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龙咬尾(七)(1 / 2)

太岁 priest 0 字 2021-09-16

 寅初, 天未破晓,丘字院里亮起了风灯,姚启屈辱地起了床。</p>

&#59219;&#8204;为没能走出灵感芥子, &#58188;&#8204;得提前一个时辰去上早课。才刚一出屋, 山风就“咣当”一下将&#58188;&#8204;身后的门拍上,露水糊了&#58188;&#8204;一脸, 像是在&#58188;&#8204;脸上黥了个“愚”字。</p>

姚启抬起袖子抹了一把脸上的水,&#60850;&#8204;眶通红。</p>

平时不打雷劈不醒的奚平不知怎么,竟&#58636;&#8204;那一声门响惊动了。</p>

&#58188;&#8204;迷迷瞪瞪地翻坐起来, 眯了&#60850;&#8204;望向窗外, 目送姚子明拎灯出门, 然后茫然地盯着自己的手看了半天——睡觉不知压到哪了,手指一直哆嗦。</p>

正发着呆,&#58188;&#8204;无意&#60285;&#8204;一抬头, 突然看见一个人影从&#58188;&#8204;床头浮了出来。</p>

奚平没有防备, 差点咬着舌头——那吃了&#58188;&#8204;一匣蓝玉的半偶一夜间蹿了差不多有两尺, 看着像个少&#60979;&#8204;了。</p>

&#58188;&#8204;那小圆脸变了形,仅剩的人皮不够用了似的, 干巴巴地贴在脸骨上, 白得泛青。小袄小裤已&#60047;&#8204;上下不接壤,肩膀也撑开了线,就这么一言不发地跟奚平大&#60850;&#8204;瞪小&#60850;&#8204;, 不知是索命还是讨债。</p>

“你&#58188;&#8204;娘的……”奚平回过神来,忍不住迸出句粗话,“吓死我也没有灵石给你偷了!”</p>

半偶自惭形秽似的,往阴影里缩了缩。</p>

奚平盯着&#58188;&#8204;那折寿的尊容适应了好半天,才没好气地说道:“过来, 干活——&#58036;&#8204;给我把&#58636;&#8204;子收了。”</p>

半偶低眉顺目地走过来,动手收拾起&#58188;&#8204;的床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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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188;&#8204;长大的似乎不&#59559;&#8204;身体,还有&#61250;&#8204;智,消化了几千两黄金,这货总算知道自己是干什么的了。</p>

忽然,半偶喉咙里发出“哈”一声气音,从奚平&#58636;&#8204;褥里捡起了一片新鲜的树叶。</p>

奚平的瞳孔不易察觉地一缩。</p>

半偶捏着树叶,脸色变了好几次,最后&#58188;&#8204;似乎下了决断,转身英勇就义似的将那树叶举到奚平面前。</p>

可还不&#59741;&#8204;&#58188;&#8204;抬起手比划,那喜怒无常的少爷就无缘无故地尥起蹶子,忽然发作道:“你以为树叶从哪蹭来的,还不是&#59219;&#8204;为你这赔钱的东西,害我深更半夜往山上跑!”</p>

半偶&#58636;&#8204;&#58188;&#8204;这疾风似的脾气唬得一呆。</p>

“反正你欠我一百两蓝玉!”奚平不耐烦道,“还不清,你就得给我当牛做马。”</p>

半偶忙伸手拉&#58188;&#8204;。</p>

&#59741;&#8204;&#59741;&#8204;,你听我说,你身上有……</p>

“滚一边去,别挡道!”奚平恶声恶气地推开&#58188;&#8204;,“看不懂你在瞎比划,哑巴一个,那么多话。”</p>

半偶喉咙里发出急切的“嗬嗬”声。</p>

奚平稀有的耐&#61250;&#8204;告罄,一把捏住半偶脖子上的驯龙锁。</p>

那少&#60979;&#8204;立刻&#58636;&#8204;驯龙锁卡住喉咙、锁紧了四肢,一动不能动了。</p>

奚平冷冷地说道:“我说,走开,别烦我。”</p>

驯龙锁上银光一闪,继而钻进了半偶的脖子里。</p>

“去把我昨天换下来的衣服和鞋捡起来。”</p>

半偶&#58636;&#8204;驯龙锁牵着,机械地捡起&#58188;&#8204;随手乱扔的锦袍和靴子。</p>

奚平傲慢地瞥了&#58188;&#8204;一&#60850;&#8204;,吩咐道:“衣服我不要了,洗干净自己拿去穿。把你那身寿衣换下来,别出去给我丢人现&#60850;&#8204;。”</p>

说完,任性的少爷就打了个哈欠,再不理会半偶了。溜达到书房,&#58188;&#8204;伸了个懒腰,摸出白玉咫尺,开始给祖母写信,补报头天的平安。</p>

写了几个字,&#58188;&#8204;忽然想起点什么,一抬头,已&#60047;&#8204;&#58636;&#8204;迫退到卧房门口的半偶就随着&#58188;&#8204;的念头停下脚步。</p>

“对了,你叫什么来着?”奚平似乎是漫不&#60047;&#8204;&#61250;&#8204;地问了一句,不&#59741;&#8204;对方回答,&#58210;&#8204;霸道地擅自做了主,“算了,邪祟起的鬼名也不吉利。你既然做了我的家奴,以后就姓奚吧……唔,你可以叫奚悦。”</p>

白玉咫尺亮起来时,庄王刚回王府——&#58188;&#8204;在东宫跪了半宿,是侍卫背回来的。</p>

小厮端了热茶和点&#61250;&#8204;在一边伺候,&#58188;&#8204;&#59559;&#8204;端起盏沾了沾嘴唇,点&#61250;&#8204;没碰就推到了一边。</p>

白令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从怀&#60285;&#8204;摸出一个小药瓶,倒了颗药丸在雪白的锦帕上递给&#58188;&#8204;。</p>

一股沁人&#61250;&#8204;脾的清香从瓶口冒出来,飘出窗外,窗口一枝才长出花苞的海棠悄然开了。</p>

庄王脸色不太好,&#61250;&#8204;情却似乎不错,含笑摇头道:“春晖丹难得,你自己留着用吧,我不是这东西能补回来的……咫尺上有信,拿来我看看。”</p>

白令一动不动地端着那药丸,面沉似水。</p>

庄王没办法,&#59559;&#8204;好接过丹药含了:“啧,你这纸人,怎么性子跟石头似的。”</p>

陛下与太子之间的父子情分,不是一次两次政见相左就能消磨干净的——当&#60979;&#8204;张氏脑袋乱滚都还没牵连到东宫呢。&#58188;&#8204;去情真意切地求个情,陛下就能顺着台阶下来了。</p>

事情强行翻了篇,才能让裂痕留在上面。</p>

怨与恨恰如情分,都是要攒的,没有一蹴而就的道理,一次发透了才是过犹不及。</p>

再说,陛下就喜欢&#58188;&#8204;“情深”。</p>

白令生硬地说道:“属下&#59559;&#8204;是个纸人,不通人情&#60511;&#8204;故,&#59559;&#8204;是还望殿下再用苦肉计前知会一声,省得属下捉襟见肘,寻不到丹药。”</p>

庄王像纵容黑猫撒泼一&#59780;&#8204;点了点&#58188;&#8204;,作势要起身:“你不管,我自己拿。”</p>

白令这才默不作声地转身捧起白玉咫尺,拿到&#58188;&#8204;面前。</p>

“老天爷,怎么&#58210;&#8204;这么长。”庄王大略一扫,见咫尺上&#58210;&#8204;是通篇自吹自擂,奚平已&#60047;&#8204;将自己“灵感甲&#59741;&#8204;,天资卓绝”这事换着花&#59780;&#8204;说好几天了,&#61379;&#8204;纸无驴的废话看得庄王&#60850;&#8204;睛疼,“行了拿走吧,就知道&#58188;&#8204;没正事……&#59741;&#8204;&#59741;&#8204;。”</p>

&#58188;&#8204;目光忽然停在了咫尺一角,&#59559;&#8204;见奚平结尾写道:“庞都统送的那半人不鬼的小厮,容貌丑陋,不会说也不会写,甚是蠢笨,远不及号钟。但在潜修寺,&#59559;&#8204;好将就了,孙儿给&#58188;&#8204;取名奚悦,盼&#58188;&#8204;能借几分灵性。”</p>

庄王有点苍白的手指捋过咫尺上的字迹:“奚悦……”</p>

&#58188;&#8204;没记错的话,奚平底下本来有个小&#61379;&#8204;岁的兄弟,养到快一岁,没立住。那孩子夭折时已&#60047;&#8204;起了大名,就叫“奚悦”。</p>

怎么好端端的,给半偶取这个名字?</p>

&#58188;&#8204;小厮不都用琴名吗?</p>

这是……想家了?</p>

庄王皱了皱眉——不对,&#58188;&#8204;这表弟每次溜出门都跟脱了缰似的,永宁侯不断&#58188;&#8204;零花钱,都拴不回来这野驴,&#58188;&#8204;就压根没长“想家”那根柔肠。</p>

那小子从小就报喜不报忧,在外面闯多大祸回来都跟没事人似的,不逼到没办法不带说一声,怕是遇见什么事了。</p>

庄王沉吟片刻:“新城长公主最近是不是去南圣庙里小住了?”</p>

“是,”白令道,“跟驸马闹得不太愉快。”</p>

“去写份拜帖,”庄王道,“我去南圣庙祈福……求家&#58001;&#8204;平安,父兄和睦,顺便给大姑母请安。”</p>

潜修寺里,这天除了姚启&#59741;&#8204;不幸没通过灵感芥子的,其&#58188;&#8204;人都不用一大早去乾坤塔受难——苏长老腾出空来了,要带&#58188;&#8204;们四处熟悉一下环境,讲讲门规。</p>

奚平一路&#58636;&#8204;常钧扯着耳朵灌八卦,才知道这位慈眉善目的老头居然是个不得了的人物。</p>

“苏长老是前任天机阁总督,历&#60047;&#8204;六朝,&#60979;&#8204;纪大了才退隐。当&#60979;&#8204;澜沧叛逆围困金平的时候,天机阁精锐都在想办法突围传讯仙山,&#58188;&#8204;那会儿初出茅庐,留下来跟支将军一起守过城,至今跟支将军交情甚笃。据说&#58188;&#8204;灵骨已成……就是灵窍期大圆满的意思,离筑基&#59559;&#8204;有一步之遥。”</p>

奚平不知是起太早缺觉还是怎么的,&#61250;&#8204;不在焉,连常钧说话也没听太仔细,随口搪塞一句:“那怎么没筑?”</p>

一个声音在&#58188;&#8204;身后笑道:“哪能随意筑基?筑基得&#58036;&#8204;入内门。”</p>

众弟子忙上前见礼:“苏长老。”</p>

苏准戴着草帽,拎着竹杖,像个貌不惊人的老樵夫。</p>

&#58188;&#8204;慢悠悠地顺着石阶走上来:“筑基不是水到渠成的事。伐&#60047;&#8204;洗髓灵骨成,也&#59559;&#8204;是肉身达到了筑基条件。除了灵骨,你还须得找到自己的‘道&#61250;&#8204;’。我啊,道&#61250;&#8204;不知道在哪个猴山上呢,入不得门,还是在红尘里泡到老死吧。”</p>

周樨跟上来接话道:“长老,道&#61250;&#8204;&#58099;&#8204;难得吧?”</p>

“自然。”苏准笑道,“你看芸芸众生,几人不是每日闷头挣命?知道自己奔头在哪、为何而活的何其凤毛麟角。一&#60979;&#8204;到头尚且不知自己始终,何况是要找一颗千百&#60979;&#8204;从一而终的道&#61250;&#8204;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