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日影西斜。</p>
阳光透过窗纸漏进来的时候,已经洗去金辉,只剩下一抹蒙蒙的白。</p>
窗外有着渺远的市井人声。</p>
院中还有些许多人一起低声谈笑的声音。</p>
明显是怕惊扰了自己,压着嗓子呢。</p>
陆洵深吸一口气,伸了个懒腰。</p>
这一觉,睡得异常饱足。</p>
严格来讲,这甚至是最近好几天以来,他第一次睡觉。</p>
忽然遭遇暗夜里的入室刺杀,全家人都相当的惊惶,陆老爹就算已经足够镇定,却还是不免要有些慌了神。</p>
这种事情,一辈子哪怕只遭遇一次,都够吓人的。</p>
心理素质差一点的,要留下一辈子的心理阴影了。</p>
但是,亲手杀过人之后,尤其是跳着灯笼凑近了一再去审视周显文的那张死人脸之后,陆洵却是渐渐回过神来了。</p>
等到早晨陈胄又来过一趟,带来了这案子已经尘埃落定的消息,全家人惶惶的人心稍稍安定,陆洵就请裴易去蔡家代为通知和告假,又请严骏留下,代为阻挡所有会前来探访问候的人——闭门谢客。</p>
但是现在看来,有些人是谢不走的。</p>
那就是严重的利益相关者了。</p>
他起身,穿好衣服,开门出去,捧着自己的牙缸出去。</p>
堂屋里那边正在谈笑的声音忽然就为之一停,随后,便有足足七八人,呼呼啦啦都站出来往外走。</p>
大门虽紧闭,但门内却左右各放了一条长凳,也坐了三四个人,此时也都已经早早地站了起来。</p>
陆洵谁都没看,径直走到家里的大水缸前,舀水,拿猪鬃的牙刷搅了青盐擦牙,然后呼噜噜的漱口,放下牙缸又洗脸。</p>
院子里站了好大一群人,却安静得鸦雀无声。</p>
忽然,郭芬郭大官人快走两步,到院中扯起的粗麻晾衣绳上,扯下了一条最新的汗巾,捧在手上,等陆洵洗完了脸,双手奉上。</p>
陆洵笑笑,接过去,擦脸,“伯德兄,让你也跟着受惊吓了!”</p>
这话倒是出奇。</p>
陆家,尤其是陆洵,才是当事一方,自然受惊吓最重。</p>
但郭芬是不会让这句话落到地上的。</p>
“此事皆仆之过也!仆早便有意为洵弟安排一二强力之人护卫,却虑及洵弟雅爱清静,故而不敢相扰!结果……”</p>
声音沉痛,表情真挚。</p>
痛恨昨日之非。</p>
可能有三分真,倒有七分演吧。</p>
也或许四六开。</p>
毕竟他是真的害怕自己会死掉的。</p>
说不定有九分真呢。</p>
不过,这九分真里有几分是感情所致,又有几分是利益牵绊,就不好说了。</p>
不过,无所谓了,不重要。</p>
陆洵并不会真的接受他的服侍,擦过了脸,自己把汗巾搭到晾衣绳上,笑着在院中环顾一圈——人倒是来的真全。</p>
严骏、裴易、陈胄、路宁、郭芬、郭芳……嗯?郑飞怎么也在?</p>
还有一位,明显也是第二巡检司的人。</p>
再有两位,就脸生得很了。</p>
他转向严骏,笑问:“骏兄,不是让你帮我闭门谢客了吗?这怎么……”</p>
这时候,陈胄笑呵呵地接过了话去,解释道:“本来是不该再来相扰的,只是奉周县君之命,带了些人来,专司在这附近巡逻,他们初来,人地两生,自然要有人负责带队弹压一二,在下自然就讨了这职位,原也是在外面的,此时却是巧了,走得累了,进来讨杯水喝!”</p>
陆洵闻言哈哈大笑。</p>
郭芬见状也要说话,陆洵却忽然转头看向郑飞。</p>
他刚才在门口里面的长凳上坐着来着,显然是没有被引入堂屋里招待。</p>
多少是有点失礼的。</p>
大概是属于被严骏严词拒绝的人之一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