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算来回路上的时间,流光在皇宫中至多呆了一刻钟,可是厉玄却很难想像,在这一刻钟里到底发生了多少事情,靖王又和云皇以及众大臣们起了怎样的冲突,才能最终导致这样一张绝情到底的圣旨。
所谓的按圣旨上办事,也无非是遣散蔷薇军,然后整理令符上交兵部,以示失去对蔷薇军的节制之权。
所幸蔷薇军向来在城郊有一块专用的训练场地,出了靖王府,倒也不愁没有地方安置。
稍微迟疑了一下,厉玄决定还是不要打扰流光,只是拿着圣旨,将上面交待的事情,一件一件的办妥。
蔷薇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己是傍晚时分,天色都己经蒙蒙的暗了下去。
眸光流转,看到流光正坐在床边专注的望着她,唇边一丝薄薄的笑意:“醒了?”语声温柔,有如这个世界上最最称职的情人。
蔷薇微微眨了眨眼睛,然后点点头。
“饿不饿?”
“有点。”
“我叫人拿东西来给你吃。”
“好。”
吩咐人上了几样清淡可口的小菜,一碗白粥,就在床边上支了桌子,执意不许蔷薇动手,一点一点的喂着她吃完。
看着人收拾了东西,流光轻声问道:“你看起来脸色不太好,我叫大夫来给你看看好不好?”
流光的眸子中带着种探寻,蔷薇垂了眼睫,自己这样成天成天的昏睡,终于还是要引起他的疑心,幸好早就猜到有这一天,预先做了准备。
低声应了好,然后轻轻说道:“我很渴,可不可以拿些水给我喝?”
“好。”流光柔声答应,转过身的瞬间,蔷薇极快的将一颗药丸塞进口中,再借着那水顺了下去。
一系列动作做的流畅自如,没有丝毫涩滞感。
太医进来,请了脉之后,抬头对着流光笑着说道:“蔷薇姑娘只是劳累过度,需要好好休息,待老夫开副补气养血的方子,调养几日即可。”
“当真?”流光目光灼灼的盯着太医,显是不相信他的话。那太医面上现出几分恼来,却还是恭敬说道:“下官怎敢欺瞒靖王?”
确信在太医脸上见不到半分撒谎的迹象,流光才点点头,轻声说道:“有劳了。”
送走了那太医,刚刚在蔷薇床边坐下,忽然门轻轻一响,厉玄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主子,你交待的事情,属下都己经办妥了。”
“知道了,你回去歇着吧。”流光目光没有须臾离开蔷薇,只淡淡应声。
轻轻一声是后,门外再次归于平静。
蔷薇蹙眉想了一想,忽然问道:“靖王见过皇上了?”
“恩。”流光点头。
“那皇上……”
“夺职,交权,减俸,上交蔷薇军,对于私自放走敌国要犯来说,不算太重的惩罚。”如此严重的惩罚,流光却说的仿佛喝口水吃个饭一样随意简单。
蔷薇神色间居然也不吃惊,反而笑了一笑,轻声说道:“恭喜靖王得偿所愿。”
“我受了这么重的处罚,你居然恭喜我?”
“猎人不放下弓箭,狐狸又怎么会出洞?只是狐狸大概想不到,猎人虽然没有了弓箭,却还有比弓箭更利害的匕首。”
伸手将蔷薇额前一绺发丝拨回耳后,流光浅笑问道:“蔷薇,我有没有说过你很聪明?”
蔷薇睁大眼睛望了流光一下,却又落寞的垂下眼睫,说不清是萧索还是别的,低声说道:“女子太聪明,并不是一件好事。”
没有哪一个女人是天生聪明的。
就算她很聪明,也常常不愿意行使这种聪明,因为懒,才是女人的天性。
但凡能不动脑,就绝不动脑,能用七分力做好的事情,也绝不用七分半力。
如果一个女人真的聪明强悍到需要让人仰视的地步,那至少说明一件事情,那就是她的身边,没有一个愿意疼着她,宠着她,不声不响中为她解决一切麻烦的人。所以她才不得不在挫折阻碍中摸爬滚打不断历练,强迫自己拥有足够的力量,来保护自己不受到伤害。
这一句低低出口的话语仿佛不经意间道出了蔷薇心底最深的无奈,流光忽然一阵心疼,伸手揽住蔷薇,柔声说道:“以后你的聪明,只要用在如何让我更喜欢你就可以了,别的事情,我不会再让你操心。”
蔷薇柔顺的任流光抱着,眼眸轻眨,却没有说话。
隔了两天,圣旨又到,初十上苑祭天冬猎,着靖王流光随行。
这两天蔷薇都尽量让自己保持清醒,以免引起流光更大的疑心。
虽然对蔷薇的身体很是担心,可是太医都说没事,流光即使怀疑,也说不出什么,只能举手投足间,更小心翼翼的对待她。
看着流光接了旨回来随手将圣旨扔在一边,蔷薇有些无奈的笑问:“我是不是也要一起去?”
“你觉得呢?”流光挤上软榻,将蔷薇从身后环住,语气轻淡中带着不容挑衅的权威感:“你以为我会给你机会让你逃走?”
虽然从截下她那天开始,蔷薇就再也没有说过要走这件事情,可是蔷薇越不说,流光却越觉得恐慌,他觉得蔷薇之所以不说,不是因为她不再打算走,而是她无时无刻都准备要走。
只要自己的目光有须臾离开她,她一定会头也不回的离他而去。
对于流光刻意的言语相激,蔷薇只是笑笑,闭口不答,只低了头又去看手上的那本药理书。流光让蔷薇身子向后斜靠在自己的身上,目光盯着她一页一页翻动书页细白的手指。
即使只是这样也好,只要还能像这样把她抱在怀里,那也总比,什么都抓不住强。
……
上苑离岚歌约有两百余里,云皇出行又规模浩大,一天顶多走四五十里路。一行人拖拖拉拉的一直到第三天傍晚,才到了上苑。
这几天蔷薇大多数时间都在马车和帐篷里呆着,并不多见人,可即使如此,从流光偶尔和下属的交谈声中,蔷薇还是知道,这一次出行,除了云皇亲卫的一千羽林之外,丞相司马翎带三千禁卫随驾,大理寺卿韩充则在京城总领戍务。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蔷薇的唇角弯弯翘起,这样的安排,几乎是将一块肥肉放在了韩充的嘴边,如果还不反,简直是天理不容。只是韩太后也随着云皇一并到了上苑,这倒让蔷薇有点想不通,如果韩充真的要起事的话,韩太后不是应该托词留在宫中才对么?
实在想不通,蔷薇也懒得再想,反正云皇和流光都不是好相与的人,他们一定早有安排,绝不会让韩家如此轻易就得逞。
到了上苑,看着怀中精神困倦己极的蔷薇,流光眸中快速划过一道担忧的目光,伸手抱起她,快步走向自己居住的宫室,将蔷薇安放在床上。
几乎是头一沾着枕头,蔷薇就沉沉睡去,独留流光对着如豆灯火,任凭心中的不安感蔓延的越来越大,越来越惊心。
退出房来的时候,看到厉玄在门外等着,轻声问道:“我叫你查的事情查出来了么?”
蔷薇身体这样的状况,让流光无论如何也放心不下,可是在这样重要的时候,君落羽却又偏偏不在,他让人去金谷园里问,金谷园里的人也不肯说。如果不是看在蔷薇叫君落羽一声师兄,君落羽的医术又确实是他所求的份上,他恐怕早就将整个金谷园给掀了。
厉玄身躯躬身,轻声说道:“回主子,据暗岗禀报,曾在岚歌西南方向看到过君落羽,看样子,应该是回天机谷。”
“回天机谷?他去那里做什么?”流光眉头微微一皱。
“据说君落羽每年过年的时候都会在天机谷逗留三到五天左右。”
“既然是三五天,怎么会现在还没有回来?”
“这……”厉玄默然,他能理解流光的焦急,可是这种事情,他也实在是查不出来。
天机谷在风云大陆上的地位很特殊,是隐隐超然于四大国家之外的存在,因为其广施医道,又精于百技,在江湖上名声很好,所以四大国家才会都不约而同的对天机谷理让三分,绝不留难。
天机谷的势力从来没有完全暴露过,可是厉玄相信,那些被隐藏在水面下的力量,一定会比他们想像的,还要强大一点。他甚至觉得,他的暗岗之所以能够掌握君落羽的行踪,根本只是因为君落羽完全没有隐瞒的意思而已。
流光也知道自己的问题是强人所难,挥挥手说道:“不怪你,是我太急躁了,派人去金谷园守着,只要君落羽一回岚歌,立刻把他请来。”
“是!”厉玄低声应命,又问道:“那个乐池,该怎么办?”
流光一怔,随即想起蔷薇出逃之时将事情做的何等干净利落,甚至生怕自己留难乐池,连他都安置好了。
只是她大概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如果自己真的没有截住她而迁怒于他人,不要说一个小小的金谷园,就是整个天机谷倾巢而出,他又何尝会放在眼里?
略略疲惫的说道:“任他去吧,我要的只有蔷薇而已。”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睁眼,竟是最近罕见的清早就醒来,下意识的动了动身子,却发现被人牢牢的扣在怀里,想动一动都困难。
微微侧过头去,流光俊美的侧脸在眼前毫无预兆的放大,让蔷薇情不自禁呼吸停顿了一瞬间,直到胸口有些憋闷,才赶忙大大的吸了一口气。
“噗……”旁边的人明明闭着眼睛,却终于忍不住破功的笑出声来,一只手将蔷薇一揽,让她面对自己,笑着说道:“早!”
“你装睡!”蔷薇鼓了面颊,想也不想的就指控。
“我只是想看看你能这样看我多久。”流光将她的头按在自己的额头上,眼睛亮晶晶的盯着她的眼睛:“原来被喜欢的人看着感觉这么好。”
蔷薇一怔,整张脸在几分之一秒的时间里红了个通透,慌乱的垂下眸子别开眼睛,不去看流光。
流光也不去逼她,他知道有些事情急也急不来,能这样与蔷薇平和的相处,己然是件求之不得的事情。
起身先坐了起来,笑着说道:“今天外面阳光不错,我们出去走走可好?”
听到蔷薇低低的应了声,流光在她额上轻轻印下一吻,含笑说道:“你再躺一会儿,我去帮你挑件衣服过来。”
蔷薇张口想要反对,流光却己经下床走了出去。
无奈的唤来侍女帮自己梳洗,等到梳洗完毕的时候,流光也走了进来,手上拿着一件火红色镶金丝的夹袄绣裙,领口和袖口都缀着厚厚的貂毛,只是拿在手里,就感觉说不出的可爱。
看到流光进来,侍女识趣的退了出去,这些日子以来,流光几乎接手了全部与蔷薇有关的工作,从穿衣吃饭,到梳头上妆,样样得心应手,这些侍女第一次看到流光为蔷薇上妆的时候,几乎瞪破了眼睛也无法相信,那样适合又精致的妆容,会出自这位一向高高在上,严厉冷漠的靖王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