犬妖进屋之后，被沈韵塞了一个团子，填饱了一下肚子后，才想起自己来此的原因：“为什么要阻拦我去见那个什么归蝶夫人？”</p>
虽然是兴师问罪，但是他刚才吃大福的样子根本没有妖怪的威风，反而透着一股傻气般的“天真”。</p>
“你为什么要见归蝶夫人呢？”</p>
沈韵看了一眼犬妖绑在手臂上的带子。</p>
那是桔梗头上的发带。她一般用两根发带扎头发，没想到抽了一根给他绑扎伤口了。</p>
（女大不中留啊。）</p>
沈韵猛地想到了这么一句话。</p>
“我的母亲……”犬妖抿了抿嘴唇，说道，“我的母亲，据说和归蝶夫人长得很像。”</p>
沈韵心中默念“不妙”。</p>
但是这个“不妙”成真了。</p>
“我想再见一眼我的母亲。就算只是像……也可以。”</p>
沈韵暗暗想道：完蛋，我居然同情他了。</p>
桔梗点了点头。</p>
“合情合理。”她又说道，“但是你不能骚扰归蝶夫人。”</p>
“我看了那么多天，”犬妖皱起了眉，“她都不出屋子，我只能等在外面，等她出来啊。”</p>
“见一眼就行了？”沈韵叹了口气，“那我有个办法。”</p>
桔梗看向了沈韵。</p>
怎么说呢，在桔梗的注视下，沈韵连卖关子的力气都没了。</p>
“我的办法呢，是这样的。”</p>
（女大不中留啊。）</p>
沈韵又一次在心中叹气。</p>
◇◇</p>
而在女王那边，她和莫德雷德向着城堡前进，但是在两人的前路上，出现了一个身穿华丽衣袍的青年。</p>
青年有着秀气柔和的面容，他身上的衣袍整体白色，点缀着金色和蓝色的花纹，他有着一头卷曲的长长白发，手上握着一根魔杖。</p>
“尊敬的两位殿下，”这位白发青年低下了头，举止夸张的说道，“二位是第一次见到我，请容许自我介绍一下，我有许多的名字，也有诸多的外号，可人们通常直呼我的名字——梅林。”</p>
（好极了。）</p>
女王陛下心想。</p>
（现在连梅林都跑出来了。）</p>
（他还不会真的说自己是“魔法师”吧？）</p>
看他手上拿着的那根木棍，看上去就像是《龙与地下城》这种游戏里的法师角色拿得魔杖。</p>
梅林还真说自己是魔法师。</p>
并且，以魔法师的身份，给予这二位尊贵的旅行者一个建议。</p>
“不要再往前了。”</p>
“去阿瓦隆吧。”</p>
梅林说道：“再往前走，一切都会变糟。”</p>
“魔法师，告诉我。”莫德雷德问道，“我们去阿瓦隆难道一切都会顺利无误吗？”</p>
“在阿瓦隆里，确实如此。”梅林的脸上扬起意味不明的笑容，“离开了阿瓦隆，一切才会变坏。”</p>
他想起了自己之前在神殿里和薇薇安讨论的那些事情。</p>
◇◇</p>
薇薇安看着梅林，她知道这个魔法师的魔法和非人的部分来自他父系的血脉，也知道他的母亲除了生下他之外，还给了他人类的感情。</p>
一个梦魔不会拥有人类的感情。</p>
但是半梦魔会有感情吧。</p>
那又如何呢？</p>
薇薇安想到，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p>
我已经死了。</p>
我变成了鬼魂，徘徊着神殿之中，最后消融于空气之中，我的身体会腐烂，消失在大地之中。</p>
摩根会埋下我的尸体吗？</p>
薇薇安又想到，摩根那么恨我，她大约会烧了我。</p>
那也不错。</p>
她想。</p>
变成灰烬也不错，随风到达世界的每一个角落。</p>
落在书架上，被学者擦拭，落在窗台上，被妇人抹去，落在剑柄上，被战士们的汗水与血浸透。</p>
这样的结局反而更好。</p>
薇薇安看着自己面前的梅林，被一个女人的鬼魂仔细打量，梅林也没有丝毫不自在的地方。</p>
“薇薇安，”他的声音没有人类应有的感情，既不愤怒、也不喜悦，“鬼魂也会思考吗？”</p>
“是啊，”薇薇安笑着回答，“鬼魂也会思考。只有死去才能知道这个答案。”</p>
“那为什么我行走在阿瓦隆以外的土地上，我却见不到一个鬼魂？难道每个人死时都心甘情愿？难道每个人心中都没有遗憾？难道人的心只是用来输送全身的血液，而不是用来体会感情吗？”</p>
“薇薇安，告诉我。”梅林向着薇薇安走去，薇薇安被吓到了，她往后退去，一步之后，她站在了空中，眼中带着哀伤的注视着梅林。</p>
这是公主之子，是梦魔的孩子，他既不是梦魔，也不是人类。</p>
他永远不会理解这两者中间任何一方的想法。</p>
“你有答案吗？”</p>
“如果我知道答案。”薇薇安觉得自己是头一次认识到梅林，她看着他成为魔法师，她知道他的双亲是谁，她知道他成长的过程，和他争论，为敌，为友，然后到死之后，变成鬼混之后，才知道梅林是个什么样的“人”。</p>
“我现在就不该出现在你的面前。”</p>
自从当上女祭司时，薇薇安就知道不要妄图和命运为敌。</p>
“我一生都在与命运为敌。”她的双眸中溢出了死后都挥之不去的哀伤，她的周身被这股哀伤浸染，可是唯一能够听她说话的梅林，却不知道薇薇安为何哀伤，“我当上了女祭司，我改变了妹妹的命运，我改变了她女儿的命运……我想给她的孩子最好的东西，有什么比万王之王的头冠更好呢？在这世俗的人间，在神明注视之下，让亡者弯腰屈膝的万王之王的头衔难道不是世界上最好的珍宝吗？”</p>
梅林看着薇薇安，他没有问薇薇安说的“她”是自己的妹妹，还是她的女儿，那个摩根——她的孩子会成为万玩之王？</p>
要让对亚瑟王死心塌地的高文篡夺王位，那还不如祈祷圆桌骑士的所有人认同加拉哈德的继承权。</p>
除非还有一柄石中剑可以让加拉哈德去取，否则那些人——那些贵族，那些国王，不会对一个根本不是亚瑟王血脉的私生子卑躬屈膝。</p>
但是梅林好奇的是另外一件事情。</p>
他知道每件事情的起源和其后的发展，他怀抱着一股“怜爱”的心态去观看每一场人类所编纂的戏剧，但是他所不能理解的，却是薇薇安的动机。</p>
她的动机不符合逻辑，她的动机难道是出于“爱”吗？</p>
那是什么奇怪的感情？</p>
梅林有些好奇的问道：“薇薇安，你那天为什么要给亚瑟指一条能够见到摩根的路呢？”</p>
薇薇安笑了一下。</p>
“若非如此，我如何才能让摩根的孩子戴上王冠呢？”</p>
梅林回敬了薇薇安的笑容。</p>
“薇薇安，你想看事情以悲剧结局吗？”</p>
“不，梅林啊。”薇薇安长长的叹气，“我这一切都是出于爱。爱不是冷静，不是克制，不是自我毁灭，爱是愚昧，是盲目，是自私。”</p>
她看向了梅林。</p>
用一种怜悯的眼神看着梅林。</p>
她让梅林读懂了自己的眼神是什么意思。</p>
“梅林，你不懂爱啊。真是太可怜了。你如果是纯粹的梦魔也好，梦魔没有感情，但你身上只有一半梦魔的血，你有人类的感情，你只是不能理解那些感情。那些感情就藏在你的心里……”</p>
薇薇安的声音像是某种咒语，让梅林在周身竖起无形的屏障，他试图阻挡薇薇安的咒语，可是他忘了一件事情。</p>
在大地母神的神殿里，自女神以下，女祭司拥有仅次于神的权利。</p>
哪怕梅林是历史长河中首屈一指的魔法师，也不能在阿瓦隆的神殿里阻挡女祭司的声音。</p>
薇薇安继续说道：“梅林，我多么想看到你体会感情时的样子啊。你会把自己关在橡树里直到地老天荒吗？还是——你会躲在高塔里面呢？”</p>
她的声音由近及远，梅林伸出手，要去阻拦鬼魂的离去，但是鬼魂却融入了空气里。</p>
鬼魂在离开时，留下了最后的一句话：“我该交出女祭司的身份了……”</p>
梅林待在神殿里，他抬头看着那座大地之母的神像。</p>
大地之母不是人类的形象，那是一个如同巨大黑云般的肉块，肉块伸出无数的触手和无数张嘴，嘴里有着多排的锋利牙齿，恐怖的是，可以看到大地之母身上那属于雌性的特征，这就是多产和生殖之神。</p>
梅林想到了自己在卡美洛时听到的谈论，这些谈论里，人们都认为阿瓦隆是人间的仙境，那是只有阿瓦隆的仙子和她们许可的人才能进入的圣地，烟雾缭绕的阿瓦隆是人间仙境，仙子们信奉的旧神确实是有着神奇而又强大的力量。</p>
这些人有时候会谈论起那个从大陆而来的信仰中所提到的唯一之神——那个神与阿瓦隆的旧神们到底谁比较强。</p>
梅林认为是这些旧神比较强。</p>
人造的神，和造人的神谁会比较强呢？</p>
这不是一目了然的吗？</p>
但是这些事情梅林都不会说，毕竟没有人问他这个问题，人们都知道魔法师梅林无所不知无所不能，但是当人们谈论起这些战力的问题时，又“统一”的下意识“遗忘”了向梅林提问。</p>
他们显然不想从梅林口中得知他们双方都心知肚明的答案。</p>
“看样子，你确实不喜欢那个桂妮薇儿。”</p>
梅林对着雕像喃喃自语。</p>
桂妮薇儿将记录了那个唯一神的书籍传遍了整个卡美洛的宫廷，她自己却没能做到婚礼时所许诺的预言。</p>
到底是谁的错呢？</p>
梅林想到这里，忍不住笑了起来。</p>
（这真是个有趣的故事啊。）</p>
尤其是有薇薇安插手编剧的那些段落，确实是极为有趣。</p>
梅林快乐的笑了一会儿，立即决定去见一见摩根。</p>
直到梅林离开时，大地之母的雕像依然没有给予他丝毫的回应。</p>
人类整个群体都太过渺小，他们的喜怒哀乐实在是无足轻重，对造人的神明而言，人类是不足一提的种族，自然，梦魔也是如此。</p>
在神明的眼里，人类和梦魔的混血，也不过是杂交的一个微不足道的品种而已。</p>
这些神明有些离开了这个星球，有些则选择星球上稍微休息，有些则时不时的回来一会儿，这个时间的间距极为漫长，可能一个种族的诞生到灭亡时都不曾得知这些神明将会到来一事。</p>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的日更坑娘回来了。</p>
我们明天见。</p>
么么哒，晚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