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完球,身心舒爽的闵枫回到家,正想痛快淋漓地洗个澡的时候,却发现家里的气氛似乎有点不大对劲,而且他竟然还看见了此时此刻本应该在县城的二哥闵杰。父亲坐在书桌前心不在焉地批改着作业,眉头几乎拧成“川”字,显然是有什么烦心忧愁的事情。二哥坐在柳木长椅上,胡乱翻看着一本不知道什么书,眉宇之间那浓浓的愁绪清晰可见。三哥正在淘米准备午饭,动作一点也没有往日的自然和麻利,似乎也在想着些什么。
看来家里是遇到了什么难事,而且多半……是和钱有关,否则不会这般愁云密布。
“三哥,家里出什么事了吗?才开学一个星期,二哥怎么回来了?”闵枫凑到闵飞身边低声问道,通常来说,无论在县城读书的闵冲还是闵杰,都是一个月回家取一次生活费。
闵飞看了看依旧在胡乱翻看那本不知道什么书的闵杰,神情有些黯然地答道:“没钱了,二哥是回来要钱的。”
“怎么可能,二哥不是才从家里拿了一个月的生活费吗?而且考虑到他高三复习准备高考比较辛苦,用钱的地方也多,妈还特别多给了一百块呢!”闵枫第一反应就是不可能,要换了好面子爱乱花钱的大哥闵冲还有可能,他怎么也不相信平时生活节俭,从不愿给家里增添负担的二哥会在开学仅仅一个星期就把这个月的生活费给花完了。
闵飞摇了摇头,答道:“倒不是二哥把这个月的钱给花完了,而是县一中要收许多杂费。单是三次高考模拟试卷的费用,就要一百多块钱,还有月考试卷费和学校规定必须购买的各科高考复习资料也要差不多三百块。”
原来是这么回事,闵枫听了心里冷笑连连,曾经参加过高考的他对学校这种收费的事情再清楚不过了。闵杰一个月的生活费不过是两百块而已,这个月多拿了一百块也不过区区三百块,而学校这一次收费就要收四百多块钱,他除了回家要钱之外别无选择。
这是开学以来,县一中对高三学生的第一次收费,但绝不是最后一次!
高考对于众多莘莘学子来说是神圣的人生考验,也是至关重要的人生转折点,但对于某些一门心思想要往自己口袋里捞钱的人来说,却是一年一度的绝世良机。精明的商人看准商机,利用合法手段赚取利润自然无可厚非,可问题是偏偏总有某些人利用手中那点微末的权力,编造各种花样繁多的名目向学生强行收费,大捞特捞。
三次模拟考试的试卷工本费就要一百多块钱,真的很让人怀疑等价交换是不是已经让这个社会给淘汰了。一百多块钱看起来似乎并不多,但这并不是某个学校的特例,而是具有普遍性的。三次模拟考试的试卷是全市或全省统一的,全国各省的情况也都差不多。1997年参加高考的考生将近三百万之数,而这个人数在2007年将突破一千万,也就是说仅仅是三次高考模拟考试所收取的试卷工本费,就高达令人咂舌的三亿乃至十几亿元。而且,这不过是明面上的部分收费,相对于各个学校暗里对学生的各种收费不过是九牛一毛。
然而,更加荒唐到无以复加的是,再过一两年,也就是1999年前后,某些头上挂满各种博士、教授和知名学者头衔的人就会提出“教育产业化”的论调,堂而皇之地给那些想从学生身上刮油水的渣滓制造合法途径,致使全国各学校乱收费的情况一年比一年严重。
“教育产业化”其实是在98年亚洲金融风暴的大背景下,某些教育、文化、经济和金融界的所谓专家以拉动内需缓解金融危机压力为目的所提出来的。这些人丝毫不顾及中国的具体国情,疯狂地摇旗狂呼:“要把教育当作产业来办,要把教育特别是高等教育当作新的经济增长点来看待!”
“教育产业化”的理念是在市场经济的条件下,将教育当作一种产业来办,以行业需求为导向,以实现效益为目标,低成本、高效地扩大办学规模和办学质量。听起来似乎很不错,也能够从中看到一幅美轮美奂的未来蓝图。然而,这个美妙无比、极度诱人的未来蓝图不过是某些空想家不切实际的设想罢了,付诸实践后所能收获的只能是失望和后悔。
事实也的确证明了这一点,由于受“教育产业化”的误导,不少优质公办小学、初中或高中,以种种借口收取借读费、择校费、赞助费等,把政府应该负担的部分教育经费,转嫁给了社会和学生家庭。各种名目繁多的试卷费、资料费和补习费等等如雨后春笋般催生了出来,那些站在特定位置,脑满肥肠的家伙开始明目张胆地扛着“教育产业化”的大旗,利用手中的权力,肆无忌惮地从学生身上刮油水。这样导致的严重后果是,大大增加了学生接受教育的成本,甚至部分贫困学生因此被剥夺了平等接受良好教育的权利。
粗略计算一下,中国人培养出一个大学生所需要的费用,最少也要十几万,这对于低收入阶层来说无疑是一笔天大的巨款。最能代表中国低收入阶层的无疑是人数高达九亿多的农村居民,他们在2001年的人均纯收入为2366元。也就是说,以这个数据为参照来计算的话,中国农民一个人必须不吃不喝攒上三、四十年才能够支付得起培养一个大学生的费用。一个村所有村民将自己手头的余钱全都凑出来,勉强供起一个村里娃读大学的事情,绝不仅仅存在于的纯属虚构的小说故事和电视剧本。
闵枫读大学时的情况就十分艰难,那时他大哥已经结婚,有自己的家庭需要顾及,二哥刚刚毕业参加工作,脚跟都没站稳,都没办法给家里提供多少经济上的帮助。他和三哥两人读大学的费用不是一笔小数目,而家里的积蓄早就在二哥读大学的四年里花光了,唯一的办法只能是去借。想起父母每年四处找亲戚朋友借钱所遭受的白眼和难堪,想起大学头两年里为了减轻父母的负担,他利用课余时间拼命做jian职的艰辛,他心里就一阵阵地泛酸。
在这样的中国国情下,那些白痴居然还要狂喊什么“教育产业化”,闵枫真的很想当面赏那些猪头几十巴掌,然后一脚把他们踹飞,贴到耻辱柱上,指着他们痛快淋漓地大骂:“教育产业化,产你妈的产啊!”
前世是自己没有能力,才会让父母因为钱而每天愁容满面。上天给了自己一次重生的机会,这一世岂能无所作为?
暗下决心的闵枫立即从书包的隐秘夹层里摸出一叠东西塞进口袋里,然后走到闵杰身边,压低声音说道:“二哥,跟我出来一下,我有话和你说。”说罢也不待闵杰回答便走了出去。
闵杰疑惑地看了看转身走出去的闵枫,稍一考虑就放下手中的书,跟了上去。
来到二小校园里的一棵大树下,闵枫环顾四周,见没有什么人,于是从口袋里掏出一叠东西塞到闵杰手里,说道:“二哥,这个你拿着!”
那是……钱!十几张,全是一百元面值的人民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