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各路大军驻扎京南之后,这一代可谓是处处皆兵,闹腾得厉害。士卒们在战场上见了血,神经时刻绷得极紧,已是过敏了。就好象一颗炮仗,见点火星就会炸。因此,在这些天里,军队中的士卒打群架者有之、骚扰地方者有之,吃酒乱性者有直,已是有些不象话了。
对此,洪承畴也是睁一眼闭一只眼。作为一个带老了兵的人,他自是知道,部队这几个月打得苦。各军的军士都是父子传承多年的军户,士兵和士兵之间彼此都有关系。这一仗下来,谁没有亲朋故旧死在建奴刀下。
现在战争终于结束,绷紧的弦子终于断了,军纪自然是坏得不象话。可偏偏你却不能去管,一管,这些在战场上被建奴杀成疯子的军汉说不定先就营啸了。
他们是吃准了各镇总兵担心部队在天子眼皮子下生出事来,不好向朝廷交代,这才越发娇横起来。
可说来也怪,在各镇边军人心皆散的情形下,宁乡军却显得异常安静,甚至可以说是纪律森严。
在暮色中,宁乡军老营灯火齐整,有一队队战马跑来跑去,小心警戒,一派肃杀之气。营中传来阵阵喊杀声,和整齐的脚步,不用问,定是孙元正在操演士卒。
突然间,洪承畴和陈新甲都同时拉停了战马,回头看去,心中突然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虽然不肯承认,可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同宁乡军比起来,各镇的兵痞子们简直跟垃圾一样。
陈新甲和孙元不和,当初和卢象升也是政敌。可一想起已经以身殉国的卢象升,再看到卢象升遗留下的这支强大的野战部队,还是忍不住叹息一声:“天下第一铁军……哎,也只有卢建斗和孙太初练得出来。这让我想起万历朝的两个人物。”
洪承畴:“陈总督想说的是卢建斗之于孙太处,正如张居正之于戚少保?卢建斗此人某接触不深,可看他所留下的精兵强将,真当得起人杰二字评语。”可惜,为了秦军,某却不得不将宁乡军压制了。
没错,如果他拿不到蓟辽总督一职,又如何对得起追随自己多年的秦军士卒。他们日思夜想的就是等洪大人做了总督,又个好的前程。毕竟,秦军不过是朝廷为了镇压农民军,临时组建的一支军队,并不是大明帝国的常备军,说穿了不过是乡军。一旦内战结束,就会解散的。真到那个时候,追随洪承畴多年的士卒们,怕是没有什么好下场。只要他洪亨九做蓟辽总督,秦军就会摇身一变变成边军。说难听点,就好象是后世的政府聘用人员,被解决了治标,挤进了体制。
压制宁乡军,让秦军在天子驾前争功这事干得实在没脸,洪承畴虽然不愿意,可他代表的却是整个秦军集团的利益,容不得他行快意之事。
这次,杨嗣昌就是派陈新甲同洪承畴联络上的,表示,愿意尽全力保举洪承畴出任蓟辽总督一职。前提条件是,秦军必须将宁乡军的风头压下去,最好不要让孙元的部队出现在天子驾前。
陈新甲突然道:“洪总制,其实,宁乡军这次能够斩杀岳托,为我大明朝争光,某内心之中何尝不感叹振奋……我大明朝这么多年,什么时候在对外战争中获取过此刻的大捷……我大明朝已经许年没有见过这样的强军了……可惜了卢建斗,可惜了孙太初……”
说着,不觉将头低了下去。
虽然和孙元有私怨,虽然卢象升和杨相是政敌,可对于孙元,他心中却是异常佩服的。
洪承畴听出陈新甲话中的不满和惋惜,抿紧了嘴唇半天才道:“有的时候,规矩就是如此,一切都得按照规矩来办。孙元虽然功高,可惜,他只是一个武人。武人,也只能够如此了。一切,当以大局为重。”
这话的意思并没有说尽,实际上,一个武官,就算功勋再高,一镇总兵就算是到头。难不成还能做到总督、巡抚,甚至督师?大明朝的规矩就是文官统帅大军,做决策,武官负责实施。
宁乡军就算明日排在第一,出了风头,然后上书请朝廷优恤卢象升有如何?难不成还能板倒杨嗣昌?
如此,对他孙元也没有任何好处,反平白被杨嗣昌投闲置散。没有了他孙元,宁乡铁军还能存在吗?
陈新甲有些丧气,想了想,心却中是好笑,孙元同恩相有敌非友,我却反同情起他来,真是怪事:“罢了,明日就是天子检阅三军的好日子,咱们说那些做甚,还是快些进京吧!许久没回京城了,事儿多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