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脊的环境是四大地域里最糟糕的那个，黑暗像是抹蛋糕胚一样抹匀了整个空间层面，连一丢丢自然的光都不留给这片地域，完事了还往空气里倾倒各种各样的“不祥物质”，把它给捯饬得自带破坏与侵蚀的毒性，嘬一口就欲仙欲死。

四大地域都承受污染能量的毒打，但是唯独岩脊……这都被打得五颜六色了。这不大对劲，大家同样承受着来自扭曲之海的污染能量的影响，同样承受着侵蚀，在侵蚀的时候也在费劲儿自行净化中，为什么独独岩脊……呃，变成了五颜六色的模样。所以，早在找到磐岩山之前他就觉得这里应该存在着第二个释放污染能量的源头，现在，终于是找到答案了。

磐岩山在吸收、束缚污染能量，这点不假，这点没毛病，它就是一个牢笼……对，说到牢笼基本就该明白了：丫已经快绷不住了——它的内部沉淀着非常大量的污染能量，里面甚至还拥有最早期没被稀释没被净化的那部分污染能量：这是一座建立在最早期时的牢笼，它一直在不停吸收污染能量，直到变成现在这种几乎要把自己给撑死的模样。

整个磐岩山，以及连接到大地深处的空间都已经被污染能量完全塞满了，一边塞进去的时候它还在一边压缩，以期能塞进去更多的污染能量。这码事儿吧，就挺考验容器的结构强度，丫都已经压缩到不能再压缩了还在使劲往里面挤挤挤挤挤，这容器……呃，它早就“变形”了，深埋在大地下的污染能量，那部分沉淀了无数年的污染能量，其实早已经在慢慢泄漏——通过磐岩山泄漏，又被磐岩山给吸收回来了一部分，没能被它吸收回来的那部分，就分散开飘荡在了天地间，扩散到了整个岩脊里。

唔……这样说的话，扭曲之海无意中加强了对四大地域的隔离与封锁，反倒是件好事儿：以磐岩山的情况来看，它最早期对污染能量的吸收范围一定涵盖了四大地域，四大地域被扭曲之海给切开之后，它的生效范围就收束在了岩脊范围里；如果扭曲之海没有把四大地域当蛋糕一样切开，那它的范围肯定还保持着原样，那……那它可能早几千年前就已经“轰隆”一声了。

磐岩山里堆着的沉淀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当量完全倾泻出来的话，四大地域就不用要了。

这波啊，这波是左脑打右脑，自己绊自己——干得漂亮。

既然是最早期就在生效的东西……磐岩山……他想到了一些事儿，有点猜测，一会儿进去的时候可以去验证一下——说来，他其实还想从沉淀在磐岩山下面的那一层层污染能量里找到点与时间有关的痕迹，不过都失败了，那些能量在经历了压缩与挣扎等剧烈活动后，已经把无关紧要的信息给刷干净了。

“……”

他抬起头，在帐篷侧面眺望前方那一片连绵出去很远的淡黄色火光，心里有点感慨，此时再看这方空间，能感觉到聚在此处的人都带着各自的心思、各自的祈愿，即便表面上再怎么对即将发生的事情表现得毫无畏惧，心里也依旧是有点紧张，这部分紧张聚成一团，散在空气中，略微影响到了此处的气氛，让他捕捉到了——因紧张而亢奋；因紧张而激动——因为知道这事儿没办好的话绝对会出大事，所以有点紧张，这很正常。

“吃饭啦。”他刚把信息整理好，正准备进入胡思乱想阶段的时候，忽然就听到了少女的呼喊声，下意识回应了一句：“哦，来了。”

他回应完才觉得不大对劲，回过头便看到，少女不知道什么时候在帐篷门前堆起了篝火，用着他提供的食材一边烧烤一边熬着热汤，香喷喷的气味被锁在了这片小区域内不散，随便吸一口都感觉香味钻进了骨子里。

事实证明厨艺这玩意儿是共通的，就算她没见过那些东西也能处理得过来。

“呃，你还真做起饭来了。”云诺星挠了挠头，呆然在她对面坐下。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现在也没有到出发的时候。”潇风用眼神指了指不远处，“何况，你看，这时候也有不少人在吃饭呢。”

“尝尝？没用过这些食材，不知道好不好吃。”

云诺星吸溜了一口新鲜的热汤，满脸惬意与舒适长舒一口气：“真香。”

少女放下碗，若有所思看了看云，又看了看摆满精致餐具的桌子，忽然下意识开口来了一句：“唔，有点像是一家人坐在一块吃饭。”

云诺星差点把一口汤给喷出去。

这句话点到为止，因为少女后面就没有再吱声了，也不敢看他的眼睛。淡黄的地应石火光与篝火的光芒落在身上，将他俩的脸庞都照得明亮，这姑娘的脸蛋看上去红彤彤的，也不知道是火光映照而成的，还是说她因为自己刚刚脱口而出的话而闹了个大红脸……总之，她现在正忙着埋头吃饭，尝试以狼吞虎咽的姿态平复心里的害羞。

呃，害羞的话……也就是说他现在在她心里不是那个傻白甜妹妹了？行，形象扭回来了一部分……就是……扭回来之后感觉好像往另一个比较歪的方向延伸过去了，这不太行——应该没有吧？

他扭过头望着黑暗的天地，望着北门外的这片区域，感受着回荡在此处的氛围，看着看着，忽然就沉默了。现在的状况，尚好，虽然是经历着灾难的世界，但因为强大的同化作用，“灾难”已经不再是“灾难”，已经成为了人尽皆知的，世界内的一部分——此世间的智慧生命们都已经习惯了污染能量的存在，将其存在当成了理所当然的事情，理所当然与它共存、理所当然与它对抗、理所当然和它打得死去活来——即便此时的天地被无尽的黑暗笼罩，存活于此的生命也依旧能坦然面对每一天，喜怒哀乐、坑蒙拐骗一个都不少……呃，和正常世界其实没太大差别。

上一次……如此详细观察某个世界的情况，是什么时候了？

上一次……不清楚了，已经。

他早已经完全习惯了从“最高视角”去俯瞰一切，俯瞰着世间的变化，俯瞰着虚空的变化，以最贴近根源的角度去看待虚空亿万事物的发生……源初、虚无、虚空、世界、规则、概念、秩序、混沌……秩序的壁垒，秩序最后的……壁垒——他是，最后的壁垒，也是，此时秩序最脆弱的壁垒。加在此身身上的东西，让他只能习惯以“最高视角”俯瞰一切。

即便来到这个世界，也依旧保持着观察者的习惯，观察、记录、分析，话里话外都挂着“这个世界如何”、“这个世界怎么样”的意思——天下大同、未来可期，挺好的，也许以后会成为秩序力量里的一份子，我喜欢；灾难降临，黑暗遮天蔽日，予以评估，衡量解决的方案，问题不大。

差不多就是如此，尽管他说是说抱着旅游、随处闲逛的心态来到这里的，但，还是下意识做起了习惯的事情，依旧保持着用“最高视角”俯瞰着一切，平静地打量这一切——这不是旅游，这是前来查岗查水表。

现在，再回过头看看前方的磐岩山，看看聚在此处准备动身前往那黑暗险地的众人，看着地应石的光芒映照在他们各样的面容上，他忽然慨叹了一声：已经多久，没有尝试过把自己当成一个人，沉下心来站在尘世间的角落里，思考一些，人会想的事情了？

欸不对啊，他本来就不是人来着，犯不着刻意强调以“人”的视角去观察……算了，毕竟都当了不知道多少辈子的观察者了，这事儿就是一个本能，跟“不吃不睡会死所以要吃好睡好”是同一级别的事。

缓慢，慢条斯理，他久违地正在以一种很慢的效率行事，没有急匆匆嚷嚷着“抢时间啊抢时间”，也没有上一句“来不及了”，下一句“要命了”，或者二话不说大喊“以他娘起源与源初的名义”，然后掏出墟冥剑、起源之杖，开始骂骂咧咧大开大合把整个虚空都拆成源初，完事了一发大烟花“轰隆咣啷”一声，世界太平——这里的“平”指的是被砸平了。

虽然，这般缓慢也会有到尽头的时候，也就十几天，唔，现在还剩十一天——在这段时间走到尽头之前，他应该会一直保持着这种偏缓慢、偏安宁的状态；慢慢地处理接下来的事情，慢慢地完成小方面、大方面的事儿，慢慢地把这个世界拽回正轨上。

然后，慢慢地离开。

倒也不是忽然就想太多了，只是忽然……有点感慨吧，毕竟自己真的很久没有停下来了——这一世迷迷糊糊的那几十年不算，也就当个迷迷糊糊的记忆来看了——就如方才所说，“秩序最后的壁垒”……啧，都已经不是代行者了，成了最后壁垒了，此身此名以及自己所扛着的那些东西……他哪有办法闲下来呢，只能把自己当成个陀螺一样，一鞭子一鞭子使劲抽，玩命抽，就算此身已残，也得加速转动，除了转个不停就是继续转，有时候不免也会叹息一声：啊，快坚持不住了。

然后，还是得继续坚持下去……坚持着……等待着……把自己整死其实是一件比较悲催的事情，但是比这更悲催的，是得知某些神经病要在他们的坟头上蹦迪。

她那的话他还记在心里，虽然，因为被她一巴掌给呼死了，以至于心里有点莫名，有点小小的不开心，但，他没打算忘了她说的话——约好了，在她们回来之前，会吊住秩序虚空，即便此世已经进入了最难的开局……他也能……能再扛一段时间。

算了，还是不想了，再想就把情况越拽越远了。

篝火燃烧的爆裂声让他回过神来，这才看到他俩已经解决完了……这不知道什么时间的一顿饭，潇风已经在慢慢收拾了，他也赶紧帮忙收拾，完事了之后就钻进了帐篷里。

刚刚回来后他们还在帐篷里探讨了一阵磐岩山的事儿，所以现在也下意识凑在同一张帐篷里，反正帐篷内的空间大，跟一座宽敞的大厅差不多，再挤一群人也没问题。他正要继续思索后续的事情时，潇风忽然走过来轻声道：“你休息会吧，一路上都没休息。我刚已经休息过了，如果有什么事可以喊你。”

“我倒是……”他下意识要应一句，顺带抬头瞄了一眼这姑娘，看到她偏头侧目看着自己，表情和话语忽然都一块僵住了，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转过了意思点头应下，“那行，我小小地休息一下。”

本来倒也没打算休息的，一路下来也没什么消耗，不算……唔，好吧，有点消耗，自打变成弱鸡之后，能保证精力充沛的时间明显下降了许多，为了不影响后续的行动，现在最好静下心来捋一捋思绪，放空一下脑子，啥都别想。

打定主意后，他从桌前站起来脱掉了风衣，正打算随便找个地方挂一下的时候，忽然感觉到衣服被拎了过去。他愣着神回过头，正好也看到少女呆然看着他，又看了看手里下意识拎过来的，刚摊平准备折叠起来的风衣……俩人顿时都呆住了。

这会儿他很想吐槽一句，但是无论怎么吐槽都会让气氛变得更加奇怪，所以他决定不吐槽，直接无视了这个场景：“那就交给你看场了，如果有什么事，大喊就好。”

“哦……哦。”少女支支吾吾捂着脸应了一声，快把脸给埋进风衣里了，那小神态……还在认真折叠他的风衣的那动作……不知为何，他忽然就想到了“老妈子般的老姐”……惹，莫名其妙的感想增加了，还是赶紧销毁比较好。

回归源初……成功，虽然隔着一层时间的屏障，不过没有影响。只让意识回归于源初的话，所感应的时间的流动就会变得比较模糊，整个过程中，应该是感觉时间流动的速度变慢了的；如果灵魂也一块回归于源初，这个就和本体进入源初里差不多，时间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其实只是想说，隔着一层时间的屏障也不影响他的意识回归于源初。

不过意识在源初里晃悠的话……时间就如刚刚所说，是一个比较模糊的事儿，可能休息着休息着就过去了几个小时，也可能胡思乱想一会儿，就是只过去了一会儿，这个看他的主观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