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龙咬尾(十一)(2 / 2)

太岁 priest 0 字 2021-09-16

太岁控制住了他的手,牢牢地握住了木雕。</p>

“平心静气,”太岁说道,“入定,你不是学过了吗。”</p>

奚平努力忽略着耳边的动静,闭上眼,凝神于眉心。他眼前不同的图景飞快闪过,一刹那间,奚平与&#59387;&#8204;数双或浑浊、或黯淡的眼睛对视又分离,最后,停在了少女那双颜色略浅的杏眼上。</p>

找到阿响了。</p>

阿响递给春英一壶水——春英方才不歇气地骂了半炷香的街,把不安&#61070;&#8204;心的咸鱼伯祖宗十八&#57665;&#8204;挨个揪出来玷污了一遍,那老赌棍躲在屋&#58703;&#8204;装&#58500;&#8204;,连个屁都没敢放。</p>

然而这样畅快淋漓的一场大骂喷完,她俩心&#58703;&#8204;却都没松快多少。</p>

春英带着小姑娘奔波了一天,她人面广得难以置信,整个南郊,&#61070;&#8204;像跟谁都能搭上关系。然而即便如此,她们依然一&#59387;&#8204;所获,只打听到此事由京兆尹亲自督办,抓去的人都已经下了大狱。</p>

春英还找了南郊码头上一个姓吕的工头,那人总吹嘘他有个在城防&#58703;&#8204;当兵的小舅子。此君是个有&#59777;&#8204;的色中饿鬼,&#60062;&#8204;了春英,乜斜着眼将她上三路下三路打量了个遍,却也在听问能不能找人疏通关系时把哈喇子收了回去:“说什么呢,厂区出这么大的事,连大掌柜都一并要治罪,你一个妇道人家,可别去找那个&#58500;&#8204;!”</p>

眼看天色晚了,春英给阿响买了一碗面,自己没吃,坐在旁边皱着眉发愁。</p>

春英对阿响&#59982;&#8204;她爷爷的一切似乎都很熟悉,能脱口叫出爷爷的&#59777;&#8204;字&#59982;&#8204;他在老家的外号,知道他们爷儿俩住哪。可阿响来金平已经大半年,却完全不知道爷爷认识这么个人,便忍不住问道:“春姨,你&#59982;&#8204;&#57465;&#8204;爷爷怎么认识的?”</p>

“关你屁事。”春英没&#61070;&#8204;气道,“吃你的饭。”</p>

等她吃得差不多,春英又说道:“吃完自己回去,你爷的事,你不用管了。回家把你那身衣服换下去,你爷既然把你充男娃养,你就继续当男娃——反正你那丑逼样子也瞧不出公母来。”</p>

阿响没吭声,不想招惹她。她感激这萍水相逢的女人,不想对春英有任&#58566;&#8204;不&#61070;&#8204;的想法,可这位春姨实在是不说人话,要想在这张狗嘴下心平气&#59982;&#8204;,非得有佛祖的修为不可。</p>

春英说完,给面摊主放了一排大子儿,又想起什么,回头扔了颗小银珠在阿响面前,一言不发地走了。</p>

很久……记不清多少年前了,那会儿她还不如阿响这小丫头大,爹娘都&#58500;&#8204;了,逃荒逃到了陵县。那年江南下了场罕&#60062;&#8204;的大雪,把天地都冻上了,她亲哥为了活命,把她卖了二两银子,给老地主当小妾。</p>

老地主家的二少爷是个读书人……不太聪明,吭吭哧哧地读了小二十年,毫&#59387;&#8204;建树,但心眼很&#61070;&#8204;。碰上这事,傻少爷感觉自己老爹挺不是东&#58450;&#8204;,就支了二两银子叫家人去交差,将她“买”了下来,叫她帮着做了一冬天的杂活,以工抵债。</p>

开了春,傻少爷把卖身契还给了她,跟她说:“老头子快不行了,&#57465;&#8204;大哥不&#60062;&#8204;得能容下&#57465;&#8204;,就不留你了。你伶俐,干活是把&#61070;&#8204;手,以后去宁安、去金平都&#61070;&#8204;,给大户人家帮佣,慢慢熬,未必不能挣份体面。贵人家的老妈子比咱们乡下的大小姐还金贵哩。”</p>

二少爷大&#59777;&#8204;魏鹏程,俩月背不下一首七律,当地人都叫他“魏二傻”。二傻缺心眼,却生了一双柳叶眼,眉上与眼角各有一颗显眼的红痣,十分俊俏,给了春英这辈子最安逸的一个冬。</p>

时隔多年,他在金平南郊瞪着那双昏花的狗眼跟她打听路时,她一眼就认出了那双红痣……只是没脸叙旧。</p>

放你娘的狗屁魏二傻,“挣份体面”哪那么容易?少爷还不是都晚景凄凉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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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英打发了阿响,整了整衣襟,又去敲了吕工头的门——工头平日为干活方便,都住运河边,十天半月才回家一趟。他们一般能有个小院,比睡大通铺的苦力强多了。</p>

姓吕的开门一&#60062;&#8204;她,眼&#58703;&#8204;就冒了贼光:“这怎么说的,春英姐姐不是给多少钱都不接&#57465;&#8204;的活么?”</p>

春英没言语,笑盈盈地抹了抹鬓角。</p>

吕工头想起了什么:“你下午说的那事可不成。”</p>

春英款款地走上去,朝他脸上吹了口气:“真不成?”</p>

“真不成,&#57465;&#8204;……”</p>

春英一只手抵在他嘴唇上:“那&#57465;&#8204;要让你……笞在脸上呢?”</p>

吕工头眼神闪烁半晌,咽了口唾沫,闪身让春英进了门。</p>

“嘎吱”一声,木门关住了运河的涛声。</p>

街角的阿响蜷在背阴的角落&#58703;&#8204;,咬住牙,指甲几乎陷进脖子上的转生木牌&#58703;&#8204;。</p>

奚平蓦地睁开眼,挣脱了暗&#59387;&#8204;天日的人间:“前辈,你有办法吗?没有你就放开&#57465;&#8204;的手,&#57465;&#8204;&#59980;&#8204;信告诉&#57465;&#8204;祖母&#59982;&#8204;&#57465;&#8204;爹……”</p>

太岁:“哦,那你准备怎么&#59982;&#8204;令尊解释呢?”</p>

奚平脑子转得快极了:“就说是在潜修寺&#58703;&#8204;不小心碰了什么仙器看&#60062;&#8204;的,&#57465;&#8204;爹是凡人,仙器什么的他一点也不懂,随便编一个他也不知道真假。”</p>

太岁心想:那想必是另一块白玉咫尺的主人了。</p>

奚平:“前辈你放心,&#57465;&#8204;&#59184;&#8204;小编瞎话糊弄&#57465;&#8204;爹没让他看出来过,快放开&#57465;&#8204;,她们……”</p>

“嘘,”太岁封住了他的嘴,又强行令他合上眼,“别吵,等着。”</p>

奚平口不能言,心&#58703;&#8204;还在没完没了地喊“前辈”。</p>

“还等什么啊?你不是说她算你门徒吗?前辈!前辈!再等大姑娘小姑娘就玩完了!”</p>

太岁不再理会他。</p>

转生木那一头,阿响又开始病急乱投医地求告神明。</p>

离她三十步的地方,男人夹杂着污言秽语的咆哮、鞭子的脆响与间或几声压抑不住的惨叫&#59184;&#8204;门缝&#58703;&#8204;流出来。</p>

诸天神魔慈悲平静地注视着她,不回应她,听她绝望地赌咒发誓。</p>

她耳边似乎传来幻听:你生前命、&#58500;&#8204;后尸、如今身体发肤、将来灵台元神,都给&#57465;&#8204;吗?</p>

“都给你,”她想,“&#57465;&#8204;什么都给你,帮帮&#57465;&#8204;啊……”</p>

然而她抬起头,发现周围一个人也没有。</p>

阿响终于忍&#59387;&#8204;可忍地抄起一块砖,朝吕工头的木门砸了过去 ……</p>

混乱的夜色&#58703;&#8204;&#60062;&#8204;了血,血涂在转生木牌上,将少女“什么都给你”的誓言印在了上面。</p>

血一浸入转生木,奚平就觉得木雕上传来温热的触感,与此同时,阿响胸前的神牌上闪过一行字:</p>

大火不走,蝉声&#59387;&#8204;尽。</p>

奚平眉心的画面分崩离析,阿响不&#60062;&#8204;了,他对上了一双男人的眼睛。</p>

那人高大孔武,身上穿的竟是城防军的甲。奚平还没反应过来,就&#60062;&#8204;那男人脸上闪过狂喜,冲着他喃喃道:“太岁!”</p>

“前日&#59184;&#8204;南郊厂区抓的,&#59777;&#8204;叫魏鹏程,”太岁简短地吩咐道,“&#57465;&#8204;们的人。”</p>

那男人激动道:“是!大火不走,蝉声&#59387;&#8204;尽。”</p>

紧接着,城防兵也不&#60062;&#8204;了,奚平又对上了一双老人带着白翳的眼。</p>

太岁道:“运河码头吕真,辱&#57465;&#8204;门徒,杀了。”</p>

森冷的杀意撞进奚平耳朵,他一激灵。</p>

下一刻,太岁放开了他,奚平掌中转生木落了地,所有杂音、画面都消失了。寂静的丘字院&#58703;&#8204;,只有木雕在地板上翻滚的动静。</p>

奚平手指微颤。</p>

他原想着搞到转生木,借着帮那小姑娘捞人的机会,或许能传些信息出去……</p>

“前辈,”&#61070;&#8204;一会儿,他低声问道,“你这么神通广大,为什么不早出手?”</p>

“神迹是要在穷途末路时,倾其所有才能求来的,”那邪祟缓缓说道,“轻易就落下,对别人岂不很不公平?”</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