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六 回 魔笛催尸(2 / 2)

素手劫 卧龙生 32049 字 2019-09-18

玄真道:“贫道之意,如其急急出手,倒不如坐以待变,这些人心神虽已被南宫世家控制,但气候他尚未成,那南宫夫人对他们的运用,还未到得心应手之境咱们如不出手,或不至招致他们的围攻。”

唐老大突然接口说道:“这些人纵有极好的武功但他们的身体尚不灵活,如若老身施展我们唐家几种绝毒的暗器,一举之间,尽歼这些人并非难事,问题是……”

玄真道长摇头说道:“事情决不这么简单,如若咱们周围之人在十个以下,贫道相信以唐家绝毒的暗器,一举能把他们尽歼于这石室之中。但目下环围在我们四周的黑衣人.不下五十人之多,唐家暗器虽毒,最多能发出两次,两次之后,定当被这些人重新包围起来,在数人或数十人环攻之下,只怕老大再无施放暗器的机会了。”

唐老太微微一怔,默然不语。

百忍大师道:“那咱们难道等在这里、和他们对峙下去不成?”

玄真正警说道:“就眼下情势而论,目下只有坐以待机,方为上策,如若咱们要打,也要待南官夫人再为现身之后,咱们全力和南宫世家的首脑人物一排,不论胜负如何。总算找的对手不恍如若和这些神志不情之人,舍生忘死的血战一场,不论结果如何都有些不大值得。”为此百忍道:“道兄言之成理,老衲十分敬佩,但如这些人先行回攻咱们呢?”玄真接道:“贫道亦曾为此事忧虑,不过并非绝无办法。”百忍道:“愿闻高见。”

玄真道:“咱们不妨四周围坐,布成一座圆阵,如若他们多人从四方出手,咱们亦好分手拒敌,彼此救应。但贫道的看法只要咱们不先行出手,这些人当不会出手合攻……”

他微微一顿之后,又道:“贫道之言,并非无中生有,证诸适才百代大师出手连攻三人之事,当可知道贫道言之有据了。”

原来百代大师震伤了三名环围在四周的黑衣人后,就未再出手,疾跃而退,那黑衣人竟然各回原位,未再出来追赶。

百代大师点点头,说道:“道长之言,甚是有理。”

玄真道:“咱们守在此地,还有一件重要之事。”

百忍道:“什么事?”

玄真道:“这只在人中,有一位是贫道的师弟,别人贫道知之不深,不敢妄作断言,但贫道这位师弟,却是常年和贫道守在一起,不论品格、武功,都该是上上之选,不知何以竟也为南宫世家收用?”

百忍道:“就依道兄之见。”

举步跨出,抢先站了一个方位,百祥、百代紧临百忍大师两侧,站了方位。

这些一派掌门之尊的高手,在玄真道长指挥之下,布成了一座拒敌的方阵。

布成方阵之后,玄真道长突然低声说道:“咱们此刻已陷入万分险恶的境遇之中,必得以大智慧,大定力,应付这危难之局。那石门坚固,决非人力能破,贫道之意,想借此危恶之境,发掘南宫世家的隐秘,这些人大都是江湖上一流高手,似非是单纯的迷神药物,能够令他们听受南宫世家之命,这其间定有着武学上一个极大的奥秘。”

百忍大师定力深厚,视死如归,处身危境.毫无惶恐之感,当下微微一笑,道:“老衲亦有此感,道兄尽管放手相试,老衲决然全力支助,但有用得老衲之处.尽管吩咐。”

玄真道:“贫道适才看唐老太和南宫夫人动手之情,已有所感,南宫一门中的武学,似是另走极端,诡异阴辣之外,别具一种偏激之奇,似乎是借重于一种奥秘而成,除了手法之外,内功的进修上,也走着一种偏捷之径。”

唐老太接道:“道长说得不错,老身适才和那南宫夫人动手之时,发觉她全身泛生出一片如云如雾的黑气,致使老身发出的暗器,尽皆失效,受阻于那黑气之外。”

玄真点头道:“诸位请各自戒备,贫道虽然思念及此,但心中却是毫无把握,或将招致麻烦。”

玄光拔出长剑,横在前胸。

唐老太也探手入怀摸出一把暗器,蓄势戒备。

百祥、百代,也摸出匕首,准备迎敌。

这些江湖上一流高手,各自身负绝艺,但在这等恐怖、阴沉的环境下,亦都显得小心翼翼。

只见玄真道长缓缓闭上双目,合掌当胸,脸色也逐渐变得肃穆起来。

一缕如歌如啸的声音,缓缓自口中发出。

声音由低沉,逐渐高拔,隐隐可辨,他似在诵吟着一种经文。

只见那黑衣人中起了一阵轻微的骚动,玄月道长缓步走了过来。

他的身体僵直,神色茫然,举步维艰,生似有一种奇异的力量,拖着他的身躯,不让他向前移动。

玄真口中诵的经文,愈来愈是响亮,满室回音,尽都是诵吟经文之声。

玄月似是推拒不住那经文的呼唤之力,终于走到了玄真道长的身前。

玄光担心神智迷失的玄月师兄,突然出手,伤害到玄真,急急地说道:“二师兄……”

语音未完,玄真道长突然睁开了双目,停下那诵吟的经文,低沉地喝道:“玄月师弟,你还认得为兄吗?”

玄月圆睁的双目,眨动了两下,欲言又止。

玄真缓缓伸出右手,握住了玄月的左腕,低声接道:“数十年同门相处,师弟你当真就不认得小兄了吗?”

忽听玄月大喝一声,右手扬起,一掌劈向玄真的前胸。

玄真道长早已有准备,右手突然加力,扣紧了玄月的脉门,暗运内功,挺胸挡受了一掌。

他闭关之后,内功大进,玄月左腕脉门被扣,用出力道不大,这一击看似猛恶,实则并不甚重,呼然大震声中,玄真屹立无恙。

但玄光道长,却是吃了一惊,怒声喝道:“二师兄,你发疯了吗?”

长剑斜斜伸了过去。

四周的黑衣人,突然齐齐走动起来,百十道目光,凝注在群豪布成的方阵之上,跃跃欲试,大有出手之意。

玄真急急对立光喝道:“快收回长剑,别要引起他们出手之心。”

说话声中,松手放开了玄月的左腕。

石室中,突然又恢复了寂静。

玄月缓缓向后退了两步,那些走动的黑衣人,也随着安静了下来。

玄真暗忖道:好险,好险,几乎引来了一阵群攻。

他缓缓举手,拂拭一下头上的汗水,低声对百忍大师道“大师,可看出一些蛛丝马迹吗?”

百忍大师道:“老衲尚未看出端倪,愿闻道兄高论。”

玄真道:“贫道倒是看出一些内情,只要咱们静止不动,这些人决然不会出手攻袭咱们……”

突听那紧闭沉重的石门,缓缓大开,唐老太低声说道:“南宫世家中的人来了。”

群豪转头望去,只见一个全身黄衣,面垂黑纱之人,当门而立。

玄真道:“这人装束诡奇,似非南宫世家中人。”

只听那重重黑纱中,透出一个微小但却异常清晰的声音,道:“此地不宜久停,趁那南宫夫人行功之际,诸位快些离开此地,如若等她行功完毕,再想离开此地,那就不容易了。”

百忍大师道:“你是什么人?”

黑纱蒙面之人缓缓答道:“此刻寸阴如金,不是盘名问姓之时,此刻我不宜以真面目和诸位相见,但决无相害之心,门口的埋伏暗桩,我已替诸位扫除,你们要快些走了。”

玄真仔细分辨他的口音,却是从未闻听过,略一沉吟,道:“你当真有知我们出险之心吗?”

那蒙面人道:“自然是当真了,难道寻你们开心不成?”

玄真道长道:“既然真心相救我们脱险,当该先行设法,对付这环围在我们四周的黑衣人。”

那黄衫人沉吟了一阵道:“好吧!你们准备好兵刃,出此石室之后,不能在假山附近停留.直出南宫府第,南行二十里,白河岸旁,我已代诸位备好了渡船。”

玄真道:“大驾可否赶往一见?”

黄衫人道:“来日方长,何必急在一时,渡船之上,自有迎接诸位之人……”

微微一顿,接道:“我一引开这些黑衣人,诸位必须以最迅快的方法冲出石室。

说话之间,突然伸手从怀中摸出一面铜锣,一阵乱敲。

只听一阵当当之声,响彻石室,那些凝立不动的黑衣人,突然齐齐转动身子、向那黄衫人扑了过去。

但见那黄衫人纵身一跃,飞到了一具棺木之上,飞起一脚,一只相盖,应腿而起,直向那些黑衣人撞了过去,口中却急声喝道:“诸位请快走,不用顾及在下,我自有脱身之策。”

玄真道长低声对百忍说道:“目下咱们还无能救助这些被掳之人,先离险地,然后再行设法。”

当先一跃,人已到石室门口。

百忍目光转动,只见那些黑衣人,已然群相出手,掌风拳脚,齐齐放向那黄衫人。

心中忽生不忍之感,暗道:此人武功再高,只伯也难当得这些黑衣人的群攻,别人既来相助,岂能弃人不管。

正待喝令百祥、百代出手,忽听那黄衫人厉声喝道:“你们还不动身,等待什么?”

玄光、唐老太和三手搜魂包方齐齐向那石门奔去。

百忍暗暗忖道:他既这般喝叱,想必有脱身之能,大袖一拂,飘然而起,一跃之间,人已到了石门口处。

百代低声说道:“诸位先行一步,在下断后。”

目光转处,只见一个黑衣人疾扑过来,立时默运内功,扬手打出一拳。

他的武功,在少林百字一辈中,最为高强,这一拳乃少林七十二种绝技之一的“金刚神拳”,劲道刚猛异常。

只听那当先冲来的黑衣人间哼一声,身子一仰,栽入水池之中。

但他发这一拳,却招来了更多的黑衣人,追了过来。

但闻铜锣声一阵急响,那追过来的黑衣人,又被那铜锣声招了回去。

玄真仗剑当先,百代紧握匕首断后,沿道急奔而行。片刻间,已出山洞,看天色时光微现,已经是五更过后时分。

百忍凝神听去,仍隐隐可闻那铜锣之声,不禁叹息一声,道:“咱们虽然已离险地,可是那相救咱们之人,却陷入了石室之中。”

玄真道长接道:“大师放心,以贫道的预料,那人不但能够脱险,而且还可能先咱们而上渡船,不用多顾,咱们要早些赶路了。”当先飞跃而起,向前奔去。

百忍大师心中虽是不信,但却不好出言反驳,只好紧随玄真身后,急奔而去。

奇怪的是南宫世家并无拦截之人,群豪顺利的离开长青林,直向正南方奔去。

这些人都是江湖上第一流的高手,奔行之势,异常迅快.二十里路,也就不过是片刻工夫。

东方天际,泛起一片银白,景物清晰可见。

横拦去路的白河岸旁,果然停靠着一只木船,风帆高涨,只待起碇。

船头上站了个三旬左右的大汉,正在东张西望,看他满睑汗水滚滚,似是心中正等得十分焦急。

一见群豪行来.立时举手相招。

玄真单掌当胸,正待发话,那大汉已收起铁锚,抢先说道:“诸位快请上船,有话上船再说。”

唐老太双足微一用力,当先跃上船头.群豪接连施展开提纵身法,飞上船头。

百忍大师最后一个上船,脚还未着船上,舟已开行。顺风顺水,急驶而去,片刻工夫已行出三四里路。

这一段时间之中,那大汉一直在急急撑篙划船,不发一语,直待舟到河心,天色破晓,半轮红日,升起地面,那大汉才收了竹篙,拂拭一下头上的汗珠,说道:“船舱之中早已备好了食用之物,诸位如若饥饿时,尽管食用。”

由于那大汉举动的惶急神秘,使群豪都为之起了疑心,所有之人,都静静地站在船头之上,未入舱去,监视着那大汉的举动。

百忍大师低喧了一声现号道:“施主可是专以迎接我们的吗?”那大汉脸上的紧张之情,已然消去,微微一笑,道:“在下已相候各位一个更次以上了。”

百忍大师道:“施主尊姓大名?”

那大汉笑道:“武林小卒,名不见经传,在下说了,诸位也未必知道,不说也罢。”

玄真突然接口说道:“大驾不愿以姓名见告,岔道等自是不便追问,但有一事尚望不吝赐教!”那大汉笑道:“道长客气了,什么事先请明示,在下如能作得主意,自当尽言所知。”

玄真道:“大驾何以知道贫道等要乘渡舟?”

那大汉道:“在下奉命而来。”

玄真道:“何人之命?”

那大汉沉吟了良久,道:“任相公。”

百忍怔了一怔,道:“任无心。”

玄真接道:“果然是他,未出贫道所料。”

那大汉点点头,道:“任相公交代在下,诸位请在小的船上,停留一日一夜,今晨算起,要到明日晚上,诸位才能下船。”

唐老大奇道:“为什么?”那大汉道:“任相公这样交代,在下只有照吩咐行事,至于原因何在,非在下所知,日后诸位见着任相公时,再问他也不迟。”。百忍道:“南宫世家的恐怖,任大侠的神秘,倒使老衲等,不知所措了。”

那大汉笑道:“老禅师不用着急,任相公既然命在下迎接诸位,决无相害之心,舱内早已备好了酒肴素斋,诸位请自管食用,一日夜的工夫,弹指即过,届时任相公或可亲自赶来和诸位相见……”

忽听玄真道长说道:“她们追来了!”

群豪转头望去,果见两个全身素衣的妇人,骑着两匹白马,沿岸而行。

在两个白衣之后,紧随着八匹健马,马上人全身黑装,背上分插着各种兵刃,双方相距,大约有四五丈左右。

两个白衣妇人,又似是有意的不让群豪看清,骑马侧脸而行,故意避开了群豪的目光。

玄光想起昨夜败在那白衣手中之事,心头大感气恼,忍不住说道:“既然他们追了上来,我们何不也索性上岸去,和他们分个胜败出来,如能生擒那两个白衣,也好交换玄月师兄脱险。”

玄真正待出言相阻,那大汉已抢先说道:“不成,任相公再三交代,不许诸位任何一人在一日夜之内,登上岸去。”

玄光道:“为什么?我们难道还会走错了路不成?”

那大汉微微一笑,道:“诸位请入舱中,来人由在下对付就是。”

玄真略一沉吟,当先走入舱中,群豪一见玄真入舱,群相随入舱中。

唐老太望了玄真一眼,道:“道长,各位能这样坐在舱中吗?令师弟说的大有道理,咱们如能生擒那两个贱婢,也好和她换个师弟玄月道长,和犬子唐通回来。”

玄真摇头说道:“唐老太不用急,南宫世家的隐秘,既被发觉,自然不会就这般放过咱们,眼下情势不同。那位壮士,坚阻咱们登岸,想必定有作用。”

唐老太口虽不言,心中却是大为下服,暗暗忖道:我不信,这两个白衣妇人,能够胜过咱们眼下之人?

转眼望去.只见那当先而行的白衣妇人,已经转过脸来,举手对那小舟相招。

但那行舟大汉,却是视而不见,望也不望那白衣妇人一眼,只顾摇橹而行。

只听一声娇脆的声音,传了过来,道:“你不靠岸,等我们追上,那就别想再活!”

这木船相距那岸上甚远,少说也有八九丈的距离,但那传过来的声音,却如起自身侧,清晰可闻。

任那白衣妇人出言威吓,那摇船的却是一言不发,听而不闻,理也不理。

河水急转,小舟顺流而下,那白衣妇人和那些黑衣大汉,渐不可见。

那摇船大汉忽然放下橹,缓步走入舱中,笑道:“诸位吃点东西吧。”

玄真微微一笑,道:“我等尚不觉着饥饿。”

微微一顿,又道:“敢问壮士,上姓大名?”

那大汉忽然转变的十分严肃,说道:“有劳道长相问,但在下的姓氏,久已不愿提起……”

忽听唐老太啊了一声,道:“是啦,尊姓可是姓高吗?”那大汉脸色一变,缓缓别过头去,道:“唐老大竟还记得十左年前的巫峡往事。”

唐老太缓缓点头道:“那是老身生平身经的有数恶战之一,如何能够忘去。”

那大汉似是被唐老太几句话勾起了对往事的回忆,长叹一声,道:“但那一次,在下仍然败在了老太的手下。”

唐老大微微一笑,道:“你心有旁顾,失神小挫,虽败犹荣。”

那大汉突然放声大笑了一阵,道:“好一个虽败犹荣……”

脸色忽然一沉,长叹说道:“往事已成过去,此刻我高蛟,已不复是昔年的高蛟了,扁舟一叶,飘荡于长江大河,垂钓自娱,与人无争,与世无涉……”

他脸色之上,泛起无比的崇敬,合掌当胸,接道:“这都是任相公的恩赐,使我高某人,脱胎换骨,重新做人。”

群豪之中,大都不知任相公是何许人,但对高蛟其人,却是闻名已久。

此人昔年乃是长江一带著名的大盗,武功高强,名响一时,尤以水底工夫,更为见长。

想不到名震江湖的一代枭杰,竟然洗心革面,垂钓江河,过起了隐士的生活。

玄真道长叹息一声,道:“贫道久仰大名……”

高蛟连连拱手说道:“往事久矣,不堪回首,道长不用再提过去。”

百忍点头赞道:“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老衲代高施主庆幸。”

高蛟轻叹一声,端起一杯酒,道:“在下奉敬诸位一杯。”

百忍大师道:“老衲素来滴酒不沾,以茶代酒,聊表敬意。”

高蛟连连说道:“不敢,不敢。”

举杯一饮而尽。

玄真道:“不知高壮士要把我等送往何处?”

高蛟笑道:“任相公要诸位屈留小舟之上,度过一日一夜的时光,想必他早已成竹在胸,然后再听他指示行止。”

包方究竟不脱江湖习性,忍不住接口说道:“在这长不过丈,宽不过五尺的小舟之上,要度过一日一夜时间,闷也要把人闷死了。”

高蛟微微一笑,道:“包兄不用感到委屈,兄弟替你操舟,你也该心满意足了。”

玄真道长心知再多问也是无益,当先闭上双目,运功调息。

一日时光,匆匆而过,但这一日之长,在群豪心中,有如过了一年一般。

幸得玄真和百忍大师,均能安之若素,其他之人,心中虽是问急,却也是不敢多言。

这又是一个无月的夜,薄云淡淡,星光忽隐忽现。

高蚊忽然投下船边铁锚,说道:“今夜舟不靠岸,咱们就在这河中过上一宵,好在白河水浅,不致有什么惊风骇浪,打扰诸位的好梦。”

他取过一件黑油布的风衣,缓步出舱,蹲在船头,斜斜倚在桅竿上,闭目而坐。

这时,船上风帆早收,一叶小舟,缓缓的停在水面上。

舱中群豪,虽都是武林中豪壮之士,但大都没有这等小舟坐以过夜的经过,是以,每人的心中,都有着奇异的感觉。

夜色渐深,风势转强,小舟随着起伏的波浪,摇颤水中,忽起忽落。忽然间,传过一阵叹息之声,划破了夜的深寂。

倚竿而卧的高蛟,一跃而起,伸手握起撑船的竹篙,凝目望去,只见一只小舟,拨水而来,驶向小船。

玄真道长伸手抓起长剑,悄然出舱。

小舟渐近,已清晰可见舟上景物。

只见舱门紧闭,船梢处坐着个黑衣之人,双手摇橹,破浪而来。

那人背面而坐,是以玄真和高蛟目力虽好,也无法看清楚那人的面貌。

眨眼之间,两舟相距,又不过丈余远近了,高蛟重重的咳了一声,道:“朋友,再不转向而驶,咱们两船就要撞在一起了。”

那小船果然停了下来,那摇橹的黑衣人,缓缓站了起来,放下船上铁锚,显然,那小舟亦无再行的打算了。

玄真低声说道:“高壮士,这小船有些可疑。”

高蛟道:“咱们避开他。”

伸手拉起铁锚。

忽见那坐在船梢处的黑衣人,一跃而起,直向高蛟的小船上飞了过来。

高蛟双臂一挥,抡动手中竹篙,疾击过去。

但当那竹篙将要逼近那黑衣人时,忽然疾沉而下。

玄真看得微微一怔,暗暗奇道:难道此人也和南宫世家暗通声息不成,目下船上之人,武功虽都是第一流的高手,但水里工夫,却是无一精通,如若是上了贼船,那可是一件大难应付之事。

忖思之间,那黑衣人已落到甲板之上。

他落足奇重,小船立时在水中摇颤起来,水花飞溅到甲板之上,溅湿了玄真道长的农履。

高蛟急忙放下手中的竹篙,顺手在甲板上取过一把单刀,退去皮鞘。

玄真已对高蛟动了怀疑之心,为了全船之人的安危,这位德望兼备的道长,不得不早作准备,暗中提聚了全身功力,蓄势待发。

只要高蛟一有危害小船的行动,立时全力发掌,一掌击毙强敌。

是以,他一直冷眼旁观局势的发展,不肯骤然出手。

高蚊一顿单刀,拦住了那黑衣人的去路道:“停下来。”右腕一振,推出了一片刀光。

那黑衣人依言停了下来,缓缓揭开了面纱。

玄真看得心头一动,手中长剑,几乎要脱手而落。

原来那人打开了面纱之后,竟然是玄月道长。

只见他神色茫茫,缓缓抽出了背上长剑。

高蚊打量了玄月两眼,脸上的紧张神情,忽然消去了甚多。显然,他在以往的时日之中,定已吃过了这些黑衣人的苦头,心中余悸犹存。

但见来人面目陌生,胆气复又壮大甚多。

玄真低吟道:“无量佛。”

缓缓走了过去,说道:“高壮士请照顾好小舟,此人有贫道来对付。”

余音方落,对面小舟忽然闪起了几道火光,片刻间一片通明。

大开的舱门中,只见南宫夫人端坐在一个蒲团之上,合掌闭民身前横放竹枝。就在她身侧处,站着一个青衣小婢,手中执着一把锋利的宝剑。烛火照射下,寒芒闪闪,长剑架在一个绳索捆住的少年颈上。

那少年外衣已脱,只余贴身的内衣,双臂、双腿,赤露于外,双目圆睁,张着嘴.正是四川唐家掌门人唐老太的爱子唐通。

这时,百忍大师、唐老太等都已惊觉,缓步走出舱门。

唐老太一眼之下,已然看出爱子正陷于生死危亡之下,不禁心头大恸。

但地究竟是久历江湖,经过大风大浪的人,虽然心神震颤,但仍能强制忍下,默不出声。

这当儿,玄月道长已然抽出长剑,缓缓一剑,刺向玄真前胸玄真长剑斜举,一招“野火烧天”,封开了玄月的剑势,左手疾快的伸出,向玄月肘上曲地穴点了过去。

他想先把玄月的穴道制住,生抢过来,然后再想法子,使他恢复神智。

哪知玄月忽然一侧身子,右手长剑斜斜圈扫过来,劈斩玄真右臂。

这一剑快如电掣,变出意外,和刚才缓缓的剑势大不相同。幸得玄真知他剑路变化的路数,临危不乱,左手一沉、飞起一脚,踢向玄月握剑的左腕。玄月拍出一掌,击向玄真肘间关节要害。

两人交手数招,马步来移,但剑掌上的变化,却都是致命的打法。

玄真为势所迫,只好斜斜闪开一步。”

玄月长剑疾挥,洒出一片寒芒,急袭而上。

玄真目睹玄月出手剑势,尽都是武当剑术中极凌厉的招数,让他不得,如若被他抢去先机后,再想扳回,只怕大为困难,只得举剑封架。

要知玄月道长剑术上的成就,在武当玄字辈中,仅次干玄真一人,就算玄真全力出手,也无法在一两百招内,制服这位师弟,如再想让于他,胜机更将大减。

这两位同门的师兄弟,以相同剑法,展开了一场激烈绝伦的恶战。

小船上剑气漫天,寒芒飞旋。依舱而立的群豪,都被那凌厉的剑风,飘飞起了衣袂。

百忍黯然叹息一声,道:“劫数,劫数,这当真是一场武林中千古未有的惨酷浩劫。”

忽听一声尖厉的笑声,由对面小舟上传了过来。

南宫夫人忽然睁开了双目,举步出舱。

只见她萧萧白发迎风飘来,屈背握杖,老态毕露。浪花飞溅,打在她飘飞的素裙上,这是如何凄凉的画面。

一个可怜的老妪,该使人油生同情之心。

她似是未看丈余外小舟上的群豪,面对着那起伏的波浪出神。

只见那青衣小婢手中的宝剑闪了一闪,唐通的左臂上登时划出一道口子,鲜血泉涌而出。

唐老太一直国注着那小舟的一举一动,母子之情,已使她逐渐失去了控制自己的能力。

只听她低沉的轻咳了一声,回顾了百忍大师一眼,道:“大师,老身已难自主了。”

竹枝一顿,一式潜龙升天,身子直飞起两丈多,悬空一个大转身,施展出八步登空的轻功绝技,直向那对面的小舟飞落了过去。

百忍低沉的叹息一声,道:“百代师弟,你去助她一臂之力。百代应声而起,两脚微一用力,身形如箭,平向小舟射落过去。

唐老太还未落实地,南宫夫人却突然转过脸来,一挥手中竹枝,登时幻起了一片杖影,整个甲板之上,都被一片缭乱的杖影,封了起来。

唐老太竟然无法找到一处可供落足之地,幸得她内功精纯,一提气,稳住身子,手中竹杖疾向下面扫去,双杖相触,响起了一声大震。

唐老太却借那两杖相触之力,陡然又向上升起了七八尺高,就在唐老太身子升起的当儿,百代大师紧随而到。

南宫夫人手中竹杖一转,横里扫了过去。

百代手中只有着一柄长不及尺的匕首,想以这短小的兵刃,封开对方杖势,乃十分困难之事。

但百代却不愧为少林寺百字一辈中武功最强的高僧,一提真气,身子突然向前上升起了五尺,避开一杖,遥发一拳,直击过去。

他的金刚神拳,威猛绝伦,拳势出手,响起了一阵呼啸之声。

南宫夫人似是未料到对方击出的拳势,如此强猛,迫的挥动左手,拍出一掌。

两股潜力,悬空一撞之下,百代却借对方反击之力,身子又向上升起数尺,换了一口真气,又打出一记金刚种拳,人随拳起,疾向那甲板之上,直落了过去。

南宫夫人忽然一转身躯,避开一拳,收杖而退,不再阻拦。

唐老太当先落着实地,呼的扫出一杖,人却向舱中冲了过去。

百代大师紧随落上甲板,脚尖一面实地,疾向南宫夫人冲去。

此人不但武功在少林百字一辈中,最为高强,而且勇悍,和人动手之时,从未采过守势。

南宫夫人身躯忽然一挺,那微驼的腰杆,倏然直了起来.双目中神光湛湛,竹杖斜斜一招潮泛南海,挥动之间,迫退了唐老太,左手骈指如就,疾向百代大师点了过去。

百代匕首一挥金刚舒臂,横斩南宫夫人的左腿,左手却一记飞钹撞钟拍了出去。

南宫夫人一时之间,收不回手中竹杖,除了运功接百代大师一拳之外,只有横里避开。

一叶小舟,甲板能有多大,南宫夫人停身之处,已然靠近边缘,如若再要让避百代掌势,势非要落水下可。

但这白发老妪,却有着惊世骇俗的武功,双足钉地,身如车轮,疾快的一个转身,闪落到唐老太的身后。

唐老太心痛爱子,早已下了拼命之心,回手一招泰山压顶,用出全力劈下。

这虽是一招平平常常的招术,但因唐老太全力出手,力道非同小可,竹杖划带起啸风之事威势惊人。

南宫夫人冷笑一声,突然一伏身子,疾如流矢飘风一般,竟然从唐老太的扶下穿了过去,落入舱中。

这一招惊险万分,除非身负绝世轻功之人,谁也不敢尝试。

百代大师怒声喝道:“贫憎晚生了几十年,未能一会夺得三宝被人尊称为武林第一的南宫明,今宵却极愿和夫人一决胜负,如若贫僧伤在夫人手中,我们少林一派立时撤离南阳,永不干涉你们南宫世家之事……”

南宫夫人脸上泛起了一阵黑气,既无喜怒之情,也不说话,竟似未曾听到百代大师之言。

百代瞧了南宫夫人一眼,看她又不言又不语,心头的火气更是大了,厉声喝道:“我们不愿以众凌寡,贫僧才要和你相约决战,你如再这样装聋作哑,可是别怪贫僧有失武林礼数了。”

他身着农装,而却一口一个贫僧,叫得震天价响。只见南宫夫人冷冷一笑,道:“九大门派,和武林中身负盛名之人,老身一个也不愿放过,少林寺不找我们南宫世家,我们南宫世家也将要找上你们少林寺去。”

百代怒喝一声道:“好狂的口气,贫僧倒是要见识见识。”

呼的一拳,直劈过去,正击在舱门之上。

那木舱登时裂开了一块,船身亦自摇颤不已。

唐老太左手握了四支蛇头白羽箭,右手竹杖护身,疾向舱中冲去。

只听那青衣小婢怒声喝道:“退出去!”

手中利剑一摇,唐通的肩头之上,又多了一道血口,鲜血泉涌而出。

唐老太尖叫一声,疾快的退了出去。

南宫夫人双目眨了几眨,暴射出两道碧光;道:“唐老太,你可爱惜你儿子的性命吗?”

唐者太垂下头去,默然不语。

南宫夫人身上泛起的黑气渐增,面目也忽现狰狞,冷笑一声.道:“那你不爱惜了?”

百代眼看南宫夫人身上的黑气渐浓,心知她又在暗运一种外门奇功,也暗中运聚真气,准备和她全力一拼。

他虽然是出家之人,但却是生具侠肝义胆的英雄人物,为了武林同道命运,竟自暗生全力一拼之心。

只听唐老太黯然叹息一声,缓缓放下手中的蛇头白羽箭,道:“你说吧!什么事情,只要我能力所及,自当答应于你。”

南宫夫人咯咯一阵尖笑,道:“第一件事,你先和身后那个和尚,力斗一阵……”

唐老太任了一怔,道:“还有第二件吗?”

南宫夫人冷冷地说道:“这第二件,要比第一件容易多了,我们南宫世家有着各类各样的人物,唯独少个像你一般的暗器能手。”

唐老太怒目喝道:“老身拼受失子之痛,也不愿受你这等要挟。”

突然一扬左手,四支蛇头白羽箭,齐齐射向那青衣小婢。

她施展暗器的手法,天下第一,在这等近距离内,更是百发百中,四点青芒两先两后的疾射过去。

南宫夫人突然举手一挥,船舱中两支巨烛,同时熄去,小舟上立时恢复了一片黑暗。只听一阵扑扑通通,似是有人倒了下去,但急切之间,却无法看出那人是青衣小婢?还是唐通?

唐老太由心底泛起一阵颤栗,母子情深,使她自己对自己绝毒的暗器手法失去了信心,担心四支绝毒的蛇头白羽箭,误射到爱子身上。

当下一咬牙,直向船中冲过去。

忽觉一股冷风,迎面袭来,势道不强,但却寒意侵人。

唐老太左手一挥,拍出一掌,迎着拍去,人却疾冲到唐通的停身之处,口中低沉的喝道:

“孩子,为娘的来救你了。”

伸手一把,抓了过去。

只听南宫夫人的冷笑之声,传了过来,敢情地已遁出船舱,到了后稍。

唐老太一把抓空,立时探手由怀中摸出三支七步断魂针,一扬腕,直向那笑声传来之处打了过去。

笑声沓然,一切重归于沉寂。唐老太探手入怀摸出火折子,一晃而燃,点起了烛火。只见舱中一张木椅倒在一侧,南宫夫人和那青衣小婢,都已不知去向了。

但她唐老太最关心的爱子,却仍然留在舱中。

烛火照射下,他背上的伤痕宛然,仍然不停的流着鲜血。

唐老太急急的蹲了下来,伸手一触唐通前胸,只觉他心脏仍然在不停地跳动,心头为之一宽。

回头望去,只见百代大师缓步走了进来,步履间十分沉重,着地出声。

唐老太低声说道:“大师可看到那南宫夫人吗?”

百代摇头说道:“贫僧正在请教唐老太,南宫夫人哪里去了。”

唐老太道:“我冲入舱中之时,她已遁出舱去,停身后梢,但我发出了三支七步断魂针,就再来听到声音。”

言词之间,隐隐暗示,南宫夫人似是已中了她的七步断魂针。

百代神情肃然地说道:“狡猾的南宫夫人。”

缓缓闭上双目,合掌而立。

唐老太看的暗暗奇道:“这和尚怎么了?”

她发觉百代大师的神态有异,但一时之间,却又无法着出他哪里不同。

大约过了一盏热茶的工夫,百代合在前胸的双掌,忽然缓缓分开,恢复了平常轻松神态,道:“放她一次,但早晚贫增总得和她拼上一个生死出来。”

唐老太见闻广博,听他之言,心中忽然大悟,原来百代大师刚才的肃穆神情,是凝聚了全身功力,准备和南宫夫人拼个生死。

她缓缓抱起爱子,走回船头,暗中却运集功力,在唐通的穴道上,开始推拿起来。

但南宫世家的点穴手法,似是大异一般武林手法,唐老太推拿了唐通几处大穴,唐通却似浑然不觉。

抬头看去,只见对面船上,剑光消散恶战已住,似是玄月道长已为玄真制服。唐老太一提真气,凌空飞起,跃落在对面甲板之上。

百忍大师迎了上去,合掌说道:“恭喜老太救回了令郎。”

唐老太轻轻叹息一声,道:“惭愧得很,老身竟然无法解开犬子被点的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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