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明的成长是一件相当漫长的事情，成果得来不易且极其脆弱，稍有不慎就会打回原点，很正常——世界也好，世界内的文明也好，诞生出来了其实并不算什么，还得养大、成长才算可以；但是，成长了也不算什么，还得不长歪才行。

文明与世界的成长之路，就是一条披荆斩棘、过五关斩六将的道路；路上除了有荆棘还有玩笑；有些玩笑可能有惊无险，可以促进成长，有些，则可能只有纯粹的恶意；那部分玩笑中的恶意可能来自自身世界之外，也有一部分恶意，可能与内部的混乱与不安有关。但不管是什么，在成长阶段里被敲了一记棒槌，就此一蹶不振的世界与文明，他也是见得太多。它们，无论是以何种形式走向衰败、以何种形式灭亡，他都不会觉得奇怪。

反正，究其根本，理由来来去去也只有刚刚说的那几个。

呵，这样说起来，众神界也真是倒霉呢，这个所谓的第一大世界，也是来来去去、反反复复不停去世又不停振作起来，一代又一代的生命灰飞烟灭化为乌有，又有一代代的生命从灰烬与尘埃中诞生。周而复始运转的规则，即便已经被岁月与虚空摧残得破破烂烂，也依然要让生命的光辉重新在众神界身上绽放，仿佛，这是它的本能——众神界啊，它也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挂过好多次了，倒霉的世界。

眼下的世界，正如他刚刚所说，运气不好，不知为何诞生出了“负面能量”——它就是能量类型的瘟疫，正以能量的方式将瘟疫传播出去，甚至以此牵起了一股足够颠覆这个世界的力量。

时运不济啊，时运不济……这个本源生命小丫头，真的是非常倒霉呢——自己出生在一个糟糕得恰到好处的时间里，自己的世界，还处于成长的初始阶段，人族等拥有高度灵智的生命加起来都不够一亿之数，就这种程度，便要面对一场生死存亡的考验。且不说结果如何，只说此时此刻要面对的情况，其本身就已经是一场地狱玩笑。

唔，其实这种程度的灾害、灾难……他已经可以强制插手、干涉了，他一个人铲平这片海底所有被污染的海产根本就不是麻烦事，哪怕就他现在这种状态，要推平它们也不费吹灰之力，只不过……这个世界情况特殊，值得观察、值得探究，所以，他决定保留她们的参与权，让她们也参与进这件保护自己世界的破事里，并且，要让她们的参与程度大于他才行——一旦他乱来整出点惊世骇俗的事儿，那就会造成强制性的影响，其程度嘛……呃，大概和心理阴影差不多？

总之，在保证整件事都能顺利结束的情况下，以半摸鱼的态度解决这码事儿，增加她们的参与程度，保证她们自由纯粹的发展性不受影响，这样就可以了。

嗯？理由？理由那一栏就写上，“是本观察者看好的世界”就行了吧？

再加个理由就是：指不定在遥远遥远遥远遥远遥远的以后，能在新·新建·全新的虚空前线里看到她们呢——老实说，他确有其想法，他们有等得起的时间，秩序虚空也将迎来全新的机会，虚空里的所有生命都会受此机会影响往前狂奔，所以，只需要给她们把“机会”延续下去就行了，他相信她们能处理好后面的事情。就像当年黑暗时代的情况一样，“处理好”的世界，加入了虚空前线之后，都……都会自己……唔……

黑暗时代……虚空前线……扎心，嗐。总之就那个意思吧，不谈这个话题了，哎。

集结整备，等待开打，这是一段比较漫长的等待时间——漫长体现在感官上，倒计时越近，感觉就越漫长——莹和漓她们都去前线整理各项情况了，他们四个人还坐在这里漫不经心搞烧烤，这简直……他摸鱼是因为他人生地不熟，他也没有需要处理的事儿，但是瑶瑶和岚岚这俩……

“子民们的事情，大部分都是交给‘小飞’去办的，”瑶瑶对他浅笑了一声，还揉了揉坐在她怀里的岚岚的脑袋，“岚岚是把此事交给了‘小萱’。他们能把事情处理好。”

“至于莹和漓嘛，她们比较喜欢自己办事——炎只负责指挥干仗，管理稍显生疏，还需要莹看一圈；‘莉丝’虽然能操办全部事情，但漓自己是个毛毛躁躁的急性子，总要自己一边办事一边检查。”

“呃……”云诺星呆然：合着你们家里的副官，除了炎以外都是操办所有事情的——这情况他怎么觉得恁的熟悉呢？忽然就想到了金姐姐、小青子等劳模……咳咳咳。

他在心里吐了一会儿槽，忍不住偏头看向坐在桌前，双手搁在桌上，右手托着下巴和脸颊，坐得很呆滞木然的星尘。

她察觉到他的注视，也回过神看过去，淡然回应：“瑶瑶她们家里的事，自己就能处理好，我只负责前线杀敌就行了。万一有什么事，‘小幽’和‘流光’也能解决。”

云诺星：“……”这发言好耳熟啊，是错觉吗？是错觉吧？

综上所述，他们四个在整备阶段是闲人，现在正闲着没事做搞烧烤。

诶诶诶稍等一下，他可不是闲人，他现在正在遥望深海的远端，观察海产们的动向，担任着非常重要的“斥候”一职。然后他看着看着，忽然一怔：“嗯哼？”

瑶瑶刚把盘子收拾好，听到这声音好奇转过头：“怎么了吗？”

云诺星坐直了一些，揉了揉眼睛确认自己没看错之后，不由得皱眉：“奇怪，我才发现那里存在着一个非常特殊的个体：一个直径少说一万丈的特大号水母，七彩缤纷得像朵花儿似的。”

“奇怪的是，它身处在敌阵的中心，却没有被水元素能量污染——就和刚吃掉的那些海产一样，没有受被污染的水元素能量影响。”

瑶瑶听了他的描述，忽然哦了一声：“是那个家伙啊。”

“呃，你认识？”

“我听漓提起过。”瑶瑶轻晃了晃脑袋，“似乎是在创世之初就已经诞生的生命，其诞生的时间比我们还早一些。”

创世之初？

云诺星呆然：她们已经能探寻到创世之初的……唔，与规则概念层有关的生命，知道这部分事情倒也不足为奇，但，但是……但那个是……他不能将与其有关的问题问出来，问出来就暴露了，只能避而不谈。

“创世之初啊……那得多少年前了哦？”他装作挺惊叹的样子回应，顺势扯开话题，“那，那个大块头……唔，是被海产大军裹挟过来的么？一个大威胁？”

“不用担心。”瑶瑶笑了笑，“它的性子很温顺，平日里栖息在与大陆相对的另一边海域里，以吸收水元素能量为生。漓还将它戏称为大海的另一个‘魂’，听说她还时常拨弄海水和它玩耍。”

云诺星：“……”那啥，这世界真和平……哦，以前很和平。

星尘听着他俩交谈，听着听着，表情忽然出现了变化，腾的一声站了起来：“漓出事了。”

瑶瑶也在同一时间里抱着岚岚站了起来，换上了认真的表情：“决战前出现这种事，不太妙的感觉——阿云，我们先过去一趟，你……”

“那就去吧。”云诺星慢慢把东西收拾好，灭了篝火解除了空间，随后朝前扬了扬下巴，“走呗。”

他们找到漓的时候，后者正在水之领域阵地的边缘站着——说是阵地，其实也就是高出地面一些距离的海底矮山而已，是一片平台——她左手捂着脑袋，右手将那柄蓝色的长杖驻在地上，微微弯着腰蹙着柳眉，面色不太好看。莹在一旁照看着她，但此时正在发生的事情似乎超出了她的处理范围，所以也只能干看着，等到他们过来之后，她便二话不说拽着漓走了过来。

“你别拽我！我自己走！我告诉你！就算是现在我也能和你打上三百回合你信不信？！”漓像是货物一样被拖着，当场就骂骂咧咧对她吼出声，“发神经！发神经！发神经！我哪有什么事儿！”

莹瞥了她一眼，考虑到漓现在有点问题便不和她计较这骂骂咧咧的话，直接把她拖到姐姐面前交给了姐姐，顺带汇报情况：“五分钟前莉丝和我说漓的状态不对，我过来的时候就看到她没精打采的样子。”

还想要嚷嚷的漓，被星尘一手摁在脑袋上后，当场就安静下来了，缩着脖子小声嘀咕，他们这才看到，这姑娘脸上有一分不安、三分疑惑、剩下九十六分统统都是狂躁……

“别动，让我检查。”星尘摁住了扭扭捏捏不安分的漓，能量从她身上流出钻进了后者身体里，观察片刻后，她也微微蹙起了柳眉，“奇怪的动静，这种能量的变化还是第一次所见。”

莹快速回问：“具体情况如何？是什么原因引起的？”

星尘低头揪着鬓发，低声慢慢说道：“她的力量正在一点点慢慢流失，就像连年减小面积的湖泊一样，而且，她对‘水’的控制力似乎也减弱了。”

“若是这种情况继续恶化下去……”瑶瑶眯起了眼睛，“这方战场、安全领域恐怕也维持不了了。”

星尘点点头：“至于为何会出现此般情况……让我再看看。”

“唔，不用看了。”云诺星摆了摆手凑上前，“起因经过结果和刚刚说的那件事有关。”

众人怔了一下：刚刚那件事……刚刚谈论的，莫非是……

瑶瑶歪歪头：“大水母？”

“呃……再往前一点。”

“那个还没出现的，海产的上位个体？”

“嗯。”

云诺星走近了一点，朝漓伸出手，询问道：“那啥，我就碰你一下可以吧？”

这姑娘当场摆出凶狠的表情朝他龇牙咧嘴，大有他把手伸过去就一口咬上来的打算，看得他哭笑不得：“不行的话，那我就只说粗略的情况了。”

“和之前猜测的情况差不多，那个上位个体没有露面，是因为正处于变化阶段，它正在借助等同于大海‘概念’的力量完成自己的某种变化。至于为何说是‘等同于大海’……这个说法，我想你们应该有心理准备。”

莹表情微微变化：“大海无以计数的生命。”

“对……恐怕真如所猜测的最坏情况那样，这片海里的所有生命，都已经被‘元素狂暴’给影响了，然后，再通过厮杀、吞噬、进食等方法，将能量逐层汇聚在一起。等到大海里再没有不受‘元素狂暴’影响的生命后，聚在一起的那群海产，便几乎可以代表整个大海。”

云诺星双手环抱看着漓，缓缓解释：“恐怕，那个上位个体，正在以此‘沉重’的力量为基础进行蜕变，它的不断变化影响到了你——它正在与你争夺‘水之化身’的地位。”

“这……”莹她们表情微微变得惊愕，对视着，满脸都是难以置信。

“这种模糊的概念、象征性的概念并非牢不可破的什么直接联系——象征，象征，谁的象征性更高，当然就更有资格代表某一种概念。”云诺星转过头看向瑶瑶，“假设天地间的风忽然被另一道‘风’给带走了，那道风的象征性、控制力远在你之上，而且最重要的是，那道‘风’蕴含有恶意，蕴含有对你，对其他一切与你有关之物的敌意，那即便只是‘蕴含着恶意和敌意’，就能对你造成干涉和影响。”

“要我用更通俗的话来说，那就是……”他刻意顿了一下，耸耸肩，“‘夺权’。”

“以此情况为基础反向推测现如今的情况，便得出了刚刚所说的那些话——那个海产的上位个体，正在逐渐成型，它的存在，干扰到了漓本身的象征性，撼动了她的地位。”

嘛，这种与规则概念层的联系，看似坚固，但实际上并不是如此，毕竟她们对规则等的了解约等于没有，她们与规则概念层的联系，也只有“初始的”、“最初的”那部分，漫长的这些年过去，她们并未执行过强化等步骤，也是因此，容易被另一道同样汇聚、蕴含有大量象征性的目标给影响到。

不过，这片天地的规则与概念等，都是偏向于与它有直接联系的她们。她们就是“首位”，只要她们没有阵亡，就不会真的出现“夺权”的事情，最糟糕的情况，也就是受到极大程度的影响、削弱罢了。

瑶瑶目光一颤：“原来还有这样的说法么？”

云诺星表情顿时僵了：夭了个寿的，下意识就跳出来当百科全书了……呃，希望不会引起怀疑。如果引起怀疑……那就说自己和那个大水母是同期的，只不过一直躺着没醒来！——嗯，这说辞简直就是糊弄鬼，简直是把鬼当弱智糊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