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百一十六】踏途远去南北行,大军影无踪(2 / 2)

衣凰无声默认,复又摇头道:“我只怕这其中还有很多我没有查明的真相,还有很多没有解开的误会。我不相信,以师父的为人,会无缘无故去伤害一个像洛王这么好的人。”

杜远迟疑了一下,问道:“此事……你可曾与皇上说过?”

衣凰摇头道:“贤妃娘娘过世之后,玄凛就一直跟随着师父,由师父暗中授业,师父于他亦师亦父,而洛王则是他的亲兄弟。最重要的是,如果我现在告诉了他,必会扰乱他的心,而且现在我还没有查明其中的原因。师父不愿说,可我不能就此撒手不管不问,因为我发现,他曾与我说过的事情,有很多不对,越来越不对,越来越……越错得离谱,我甚至开始怀疑,他当初所说的那个紫微帝星一分为二陨落之事,究竟是真是假。”

“紫微帝星?”杜远不由疑惑出声,似是听到了什么让他好奇的事情,“你说的,可是十五年前的那一场落星?”

衣凰微怔,问道:“你也知道此事?”

杜远点点头,道:“曾经听师父与师叔聊起过,只是没有听得很清楚。我记得,当年师父还按着当时的落星画了一张图。”

衣凰问道:“什么图?”

杜远想了想,道:“分落图。”

“分落图……”衣凰沉吟良久,突然转身,正色对杜远道:“我要你帮我做一件事。”

杜远几乎已经猜到她要说什么,皱眉道:“那张图乃是十几年所作,有没有保存到今日,尚未可知。就算留了下来,师父他老人家年岁已高,这些年都要别人照顾着才行,又如何记得起、找得出这张图?”

“可是我一定要找到它,一日找不到,我这心就一日不安宁。”她隐约觉得,这事情不似她一直以来所认为、所知晓的那般,这其中定有隐情。

而只有找到这个真相,她才能找到苏夜洛之死的真正原因,才能对苏夜涵、对苏夜洵以及毓后,有一个交待。

也对苏夜洛,那个曾被称为天朝第一奇男子的男人,那个曾对苏夜洵说过“一见清颜误终身”的男人,那个曾为她抛下新婚之妻、洞房花烛夜的男人,有一个交待。

尽管这些她之前并不知晓,尽管这些都是听别人向她说来,可是她却不能不信。幼时,那个总是出现在冰凰山庄附近,狩猎而不伤猎,每次返回时都将所猎之物放回的男人,正是苏夜洛,再无二人。

见她神色这般坚定决绝,杜远心知自己多说无益,便只能点点头,道:“好,我就为你走一趟南疆。但是,你要答应我,在我去南疆的这段时间哪也不能去,尤其是不能随洵王前去迎接波洛大军,你若去了,我便将那图毁了。”

他的脸上没有丝毫说笑之意,看似淡然,实则肃然。

衣凰了解他,他向来说到做到,断不会为了衣凰或者苏夜涵的身份而有所顾忌。他若是懂得顾忌,当年就不会放着睿晟帝钦封的太医令不做,跑到苏夜涣的军中做一名随军军医。

“好,我答应你。”顿了顿,她又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启程?”

杜远换出一副悠闲的神情,顺着河边缓缓走着,道:“不急,待洵王殿下前去迎接波洛大军,我便动身赶往南疆去见师父。”

“你……”衣凰脸色陡然一变,跟在他身后,“可是我等不了那么久。若是再等一个月你再动身,一来一回,加上在南疆耽搁的日子,至少要一个多月,到那时候……”

“唉!”杜远忍不住叹了口气,连连无奈摇头,“你现在不仅是记性差了,就连这觉察力也大不如前,我这一走,还真是不放心你。”说罢,他朝衣凰笑了笑道:“放心吧,不会等一个月那么久,但是你好歹给我些时日,让我把手头上的事情处理完了。我不是洵王,不用监国,也不用代理朝政,没那么多的事情要交待要解决,但是我怎么着也是皇后娘娘您的大夫,我这一走少则一月,多则两月,这么长时间我不在,不把接下来的事情全都交待好,怎么放心?”

衣凰瞥了他一眼,故作不悦,道:“你这个老头,年龄越来越大,心眼儿却越来越多。我自己就是医者,你还怕我亏待了自己不成?”

杜远摇头道:“不好说啊,医者难自医,把你交给你自己,我可不放心。”

白芙适时凑上前来插话道:“杜老,你可以把小姐交给我呀。”

杜远白了她一眼,道:“交给你?小老儿我更不放心!”

“你……你这个小老头!”白芙气结,却又不敢动杜远分毫,忍不住咒骂道:“你这小老头活该没人愿意嫁给你,长着一张善人脸,却又带着一张阎王嘴,又狠又毒!”

杜远才不在乎,走在最前面,哈哈大笑。

衣凰走在最后,看着二人的背影,心中没由来的一阵安宁,她勾起嘴角淡淡笑了笑,兀自轻声道:“最重要的是,偏偏生得一颗菩萨心。”

五更过后,天色即明。

静静坐在院里,只觉凉风阵阵,吹在身上冷飕飕,偏偏她生得一身的懒骨头,挣扎了好几次,就是不愿起身回屋拿一件衣裳,就这么抱紧双臂坐在石凳上,抬眼看向漆黑夜空。

越是沉寂的夜,她的心就越发不能宁静,耳边呼啸而过的万马奔腾,狂啸厮杀,她恨不能转瞬间飞到苏夜涵身边,那怕是安静地站在他身后什么也不做,只是看他挥军上阵也好,至少,她能清楚地知道他是否安好。

然,这毕竟只是冲动的想法,待冷静下来,她还是要做群臣面前那个高深幽雅、沉着冷静的皇后娘娘。

“小姐,你怎么不多睡会儿?”身后传来轻轻的喊声。

衣凰回身一看,只见青芒自己批了件外衣,怀里还抱着一见披风,不由分说便走上前来给她披上,握住衣凰的手道:“瞧这手都是冷的,天冷了,小姐可要注意身体。”

顿了顿,又道:“小姐是不是有心事?天还这么早,怎么就起身了?”

衣凰拍拍她的手背,以示安慰,淡淡一笑道:“做了个噩梦,睡不着了,便出来走走。你怎么也起身了?”

青芒叹道:“我这是习惯了,都是惠林刚出生那会儿给闹的,反正也睡不着,就想着来看看你这边的火烛别熄了,我怕白芙那丫头粗心。”

闻言,衣凰忍不住轻笑一声,道:“这段日子辛苦你了,要在山庄和宫里两边跑,其实你不用过来看着我,我能照顾好自己。”

“我没事。”青芒连连摇头,“再说倒也不累,你说这宫里宫外现在还有几人能像我这样,想出宫就出宫,想进宫就进宫的?”

衣凰一笑以应,抬头看了看四方,最终目光停留在南方。青芒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道:“杜老和洵王殿下都已经在路上了,小姐现在就不要想那么多,安心等他们回来便是。”

她说着拉着衣凰的手,向她靠近了些,柔声道:“我知道小姐心里在想什么,也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可是现在不管你怎么担心,都帮不上他们半分,却反倒会累了自己的身体。”她的手掌覆上衣凰的肚子,微微一笑,“你看,这里的小生命正在一点一点长大,所以你现在不仅仅是你自己,你还是一个母亲,一个妻子,更是我天朝的一国皇后。你现在要做的,就是照顾好自己,照顾好我们未来的皇子,只有这样,皇上才会安心,杜老才会安心,天朝上下群臣百姓才会安心,这也是你能为他们做的头等大事。”

衣凰怔怔地听着,心中明知青芒所言在理,然,她却做不到不闻不问。

“人非草木,何以能不管不问,毫不关心?”

青芒笑了笑道:“何时说过让小姐你毫不关心?关心自然是要关心,眼下洵王离京,京中诸事落在泽王殿下一人身上,我敢保证,不出三日,他便会带上奏章寻上门来,让你帮忙出主意。”

闻言,衣凰顿然一笑,点头道:“也不能小看了如今的十三,三日他还是撑得过去,只是这一个月的时间……似乎有些长。”

青芒连连点头道:“我的意思是,小姐现在要注意休息,最重要的是,保护好肚子里的小家伙。毕竟,皇上、洵王殿下和杜老那边,我们都只能静候佳音,至于先生和洛王妃之事……”

她顿了顿,见衣凰收起了笑脸,便轻轻拍拍她的手,道:“洛王妃那边怕是要等洵王归来,所以这段日子你暂且就不要想了,而先生那边……”

衣凰点点头道:“我明白,我现在倒是不担心先生,这个人既然特意给我传了信儿,告知我先生一切安好,为的就是要我放心,我也更加确定,这个人就在我身边,离我很近,而且是你我熟识之人。”

青芒拧拧眉道:“小姐向来擅长识人字画,可否从那笔迹之中看出此人身份?”

“呵!”衣凰轻笑一声,摇头道:“这人既是知道先生、知道楼陌均,甚至知道他们过去的事情,又怎会自己亲笔修书?可越是如此,就越证明这人与我们关联甚深。眼下,他没有放回先生之意,只是要我们安心等着,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安心等着好了。”

青芒一愣,道:“不找了?”

“找,要找。”衣凰嘴角笑容冷冽,眼底闪过一丝狡黠微光,“但是不是找先生,而是找那个把先生藏起来的人。”

青芒问道:“怎么找?”

衣凰挑眉道:“是谁来送的信,就找谁。”

青芒不明,低下头去想了半晌,却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突然只听衣凰轻轻“呀”了一声,青芒神经一紧,连忙问道:“怎么啦?”

再看衣凰脸色,却无任何不适,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肚子,笑了笑道:“这小家伙刚刚动了。倒是奇了,怎么会这个时候动起来?”

青芒笑道:“你莫不是没看出来这是在跟你抗议?这么早,你不让人家好好休息,竟然跑到院子里来吹冷风,孩子心疼你啊,催你回屋休息呢。”

衣凰无奈地摇摇头,跟她一起起身道:“自从你做了娘亲之后,就变得比青鸾还要婆婆妈妈,一点小事都能编出天大的理由来。”

话虽如此,那满脸的笑容却让青芒放心了许多,连连点头,一边把她往屋里拉一边道:“是……我婆婆妈妈,我们都婆婆妈妈,我倒是想看看,等你做了娘亲之后,能好到哪里去。”

说话间,两人一摇一晃走回殿内,青芒一直守在衣凰床边,看着她安然入睡了,这才蹑手蹑脚地离开。

轻轻关上门,走到院子里方才落座的地方坐下,目光情不自禁地投向北方,青芒眼底划过一道忧色,垂首小声道:“人呐,总是在劝别人的时候最理智,到了自己就没了头绪。”

沉默片刻,她方才再次轻声念叨:“夫君,我和惠林一切安好,你与皇上,与所有的天朝将士,定要平安归来!”

北方的五更天,伸手不见五指,清风拂面,带着冷飕的清寒。

冯酉毫无症状地打了个喷嚏,一旁的将士纷纷笑开,方亥走过来用胳膊肘抵了他两下,揶揄道:“莫不是嫂子又在想你了?”

冯酉憨憨一笑,揉了揉鼻子道:“哪里?不过是吹了风,有些不舒服。”

话音刚落,一众人便哈哈笑开。

“好了好了……”冯酉摆摆手,抬头看了看天色,正色道:“兄弟们,都打起精神来,看这时候,冉将军的信号差不多快来了。”

“是!”此言一出,方才还嬉笑一片的军队立刻齐齐肃然正色,双目紧盯着前方。

不出一刻钟时间,前方果然传来一阵马蹄声,所有人面上一喜,可是再仔细一听,又觉情况不对。方亥看了冯酉一眼,皱起浓眉道:“听这马蹄声,该是所有人都回来了。”

“怎会?”冯酉也是满脸疑惑,看向众人。

帅帐内,苏夜涵负手而立,手中紧紧捏着一张画满标记的地图,面色凝重,其与一众人目光齐齐落在他身上,等着他发话。

今夜的事情实在太过诡异,所有人都百思不得其解。

这一个月里,九陵王与琅峫皆是按兵不动,安静得出奇,似是铁了心要装聋作哑,不吭不响。是以,银甲军决定今夜夜探立谷关,试探一下九陵王,却是不想先后去了三个斥候,皆道城中无兵,冉嵘不信,便亲自前往探查,结果得到的结果竟是一致,立谷关内无兵!

“这不可能!”未等苏夜涵出声,方亥最先忍不住,叫出声来,“九陵朝三十万大军,明明好好的待在立谷关内,怎么可能转眼之间便消失无踪?只怕,这是一个计!”

众人瞥了他一眼,不应声,却心中各有所思。

苏夜涵回身,沉敛眸光从他们身上一一扫过,而后将手中的图纸丢在案上。“图上所标注之处,之前皆有九陵朝军队驻守,可是就在这两日,所有人齐齐撤离,冉嵘说的没错,眼下立谷关内,已是空城。”

“这……”听得此言,方亥是不信也得信了。

“三十万人马就这么在众目睽睽之下消失无踪,若是传了出去,着实让人觉得可笑。”冉嵘看了众人一眼,道出他们心中所想,话锋一转,又道:“可是,若是你们还记得一个人,就会觉得这事一点都不可笑。”

“谁?”

冉嵘看了苏夜涵一眼,二人心中所想似乎是一人,只见冉嵘向苏夜涵点点头,道:“贺琏。”

何子一行人顿然醒悟般,相视一眼,点头道:“是了,贺琏此人阴险狡诈,擅用五行之术,布下那害人的黑云阵,兄弟们以前就吃过他的亏。若是这一次他还是用布阵的方法,将那些九陵朝的军队转移走,也不无可能。”

提及黑云阵,在场无论是否见过,心中皆明。

苏夜涵看了看言午,见他眉峰蹙起,若有所思,便道:“言午,有何想法,尽管说来。”

言午拧了拧眉,道:“末将在想,此番九陵朝军队凭空消失之事,应该立刻修书回京,告知皇后娘娘,以便尽早防范。”

众人皆惊,疑惑出声:“你的意思是,这些人是朝着皇后娘娘去了?”

苏夜涵面色微微一变,却不易觉察,淡淡道:“说下去。”

言午道:“立谷关本是这大宣西北方被被九陵王抢走的最后一城,只要我们将这一城拿下,大宣的整个西北方便尽由我们控制,只等着大宣王那边领大宣将士拿下东北方的东禹城便可。可是,三十万大军守了两个多月的立谷关,现在却突然拱手让出,所有军队全部撤离,未免有些荒唐,唯一的解释便是,这立谷关根本不是他们最想要的,他们守着立谷关,实则是守着我们,拖住我们,换言之,他们是故意拖延时间!”

绍元杨神色一凛,�

�前一步道:“这么说来,从他们退守立谷关开始,便已经有了新的计策新的打算,而立谷关不过是个幌子。”

言午点点头,“我们这一路杀来,未免有些太容易了,以至于兄弟们都开始放松警惕,根本不把九陵朝放在眼里,可是我们却没有注意到,除却他们前来偷袭的几次,每次交战他们伤亡并不多,更重要的是,时至今日,阿史那琅峫还未曾出手。”

此言一出,众人手心中都捏出一把汗。

若非他这一提醒,倒是有不少人并未注意到这些。

祈卯拧眉道:“若是照此说来,那几次偷袭,只怕也都是故意为之。从皇上亲临战场开始,九陵朝的打法便开始有了变化,一直以退为主,他们定是发觉正面硬碰硬,他们不是我们的对手,所以就想迂回取胜,而那些偷袭,一来,可刺探我们的情况,二来,也是为了告知我们,他们还在挣扎着抵抗。说到底,还是为了拖住我们大军在此!”

话说到此,所有人都再度将目光移向苏夜涵。

略一沉吟,他缓缓回身看了邵寅一眼,邵寅即刻会意,走到案前备好纸笔,苏夜涵上前去执起笔,边写边问道:“而今,突厥在立谷关何处?”

众人明白他话中之意,只听冉嵘道:“我军与突厥军,正好都在距离立谷关五十里处,眼下尚且不知我军若动,突厥会怎样。”

“那就动一动,一试便知。”他头也不抬一下,安心写完,这才直起身来将信笺卷起交给邵寅,“用最快的速度传回京都。”

“是!”邵寅领命大步离去。

冉嵘与绍元杨以及祈卯相视一眼,只见绍元杨上前一步,道:“末将愿领七星军前往立谷关。”

“不必。”苏夜涵放下手中毫笔,抬眼看向众人,见众人面上皆闪过一丝惊讶,他的嘴角不由掠过一丝冷笑,道:“可还记得朕说过什么?既然人家送了,岂有不收之理?明日,大军开进立谷关。”

他说的语气极为清淡,众将闻之却不由心下一惊,却又个个热血沸腾。苏夜涵之言他们当然都记得清楚,别人送的那就收下,只是若想再收回去,便是不可能。

换言之,银甲军就快要与老朋友碰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