阵阵琴音自乐园传出,琴音悠然,听似悠闲清和,却不失力度,只觉月皎波澄,渐见大气,如清泉飞泻,券券而来。
皎皎素手轻拨琴弦,唇畔笑意清然,那道渐渐近来的脚步声,她已然听见。
琴声片刻不停,一波续一波,越发清越,一道男子的声音和着琴声传入轩内:“吴丝蜀桐张高秋,空山凝云颓不流。湘娥啼竹素女愁,李凭中国弹箜篌。昆山玉碎凤凰叫,芙蓉泣露香兰笑。十二门前融冷光,二十三丝动紫皇……”
玄音闻声淡淡一笑,看不出喜忧,只是稍稍放慢节奏,与之附和,轻声念道:“女娲炼石补天处,石破天惊逗秋雨。梦入神山教神妪,老鱼跳波瘦蛟舞。吴质不眠倚桂树,露脚斜飞湿寒兔。”
苏夜涵淡笑一声,入内在一旁落座,看着玄音手上动作不停,十指翻飞,流音宣泄,赞道:“这两年你的琴艺是越发炉火纯青。”
玄音笑然,只抬眸瞥了他一眼,“我的琴艺再怎么进步,也及不上鬼才大人笔下乐师的半分,那般空灵如凤鸣、天来之仙乐的技艺,又岂是我能企及?”
说话间她的目光落在苏夜涵未曾换下的朝服上,虽他面色平淡静和,可是她却能看出他心中必藏有心事。
“听闻冉姑娘触怒龙颜,受了重责,已至无法下地走路之境,还是十四王爷亲自将其送回将军府。”玄音嗓音清冽,不疾不徐,一如她指下的琴音。
对于她这么快便知晓华清宫所发生之事,苏夜涵并不诧异,只是点头以应,“你的消息倒是灵通。”
“呵呵……”玄音低头一笑,“即便我没有打听来这些消息,也知你今日从华清宫回来之后存了心事,你在府中素来不喜着朝服,每日下了朝回来都会最先换下朝服,可今天却是没有,不管是忘了还是没有在意,至少都是因为有别的事情扰了你的心情。”
“冉姑娘并非受父皇重责而受伤,是她自己从宫门口跪行至宜春殿所致。”苏夜涵语气淡然,并没有带着多少情感,“她请求父皇撤回赐婚成命。”
一阵急旋低沉的琴声,玄音指尖的动作越来越快,最终渐渐收音,一曲终了,而后她缓缓起身,满脸沉凝,“呵!真是没想到这个小丫头还有这份胆识,只是自来君王无戏言,皇上又怎会答应她?”
苏夜涵道:“她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殊不知若是她再这般倔强下去,只怕会给整个冉家带来灾祸。”
玄音好奇地看了他一眼,笑道:“你何时动了这般恻隐之心,顾虑起旁人来?”
苏夜涵道:“这本是我要做的事情,责任也该由我承担,如今却落在她一个姑娘家身上,于情于理我都不能袖手旁观。”
“唉……”闻言,玄音忍不住一声轻叹,“我却听不出任何一丝感情来,更感觉不到你们是由皇上亲自赐婚的一对儿,这也不是你们的错,本来感情的事就是你情我愿的,强求不得。只是,今日求皇上收回成命之人不是冉芸便是你,你如何断定如果是你,皇上就不是治你抗旨不尊之罪?”
嘴角挑出一抹清凉冷刻的笑意,苏夜涵起身来到玄音方才坐的地方,伸手缓缓划过琴弦,徐徐道:“如今四方战乱不止,朝中正是用人之际,莫说我是他的儿子,即便不是,他也不会轻易就杀掉一个可以领兵御敌之人。而且,六姐刚走不久……”蓦地,他话音一顿,一抹冷冽杀气悄悄浮上眼角。
玄音见之,知他想起了不开心的事,便道:“你这是在赌,拿自己的性命在赌,却只是为了那一个人,值得么?”
苏夜涵不言,只是感受着琴弦一根根从指腹划过,听着一声声断音,沉吟良久,而后道:“对她,没有什么是不值得的,只要这个人在我面前,我就可以抛开所有,为她。再说,即便是赌,那也是一场必赢的赌局,我从不会让做没有把握的事情,更不会让自己输。”
说到这里,他微微勾起嘴角,神色稍微缓和了一些。记得当初在北疆的时候,衣凰也曾跟他说过类似的话,她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更不会让自己后悔。
玄音清泠的笑声传入耳中,苏夜涵抬眸看了她一眼,见她正定定地看着他,问道:“这么说,你已经决定好在她生辰那天,将一切真相都告诉她?”
苏夜涵没有答,只是眼角笑意盈盈,期待而又自信,玄音已经许久没有见过他这般笑容。
“呵呵……真是期待当她知道你的身份之后,会是什么反应。”玄音笑言道,“她……应该会很满意这样的事实吧,毕竟,她找这个人已经许久了。”
“也许……”轻轻念叨一声,似是在回答玄音,又似在自言自语。
其实,不止是玄音,他也很期待看到她的反应,会不会像当初他发现她的身份那般,带着一丝诧异之余的喜悦,那种自己曾经的猜想和期望成为现实的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