为忽然感觉好玩、因为忽然想插手，所以就动手了。如果出现了冥界等情况，那就是有了必须要插手的理由。”

“至于此次他来到我们的世界，其实，他一开始也只是随缘处理了一下，”她说着说着，表情忽然变得稍有点微妙，“原本，他花了数个月的时间处理了我的事情后就打算离开了，但……”

望着姐姐变得有些可疑的脸色和表情，瑶瑶忍不住猜测起来：“我之前听阿云说过，好像是和姐姐你有关？”

星尘低下头苦笑，忍不住用手支着脑袋，手指绕着鬓发：“就……其实……我该怎么说呢？就像是初生的生命，对缔造自己的人所展现出的留恋与依赖……我才刚醒来就看到他离去……”

她长舒一口气，往椅背一靠，仰起头看着天花板，伴着万分复杂的心绪呢喃出声：“那时候看到他逐渐消失，心里只有害怕和恐惧，不断积攒的情绪让我做出了诞生以来的第一次冲动的举动……看着他离去的恐惧压制了我对死亡的恐惧，我就那样不管不顾地冲了过去想看他，想把他留下……那次，是我离自己世界边缘最近的一次，也是离死亡最近的一次，只要再往前靠近半步，用不了多久，我就会……”

“他大概是看到我的举动而有了顾虑，所以才回头了吧。”

瑶瑶听到这里也明白了当年阿云说的那话的意思：“原来那句话的意思是这样……”

她细想了一会刚刚话中透露出来的意思，微微蹙眉：“但，姐姐你那时也确实是太冲动了……”她忽然想到了另一方面的事情，忍不住苦笑摇头，“好吧，我能理解这种冲动，也许，换做是我面对那个场景也会下意识过去吧。”

“其实，心里有些歉意。”星尘忍不住皱着俏脸苦笑，“如果当年我没有拦着他，他就不会出现在这里，也不会……变得像现在这样吧……想想还是觉得很对不起他。”

“当年阿云说的那一句话，就是想让你不在意这些事。”瑶瑶听了也忍不住发出一声轻叹，脸上尽是苦恼的痕迹，“但，修改、扭曲了一整个世界的命运，改变了我们的结局，哪可能说不在意就不在意——他将‘冥界的出现’等当成了自己的行动理由，但，那些并不能成为我们的理由啊。”

“是啊……他……”星尘搓着头发和额头不断叹息。

“呼……”过了一会儿，她长舒一口气，摇了摇头撇开了这个话题，“算了，暂时先不说这个了，得把注意力拉回来，现在好像没多少时间了。”

“哦。”瑶瑶认同地点了点头，站起身披着围裙往厨房里走去，“那我继续去炒菜了。”

“呃，不是要探讨虚空的问题么？”星尘呆呆地看着瑶瑶。

“那是姐姐你提起的上一个话题了。”瑶瑶转头对姐姐摆出一个无奈的苦笑，“你已经整整两天都没从椅子上站起来了。”

“两……天……”星尘听到那时间都愣住了，她一抬头往外看就看到天黑了，以为今天已经过去……没想到是“明天都过去了”，这……

“我还真没留意到时间都已经……过去了一天。”

她忍不住苦笑，沉浸在此方信息的海洋里，真是一不留神就把时间给“沉”了……呃。

转过头再看看外头已经入夜好一会的天空，目光顺着无云的清澈天空往外看，看着那漫天的繁星，忍不住长舒一口气，打断了差点再次沉浸于虚空的思绪：“那就稍稍起来歇会儿吧。不过瑶瑶，你怎么忽然想去做饭了？”

“兴趣而已。”瑶瑶含着筷子试了下味道，随后认真地回应道，“姐姐你负责给自己上压力，我负责给你转移注意力排解压力，正好近来想起当年和阿云同行时的事情，想起他拿出来的那些食物，就想试一试，看看能不能还原。”

她顿了一下叹道：“但，好像原不出来……大概是食材的问题，总感觉缺点什么。”

对此，星尘听了只能干笑，然后赶紧收拾已经被捯饬得乱糟糟的桌子——客厅的餐桌，都快被捯饬成书桌了

步入虚空……就如刚刚所提的那样，是一件像是“分水岭”一样的标志性的事件，也许对星他们那类生命而言，这不过是稀松平常、出门逛公园一样的事情，但对他们、他们这个世界来说，就是一件未知而让人稍感不安与恐惧的事情。哪怕从星那里知道了不少，也依旧让他们感到惴惴不安。

这件事还是按照老样子去处理，没有告知任何人，知情者就只有他们七人而已——引领世间事态向前的先驱者，他们从以前开始就是如此的身份，哪怕世间经历了无数事情也没有让这个身份出现变化。

等他们尝试过了，确认一切都没有问题了，大概就能让其他人尝试着前往虚空……哦不行，这太快了，这世界的情况还未恢复到当年的那种水平呢，无论是生命层级还是对规则之力的掌控等，都还没到“合格”的程度——按照现在的普遍情况来推算，这件事还没到可以传遍天下的程度，现在只适宜放在犄角旮旯的地方，放在他们的心里，等日后时机合适了才能提出来告知所有人。

唔，有关规则的事情，应该加入这世界的教育系统里了，过阵子看看把它放在哪个阶段比较合适。

那些附带的事情暂时不深入细谈，总之现在，马上就到踏入虚空的时间了，马上就要检验这五天紧急补课的成果，希望一切顺利。

其实吧，五天的时间还是有些过于争分夺秒与急迫了，但，没有办法，让他们紧急抢时间的“原因”已经衰减了，估计要不了多久就会消失、归于平静——她说的是那股贴在自家世界上的寒意，在过去的五天里，它的能量反应依旧十分强烈，每次偷偷摸摸过去看一眼都能把她冻成一个冰雕；然而，就在三个小时前，那股能量反应忽然就开始衰减了，衰减的程度非常清楚，速度也比较快，她这时候再往那边窥探也不会被冻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