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王殿下不必动怒,我真是怕王爷你们等得急了,所以便让贺大人布一个阵,带着我先来了。”裴裘鲁说着仰头一笑。
绍元柏一把抓住苏夜泽,冷眉对裴裘鲁道:“这贺琏是我天朝的仇人,亦是皇上和娘娘下旨通缉之人,裴老何故会与他在一起?”
闻言,裴裘鲁和贺琏顿然相视一眼,冷冷一笑,“仇人?他是你们天朝、是你们苏氏一族的仇人,却并非我的仇人。”
绍元柏道:“如此说来,裴老是要认这贺琏为友,而与我天朝为敌了?”
裴裘鲁挑眉,道:“不敢,我只是奉洵王之命,前来请皇后娘娘交出玉玺和皇上的退位诏书,只要你们配合,二十万人马绝对不会动清宁宫任何人的一个手指头,若是不然……”他不由垂首轻笑一声,道:“京中十万守将都是自家人,自家人打自家人未免让人心寒。而那波洛十万大军,你们也是知道的,军中皆是可以一当十的精兵良将,和他们动起手来,只怕京中禁卫并非他们的对手,最重要的是,现在皇后娘娘……”
他这么一说,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恨得牙痒痒,却又不能怎么了他。
苏夜泽冷笑着,试探性问道:“裴老方才所言,这命令是洵王下的,那洵王现在人在何处?你莫不是假传命令?”
裴裘鲁似乎料到他会这么问,从腰间取出一枚令牌举起,对苏夜泽道:“洵王令牌在此,我又何须假传命令?”
苏夜泽道:“你明知洵王母妃毓后便是为贺琏所杀,竟还与他一道,洵王若当真知晓此事,怎能容你?”
裴裘鲁摇摇头道:“泽王此言差矣,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贺大人能助我们成事方是最重要的,洵王又怎会在意这些?”
“哈哈……”未等苏夜泽开口,裴裘鲁二人身后紧接着传来男子的笑声,待他缓缓走到灯光下,剑眉一挑,众人这才识得,是查塔王子。
“裴老此言才是差矣,父母之仇不共戴天,你却背着洵王殿下与洵王的杀母仇人勾结,只怕不好。”他说着连连皱眉摇头,“此等行径,本王断不能接受。我看,你们这事儿,本王不掺和也罢,便坐在一旁先看一看你们究竟意欲何在作罢。”
“呵呵……”裴裘鲁面上却没有丝毫的慌张,看向查塔,道:“查塔王子怕是忘了些事情?”
查塔问道:“何事?”
裴裘鲁道:“你这十万大军何以会突然出动,前来中原?不正是受洛王妃所调遣吗?”
查塔不由沉了脸色,道:“那又如何?我妹妹在你这天朝京都遇害,本王说过一定会找出凶手,若是找不到那人,便血洗兹洛城!”
“好!”裴裘鲁突然一声喝彩,“你若是真的血洗兹洛城,我倒是要好生谢谢你,这可是我一心想要的。不过在此之前,还得借查塔王子的波洛大军替我夺回这玉玺,夺下这兹洛城才是。”
查塔冷眼看他,道:“凭什么?”
裴裘鲁不慌不忙地从怀中掏出一样对着查塔示意一番,道:“这样东西,想来查塔王子比我要熟悉多了。”
“你……”一见那军符,查塔顿然神色一惊,上前一步就要去抢,突然又似想起了什么,脚步一滞,怒目道:“这军符怎会在你手上?我妹妹洛王妃是你害死的?”
裴裘鲁不点头也不摇头,只是不慌不忙浅浅笑着,道:“查塔王子切莫动怒,你应该先想一想这枚军符对你十万大军的作用和威慑力。我知道波洛族信奉神灵,每一位将士皆对神灵起誓过,无论如何,对神灵之符绝对不会背叛,否则必遭天谴,还会给波洛族带来灾难。而今这军符在我手中,便是你查塔王子,也一样要听我命令,是或不是?”
“卑鄙小人!”查塔顿然大怒,正欲上前,却听裴裘鲁喝道:“查塔王子,难道就不怕洛王妃死不瞑目,死后还要受神灵之遣吗?”
查塔脚步顿然停下。
身为波洛族的王位继承人,他不能因为自己给波洛族带来天谴,亦不可让他的妹妹死不瞑目,可是,仇人就在眼前,他却不能杀他,心中更加悲愤、煎熬。
苏夜泽一把甩开绍元柏,怒道:“他不能杀你,我能!”
苏潆汐跟着上前一步,道:“你杀我二嫂,害死毓后,害我亲人无数,今天我苏氏弟子便取你性命,为我亲人报仇!”
言罢,与苏夜泽一道拔剑而上。
裴裘鲁却不避不让,只是冷冷笑着,只见他身旁的贺琏不动声色地伸手一扬,他二人已经转移到两丈外,苏夜泽二人根本近不了他的身。
“你们不必生气,还是好好想想怎么救慕衣凰吧,现在整个思凰阁已经被人围住,尽在我掌握之中,只要我一声令下,便可屋毁人亡!”
“什么?”几人顿然大吃一惊,回身望去,紧接着一名侍卫匆匆来报:“王爷,思凰阁四周突然出现大批黑衣蒙面刺客,他们挟持了大宗院杜大人和一众人,将思凰阁团团围住,属下……属下请王爷指示,我们该怎么做。”
几人顿然没辙了。
裴裘鲁笑道:“所以,我早说了,你们最好还是交出玉玺来的好,免得伤及无辜。”
“是吗?”清宁宫内走出一人,深蓝色长衫,玉冠束发,面容峻冷,冷眸看向裴裘鲁和贺琏,“老师何时对我苏氏的传位玉玺有了兴趣?”
“四哥?”
“洵王殿下?”
苏夜泽、苏潆汐、绍元柏以及冷天月都忍不住惊疑出声,便是查塔和裴裘鲁二人也吃了一惊。
裴裘鲁皱眉问道:“你何时到了清宁宫?”
苏夜洵脸色一沉,肃然道:“从衣凰刚刚出事开始,本王便赶到了清宁宫,这段时间我也一直都守在这里,为的就是等老师来。”
“这不可能!”裴裘鲁摇头道,“之前在府上,我们明明见过面,还从你手中接过了调兵的令牌。”
“哈哈……”苏夜洵仰头朗声一笑,眼角微扬,“本王听说,夫妻二人相处得久了,就会越来越像彼此,对彼此的言谈举止、一举一动都了解甚深,看来我与嫣儿已经到了这一步。”
裴裘鲁又是一怔,道:“你的意思是,方才的那个人根本不是你,而是洵王妃?”
苏夜洵不言,只是在嘴角挑出一抹冷笑,算是默认。裴裘鲁不由恍然一笑,道:“原来如此……难怪那时候她一直坐着,不愿站起,原来她是怕被识破……”
苏夜洵冷笑道:“不仅如此,她之所以要想这么久,为的就是要拖延时间。再者,老师当真以为你手中的那枚令牌能调动京中十万守兵?”
裴裘鲁连忙低头看了看手中那枚从洵王府拿出来的令牌,却未发现任何不同。
苏夜洵负手而立,气势逼人,眸底的杀意越发浓重,“本王等这一天等了很久,老师真是让本王好等。”
说罢,他侧身喝道:“梁奇。”
“属下在!”一道人影如同鬼魅一般突然出现在他身侧,一看那装束,不用多问便知是十八卫的人。
苏夜洵从怀里掏出一枚令牌交到他手中,冷冷道:“传本王命令,京中守兵八大领将助纣为虐,意图叛乱,立刻将他们拿下,押送天牢听候发落。若有反抗,格杀勿论!”
“是!”梁奇接过令牌,身上黑色披风一转,身形便消失在黑暗之中。
见状,裴裘鲁不由一惊,一扬手中军符道:“查塔王子,我命你即刻率你的十万波洛军灭杀天朝十万守兵,若有违抗,我让你们全都死无葬身之地!”
查塔一怔,却听苏夜洵冷笑道:“老师且慢!”
裴裘鲁道:“你还想耍什么花样?”
苏夜洵冷笑道:“老师这么急匆匆地进了宫,难道就没有四下里去找过什么人吗?”
裴裘鲁脸色顿然一暗,有些紧张,问道:“你什么意思?”
苏夜洵不言,只是冷笑着抬起手招了招手,身后立刻有两名十八卫上前来,二人中间还押着一个人,一个素装年轻女子。
一见她,苏夜泽几人顿然一惊,道:“四哥,你抓月妃娘娘做什么?”
苏夜洵看了他一眼,示意他不用担心,而后又看向裴裘鲁道:“这个人便是月妃娘娘,老师曾多次为她受了冷落而鸣不平之人,想来老师也应该认识吧。”
“月儿!”裴裘鲁神色一凛,顿然喊出声。
话一出口,在场之人皆愣住,便是月妃娘娘——玄音自己也怔愕地看着眼前这个直呼自己“月儿”的人,不明情况。
独独苏夜洵面上不见丝毫惊讶之色,这一切似乎早已在他的预料之中,他缓缓步下台阶,目光一直紧盯着裴裘鲁,冷声道:“交出你手中的军符,人还给你。又或者,你还是选择那枚军符,人,我杀了她。”
“苏夜洵!”裴裘鲁一直静淡无波的面上终于出现怒意,且一怒而不可遏,双拳紧握,恨恨地盯着苏夜洵,“你若伤她分毫,我定会血洗兹洛城,让你们所有人为她陪葬!”
“若不想她死,那就交出军符!”苏夜洵一样不退让,嗓音越来越高,手中长剑哗然出鞘,剑尖直指玄音。“本王可没有那么多耐性,等你做决定。”
“你敢!”裴裘鲁见他出剑,不由一着急,上前一步,却被贺琏一把抓住。
“不可。”贺琏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支暗器掷向空中,发出一声犀利刺耳的长鸣,“既然洵王要收回这十万守兵,那就趁着洵王的命令还没传到之时,先让他们互相残杀一番,也好折损一些兵力。”
说罢看了裴裘鲁一眼,见裴裘鲁眼底也闪过一丝窃笑,道:“贺大人所言极是。”
贺琏笑得深沉,又道:“再说,我就不信这他们会真的杀了月妃,不管怎么说,月妃是皇后娘娘动以中宫表戈册封的妃子,且又是苏夜涵旧识,就算洵王再怎么不识抬举,也万不会做此大逆不道之事。”
闻言,裴裘鲁不由犹豫了些许,然而他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十多年,切不可在这节骨眼上出任何问题。
想到此,他不由一狠心,道:“月儿,不要恨我,相信我,他们不会杀你,等我拿下这兹洛城,就回来救你。”
说罢,他一举手中军符,冷声喝道:“查塔,你还不领命?”
“你……”
苏夜洵眼底闪过一丝讶然,没想到裴裘鲁会毅然决然决定动用军符。
就在他与查塔王子相视,各自为难犹豫之时,突然只听得身后一道孩童的声音:“不可出兵!”
几人回身望去,只见清宁宫内那座高阁上,一道娇小的身影正站在最顶楼的边上,冲着几人高声喊着。接着灯笼的光,几人看清那人面容,全都大吃一惊,竟是失踪的逸轩!
见所有人都向他看来,他不由再次喊了一声,道:“不可出兵!”
“轩儿小心!”眼看他站在最边上,摇摇欲坠,仿佛只要风一吹,他就会掉下来,苏潆汐的心提到了嗓门眼儿,焦急地喊着。
逸轩却似没有听到,见他们没有看清他手中的东西,不由得着急,又向前迈了一步,结果脚下踩空, 人从高阁上摔落下来。
“轩儿——”
一道身影骤然跃起,在苏潆汐的惊呼声出掠上前去,接过落下的逸轩,又返回远处。
冷天月将他放心,忍不住呵斥道:“轩儿,你爬到那上面做什么?知不知道很危险?”
“我……”轩儿略有犹豫,把目光转向了查塔,查塔见自己的外甥就在眼前,安好无恙,心中不免有些欣喜激动。
“舅舅。”突然逸轩喊了一声,走到他身边,正色道:“舅舅不可出兵,若是舅舅听了这人的话,娘亲在天之灵定不能安息。”
“轩儿……”几位长辈都愣了一愣,紧盯着他和查塔。
查塔神色更加为难,“可是轩儿,我波洛族有令,若是对此军符便从,便是有违天意,要守神灵责罚的。”
“不会的。”逸轩说着摊开手掌,对查塔道:“娘亲最后一次来看轩儿的时候,把这个交给轩儿,她说过此物必须在情况危急之时才能使用,而且此物一出,便如波洛王亲临,任何人都必须服从……”
不料他话未说完,方才还满脸为难之色的查塔突然面上一喜,单膝跪地行了大礼,拜道:“参见圣王!”
众人不解,查塔抬头笑道:“这是我波洛族的圣物,凌驾于万物之上的圣王所戴扳指,我是波洛族第一王所有,一代代传下来,已有数百年之久。原来,父王将此物交给了妹妹护身。”
说到这里,所有人都明白过来。有此扳指在手,那军符便如废物,再无用处!
众人面上终于露出一丝笑意,全都满眼期待地看着逸轩,查塔更是激动,道:“轩儿,下命令吧。”
逸轩有些惶恐,紧张不已,目光从众人身上一扫而过,最终与苏夜洵目光交汇。苏夜洵不言,只是冲他点点头,眼中有盈盈笑意,逸轩像是受到了鼓励,定了定神,朗声道:“查塔王子听令,命你立刻率十万波洛军斩杀叛军,守卫兹洛城。”
“领命。”查塔王子像是憋了一口气终于舒展开来,站起身冷笑着看向裴裘鲁和贺琏,道:“你们放心,我波洛大军一定会出动,但却是为了取你项上人头!”
话音刚落,手中宽刀便出鞘,向着二人袭去。
贺琏手指宽恕转动,几枚银针接连射出,带着裴裘鲁跃身闪开消失的瞬间,裴裘鲁手中的暗器已经升空,发生与贺琏方才那一枚类似的长鸣。
“既是如此,就别怪我心狠,这便取了慕衣凰母子性命!”
“遭了,衣凰!”苏夜泽骤然回神,几人看了一眼裴裘鲁二人离开的方向,二话不说,转身进了清宁宫,想着思凰阁的方向奔去。
苏夜洵走到玄音身边瞥了她一眼,道:“他果然够心狠,为了自己的江山霸业,先是弃子女于不顾,任你们自生自灭,现在竟是连你的性命也顾不得丝毫。”
玄音一直疑惑不已,此时急急开口问道:“什么意思?方才那人不是你的老师,裴老吗?”
苏夜洵冷笑,却不答她,一抬手将她打晕,对身边的人道:“看好她,绝不能让人救走了。”
“是。”
清宁宫内此时已是混乱一片,外面厮杀声不断,听着那惨叫声,屋里的人个个心惊肉跳,手脚慌乱,差点就哭了出来。
“杀进来了……”一名宫人吓得语无伦次,反反复复道,身边的人都被她的情绪感染,越来越慌。
杜远面上闪过一丝烦躁怒意,感觉到衣凰的手握得越来越紧,心知她听闻此事心中也是焦急不已,不由一怒,一甩手,袖中长针飞出,稳稳扎进那宫人的眉心。
瞬间,屋里安静下来,其余人都不敢再说些什么。
门外,守卫侍卫死伤一片,白芙、玄风、红莲皆在人群中,所领凤衣宫弟子个个满脸杀气,手中刀剑无眼,斩杀一批批黑衣人。可是这些人就好像杀不完一般,杀了一批还有一批,他们如同鬼魅一般,不知从哪里就冒了出来。
眼看着他们的人越来越多,而自己的人越来越少,白芙几人都焦急不已。
蓦地,脚下的地狠狠颤动了一下,很快就恢复了平静,紧接着一道玄色身影从天而将,落在众人之间,手中铜钱接连飞出,打在两侧的半空中,紧接着他脚步飞快挪动,在地上按着一定的规律踏去,待他手中最后一把铜钱抛出、脚步停下之时,院子两侧像是突然打开了一扇门一般,现出了那些隐藏在其后的黑衣人!
这,竟是结下的阵法结界,将人全都藏匿在了其中!
众人抬头望去,那破阵之人正背对众人静静站立,一身玄色披风在夜风中翻飞,其实卓绝凌然,凌冽的杀气逼得众人忍不住想要后退。
黑衣人见踪迹败露,不由懊恼,二话不说便向着那玄衣人杀去,他却不闪不避,一撩披风,两侧顿然杀出一批人,个个都是精锐高手,转瞬便将扑上来的人斩杀剑下。一见这阵势,余下之人不由心慌了,犹豫着不敢上前。
“哼哼……你们从五年前就开始追杀我,一路追杀到现在,也该是个终了了。”他说着缓缓回身,充满冷冽杀意的目光落在那黑衣人身上,看得他们顿然一惊。
“皇上!”白芙一众人顿然瞪大眼睛,怔愕地说不出话来。
“哇——”与此同时,屋内骤然传出一道婴孩的啼哭声,如同一道响亮的号角,在这黑夜中划开一道口子,释放了这个院子里、这宫里积下的所有血腥与怨气。
饶是他再怎么沉冷淡然,听到这一声啼哭,苏夜涵的眼底依旧忍不住划过一道惊喜,方才的凛凛杀意骤然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