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结局】天长地久有时尽,劝君莫相思(1 / 2)

 六月,百花竞开,争相斗艳。

帝都兹洛城依旧繁花似锦如初,多年来几乎未曾改变过。只是那让人津津乐道的白玉兰却已经凋零。

若是四月游帝都,便是最佳之时,白天不热,夜间不冷,玉兰正闹,清香撩人。最重要的是关于白玉兰的那个传说,有关祖皇帝与赫连白玉赫连皇后的传说。

都说这苏氏子弟重情难舍,偏生为帝王之家,便是苦了那些虽满腹才华、却只一心想要携心爱之人游览世间的皇室子弟。

听闻近日江月船坊的生意做得很是不错,只因为那里的老板陌先生与其夫人弹得一手好琴,每每闲时,便会抚上一曲为客人助兴,更重要的是,那位陌先生与先皇的澄太子长得极为相似,众人纷纷前往,想一睹尊容。

坊间的各类传闻通常到了宫门便止步,只是近日来这位监国的洵王殿下道是挺有心思,对这些传闻很有兴趣,每日都会让内监将内容整理妥当了呈上来,供洵王殿下阅览。

弘文馆,每到了夏日便比其他殿阁清凉许多,去年监国之时,他便是在此度过,今年亦是如此。

面前奏章堆积如山,却不见苏夜洵脸上有一丝不悦与焦急,每一份奏章都看得极仔细。伺候的小太监见了,心中对这位洵王的敬重不由得有多了几分。

不经意间,去取奏章的手按在了一旁的一本鎏金封面的书册上,苏夜洵取来打开一看,脸色顿然沉了下去。

这本册子他刚刚取出来反复看了一遍,竟是忘记放回去了。

那册子里倒是没有什么惊天秘密,数来数去不过六个字:今生三世休战。重要的却是那下面的玺印,乃是出自突厥。

微微阖眼,那天的事情却依旧历历在目。

彼时衣凰被爆开的玲珑珠震伤,且血流不止,不管是立刻将她送回城还是从城中召来个好大夫,皆已经来不及。

众人皆惶恐,却又手足无措。贺琏上前给衣凰为了药丸,却也只能简单止血。

念及贺琏,众人豁然间对那段时间大宣军总是不能尽力战斗一事总算明白过来,依苏夜涵所言,问题出在指挥布阵的将领身上,那人不少卢恒、不是阿于藏锋,而是贺琏。便是其后苏夜涵一行人追至半途中看到的那些死于伏羲九星阵的大宣将士,也是拜他所赐。

那日,他立于衣凰面前,仰天长啸,道:“我输了,可是我不是输给你苏氏一族,而是我赫连一族,我输给了夙瑶,输给了衣凰,也输给了衣凰的孩子。”

他说着坐下身来,满眼悲痛地看着衣凰,“你可知,我曾进宫去看过你,只是你身体虚弱,未能发觉。我看到你的孩子,豁然就想起了夙瑶。这个孩子身上流着你的血,而你的身上流着夙瑶的血,夙瑶的身上流着我赫连一族的血!这个孩子,天朝未来的皇帝,他的身上流着赫连一族的血。到那时我就知道,我彻底输了,我没有了再继续这么自我折磨下去的理由……”

言罢,他以手扶额,泪洒衣襟。

“阿弥陀佛……”就在众人不知所措、惶惶等待之时,一道清幽醇厚的嗓音传入众人耳中。那嗓音如鼓如钟,让人一听便觉心下一阵清明舒畅。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来人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初见之时他尚且在距离衣凰三丈远之地,不过眨眼间,他人却已至衣凰与苏夜涵身前。

“这孩子伤得不轻。”他看了看衣凰,嘴上虽这么说,却也并未说不能救。

苏夜涵不认识他,甚至连他的年龄都看不出来,只是看他神态似仙,眉眼开明,便想他是不是能救衣凰,当即喜道:“大师能救我妻子?”

不想那人却摇摇头道:“老夫何必救她?就算她能醒来,还是一样要随你受颠沛流离之苦,受身心煎熬之苦,受担惊受怕之苦。我若救她,便是害她。”

苏夜涵顿然听出他话中之意,将头垂得低低的,抱着衣凰跪立,深深拜道:“求大师救我妻子。我已决心带她离去,去完成我答应她的事情,今后这一生,再也不会让她受这世间的分别、担忧、惊怕、颠沛流离、身心煎熬之苦,若有违背此誓,弟子愿以自己之命作偿!”

听出这老者话中之意,他能救衣凰之命,方才还扭打在一起的琅峫和阿于藏锋齐齐住手,跃至跟前,竟是齐齐跪了下去,“求大师救人!”

那老者倒是稍稍愣了一下,回身看了二人一眼,道:“这位是她的夫君,你二人又是谁?”

不想,二人竟再次齐齐抬头凄凄一笑,道:“世间痴儿。”

琅峫痴的是那并州城外农舍里的十天相聚,而阿于藏锋痴的,不过是那晚在南山下的惊鸿一瞥。

老者凝视三人片刻,继而捋着胡须呵呵一笑,点头道:“不想老夫活到这个岁数了,竟能得三王齐拜,老夫虽然知道你们这一拜不是为了我,但是现在老夫倒是有些心思要救这孩子的命。只是这孩子生来受尽苦难,又是个大慈大悲之人,即便为人夫者愿为她退隐于江湖,可这世间纷扰若在,亦难平息。”

闻言,琅峫顿然道:“今我阿史那琅峫愿对头顶三尺神明起誓,这一生、往三世,愿休战不伐,只求大师能救人一命。若违此誓,愿以自己之命作偿!”

阿于藏锋紧接着道:“今我阿于藏锋愿对头顶三尺神明起誓,阿于后辈永不兴战,只求大师能救人一命,我愿舍去此命。”

“好!”老者连连点了点头,缓缓蹲下身去,伸手探上衣凰的腕脉。

半晌过后,他看向苏夜涵道:“我若救她,则你必将失去你现在所拥有的一切为代价,权势、帝位、财富……”

“呵!”苏夜涵顿然笑出声来,笑得凄冷,“这些东西原本就不属于我,我只要她留下。”

闻言,老者不由摇摇头,道:“罢了罢了,老夫若是不救,此生难安。只是……玄清这孽徒,自己一身业障未除便落了清静,却反倒落在他这两位弟子身上。今日要老夫遇见,便当作是佛缘如此。你们,随我走吧。”

话音刚落,他身上宽大袍子旋起,轻轻落在衣凰身上,转眼间,方才还在眼前的三人,竟是不知去向,只余下一众人傻傻地呆在原地……

“王爷……王爷?”苏夜洵顿然回神,只见那内监讪讪地冲他一笑,便问道:“你方才说什么?”

“哦,奴才是要告诉王爷,建平王来了就在外厅。”

“嗯。”他轻轻应了一声,道:“传进来。”

“是。”内监应声退出,片刻过后,逸轩缓缓入内,对着苏夜洵行礼,“四叔。”

苏夜洵放下手中的奏章,淡淡一笑,问道:“你怎么来了?”

逸轩脸上只有一丝勉强笑意,将怀里的盒子递上前给苏夜洵,垂首道:“这个盒子是皇婶婶与四叔一起离京之时留个我的,道是等到时机合适之时,便将这盒子交给四叔,四叔一看便知。轩儿不知何时才是合适之时,只是轩儿每每看到这盒子,便会念起七叔和婶婶,就想着取来让四叔看一看。”

苏夜洵不禁感觉诧异,看这盒子做工精致细腻,便不敢大意,正想打开,突然又似想起了什么,对外喊道:“来人。”

“王爷。”内监匆匆入内。

“即刻传清王、泽王、镇国公、左右二相、中书令大人、骠骑大将军、镇军大将军以及入宫。”

内监愣了一愣,看到苏夜洵冷冽的眼神这才回过神来,连忙应声退了出去,心里却明白定有大事要发生。他生怕自己忘了刚刚被洵王念及的众人,自己便又默默重复了一遍,越念越觉得身上汗毛都竖了起来。

这几人加在一起,翻手覆掌间便可颠覆一个王朝。

一个时辰之后,众人齐聚弘文馆。

虽不明是何事,却深知是大事。

苏夜洵看了逸轩一眼,对众人道:“这只锦盒的皇后娘娘临行前交由建平王所保管,道是日后可打开。今日,本王便当着众位大臣的面打开这锦盒,且看皇后娘娘究竟给我们留下了什么吩咐。”

此言一出,一众人纷纷垂首行礼。

苏夜洵稍稍迟疑一下,打开锦盒,只见其中只有一纸卷轴,他小心翼翼地取出,交到慕古吟手中,道:“有劳镇国公。”

慕古吟结果卷轴在手,缓缓打开,不想还没用看清里面内容,只匆匆瞥了一眼,便大吃一惊,“这是……这是传位诏书!”

满堂哗然,皆惊。

众人不由又想起小皇子失踪那日,就在小皇子的摇篮里发现了一张字条,上附八字:安好勿念,各君归位。

八个字,两种笔迹。虽不多说,却教众人放了心。

晚间,略有风,除去了一丝燥热,送来一丝清凉。

江月船坊人来人往,游人不绝。阵阵沁雅琴音自那艘大船的船尾传来,几乎每一艘游船都会刻意从此经过,一睹抚琴人之风采。

苏夜洵一身素青色轻衫,沉敛大气,引得不少人回头观望。

明康嘿嘿一笑,道:“王爷您别介意,这些人……就是这样……”

苏夜洵淡淡一笑,未出声,随着明康一路上了那艘大船,来到船尾。

清姰嘴角笑容永远那般清和明媚,听得脚步声,便问道:“明康,是何人?”

明康道:“夫人,是洵王殿下。”

“王爷来了?快快请坐。”她边说边摸索着倒了杯茶送到一旁的木案上,盈盈一笑,道:“王爷请用茶。”

虽知她看不到,可是苏夜洵还是微微笑道:“多谢。”

清姰摇摇头,道:“王爷与先生慢聊,我去为你们备些点心。”

直到清姰和明康皆已走远,苏夜洵方才站起身,缓缓走上前,垂首道:“大哥。”

“当——”琴音戛然而止,就在游人诧异之时,那琴音很快又续了上去。他垂首一笑,道:“原来那个人,当真是你。”

“我……”

“我明白,你是怕阿于陵伤害我。”他说着回过身,目光沉静地看着苏夜洵。他们兄弟二人,已经很久这般面对面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