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扑面,冰冷的寒气裹挟着四周的黑暗,直往敞开的领口里钻,潘古浑身一哆嗦,赶忙把衣领拉紧,转身走回人群里。.wenxue
人们一直走到天边放亮。凌晨时分,队伍前面突然热闹了起来,一个喜讯像穴翅的鸟儿一样飞过整路人群——“皇叔又开始辰时赈粮了!”
大路上的人潮从一条缓缓流动的小溪一下子变成了湍急的河流,听到消息的军民雀跃着朝前涌去,果然,推着粥车的兵士出现了,而且数量似乎比往日还多。大家一扫彻夜行进的疲态,兴高采烈,“皇叔仁德”的口号再次被高声唱响。
潘古浑浑噩噩地走了一夜,看到粥车,才发觉肚子实在也饿得很了。挤上前去看时,却不免大失所望。原来这次并没有饼可以领,木桶里的粥也稀得可以照见人影。潘古没有碗,无法盛粥,在一辆粥车旁转悠了半天,好说歹说才从一个中年妇女哪儿借了一把勉强可以充当容器的木勺。
两勺稀粥下肚,胃里反而更难受了。人都是这样,一段时间什么都不吃,饿是饿了,还不会感觉太糟糕,但如果塞上点东西到肚里,又不让你吃饱满足,那种馋虫钩着不上不下的感觉,才是最难以忍受的。
一手端着木勺,硬着头皮把稀粥往下灌,另一只手不自觉地伸向怀里。手指刚触到干饼,潘古咬咬牙,又把手抽了出来。他怀里本来藏有7张饼,从张震鸣营寨里逃出来后,在那片桉树林里吃了两张,昨晚给了魏三的儿子一张,还剩4张。今天是从襄阳南下的第十天,即使事态完全按照历史发展,刘备带着二十万军民到达当阳县还另外需要至少十天,无论是按常理推算,还是从这次赈粮的情况来看,刘备的军粮都应该已经所剩无几了。这5张饼是潘古全部的粮食储备,往后的情况只会越来越恶劣,也许再也无法拿到多的粮食,他决心要把这些饼留到最关键的时候。
百姓蜂拥而至,停放粥车的地方都被围得水泄不通。潘古抢着又吃了几勺粥,那辆粥车上的粥便告罄了,没有领到粥的人只好涌向其它粥车。潘古勉强撑了个水饱,感觉肚子里都在匡当匡当地晃荡,就像一次喝下了过量的水,捂着嘴直作呕,难受极了。
潘古是这样,其它以粥填肚的老百姓也不见得好受多少,但这些饱经战乱之苦地百姓实在是老实本分、容易满足,虽不免有小小怨言,但赈粮的总体过程还是波澜不惊,百姓领了粥以后就散开来,三三两两地围坐在一起休息。
粥车上的粥派发一空,赈粮的兵卒却也不见离开,等到百姓们吃得差不多,便吆喝起来,像是要宣布什么事情。于是百姓们又围拢到各辆粥车旁,一边议论着是不是有什么好消息。
把木勺还给那位妇女后,潘古也挤到一辆粥车旁。见人们聚得多了,一个布袍下摆打了两块补丁的中年文吏跳上粥车,大声宣布道:“诸位百姓,因曹贼追得近了,军师决定全体军民休息一个时辰后即刻进山,走近路去江陵,为行走便捷,一应粗重行李就地舍弃!”
站得离粥车近、反应较快的人首先叫了起来,后面的人有些未听清,便相互询问,问清原委之后,也跟着叫嚷。一时间各处百姓一片哗然。
毕竟,从襄阳南下了这么些天,逐渐进入人烟稀少的郡县交界之处,道路失修,尽是些泥土坎坷,百姓们本已觉得行走越来越困难,现在竟还要离开道路入山。山路崎岖,有些地方更是连路都没有,年轻力壮的汉子到能爬山,但眼下个个拖家带口。随身的包裹行李等家当重物哪样不是百姓们多年辛辛苦苦攒下的,如何舍得丢弃,更别说那些老弱妇孺了,那崇山峻岭进去了又如何走得出?
那文吏似还未讲完,不顾群情汹涌,拼命提高了音量,接下来的话却如同在人群中引爆了一车火yao:“多日来,皇叔随军粮草已全部分发百姓,此后每日赈粮暂改为隔一日赈粮。军师决定,进山前征缴百姓随身粮食以供紧急时统一分济,任何人不得私藏粮食。”
军师决定,军师决定。潘古暗骂这刘备伪善得很,原先赈粮的时候全是打着刘皇叔的旗号,让百姓歌功颂德,现在要从百姓手里收走粮食,便拿个出谋划策的诸葛亮来背黑锅,就算这事情最后传出去,百姓骂的也是诸葛亮,对他自己的声望却没多大影响。可实际上,没有主公拍板,军师自己能做出什么决定?
看来各辆粥车上都有兵卒宣布同样的事情,潘古视野所及之处,无数百姓中掀起了一阵轩然**。
这边有人叫道:“那些山没边没际,山里又没有路,我们怎么走得出去!”
“是啊!”许多人齐声应和道:“怎么走得出去!”
文吏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大声道:“军师早已派人探好了进山的道路,就在此处不远,到了山里自然有军士在前开路,大家大可放心。”
那边有人叫道:“不每日赈粮我们吃什么?”
“是啊!吃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