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原如猛虎,暴跳于烈日之下。
在白亮的光线下,所有的一切都仿佛融化了,在这片广阔的原野上静静而不可阻挡地流淌。没有风,那耀眼的光看得久了,竟是阵阵发黑。
没有风,已经一整天没有风了。就连灰尘也沉重落下,积在官道上、田野里、树叶上、帐篷顶上、头盔上、铠甲上。
战马的汗水一阵一阵地涌着,转眼,那一身皮毛就如同缎子一样地晶莹。
孙元和高杰只披着一件单衫,敞开了,露出被太阳晒成小麦色的,饱满的胸肌。
如此地优美,穿越到明朝之后,成天在战场厮杀,时刻处于生与死的威胁之中,武艺是一刻也不敢落下。经过将近十年的不间断的体能训练,此刻的孙元正处于一生中体能的颠峰,身材高大、健壮,身上看不到一丝赘肉。
感觉到自己身体内澎湃之力,看了看身上无数的刀伤箭伤所留下的疤痕,孙元回想起自己刚穿越到这片时空时,他还是一个身材孱弱的少年,心中突然有些感慨。
看着前方在阳光下被晒得奄奄一息的多铎老营,孙元捏了捏拳头,自己被老天爷送到这里十年,等得不就是这一刻吗?
挽狂澜于即倒,重整旧山河,让汉民族重新屹立在世界之林。为了这一刻,即便吃再多的苦,也是值得的。
阳光下,对面的建奴老营依旧看不到一丝活气,只一道道黑烟不住升起,笔直地同蓝花花的看不到一丝云彩的天空连在一起。
“那是建奴化人场的烟火,某已经观察过了,敌营中的火已经两天没有熄灭过。”高杰接过儿子高元爵递过来的棉巾在额头上擦了擦,白色的汗巾瞬间变成了黄色:“实在是太臭了,据说敌营里已经起了瘟疫,估计多铎已经到了再挺不下去的时刻。颖川侯,是不是可以发动总攻了?”
孙元笑道:“正要商议此事呢!”
正说着话,高元爵毕竟是个小孩子,实在是忍不住热,从身后的卫兵手里接过一碗冰镇酸梅汤,咕咚咕咚地就牛饮起来。
声音实在太大,高杰大怒,回头呵斥:“小畜生,看你这孤寒样,坐没坐相,站没站相,我和颖川侯也不在这里晒着,你就挺不住了?”
高元爵素来畏惧父亲,被高杰一声呵斥,吓得小脸发白,手一颤,酸梅汤掉下马去,泼了一地。
高杰还不肯罢休,抬起手就要一巴掌抽过去。
孙元:“一个孩子而已,兴平伯打什么呀,孩子是用来疼爱的。”他的骨子里毕竟是个现代人,对于体罚孩子那一套,一向看不上。加上军务繁忙,和儿女都是聚少离多,更谈不上教导。见了面,更多的是慈爱。
高元爵才多大点,十四岁有吧,高杰的力气又大,这一巴掌下去不将这小孩子的牙齿抽掉两颗才怪。
高杰眉毛一扬:“颖川侯,高某管教孩子,还望你不要过问。所谓黄荆条子出好人,这孩子就得多锤几顿,锤得多了,才能成为一块好钢。”
看到高元爵一张小脸上看不到一丝血色,想起高杰的残忍和凶悍,孙元的怒气涌了上来,淡淡道:“兴平伯,你儿子如今可是送到某人这里来读书的,将来还有可能是我的人,要管教自有他的先生,自有我扬州镇的规矩,还请英吾你不要过问。”
说句实在话,今天的他和高杰的火气都有点大。
今日,高杰和邢夫人、高元爵一家三口一道跑到孙元老营。一来,对多铎大军的包围圈正式合拢之后,各镇总兵官、军地相关官员都该聚一次,统一思想,商讨下一步的对敌作战行动,也就是敲定对敌发起总攻击的日子。对于拿下只剩一口气吊命的多铎,孙元自然是信心十足。可怕就怕庐凤军和秦军不给力,不能压住疯狂突围的建奴,让多铎破开一道缺口朝西逃窜进入湖广或者河南。真那样,到时候建奴祸乱湖广、河南,正要追剿,却要大费周章。
因此,孙元就让名义上的暂代史可法的总督天下兵马的兵部尚书招集个镇军事长官,扬州城中的官员到自己老营聚会商讨。
反正,一句话,马上就要发起总攻,大家有什么条件尽管提,若我孙元能够做到都应了你们。可若是到时候谁掉链子放跑了多铎,休怪某不给面子。
说句实在话,孙元是很看重高杰的。说起这厮,他是又爱又恨。
这混蛋东西就是一条恶狼,残忍凶悍,任何人一呆到他身边,总能感觉到一丝危险的气息,因为你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就会咬你一口。如今没有宁乡军,他的秦军应该是当今大明朝第一能打的部队,剽悍强韧,三秦子弟的勇敢可不是白说的,从古到今,那里就是出强兵的地方。对于高杰,明朝其他军队都是心中畏惧,就连嚣张保护的黄得功提起高杰都是畏上三分。这样的人,如果能够收复了,确实一头看门恶虎。
而如今,高杰对他孙元也是死心塌地。
未来孙元要经略北方,打下的地盘自然不会平白地让出去,让给南京的弘光朝廷。可架不住南京头上有大义名分,所以,这个恶人得让高杰来当,坏名声得让他来背。
拿下北京之后,南京那边必然会想着将都城迁回去。到时候,高杰大军占据河南和徐州,隔断南北交通,没他点头,谁也别想北上。这个屠夫、流氓、军阀可不是那么好相以的。至于朝廷,朝廷是什么?
为此,孙元甚至不惜第二次武装秦军。
可是,就在今天,邢夫人却提出了一个要求,这才是他们这次来见孙元的真正目的:请孙元将次女兰兰嫁给高元爵为妻,两家先将亲事定下来,等到儿女长大成人,才完婚。
兰兰可是孙元的心头肉,听到这个要求之后,差一点气得跳了起来。
可是,高杰和邢夫人好象已经察觉到自己将来究竟想干什么,也知道秦军在天下这盘棋局上的分量,直接捏到孙元的七寸。
如果孙元不答应,后果是很严重的。
这个时候,孙元才意识到,在古代,为上位者,不但自己的婚姻,就连子孙后代的婚姻也由不了自己做主,这就是现实,奈何!
他不能替女儿做主,但也不能直接拒绝,只说先让高元爵做自己的贴身侍卫,并随便拜在傅山门下读书,至于两家的亲事,先放放,总归要让母亲和夫人韶虞人先看看高元爵,听听她们的意见再说。一来,韶虞人毕竟是兰兰的生母,二来家中的事一直都是母亲在管的,还是以她老人家的意见为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