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喔,那现在,我咋办?”
张大栓说:“现在你吃饭,吃过饭好好睡一觉,醒来就没事了,一切都会变好,听话,我喂你。”
张大栓端起了饭碗,拿起了汤匙,将蛋花汤吹到不凉不热,才送到女人的嘴巴边。
大栓婶很乖,没有反抗,听话极了,男人喂一口,她就喝一口。
大栓婶喝了一碗蛋花汤,吃了半个烙饼。
张大栓不敢让她吃那么多,女人的脑子不好,不知道饥饱。吃多了怕撑着。
喂过女人,他让大栓婶躺倒了,帮她盖上了被子。
大栓婶的手还是拉着他的手:“他爹,你别走,俺怕,真的好怕,俺不敢睡,担心一闭眼,就再也看不到你了。”
张大栓说:“我不走,就在你身边,哪儿也不去,我拉着你的手,看着你睡。”
大栓婶闭上了眼,她的脸上出现了久违的笑容。
此刻的她是满足的,也是充实的。
她知道这是做梦,她不想这个梦早点醒。
可她真的太累了,眼皮沉的很,怎么也睁不开。
趁着女人睡着,大栓叔松开了她,呆呆瞅了她很久很久。
女人瘦了,也更老了,满头的白发凌乱不堪。
她饱经风霜,身材佝偻,每一条皱纹都是他对她的亏欠,每一根白发,都是她对他的思念。
他们咫尺天涯,却根本无法相见,他们远在天边,却又近在眼前。
大栓叔抚摸着女人的老脸,抚摸着女人的一头白发。眼泪滴答在被窝上,也滴答在女人的脸上。
他打来一盆水,蘸湿了毛巾,将女人脸上的污垢擦洗得干干净净。
然后又拿起梳子,把女人的乱发梳得溜光水滑。
他又换了一盆水,帮着女人洗了脚。
三十年来,这是他第一次为女人洗脚,也是第一次为女人擦脸,梳头。
这就是他欠她的,而且欠她的不止这些,还有那些蹉跎的年华,虚度的青春,这辈子都无法偿还。
大栓叔忙活完一切,再次回到了红薯窖,他在红薯窖了嚎啕了半天。
他知道女人有病,几天几夜没睡觉,一旦醒过来,就会把所有的一切当做梦。
她已经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了。
在潜意识里,大栓婶早就当他死了,十年前掉进了幽魂谷,再也没回来。
果然,王海亮第二天赶到,大栓婶见面的第一句话就说:“你大栓叔回来了,俺昨天梦到了他,他还陪着俺说话,喂俺吃饭。”
大栓婶睡一觉醒来,意识恢复了很多。她的眼睛里显出了光彩。
虽然她的头发还是七拱八翘,脸上还有少许的污垢,但比前几天干净了很多。
王海亮立刻明白,大栓叔上来看过女人。两夫妻又见面了。
只不过大栓婶精神颓废,将看到男人的情景当做了梦。
海亮说:“婶儿,这就对了,还是大栓叔开明,四妮真的很苦,你把她当闺女看,也不想自己闺女受苦对不对?”
大栓婶说:“俺只听大栓的,是大栓托梦给四妮,让她再嫁的,他同意,俺就同意。海亮拜托你了,俺不想亏欠了孩子,把四妮的婚事办的风光点。”
女人的态度一百八十度改变,让王海亮松了一口气。
他知道这是大栓叔的功劳,大栓叔解开了女人的心结。
他说:“你放心,我会跟嫁自己亲妹子那样,把四妮嫁出去,以后二狗就是她亲哥,她会伺候二狗到老。小梁如果敢对二狗不好,我就打断他的腿!”
王海亮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
他的确把四妮当做了妹妹,为了四妮跟小梁的婚事,他跑来跑去。
距离小梁跟四妮成亲的日子越来越近了。婚礼所用的一切全都在有条不紊进行着。
几天以后,大栓婶拉着天天再次回到了。
这一次回来,大栓婶没有回家,而是住在了医院里。
她不想看到四妮,因为看到四妮,自己的心里就会难过,觉得是对儿子的亏欠。
大栓婶在医院,守护在儿子二狗的身边。
她说:“二狗啊,娘对不起你,你成了这样,半死不活,娘只能把四妮嫁出去了。多个人照顾你,也是好事。
你别怪四妮,要怪就怪娘吧,娘也难啊。”
大栓婶抱着儿子哭,小天天也抱着父亲哭。
元旦这天,四妮的家里非常热闹,女人穿戴一新,再一次嫁人了。
俗话说好女十八嫁,四妮的婚姻真是波折重重。
从第一个男人小猫子,再到小武生,张二狗,最后到小梁,前前后后她跟过四个男人。
这一次可以说是明媒正娶,大操大办,现在有钱了,她要对得起自己。
小梁也十分慷慨,包办了一切。
女人穿戴一新,打扮一番,再走出房间的时间,看不出一点中年妇女的样子,反而像个二十多的大姑娘。
所有的朋友都来帮忙,素芬,带娣,三嫂,小燕,全都从大梁山呼呼啦啦赶来,簇拥着女人,众星捧月一般。
女人的脸上是幸福羞涩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