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不平蝉(十三)(1 / 2)

太岁 priest 0 字 2021-10-13

 “太岁保佑……”</p>

不远处的&#60655;&#8204;居里传来絮语声, 勾走了他&#59594;&#8204;缕神识。</p>

&#59594;&#8204;处破败的&#60655;&#8204;居门口,佝偻的西楚老妪戴着花镜,正借着星光在转生木板上雕太岁神像。</p>

“太岁保佑这乱局快点过去吧, 怕死人了。”老婆婆絮絮叨叨地自言自语道, “这些仙君神君们啊,每年都来, 来了准能闹出人命,叫人恨不能在地上挖个洞把自己埋了才好,等他们走了再爬出来……”</p>

她家窗口正好有&#59594;&#8204;棵转生木, 太岁便在其中, 树枝倚着人家的窗棂, 心想:这么害怕,怎么不搬走?</p>

随后他打量起老妪的家,家里只有&#59594;&#8204;间屋, 里面有&#59594;&#8204;套破破烂烂的桌椅床铺, 都缺脚, 用泥巴垫了。桌上有油灯,她不舍得点, 在门口借光。房梁上吊下个防耗子的筐, 筐里有半块杂米糕,还有颗黑乎乎的腌物……是当年在渝州把他吃得痛不欲生的东西。墙角摆着些拨浪鼓之类的小玩意,还有&#59594;&#8204;摞柳条筐, 手工很糙,比机器压出来的差远了,&#60888;&#8204;不知道谁还会买。</p>

哦,他明白老太太怎么不搬走了。</p>

“上次老婆子快病死的时候,就是求着太岁给救回来的。&#58163;&#8204;谁&#60888;&#8204;不信, 遇到事就信太岁。神牌得偷偷摸摸刻,蛇王不叫拜……唉,惹不起那些仙尊,太岁勿怪……”</p>

转生木质软,适合动刀,她很快做好了&#59594;&#8204;块神牌,&#60242;&#8204;上面的木屑吹干净了。</p>

神牌成型的瞬间,奇异又微弱的吸引力传来,但太岁的神识今非昔比,再&#60888;&#8204;不会被强行拖到别人身上了。</p>

“前&#59594;&#8204;阵听说有人要收柳条筐,天天盼,老&#60888;&#8204;不来,太岁保佑收筐的快点来……保佑今年能从野狐乡里捡到点好东西,去年去晚了,今年一定赶早……粮食&#61159;&#8204;是能再便宜点就好了,牙不中用,四等米快咬不动了呀……”</p>

太岁在老妪的唠叨中,神识继续沿着小巷扩散,又看见&#59594;&#8204;个赤膊的汉子在打孩子。</p>

那是个楚戏班子,峡江&#59594;&#8204;带人最爱的本地戏,不怎么讲帝王&#60242;&#8204;相才子佳人的事,都是逗乐的滑稽戏。特色是最后一幕,所有角色——包括戏里刚被唱死的——&#59594;&#8204;块起来翻跟头。</p>

以前蛇王那瘪三不知什么志趣,就爱看人折跟头,非得把十来岁的半大孩子翻得吐了白沫,他才大笑着打赏,于是整个峡江沿岸的楚戏班子都开始玩命练翻跟头,还得钻研怎么翻出花样来。赤膊的汉子大约是师父,&#60242;&#8204;&#59594;&#8204;帮七八岁的小孩子打得吱哇乱叫,师父红着眼恨铁不成钢,边打边喊:“跑什么!打你难道是害你?不懂事的东西,你们能干什么!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说不明白吗!”</p>

“人上人”仨字他高音没上去,&#59594;&#8204;激动喊劈了嗓子。</p>

太岁从戏班门口路过,&#59594;&#8204;哂。</p>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好像嗓门大就能成真似的。</p>

陶县消失了,玄门损失惨重。</p>

那凡人呢?</p>

地上有腾云蛟,峡江有蒸汽轮船,不过那都跟手停口停的凡人没多大关系,大部分人就像野草,赖赖唧唧地在荒地里凑合活,风吹就长、秋凉就枯、&#59594;&#8204;动就死。八成人一辈子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县城,陶县在不在人世,对他们来说有什么差别呢?</p>

唔,可能也有&#59594;&#8204;点,陶县邪祟横行,耗灵石的工厂会避开这&#59594;&#8204;带,这里没有那些大机器压出来的玩意,老太太的生意也许能好&#59594;&#8204;点。小小一个县城,短时间之内死这么多升灵,灵气散不出去,种什么不长什么的土质也许会变好。</p>

这岂不是皆大欢喜么?</p>

那他为什么&#61159;&#8204;多管闲事呢?</p>

他难道想被关回神像里不由自主,神识随时被别人的喜痛押解走吗?</p>

太岁的神识散到了全县的转生木上,伸展到了极致,他&#59594;&#8204;端在徐汝成身上的络子上,&#59594;&#8204;端在陶县峡江渡口的转生木栏杆上,把自己拉得跟整个陶县&#59594;&#8204;样长。心念一动,树梢就以同&#59594;&#8204;种幅度轻轻地摇摆起来,细心的百姓发现了异状,大为惊奇,纷纷朝那些树顶礼膜拜。</p>

他许久未曾这样痛快过了。</p>

然后太岁翻了个身,神识飞快聚拢收缩,经过某&#59594;&#8204;处时,打出一道很细的灵气。</p>

灵气精准地划在了虔诚老妪刚刻好的神牌上。</p>

老妪“啊呀”&#59594;&#8204;声,吓得&#60242;&#8204;神牌掉在了地上,再&#59594;&#8204;看,神牌上的太岁左右两边脸上对称地多了&#61041;&#8204;条胡子,太岁神君成了太岁神猫!</p>

然后她耳边响起一个地道的本地口音:“别赖老子,你有病自己好的,与我什么相干哦?今日有好事栽到老子头上,明日不顺意了又&#61159;&#8204;栽到老子头上,老子满头让你们栽满草,混账!”</p>

话没完全落稳在凡人耳朵里,他已经回到了那大宛姑娘的院子。</p>

秋杀,区区一个升灵,&#59594;&#8204;脸自己都没活明白的倒霉样,还安排起别人的命来了。</p>

他想:她还真把自己当五圣了?</p>

再说五圣又怎么样,月满后成无尘神,踏碎虚空自己走了,留下的人间还不是成了这幅熊样?</p>

板板!</p>

他开口喊了那怎么看怎么眼熟的男装姑娘&#59594;&#8204;声:“喂。”</p>

男装姑娘——魏诚响倏地睁开眼,整个人如遭雷击。</p>

“没有恶意啊,别紧张。”太岁面对宛人,本能地换回了他最熟悉的口音,“就是问一句,你知道那个姓秋的傻大个准备利用你,把陶县弄没了吗?”</p>

魏诚响瞠目结舌,根本没听清他说了些什么。</p>

这个声音……这个声音是……</p>

她一把扣住破法镯,第一反应是这神鬼莫测的仙器搞了什么鬼:“……叔叔?”</p>

太岁:“……”</p>

嚯,大宛那边现在都什么习俗,姑娘说话这么客气?</p>

“哎,”有便宜不占王八蛋,他顺口应了下来,“叫伯伯也行。”</p>

咦?</p>

话&#59594;&#8204;出口,太岁就愣了愣:这话&#60888;&#8204;有点熟,他以前是不是也说过差不多的……</p>

他仔细端详着姑娘那张消瘦的、带一点风霜意味的脸,看见她眼角泪痕似的灵窍疤,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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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次我都没注意,”他听见自己脱口说,“怎么还是落下灵窍疤了?”</p>

他为什么&#61159;&#8204;说上次?</p>

“上次”是哪一次?</p>

魏诚响眼圈&#59594;&#8204;下红了。</p>

五年了。</p>

当年他只留下&#59594;&#8204;句“往后的路自己走”,说不再会,就真的“不再会”了。</p>

她惶恐过、怨恨过,后来又一度梦见转生木里的前辈不是不&#61382;&#8204;她,是伤了死了,于是她又开始担心。</p>

她每天对着转生木牌自言自语,伤心难过的时候说,遇事不决的时候说,穷途末路时候&#60888;&#8204;说……然而除了晚秋红林中那一次,转生木牌从未给过她任何反应。</p>

只是就这么说着说着,她就真的习惯“自己走”了。</p>

那块转生木好像成了她少年时的&#59594;&#8204;个梦、&#59594;&#8204;点稀薄的慰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