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比萨王的陵墓(1 / 2)

迷途2012 林燕飞 0 字 2021-09-09

 十五比萨王的陵墓

当我们再次出现在黑石谷小镇外围的时候,眼前的景象令我们错愕不已,许多的房屋已经落败成断壁残垣,无精打采地躺在荒野中,人们皆神情气苦地坐在地上,双手抱膝,木然地仰头望着天空。()有一位老者——我想我们都见过他,崔英娜在比斯坦女士那里接受治疗的时候,他曾经瞧瞧跑到水晶屋外进行窥探——半裸着汗淋淋的身体,斜靠于墙壁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抽着香烟,且时不时仰着脖子,如极力想倾泻胸中的郁闷一般,叹口气。他听到这边传来动静,颓废无力地转过头来,待看见我们,其浑浊的双眸斗然闪过一丝奇异的光芒,然后颤抖着身体站起身。“不对啊。”黄河低声提醒,我们都不觉面面相觑,停住了行前的脚步。这种情景太过诡异,令我们感到颇多的不安。果然,在老者的目光终于投定于崔英娜身上的时候,他眼中的光芒即刻化作浓浓的愤怒和愁苦,黑皱的眼皮底下,好像两团火焰熊熊燃烧。老人跳起脚来,一边大叫着,一边激动地挥舞着手臂,朝着我们乱指点,很快,全镇的人都因此而惊动,闻声跑了出来,先前充盈于整个小镇的萎靡气势立时变得汹汹扑燎,好象看不见的烈火,随着众人的匆匆步伐向着我们径直卷裹过来。“不好,快走。”我们看见他们手里的枪支和刀枪,吓得激灵灵打个寒噤,转身就逃。那架小型私人飞机在放下我们之后,便即离去,此时已经化为天边的一个小黑点,很快消失于云团中,我们并没有多余的堪堪可以利用的代步工具,越野车、摩托车,甚至自行车,所以想要摆脱惯于奔跑的非洲镇民的追逐,便显得非常辛苦。突然,引擎轰响,一辆汽车从远处卷着烟尘飞驶而来,在我们前面横下,猛然刹车,在画出一条凌厉的曲线之后,停在瞠目结舌的我们身边。驾驶员戴着一副墨镜,张口吆喝了几句。“是客店的老板,他让我们上车。”黄河抬起手臂,缓缓放下,示意我们莫要骇怕,“他说他会带着我们去一个很安全的地方。”那人将墨镜朝着鼻下推了推,露出一半鼻梁,眨巴眼睛,我定睛观看,这一回打量得真切,可不就是皮尔捷克·费兰克劳德么?“哎呀,发生呆啊,你不上,我上。”崔英娜想起老者的森然和愤怒目光,心里便鼓漾起阵阵的寒意,出于女人的直觉,她敏锐地感觉到:镇民们对她昔日的“中邪”一事,至今仍颇多介怀。我们慌不迭跳上这辆破旧的吉普车,也没有坐稳,皮尔捷克·费兰克劳德已经脚踩油门,好像一只猱身纵跳的猎豹窜了出去。枪声在我们后面响起,交杂起伏,有的击中车外铁皮,发出“哐啷哐啷”的响动,委实摇魂震魄。也有毒箭凌空呼啸着从旁边穿过,推出一道道气流,它们的准头竟能胜过子弹,好几次险些扎中我们的身体。“往这边来点,这里有空间。”“啊,知道了,你别抬头啊。”我们相互提醒着,皆胆战心惊地低着头,尽量伏低身体,连大气尚且不敢喘息半口。如此过了一二分钟,后面的喧嚣声好像在渐渐隐沉,我们相顾使个眼色,壮着胆子,一点点抬起脖子,往车后瞥去。谢天谢地,黑石谷的镇民没能再追来,只遥遥可见他们的跳动身影,很快,这些身影便消失在地平线上,

在我们到达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之后——之所以这么说,就是隔着车前的浓密草丛向前望去,在两株浅红色略嫌稀疏的树上,尚趴着一只双目发出炯炯黄光的猎豹。它偶尔瞥看我们一眼,然后摆出副凛凛戒备的神情凝向另外一个方向。如果仅仅是面对猎物,譬如羚羊或牛羚,它不会显得这么凝重,甚至呼吸都变得均缓慢,很可能便在它的目力所及处,游逛着成群的竖鬃野狗或者懒洋洋地躺着几只雌雄狮子。也有可能是它的另外两种冤家引起它的注意:鳄鱼或巨蟒。这些都是充满了威胁性并能以突击或偷袭方式对我们展开攻击的兽物——吉普车停了下来,客栈老板、黑市的联系人、僧侣家族的奇特后嗣,擦拭了脸上的汗水,满是友善地朝着我们笑了笑,摇摇头,将手凌空划转弧线,比划了个手势。我们看得出这个手势的意思:“好险啊。”“谢谢。”黄河首先表达了谢意,然后提出了我们心**同的疑问,黑石谷小镇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那些镇民看见我们,便好像看见了仇人一般,却连眼睛都红了。同时,我看这个缓慢摘下头巾和太阳镜的男人,心里又是狐疑,又是激动,皮尔捷克·费兰克劳德,长老的同宗亲戚,能够顺利定位并进入比萨王陵墓的关键,果真就着落在他的身上吗?

皮尔捷克告诉我们,就在前几天,小镇受到了某种巨大的外部力量之袭击,其后果便是我们所见的诸种情形,房屋被毁,道路崩溃,残垣瓦砾几乎将整个居民区给湮没,“但是,这种令人切齿痛恨的破坏力,并非来自于政府军的施予,因为政府军如果公然对此地某一村落或小镇动手,那也就意味着国家的掌权者开始向该地区的整个民族进行挑衅和宣战。你们知道,如此一来,脆弱的政治平衡瞬息之间便会被打破,这个国家完全可能在接下来的数天之内陷入内战状态”。黄河翻译完,轻轻推了推我,低声提醒我,皮尔捷克在说道“令人切齿痛恨的破坏力”时,眉宇之间,透出几分厌恶和愤怒的神情,同时,他的眼睛斜向天空瞟去。天空能有什么?突然,我反应过来,脱口而出:“铁卡女神吗?或至少和她有些关系。”

斗然,那只健硕有力的猎豹腾空而起,两条前臂以甚为优美的姿势抱出,将一只从旁飞过的秃鹫堪堪打落在地。那只大鸟并不纤弱,结实的翅膀,有力的足爪,弯钩的角质长喙,都使得它看起来足以跻身于非洲的捕食者行列,尽管我们知道,它更多欢喜食腐。便是这种狰狞凶悍的怪鸟,冷不防受此扑击,毕竟还是抗撑不住,惨叫一声,昏迷过去。猎豹迅袭得手,后腿顺势在树枝上勾了一下,避免自己跌落,然后猱身弯腰,好象一只巨大的野猫顺着树杆爬了下来,紧紧咬住倒霉的秃鹫的颈脖,蹬踏飞跳,重新攀回树上,颇有些得意地看着我们,慢条斯理地撕扯起猎物身上的厚厚羽毛。“猎豹会捕食老雕啊?”崔英娜惊讶地几乎叫出声来,陈博士点点头,补充说:“不过这种情况非常罕见。而且,它刚才的举动非常冒险,因为一旦行动不慎,它非但可能错过猎物,而且容易从高处摔下,摔成骨折。”“这种地方危机四伏,果真骨折,基本上也就宣告了它的死刑吧。”巨涛颇有感慨地看着树上的胜利者,咦了一声。一只体形厚重的花斑野狗来到了树下,被飘落的鸟毛吸引,不觉抬起头来,龇牙咧嘴发出咆哮。猎豹有时并非这种大型凶犬的对手,许多时候,主要是在平地上,不得不在花斑野狗的逼迫下,放弃到手的食物,仓皇而逃,不过现在,它知道树下的对手并不擅长爬树,所以毫不畏怯地继续啃食着早已气绝的秃鹫尸体,偶尔挑衅地吼叫数声。花斑野狗气得跳来跳去,终究无可奈何,看了我们一眼,垂头丧气地离去。

果然,在听到我的猜测后,对方有些惊讶地瞪圆了眼睛,然后点点头,叹口气。通过黄河的“同声传译”,我们知道,就在数天以前,一阵巨大的飓风从黑石谷穿出,顺着草原径直向小镇推来,因为是白天,有人观察到这种灾象,所以镇民相互提醒,能迅速从镇屋撤出,尽可能减少了伤亡,但是还是有些人不及逃避,被那风卷入半空,撕扯成碎片,同时,棚屋茅舍,几乎被摧毁殆尽。“可是,为什么残垣断壁之间,明显有火烧过的痕迹呢?”崔英娜好奇地问。“那是因为,尽管以前也有飓风从黑石谷穿出,但是,却从来没有一股怪风会如上次那般,风层中卷裹着大量的火球和火鸟。”皮尔捷克叹口气,他的眼睛投向黑石谷方向,散出浓浓的惆怅之色,“所谓火鸟,就是那火焰绵张延伸,看起来,就好像铺展开翅膀的大鸟。”顿了顿,“就是因为这股挟夹着烈焰的怪风,所以镇民都认为是——”说到这里,他的目光再次投向崔英娜,耸了耸肩膀,“认为是上次崔小姐带来的邪气未散,结果招惹得魔怪的侵袭。”崔英娜委屈地扁扁嘴,旋即不满地哼哧起来。我听到这里,发现有些不对,于是追问皮尔捷克,难道其余镇民果真认为这股火焰之风,确是崔英娜招来之故?“自然,否则他们干吗提着武器追击你们。”皮尔捷克手指着车上的弹痕。我继续问:“那么,他们不认为这股灾难的缘起,是出于铁卡女神的魔力吗?”皮尔捷克显然没有料忖到我这一问,愣了愣,忽然笑了起来,我觉得自己读懂了他那笑容下的含义,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他摸了摸鼻子:“你们为什么要回来呢?”我让黄河告诉他,他应该知道原因啊。等黄河如是翻译完,皮尔捷克拍动巴掌,说:“啊,我们还是坦诚相见的比较好。”

天啊,我要的就是这句话!如此一来,可以省下多少虚伪的套话和无聊的试探啊。我开门见山地说出此行来意,这多少花了一会儿工夫,然后眼睛定定地看着他,希望他能给予我一个积极之回复。皮尔捷克想了想,没有说话,提起手中的来复枪,朝着远处的草丛开了一枪。宏亮而充满了爆发感的枪声吓得一只正蹑手蹑脚往我们这边靠近的雄狮鬃毛倒竖,转身拔步便向太阳的方向逃去。他没有伤害雄狮的意思,枪管朝向半空,只是警告那猛兽别接近我们。然后,他回过头来,说:“你觉得我会帮助你们吗?不错,我是僧侣家族的人,既然我们世代皆供奉铁卡女神,我怎么可能——”黄河有些不耐烦,翻译到这里,叽里呱啦地回应起来。皮尔捷克低头看了看脚上的皮鞋,将来复枪摆在膝盖上,点点头。我好奇地拉了拉黄河的臂膀,问她究竟说了什么?“我告诉他,他如果真对铁卡女神顶礼膜拜的话,就不会躲在小镇开黑市店,也不会特意跑来救援我们这些外乡客了。”很显然,黄河的直爽性格非常投合此刻皮尔捷克的心情,他老老实实地承认,对于他们家族世代侍奉的那位女神,他确实没有甚么好感,“不仅是我,别的守卫僧和长老,对她颇有不满的人,实在不在少数”。最后,他答应带我们去卡尔德罗比萨王的陵墓,同时也提醒我们,“这一路必然充满了危险”。

我们驱车来到乱葬岗外的时候,正值黄昏,由于此地曾经有巨蟒和蛇群出没,所以镇民没有谁在这个时候还留在山岗的,早早便避而远之。“上次政府军来附近转了几天,就撤回去了。他们也知道巨蛇出现的地方,往往邪气太甚,所以尽管开着装甲车和坦克,也没有谁敢在乱葬岗胡来。”皮尔捷克从车后备箱提出一个包裹,“要对付‘月光下的左死神’,便必须备妥一些东西。你们在这里等我,我待会儿得混入小镇,寻找巫婆再给我添配几味药,除了她,别人做不来这种事。”让我们留在这里?大伙儿闻言,不由面面相觑,然后纷纷摇头,要黄河告诉这位客栈老板,他的提议绝非甚么好主意,委实太危险了。然不待黄河开口,皮尔捷克便似瞧出了我们的惊恐和担忧,遂笑着摆摆手。“他说什么?”“他说巨蟒和蛇群不会再在地面出现了,因为上次包裹着烈火的飓风汹汹赫赫,几乎吓破了它们的胆,便是‘月光下的左死神’也险些被烧成长条的骷髅骨。他保证说,现在,所有的蛇都潜伏在地下,守卫着比萨王的陵寝。”“他肯定?”巨涛狐疑地斜睨皮尔捷克。黄河点点头。最后,我们还是留下来,坐在吉普车上目送着皮尔捷克离去。此人神通广大,如同变戏法似的,从草堆后摸出一辆土造自行车,熟练而滑稽地骑在上面,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车上备有一些食物和水,可见这位老板做事十分周全,我们奔波了半日,肚腹都饿了,于是一边吃喝,一边胆战心惊地窥觑周围的动静。黄河坐在驾驶位上,神情颇为警惕,大伙儿商议既定,如果皮尔捷克的保证失效,她会在第一时间发动引擎,拉着我们逃离此地。但是过了一两个小时,我们也没有发现什么危险。上次来小镇的时候,我们便从水晶屋的比斯坦女士那里知悉,大草原上诸多夜行的肉食性猛兽,似乎都对镇外的乱葬岗颇为忌惮,便是最为凶猛和暴悍的狮群,亦侧步趋避,不敢来这里掠食。

矛盾在于:四周如果存在着什么风吹草动,我们便会凛凛惶悚,显得颇为惊悸不安,可要是月光下的乱葬岗表现得太为平静,那看似昏凝的气象和森诡的氛围,也同样让我们惴惴忐忑,甚至精神还更为紧张。直到看见皮尔捷克身影出现在一株虬节暴张的大树下的时候,我们才长长地松口气。这其实又凸显出另外一种对悖:从心底而言,我不愿意太过信任这位神圣僧侣家族的后嗣,可是,在潜意识中,我们又不知不觉将他作为此次即将展开的探险行程中、堪堪可以依赖的支柱。抱持同样想法的,或许不止我一人,因为扫瞥之下,我发现,黄河、崔英娜、巨涛以及陈博士的脸颊似乎都有些潮红,这是一种有意无意的愧疚表现。皮尔捷克目力如炬,走到我们跟前,认真打量着这群来自中国的外乡人的神情,倏尔笑了起来,提起手中的一个布袋,然后叽里呱啦说了起来。黄河低低咳嗽一声,贴着我的近旁,低声说:“他的第一句话,同我们‘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的意思差不多。”“是吗?”我低着头看了看自己脚上的鞋面,一只蚱蜢跳在上面,好奇地转动着触角四处张望。黄河点点头:“他说能够理解这种态度,但是如果后面想要顺利地进入陵墓,大家就不得不坦诚以对,相互之间,必须建立起合宜的信任和友情。”这个道理我也晓得,所以对皮尔捷克的提议大为附同,于是乎,我向着皮尔捷克走了两步,微笑着说了几句客套话,无非是“你辛苦了”、“希望我们的合作能默契而且愉快”云云。皮尔捷克则高兴地对此作出了积极的回应,甚至后来还特意走到巨涛跟前,黑黝黝的手掌顺着对方的肩膀用力拍了几拍。黄河看着巨涛的困窘模样,扑哧一笑,对我说:“他说他知道巨老板是开侦探公司的,以前也在军队里干过侦察兵,观察力一定敏锐,所以他请巨涛能多多留意四下的动静。”

“这里面就是比斯坦女士配好的药物?”崔英娜瞪圆了眼睛,认真地看着皮尔捷克手里的布袋。非但是她,我们尽皆感到十分好奇。皮尔捷克听完了黄河的翻译,很有几分得色地将袋口揭开,从里面摸出一个类似于驱虫喷剂的装置,半透明的塑料壁于夜光之下,映照出里面晃荡着的液体,点点头,然后走到吉普车旁,坐上了驾驶位。崔英娜坐在后面,看着陈博士,压低声音,问:“老陈,你看看那罐子,该不会就是普通的敌敌畏吧?”陈博士以难以置信地表情看着她,几乎笑出声来:“怎么可能?那么大的巨蟒,会被普通的敌敌畏赶走?别太单纯了。”崔英娜闻言,掩着嘴咯咯笑了起来。我叹口气,这姑娘从事那“特殊行业”以来,应该很久没有被人说以“单纯”了吧,如今听陈博士说来,她心里未免觉得好笑和惆怅。车轮绕着弧线,顺着斜坡山岗转了一个大圈,然后开到某处黄褐色的土丘前停下。皮尔捷克将布袋别在腰间,推开车门走了下来,手里兀自提着那柄管口粗长的来福枪。“他说,拿着这些武器,枪支、手榴弹等,进入比萨王的陵墓,其实根本就起不到什么作用。”黄河推着我走到旁边,压低了声音说,“他让我别翻译给崔英娜他们听,免得她们听了,若非以为他在虚言恫吓、故张凶势,便是被吓得胆战心惊,从而压上沉重的心理包袱。”“啊,他考虑的还真周全。”我笑了笑,看着她的眼睛,里面似乎散发出星星的经营光芒,“那你为什么对我说了。”“我有什么事会瞒着你呢?从来都是你瞒着我。”黄河说话的同时,快步向皮尔捷克追去。我看不清她的表情,也无暇细忖她的心里,毕竟我并不擅长从心理和精神层面对人进行分析。我提起脚来,在泥地上踩了踩,难道下面就是卡尔德罗比萨的陵墓吗?巨涛跳到我的身边,眉色疑惑地看着我:“她跟你说些什么呢?哦,如果是私人的事情,就算了。”看我笑而不语,他的眉毛继续朝着额头的方向推了推,“该不会真是私人的事情吧?你们两个——”“啊,她说皮尔捷克提醒我们,进入陵墓之后,一定要相互照应。”我急忙打断他的猜测。

在看到皮尔捷克几乎不费什么气力便将一块石头推到旁边,我暗暗咂舌,对他不得不刮目相看,这个人,尽管体型不及“被恶魔诅咒的村落”里的黑人守卫和“黑色飞鹰”庞大,可是他的劲道实在不小。石头下面,露出一个洞**。他向着黄河比划了一个手势,朝着大伙儿笑了笑,遂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我们愣了愣,跟着跳了下去,在走过一条狭窄的隧道后,终于到达了略微宽敞些的地室。里面很昏暗,不过皮尔捷克显然非常熟悉这里,他点着一根火柴,赫赫鲜艳的火苗瞬间由纤细的柴杆转到了一盏油灯上,推出层层的光晕,令人不觉有些眩晕。皮尔捷克指着墙壁上的一扇门户,上面简单地挂了条布帘,说顺着布帘后的地道一直走下去,不出半个小时,就能到达他的地下停车库,也是藏匿黑石商品的仓库所在地——我们侥幸逃过了“月光下左死神”的袭击,但是,可怜那些从邻国偷渡来的黑人妇女,悉数死在了群蛇的毒牙下——然后,他的手臂横横缓缓地从半空划过,告诉我们,在另外一面布帘的后面,便是通向比萨王葬身陵寝的真正宫门。“但是,一般的人是无法进入地宫的,就算是我,也没有本领打开门闯进去。”他的话让我们哭笑不得,同时也感到惊怒交加,竟然如此,他带着我们来这里,又是什么意思呢?巨涛瞪着皮尔捷克就要发火,我拉住他,想了想,忽然笑了起来,转头对黄河说:“你告诉他,我觉得他肯定有开门的方法。”黄河有些为难:“他刚才不是说得忒也明确了吗?”“对,不过…”我从皮尔捷克的眸中捕捉到些许的自信和揶揄神情,“他或许自己打不开门,但是他肯定知道开门的具体操作技巧,知道有谁能通过某种方法打开这扇门。”

对于我的猜测,皮尔捷克显得有些吃惊,然后连连点头表示钦佩,尽管他同时伸出两个大拇指的姿态未免显得有些滑稽,但还是令我心下不免感到得意。他走过去,将布帘拉开,后面露出一面石门,正中便是我们早已司空见惯、然每次见之犹然会默默悸恻的那个标志。这个铁卡女神,愈发显得狰狞可怖,不仅她的脸颊纹理皆被刻画得栩栩如生,就算是她头上的那些毒蛇,每一条也都是形神皆备,豆目中散发出凶光。不过她再怎么凶狠霸道,较之古希腊神话中的美杜莎,可算是慈悲多了,好歹不会被男人看一眼,就将他们变成石像。我注意到,门上没有任何锁孔,看不出有锁具封门的丝毫痕迹。巨涛走过去,试着用力推了推,石门纹丝不动,他很快便沮丧地退后几步,叹口气:“结实着呢。”皮尔捷克看着巨老板的举动,笑着抱臂侧立一旁,隐约向斜上方崩弯的嘴角,似乎在说:“别穷费心机了,这门要是这门容易便被打开,那还能守卫卡尔德罗比萨的陵墓吗?”“钥匙在哪儿,或者说,机括在哪儿?”陈博士摆出异常谦虚的姿态进行请教。皮尔捷克摇摇头,说:“没有钥匙,没有机括。”黄河在翻译的时候,眼睛斜睨我一眼,好像在问:“怎么,这家伙故意戏弄我们吗?”我觉得问题没有这么简单,而且这位僧侣的后嗣似乎也不是吃饱了撑的闹闲斗趣之人,我走到他跟前,面目严肃而诚恳地问:“该怎么开门呢?”

“我是知道开门的方法,但是,你能相信我说的这个法子吗?”皮尔捷克不慌不忙地应答。的确,在他说出几个音节并被黄河翻译成“灵媒”这个词后,我们都不觉面面相觑,惊讶地望着彼此。我皱着眉头问:“你是说,需要某个人同灵界进行联系,也就是所谓的‘通灵’,然后才能打开门?这简直太——”不及说完,皮尔捷克便已经打断我的话,对着黄河耸耸肩膀。“他说,是不是觉得这个开门的方法委实太荒谬了?他说他能理解,可是他也相信,我们一路之上,从中国到非洲,从埃及到苏丹到埃塞俄比亚再到这里,应该见过不少的事情了,这里面许多事物,稀奇古怪,匪夷所思,若是按照常理或目前的科学理论来进行观察和分析,岂非都是荒谬的?然我们知道,它们都确确实实地存在。”是啊,我愣了愣,点点头,话锋斗转:“解下来该怎么办呢?谁来通灵?”皮尔捷克的目光瞬间便落在了崔英娜的身上,他告诉我们,容易中邪的人,对于灵界的信息会有着特别敏锐的感应。崔英娜却害怕起来,缩着身体躲在一旁:“不行,有许多鬼在我身边转来转去,我会疯掉的。”皮尔捷克耐心地解释,说通灵者,他们一旦成为联系连接两个世界的桥梁,那么其自身意识便会受到压制和屏蔽,所以,不可能感受到周围各种异类玄奥、蠢蠢欲动的别样动静。好说歹说,到了最后,崔英娜终于下定决心,愿意为开启这扇石门而做出努力。“只要成功了,芮小姐不是得付我大笔报酬吗?为了这数以百万计的钞票,我也愿意冒险啊。”她的嘴唇翕合开张,自喃自言,尽管依旧显得甚为惶恐,但是用这种金钱动力安慰自己后,大伙儿看得出,她的心绪应该平静了许多,不仅如此,其眼中甚至在发出坚毅顽强的光芒。

我在日记中后来写道:“这是我所见过最为简单也最为神奇的催眠术,据说如果催眠没有做好,那么后续的所谓‘通灵’其实也就无从谈起。对于皮尔捷克而言,我想他从他的先祖那里获得了很高明的催眠术,因为他在让崔英娜坐下后不到五六分钟的工夫,便即成功地蒙蔽了对方的意识,令她进入游魂走梦一般的境界。不过,我怀疑他是不是借助了某种药物的支撑,因为我看到他在摆弄姿态的同时,一根手指顺着崔英娜的鼻子轻轻划了过去,倘若他的指尖在事前便涂抹好药物,那么这个动作便足以令药味透过崔英娜的鼻孔进入到她的体内。我从来没有见过真正的催眠,更别说看过‘通灵’,所以同黄河等人一样,心情非常激动。除此之外,大伙儿都有些无从说起的担心,就好像真骇怕崔英娜会变成恶鬼或招来恶鬼。事实上,当她突然瞪圆了眼睛,手舞足蹈起来的时候,我们都吓得往后退了几步,心脏几乎就从胸膛跳了出来,但是皮尔捷克却浑不在乎地笑着说,这是她马上成为‘灵媒’的正常反应,叫我们不用惊讶。他说话的时候,随着崔英娜的动作而左右摇晃,不,应该说前半段时间是这样,到了后来,便变成‘灵媒’随着他的手足抖颤而遥相呼应。我想这个过程肯定对于双方来说都不甚轻松:尽管崔英娜已经没有了自己的意识,但她仍然在艰难地大口喘息着,至于皮尔捷克,灯光之下,他的额头颈脖皆流淌着涔涔滚滚的汗珠。”

随着崔英娜踮起脚来,宛若芭蕾舞演员一般袅袅起舞,皮尔捷克的疲惫之态似乎也开始冲至顶点,并且黝黑的脸上发出火红似的光芒。我们很想帮忙,但是没有谁过去添乱,只能这么静静且焦急地看着,到了最后,听得“轰隆隆”响动,镌刻着巨大而细致的铁卡女神面容的石门,从左往右露出一条缝隙。初时颇为狭窄,但是很快,它便被撑到了三尺宽,有凝闷而昏沉的气息跟着冲了出来,令人蚊子,胸口皆不觉为之略窒,等缝隙到了约莫六尺宽的时候,它停了下来,然后便看崔英娜和皮尔捷克都软绵绵地倒了下去。皮尔捷克意识犹然清醒,甚至还有气力去摸索腰间的水壶,巨涛急忙替他旋开壶塞。我们匆匆跑到崔英娜身边,观之脸色煞白,不过很快就慢慢恢复了红润。我们送了一口气,看起来,她只是疲惫过度,并无甚么大碍。黄河在我手臂上轻轻推了一把:“我还以为她的身边果真会出现几个阴魂呢,可是连半个魍魉鬼魅的影子都没有看见。”“你想看见鬼魂啊,我可不想。”我笑了笑,目光转向陵墓之门,太不可思议了,那门怎么就自己打开了呢?我甚至怀疑这扇门是否受了皮尔捷克的手脚,譬如他早就将之打开过,并改装成电子门,也许在他的袖子或口袋里,便藏着一个启合遥控器,等我们的注意力悉数集中在癫狂迷乱的崔英娜身上的时候,他却悄悄按掀开关。不过经过仔细观察,我不得不承认,此扇门应该没有任何现代电子或机械的痕迹。

然后我们听见一声叹息,崔英娜恢复了本来意识,睁开眼睛。

“你干的真不错。”似乎觉得有必要给崔英娜一个表扬,黄河破天荒第一次对她给予了赞许。崔英娜眨巴眼睛,高兴地点点头:“我也觉得自己做得很棒。不过我做了什么呢?真是一点印象都没有了。”说完话,她看了看那个洞开的门户,“我们现在就进去吗?”“时不我待啊。”我笑着说,然后便试着搀扶她起来。陈博士也想添把手,不过看着这位妙龄女人的纤纤腰肢,他反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崔英娜伸出手臂,看似理所当然地接收着我们的服务,回头看了看巨涛。巨涛皱皱眉头:“你辛苦了。”“从部队出来的人,就是看不起我们这些风尘女子啊。”崔英娜扁扁嘴,“如果我是梁红玉,那么谁才是韩世忠呢?等得花儿都谢了。”巨涛没有吭声。皮尔捷克打个招呼,已经举步走进了门户,手中的“驱虫剂瓶”捏在手里,作出半轻松半紧张的戒备之态。想起极有可能再次同那巨蟒,也就是传说中的“月光下的左死神”碰面,大伙儿心中皆忍不住砰砰乱跳,感到脊背发凉。

我们不断深入地道,或许因为是皇陵的关系,路丈范围非但不显得怎么狭窄,且在有意无意之间,透着几分帝王的威仪气派。我们都很想知道在前方会有什么东西,我的意思是,除了“月光下的左死神”和蛇群,是不是还有别的危险正等待着前来拜访的不速之客。瞧着前面皮尔捷克的踯躅步伐,我忽然想起一个问题,时间的一切,包括宗教,往往都是强调左右对称的,既然那条专司诱惑比萨王灵魂沦落地狱的巨蟒是“左死神”,那么披戴着月光缓缓行走或起舞的“右死神”会是谁呢?我曾经询问过基诺民兵营的长老、赫尔墨斯以及阿克巴尔,但是他们皆避而不答,至多笑笑,然后顾旁逡侧。我胸下暗暗嘀咕,猜测这位僧人的后嗣是不是知道答案…不,他肯定知晓答案,然是否愿意解开我的疑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