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点亮夜幕的任务也逐渐从烟花转移到了星光身上，刚刚盛放不休的焰火已经逐渐停歇，在天上按照低频率一下下燃放，尝试挽留今晚已经渐渐远去的时光与热闹。

前来参加婚宴的宾客已经开始渐渐离去，也有一些晚到的家伙匆匆忙忙赶着尾声过来，过来坐坐过来看看，或是借此机会与其他人说点什么安排——这种聚集了各方人士的宴会，除了吃喝玩乐外，也会带来一些推动事情发展的契机，他敢肯定今晚有不少人借此场合谈过“合作”、“未来的安排”、“进一步的战略”等等类似的话题。也有人趁此机会与守护势力联系，他刚刚就看到金姐姐和水殿主她们出去接个人聊了两句，刚回来坐了一会儿又往外跑了一趟，甚至吃着吃着抡起筷子和酒杯就往外走，不过更多的是其他人端着酒杯溜进来和她们说什么。

后半场他一直在原来的位置上静坐，也不和那群丫头绕着篝火玩，就呆坐于此，静静看着场上的众生万象——感受着徘徊于此的喜庆氛围一点点消退；看着人们心满意足逐渐起身离去，离去的时候还在场中徘徊一阵才走出门；看着赶着尾声过来道贺的人连气都没喘匀就先开口抱歉说一声耽误了；也见到了喜庆过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而哭起来的人。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只是静静地在看、在观察。类似的场景他其实见过很多，黑暗时代那段战争岁月里，一个聚着百人的小场景就能将众生万象都演绎得淋漓尽致，他已经看习惯了……嗯，也许是那时候不知不觉养成了一种习惯吧，所以才会有现在习惯性的观察。

观察了许久后他的思绪忽然跑偏：黑暗时代时，终战前十个小时还在吃吃喝喝；这一时代，大难当头，距离开战还有五天时间，他在这里惬意吃喝玩乐……怎么像是在吃断头饭似的……妈的，好不吉利的想法，但是从事实上来说，很他娘的真实——吃饱喝足，该上路了，这可不就是断头饭么？

拍走胡思乱想的那部分思绪，他结束了自己的观察状态，远眺那黑窟窿的眼神稍稍变得深邃，只是保持了一会儿，又徐徐恢复正常。

他回过神来才发现，元茜这丫头靠着他肩膀睡着了——在后半场嚷嚷着要把忙碌没有参与欢庆的时间补回来的家伙，结果冲锋陷阵一轮过去就歇菜了，还发出了“越是使劲玩就越特么累”的言论，随后就瘫在这个位置上不动了，没想到瘫着瘫着就睡了过去。

想到这个大半夜的时间点再随便出入别人家不是特别好，他就找到了在一旁静静抚琴的元羲他妹元雪，把元茜交给她安顿。

篝火旁的几个大小桌前，耀华他们依旧释放着像是用不完的精力，一群年轻一代的人嘻嘻哈哈打闹成一团。坐在一旁的各家势力的长辈们看着一群小娃娃友好交流也都乐呵呵的，忍不住小声彼此交流，比较着，看看哪个孩子现在更加出彩。

在篝火区的角落里坐着一道有点亮眼的身影，留着一头亮白色的长发，在后脑勺的位置用黑色的飘带束着一个小蝴蝶结，余下的长长的飘带则顺着长发一同垂落。她身穿着宽大的朴素白袍，又额外披了一层红色的丝绸质感的衣物，似是披肩与长袍的结合体，唔，好像还有点披风的感觉——烛龙的传统打扮。虽说服饰会因个人原因而出现差异，会有变化，但这种白底红色的搭配似乎是全然改不掉的习惯，就连这个从族里流落出去的小丫头都习惯性按照这样的情况打扮自己，其统一程度可见一斑。她与上次所见时的装束其实不大一样，但是因为颜色配色差不多，新穿的衣服款式又有七八分相似，所以看上去好像没怎么变化。

哦说起来，忘了去和这个小丫头打招呼……不过自己这样子去见她的话……话……的话……该不会让她一眼看到什么东西然后吓得飞出去吧？——当年在洛缨的封印地里就有类似的经历，那个奇怪的妹子，看他一眼就哕了……毕竟是一眼看到了他那部分混沌能量。

再“哦”一声：这丫头的角长回去了，看样子在九神殿里的这段时间恢复得不错——初见时那生命之息如风中残烛般的画面，真是连他这个死去活来的家伙都感到触目惊心，后来还是用了点法子才把她的命吊住了。

这丫头并不是孤零零一人坐在角落里，凤儿、冰儿、小青还有小白也跟她坐在一桌上，只不过，她的亮度过高——那一头亮白色的头发啊，布灵布灵闪着亮的，只比他的亮度低一些，坐在篝火区旁亮眼的同时也把其他人的身影都盖了下去。眼神不好的家伙站远点看看，大概会以为她一个人孤零零坐在角落里。

不过这一桌子人凑一块，看得他忍不住吐槽：一桌子竟然没一个人……咳咳咳。

提到这里他思绪持续跑偏，仔细想了点事儿，他这一大家子，也确实没几个是人——看看这一大家子的成分啊：源初的意志、本源生命、天象四神、造物型生命、妖族、精灵。排除了这些剩下的才是人……唔，其实真要算起来的话肯定是人更多的，毕竟前面所说的那一大堆名词里，有好几个都是濒危物种——真·濒危物种，属于是数量少但存在感巨高的那种。

传承者大家庭里，人的数量倒是比较多，嗯……虽然走到那个程度，其实已经没一个是纯正的“人”了，坐底起步都是能量生命体——吐槽吐远了。

他绕了一个大圈不引人注意溜到了这一桌前，刚靠近了一些，冰儿就唰一声扭过了头，对着他欢天喜地大喊起来：“爹爹来啦！”

好吧，这大嗓门喊出口，周围所有人的视线就集中过来了，让他脚步都僵了一下。

云诺星不尴不尬干咳了一声，无视了从各个地方扎过来的众多视线走到了桌前，在冰儿的脑袋上轻敲了一下，随后抬起头看向也望过来的烛龙小丫头：“看起来气色不错，彻底恢复过来了？”

“云。”楚焚浅笑着站起来对他打了个招呼，“已经好多了，族内的长老看过我的情况，说基本都恢复到了正常情况——看，角也长了出来。”

她笑着碰了碰脑袋上的一对似是鹿角的角，神情里有几分欣喜。

“坐下聊呀，都站着做什么？”小青笑了笑，拉着楚焚坐了下来，凤儿也挪开半个位置朝小星星示意，要他挤一挤。

云诺星按了按凤儿的脑袋，摇摇头：“就不坐了，只是过来看看楚焚的情况——近来如何？在这个地方还习惯吗？”

楚焚微微笑了一下：“都挺好的，无论是在神殿里，还是在族里，氛围都相当轻松，大家都很亲切，就是……”

她皱了皱俏脸，捂着脸颊露出“大姐的忧虑”般的表情：“不知道玄儿那个冒冒失失的老弟现在怎么样……好久没听见他的消息了。”

“总感觉其他人都在外面玩得很开心，就只有我被丢下了……”

“呃这个……”云诺星脸颊抽了一下，忍不住干笑，这码事儿他就解决不了了，不过说点小情报还是可以的，“你等会啊，我给你找点东西，我记得之前在金姐姐那边看到……”

楚焚她们看着他一溜烟消失在眼前，静等了半分钟他便去而复返，手里还捏着五封信：“喏，你弟的信，之前堆在桌上让我瞄到了，不过……”

楚焚接过那几封信，瞧见云满脸苦恼的样子不由得一怔：“不过？”

还是凤儿开口对她解释了：“不过近期忙活的事情特别多，我们那边就是一幅‘加班的地狱绘图’，这几封信又是这一段时间才送过来的，所以就……忘了。”

“几封信堆在一块好像是差不多的时间送到的。”小青小口抿着酒慢慢说道，“大概是去了很多地方在不同地方送的信，然后一块送到了。”

楚焚先打开粗略看了看日期，然后忍不住苦笑点头：“这五封信的时间跨度有半年那么久。”

“嘛，这一时代的传讯是要慢得多，毕竟不是每一座城里都有传送门，而城与城之间不用传送门的话，车马劳顿能走上不少时间，正常。”云诺星淡定点头，“黑暗时代的每一座城之间都有传送门连接，而且传送门的使用效率也比现在简单、干脆、方便——这一时代的传送门是一座门对应一个地点；黑暗时代的传送门，是一座门可以同时对应无数个地点，只要记载有坐标就行。也就是说，一座城只需要一座传送门就够了，不用像现在这样，整出一大堆传送门。”

小白挠挠头提醒道：“不对啊，这个时代似乎也有你说的那种，一个门对应很多个地方的……唔，不过好像数量比较少就是了，大部分也确实都是一个门去一个地方。”

“因为那都算是失传的技术了，”云诺星双手叉腰叹道，“这一时代新建的传送门都是一对一的情况。一对多的传送门是失传的技术……唔，也许没有完完全全失传，在非常少数的人手里也许还能看到一部分记载，但，想要大范围普及什么的……基本不可能。”

小白一怔：“为什么？这么方便的东西普及出去不挺好的么？”

“确实是很好的没错，但是……你得会用才行啊。”云诺星翻了个白眼摊摊手，“你得先把东西造出来，但是造出来了还没完，还得保证它各项情况时时刻刻都是稳定的、正常的——传送门这种在空间上‘打洞’的玩意儿，要是条件不稳定，很容易把人丢到犄角旮旯的地方——也就是说，造出来还得费心思维护，甚至还需要对完全不了解这些事儿的使用者进行说明，有时候还得辅助使用者使用传送门。”

“现在只算最简单的那类情况，制造者、维修人员、使用说明人员，都得是轮回境起步的——那么问题来了：众神界现在有多少轮回境的生命？”

众人：“……”对不起打扰了告辞……虽说这些天因为天地剧变，轮回境生命的数量暴涨了一轮，但依旧少得可怜，均分在各个地方就更加少了，明摆着不够人去折腾这种事。

楚焚收起了那几封信打算回去再慢慢看：“这样说的话，光维护传送门就要费不少人力……黑暗时代的时候能做到全世界都覆盖此类传送门，是因为后神阶生命的数量足够多？”

“哦，这是一方面原因，当年轮回境的生命多到满地跑，对着一座城随便查，少说有一成人口是轮回境。”云诺星点点头，“另一个原因是，当年咱们的传送门都是由本源与元始之境的人建造的，免维修免维护，只要没有神经病犯贱用高阶元始的力量轰传送门，基本不会坏，所以犯不着费人力维护。剩下的要做的事情嘛，比如传送门的使用说明，这件事在当年，可是写进教科书里的生活必备常识，几乎所有人都会使用。”

“黑暗时代前期众神界与界外来客打了好几个纪元仗，后续我和辉平定整个众神界后，为防止再出现这种战争情况，就开始执行‘众神界完全防御’计划，给所有大中小城都配上了充足的城防力量——传送门也是防御的一环。”

众人：“……”这已经不是“丧病”可以形容的了。

“你们现在就可以看到当年留下的那些产物。”云诺星随意指了指下方，“众神界恢复后新冒出来的那些城市，全都是黑暗时代所建的那些大小城，配置与当年完全一致。”

他顿了一下，摊手噗嗤一笑：“虽然现在城防力量只能被动防御，而且传送门还不能使用，因为使用方法没普及……”

众人：“……”

云诺星说到这里好像想到了什么，从吊坠里掏出本半米长的书，一边翻一边自语：“既然黑暗时代的城市都复原了，那似乎该找个时间普及一下……物尽其用嘛。”

众人偷偷摸摸看着那本半米长的书，看到标题用万族通用语写着“众神界的日常生活指南”几个大字，再看其比砖还要厚的厚度，呼吸顿时就凝固了，特别是想到自己在不久后的未来要熟读这本书……那呼吸就凝固得更厉害了，差点就窒息了。

他“啪”一声把书合上，提着这本书就嚷嚷：“金姐姐！”

那边围观了全程也听完全程的金姐姐顿时灵魂一颤，起身拎着椅子撒腿就跑，声线都变尖锐了：“拒绝加班！拒绝加班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