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先查看了其它所有的房间,找出发生紧急状况时可以用来逃走的路径。
但以结果而言,由于所有窗户都太过狭小,而且窗扇只能打开六十度,所以无法容许一个人通过。能够进出的地点只有正面大门而。
简直就像是能进不能出的鬼屋一样,给人一种可怕的封闭感。
由于两人是以接待室为起点绕屋内一圈,所以绕完时又回到了原本的接待室。接待室的墙上到处挂满了昆虫标本,看起来相当可怕。
「呜,吓死我了。」
或许是因为紧绷的神经微微松懈了,御笠显得很疲累,整个人倒在待客用的沙发椅上。
放松了心情的御笠毫无警戒心地背对着京也。现在杀她,不用费吹灰之力。
以蚕丝布料勒住她的脖子,故意给她一些抵抗的空间,看着她在绝望与恐惧之中慢慢死去,那将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
甲斐野的事情已经完全从京也的脑袋中消失。他把注意力转移到了御笠身上。
美丽的黑色直发、宛如细雪一般的肌肤。
京也再也无法控制内心高涨的情绪。
真是太美了。看着她,总是会让人失去理性。
看来自己真的不太对劲了。单单是今晚,这样的情况就已经出现了两次。而如今才没过几分钟,便又发作了。过去的自己是否曾经像这样在极短的时间之内数次产生杀意呢?不,绝对不曾。
他戴着皮革手套的手掌开开合合,发出吱吱声响。
接着,京也伸出迟疑不决的双手
脑中想象着,在片刻之后,她的雪白脖子被扭断的画面。
强大的欲火不断催促着京也。如果能够让这个画面实现,就算要拿接下来几十年的和平日子当代价也无所谓。
呼吸急促;双手颤抖;视线愈来愈模糊;心脏剧烈跳动;唾液不断在口中分泌出来;几乎要屈服于**的潮流之中;不想杀;想杀!
京也轻轻触摸了她脖子上的细毛。接着,顺势就要用手扣住她的脖子。
就在此时,她的肩膀抖了一下。
「咦?」
2
御笠迅速回头望向身后的黑暗处。但是,眼前只看见态度跟平常没两样的京也。刚刚脖子上明明感觉到一股带有强烈敌意的视线,但转过头来却什么异常的事物。倒是京也不知为何将双手都背到了背后。
在阴暗的环境中模糊看见的京也,竟然比在灿烂光线下看见的京也还要具有生命力,这真是一个奇妙的现象。不知为何,如今京也那双正注视着自己的眼睛看起来是如此迷人且强而有力。
心脏毫无理由地加速跳动。御笠感觉京也跟自己之间似乎有一道难以形容的巨大鸿沟。
御笠不禁从沙发上站起,退了一步。
看见御笠的这个举动,京也低下了头,仿佛心中带着歉意似的。
「我到地下室去看看」
京也以蚊鸣般的细小声音如此说完之后,便从御笠身旁走了过去。
「我也去」
「我一个人去就行了,请妳千万别离开这个房间。拜托妳。」
京也说完之后,便快步离开了。
他看起来似乎相当痛苦。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了?
过了一会儿,内心平静下来之后,御笠仔细审视了周围。此时御笠再一次体会到自己所处的地方有多么可怕,不禁令她背脊发凉。
自己正在被注视着。不,正确来说,是有种正在被注视着的错觉。
在笼罩整个房间的黑暗之中,存在着无数只眼睛。看来只是装饰品的火炉、火炉上的饰物架、桌子旁、电灯开关附近到处都是被做成标本展示的昆虫。而牠们的眼睛,全都看着自己。
御笠的脸上顿失血色。这个房间里存在着太多静悄悄的尸体,而且全都看起来活灵活现,好像随时会动起来似的。
一个人被丢在这么可怕的房间里,让御笠感到无比的不安。一时之间想要从后面追上京也,但一想到他刚刚的模样,跨出去一半的脚又缩了回来。
「快点回来啊,摩弥。」
御笠突然再也不敢背对着黑暗,只能将背靠在墙壁上,慢慢下滑,一屁股坐在地上。
我到底在这种地方做什么呢?
御笠愈来愈搞不懂自己了。为什么自己要听从京也的命令帮他侵入民宅,做这种明显违法的事情呢?
因为这个家的主人是以石头将女人砸死的疯狂杀人魔,所以对他做什么都可以吗?又或者是被「杀人是不对的行为」这个连小孩也知道的伦理观与正义感给冲昏了头呢?这些似乎都不是正确答案。虽然京也常常以「正义凛然」来形容御笠,但御笠本人却不认为自己心中有那么高尚的情操。
自己做这些事的真正理由,恐怕是更自我中心且无意义的。
当初,御笠与摩弥京也这个少年是在御笠姐姐的丧礼上认识的。御笠的姐姐死于一个名叫艾克希特公爵之女的杀人魔手里。
一开始,姐姐过世这个突然从天而降的噩耗让御笠的脑袋陷入了一片混乱。接着,她打从心底憎恨那个凶手,因为他杀死了那个令自己最自豪的姐姐。那时候的御笠能够勉强重新振作起来,完全是凭借一股想要复仇的力量。
即使是现在,御笠依然恨着艾克希特公爵之女。如今这个人有可能早已死在某个地方了,但也有可能依然过着安稳的日子,高声嘲笑着警察的无能。
如果他真的还活着,御笠一定要让他为杀人罪付出代价。
但是如今御笠帮助京也做的事,却跟姐姐的复仇一点关系也没有。
的确,御笠也希望杀人凶手早点被逮到,御笠也希望不用看到下一个牺牲者的亲人泪流满面的模样。因为御笠自己也有过切身的经验,所以相当能够体会那种感受。
但是,御笠并没有善良到愿意为了一些素不相识的人而赌上性命,让自己暴露在危险之中。
御笠知道,自己不是那样的人。
这么说来,成为自己行动的原动力,驱策着自己不断前进的那股情感,似乎已经慢慢发生变化了。
不再是复仇,而是另外一种情感。
扑通一声,她的心脏突了一下。
或许,自己只是希望能够帮得上京也的忙而已。
虽然很反对他的行为,但是偏偏又为他担忧不已,所以才答应帮助他做这些事,不是吗?正因为如此,所以不管受到他多少冷漠对待,也无法对他置之不理,不是吗?
御笠双颊发红,再也耐不住性子,只好站了起来。
不敢再继续想下去了。
没错,我是为了帮助他,才甘愿冒这么大风险的。
既然如此,就得尽自己的职责才行。像这样,御笠急忙将脑袋中逐渐浮现的那个想法,以别件事情压了下去。
御笠战战兢兢地站了起来,尽量不去看那些标本,细细观察房间里的摆设。
这个房间虽然看起来像接待室,但仔细观察之后可以发现,堆在书桌上的那些书似乎最近才被使用过,而且垃圾桶里还有小面包及熟食类的容器。
屋主很有可能是把这间房间当成工作室来使用了。使用频率高,意味着留下重要证据的可能性也高。
就算不离开这个房间,还是有很多可以调查的东西。
于是御笠振作起精神,先从最可疑的书桌上开始调查起。
但是,没有什么重大发现。桌上只有一大叠数据明细,其中大部分与陶器、绘画或是石膏像等美术品有关,或许屋主是个从事美术商工作的人吧。仔细想想,京也什么也没告诉自己。自己不但不知道屋主的姓名,甚至连他是什么样的人也是毫不知情。
接下来御笠将目光转移到书架上。
此时御笠发现了一件事。
书架上的书,由书脊看来似乎非常的厚。仔细一看,是外文书,而且应该是某种专业书籍。
虽然御笠的学校成绩并不理想,但还不至于对英文一窍不通。而这些书却让御笠连封面文字也看不懂,恐怕不是英文书籍吧。
御笠抱着看不懂也无妨的心态取出一本翻开,却发现书中包含许多图片,所以能够很容易便判断出这是一本何等内容的书。
这应该是一本教人如何制作标本的书吧。书中的图片把固定针应该穴在蝴蝶的那个部位都巨细靡遗地描绘得一清二楚。
抬头看看房间内大量的标本,便可得到印证。应该不会错的。
这么说来,有着类似书脊的书都是相同内容的系列作,应该不用一本本拿出来检查吧。
如今的御笠逐渐有了一点头绪。就好像浑沌的世界突然出现光一样。
就在此时,御笠发现书架最上层有一本书脊上没有文字的书。
御笠愣了一下,取出来一看,却原来是一个数据夹。外表做得跟周围的专业书籍封面一模一样,仿佛是为了掩人耳目似的。
资料夹里夹着大量的活页纸,有些纸张陈旧,已经微微泛黄。看来这些活页纸是长期累积下所产生的,有些已经有颇长的历史了。
翻开第一页一看,御笠马上便明白了这是什么。看来,这是屋主的日记本。
活页纸上的字迹工整而美丽,简直像是书法家所写的范本一样。不但如此,而且还给人一种雄壮精悍的印象。
右下角写着日期。这一页竟然是八年前的日记,御笠不禁微感吃惊,难怪纸张已经泛黄。
御笠完全忘记了周围的黑暗,走过去坐在沙发上,将手机的屏幕灯光当成了萤火虫放在旁边,一字一句地读了起来。
她打算以看一本书的心态来阅读这本日记。
日记里的一开头是这么写的:
有一句专门用来形容女性的话:立如芍药、坐如牡丹、步如百合。我过去总是带着冷笑看待日本人这种多愁善感的感性式。
但是,当我一见到她的时候,我脑袋里浮现的全是这句话。
她有着楚楚可怜的姿态、仿佛杏仁般的美丽双眼、以及让人不禁想要紧紧抱住的柔软肌肤。我相信她一定非常适合穿和服或是浴衣吧。一想到她,我的胸口就好难受。
她递给我一张名片,自称叫作美作代美。一问之下,原来她从事的是美术杂志撰稿员的工作。
我整个人都傻住了,一句话也讲不好,但她却对我嗤嗤笑了。
你是美术馆员,我是美术杂志撰稿员,大家都是新鲜人,一起加油吧。她似乎对我说了类似这样的话,但当时我太过慌张,这部分的记忆已经模糊不清了。
现在正写着日记的我,把她给我的名片放在身旁。这张明片上有着跟她本人一样的诱人香气。
名片似乎是故意喷上香水的。虽然无法百分之百肯定,但这个香味应该是迷叠香吧。据说迷叠香有着提高注意力的效果。喷在递给商业伙伴的名片上,真是再适合也不过了。连这种眼睛看不见的小地方都这么仔细,实在令人感到窝心。
但是换一个角度看,这表示虽然我这么喜欢她,但在她心中却只希望我是一个好商业伙伴而已。一想到这一点,我的心情就好像来到一座看不见峰顶的山前一样。可以想见攀登的过程将会多么辛苦。
我这种单方面的爱慕可以说是相当失礼的行为,恐怕告白也只是造成她的困扰而已吧。
所以,我只要能够站在她的事业伙伴的立场,便已心满意足了。我必须把心中的思念彻底隐藏起来才行。
但是,只要她遇到任何困难,我随时愿意伸出援手帮助她,奔波劳苦也在所不惜。为了她,我愿意做出任何不求回报的奉献。
对她的思念,竟然让以前从来没有写日记习惯的我写起日记来了。对自己这样的行为,我也只能苦笑。
今天就写到这里吧。
好想再见她一面。
看来这本日记的内容主要写的是这个家的主人与一位名叫美作代美的女性之间的互动。
随着日期一天一天增加,两个人的关系似乎也一点一点地有所进展。
这个人彻头彻尾只把自己当成一个商业伙伴,只有在对神父告解的时候,才会把自己心中所隐藏的情感说出来。由此可以看出,他是一个非常虔诚的天主教徒。
他就像一个满怀深情的文学青年,不断地写着永远不会被寄出的情书。虽然偶尔会有一些过度的妄想,但那并未超越一般常人的合理范畴。可以感觉得出来,他是一个相当正直木讷的人。
这么真诚的一个人,实在很难跟杀人凶手的凶恶形象连结在一起。
说不定他根本不是杀人凶手,是京也搞错了。御笠心中渐渐有这样的想法。
虽然明知道窥探他人内心世界是一种不对的行为,但一种违背道德的兴奋感让御笠无法自拔,不知不觉便把所有的注意力都灌注在日记上了。
屋主与那位女性的相处机会逐渐变得频繁。随着两人的关系愈来愈亲密,屋主在日记中的语气也变得愈来愈亢奋。
那一天可以说是我人生中最美好的日子。
代美答应了我的求婚。
一直到现在,我还是不敢相信。
像我这样的人,真的有资格跟她在一起吗?我躺在床上反复想着这个问题,兴奋得无法入眠。
我有着一个危险的性向。我认为有生命的东西部是污秽的,而死亡则是最美好的事物。所以,我是相当危险的。
我一边在主的面前忏侮自己罪孽深重,却又一边在房间里残杀昆虫,尸体堆积如山。或许有一天,我会想要杀死「更大的昆虫」。我好厌恶这样的自己。
但是,自从接触到她的温柔之后,我渐渐克服了这种不智的情感。如今的我,几乎已经不用再为这个病态心理而苦恼了。
我改变了。
虽然时期尚早,但我昨天跟代美两个人到处参观了可以用来举行婚礼的场所。
我们看过了几个事先挑好的候补地点,却没有一个能让我跟代美感到满意。
所以,今天一大早,我带她参观了我平常去的那间教堂。
很幸运地,她非常中意那个地方。
我想跟她共同创造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
结婚典礼是人生之中最重要的舞台。我希望让朋友及双亲由衷祝福现在的我。
闭起眼睛,可以看见我跟代美穿着礼服,在如雷的掌声之中逐渐向前走去。
在我跟代美接吻的瞬间,我们将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我们发了誓,这份爱情将终生不移。
啊啊,好期待结婚典礼的到来。
代美,我爱妳。
御笠将头从日记中拾了起来。
感受到这股满溢的幸福感,让御笠暂时忘记了恐惧。御笠开始羡慕他了。
但是,这里也初次提到了他有着「危险的性向」。
这个房间里面展示着许多标本。但制作标本显然并非他的兴趣。这无数的尸体其实都是他的性向所造成的。他所指的「更大的昆虫」是什么,并不难想象。
从下一页开始,纸质改变了。原本是微微泛黄的纸,如今却突然变得雪白。
御笠并不特别在意,继续翻阅下去。
御笠原本以为接下来的内容应该也是大同小异的。屋主跟代美之间的甜蜜关系将永远持续下去。正因为御笠心中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所以当她目睹下一句如刀一般的尖锐词句时,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气。
距离代美去世,已经七年了。
这突然飞入眼中的句子,让御笠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往右下角一看,日期一口气跳了七年。看来在那七年的时间里,屋主完全没有写日记。
御笠此时才终于察觉,改变的不是纸质,而是纸张所历经的岁月。
我已经无法领会神意。不过,或许这才是人类的本性。
宛如重力崩溃型超新星爆炸一般的天牛正看着我,发出嘲讽的笑声。牠在叫着:「沃克!沃克!」从来没见过这么悲哀的家伙。牠将永远无法回归,只能在如同极光一般的斑纹上不断爬行。
我领悟了。所谓的神意就是玩弄人类,将人类的命运放在手掌心自由摆布。站在那条被架设起来的细在线,发出高亢的鞋声,不断往前爬。看,在人工的珐琅质光泽面前,像山脉一样的巨蛇座也黯淡无光!
「这是什么?」
御笠由于太过害怕,翻页的时候差点将纸扯破了。日记中的每一句话都让御笠瞠目结舌,感到莫名的寒意。有一种脑袋好像被粗鲁地搅动着一般的不快感。意义不明的句子填满了整页纸张,令人难以阅读。
明明已经不想看下去了,但身体却像被绑住了一样动弹不得,连闭上眼睛也没办法。
流畅而有力的字体不知怎么搞的,竟然逐渐变得粗鲁丑陋、难以判读。原本是静静地叙述心事的日记本,现在却变成了惨不忍睹的模样。真希望这时身旁能够有一个人生告诉自己,这些是完全不相同的另一个人写的。
御笠完全无法想象,这个人到底是处于什么样的精神状态。
接下来的文章,有时会出现一些较易读懂的段落。或许屋主当时正偶然间从亢奋的情绪中获得了短暂的清醒吧。御笠只能勉强挑着这样的段落读下去。
在蒙蒙的粉尘迷雾之中,我张开了双眼。原本矗立在眼前的建筑物,已经变回了一堆砖瓦。片刻之前我所看见的那栋庄严肃穆的教堂已经不存在了。
结婚典礼当天,那栋正在举行婚礼的教堂同样没有躲过地震无情的摧残。
当时我被会场上的严肃气氛压得喘不过气,出来抽一根烟,竟然因此得救。
但是我并不感谢上天。绝不!
「Junebride」,在。守护神朱诺的庇护之下,将永远获得幸福与安宁的六月新娘。但是,我的六月新娘却被压在瓦砾堆下。(译注:Juno,罗马神话中宙斯的妻子,被认为是女性与婚姻关系的守护者。)
世界上没有人能够理解我有多么悲痛。那场地震让我失去了一切。我开始尝试自杀。第五次自杀失败后,那家我很熟悉的医院为了防止我再度自杀,把我转送到了一栋很奇怪的住院大楼内。他们不但拿走了我的皮带,甚至连我裤子里的松紧带也不放过,让我完全没有上吊的机会。当然,更别说是任何尖锐的东西了。
窗户无论是从内侧或外侧都无法打开。
从窗户看出去,只看得见低垂的暗灰色乌云及医院中庭。虽然很想离开这栋大楼,但连结其它大楼的通道处却随时有看起来孔武有力的警卫在守着,他们手上还拿着棍棒。
那些以冰冷的视线看我、而且随时拿着无线电互相连络的护士们让我印象深刻。即使处于这样的环境,我依然尝试咬断自己的舌头自杀。
结果不用说也知道。咬舌自尽并不像电影里面所描写的那么容易死,这我自己也很清楚。想必这么做只会让我痛得在地上打滚吧。但就算我什么也不做,结果是一样痛苦的。
于是我的床变成了束缚身体用的皮带,接着又变成了紧缚服。看他们的态度,似乎不排除拿绑行李用的捆包带将我五花大绑。
医生们全都相当惊讶。他们认为,对人类来说自杀是一件需要相当大勇气的事情。所以,自杀失败的人应该不会马上尝试再度自杀才对。
有一次,当我走近医护站的时候,偶然发现了一个小型的监视屏幕。屏幕上的影像稍微经过夜视修正,所以略带绿色。里面可以看见一些条状的影子。由于很暗,解析度也低,所以一开始的时候我看不懂影像里面那个东西是什么。后来我才看懂了,那是黑暗中有人影在移动。我明白了,那是一间类似禁闭室的房间,里头关了一个人。
这里简直跟监牢没什么两样。
如果自己再这样继续下去,肯定也会被关进那里面,受到那些家伙的种种处罚。这是我第一次感觉到恐惧。后来,我决定要安分了。
只要能够离开这里,随时都有机会寻死。我如此告诉自己。
幸好,他们认为我只是因丧妻之痛而造成一时的精神错乱。他们帮我写了推荐信,让我来到伯父所居住的这个月森市。于是我投靠熟识的美术馆馆长,在月森美术馆找到了工作。
这一段内容又像回忆录,又像独白,又像在对着某个人解说。内容没有整体感,而且略微带了一点陶醉心理。
御笠听到「地震」这两个字的时候,突然想起了很久以前发生的那场地震。
如果没记错的话,那是一场内陆垂直型地震,芮氏地震规模达到七点二级。一般而言,表示地震强弱的方式有震度及芮氏地震规模两种。据说芮氏地震规模只要差一级,地震的能量便相差三十二倍,所以跟震度可以说是完全不同性质的评等方式。
尤其是内陆垂直型的地震,有时候芮氏地震规模歪局,摇晃却可以非常严重。
当年即使是在距离震央相当遥远的月森市,也可以感觉到震度二左右的轻微晃动。
据说灾区的房屋倒塌情形非常严重,有些地方甚至只剩下一片断垣残壁。日记中所指的,该不会就是那场地震吧?
继续读下去,又开始出现一些意义不明的句子了。什么「三位玛丽亚」,什么「靠复制画来引诱出天使」,不但毫无文理脉络可言,而且还透露出一些与宗教信仰有关的暗示,令御笠百思不得其解。如果是京也的话,说不定能理解吧。
御笠一口气将日记翻到了最后一页。
幸好,这一页是看得懂的。
杀死第一个人的瞬间,我便已经确定我的理论没有错。因为我听见了她那彷佛是天籁般的温柔声音。杀死第二个人的瞬间,她的声音更加清晰了。
接下来,就只剩下抹大拉的玛利亚了。
天使马上就会来通知我,代美要复活了。我好期待看见她从石棺中站起来的那一刻。只要她能够复活,就算最后的审判立刻来临,我也毫无所惧。因为,宣告世界末日的号角声,我早已经听过一次了。
请妳再忍耐一下,代美。那时候没能跟妳共结连理,但如今我们可以完成我们的婚礼了。我们的礼服,我一直细心收藏着。
(就是这个!)御笠心想。终于找到他杀人的决定性自白了。
但是从文章中看来,似乎除了电视上所报导的那件命案外,他还杀了另外一个人。
一开始,御笠对这个人的人格特质颇有好感。所以当他的个性突然大变的时候,御笠反而有一种遭到背叛的感觉。
或许他是一个比任何人都更加单纯且专情的人吧。御笠明白他失去重要之人的那种悲痛心情。因为这种感觉御笠也尝过。
虽然御笠向来不信任何宗教,但是在姐姐及好朋友去世的时候,如果有宗教团体来向她传教的话,恐怕御笠也会像溺水时抓住稻草一样深陷其中吧。
有些小规模的邪教团体就是利用这种人心的弱点来扩张势力的。
而这个人似乎是个对这些事情皆感到疲累已极的男人。
但是,难道这就是他内心最后的依靠吗?
难道这就是他所能仰赖的最后希望吗?
他的双眼已经拒绝看见现实,只在自己的妄想中寻求着救赎。
反观御笠虽然多少还带着伤痛,但已经能够接纳自己的不幸了。这就是御笠跟他的决定性差异。御笠对他的行为可以理解,但不能认同。如果这就是京也所说的,自己心中的那股「正义」的话,那么或许自己确实是拥有正义的。但是,这种理所当然的想法存在于任何人心中,并不是自己所独有。
得赶快让摩弥看看这个才行。
从这本日记里面,摩弥一定可以看出许多自己没发现的事情。
虽然不想承认,但京也确实是个最能理解杀人凶手心态的人。因为他是一个临界之人。
御笠再也按捺不住了。她将京也的指示抛在脑后,奔出了房间,来到通往地下的楼梯前。就在此时,刚好京也正从楼梯下面走上来。
「御笠我不是说过,希望妳在房间里等菩吗?」
御笠想起京也在临别之际的吩咐,不禁感到有点尴尬,但她努力不让心虚的表情显露在脸上。
「摩弥,你在地下是否发现了什么?」
「是的,目的已经达成了。我们赶快离开这个屋子吧。」
一开始,御笠没有理解京也的意思。问他「是否发现了什么」,他却回答「目的已经达成了」,这表示
「下面到底有什么?」
京也似乎显得不知如何启齿。
御笠不想再等待他的回答,决定用自己的双眼看个清楚。
但是就在御笠朝着通往地下的楼梯跨出一脚时,京也突然伸出手来挡住了去路。
「不能下去。」
京也此时看来非常冷静,眉毛一动也不动,但是锐利的眼神却在黑暗之中绽放着光芒。他的双眸之中带着一份坚持。
看来京也似乎无论如何也不想让自己到下面去。为什么他可以看,自己却不能看?把自己卷进了这件事情之中,如今却又不让自己碰触事情的核心?
御笠没有察觉,这其实是摩弥京也的一种温柔表现。
御笠心中只是想着,为什么他总是要一个人背负所有事情?如果把事情说出来,自己一定也可以帮得上忙,但是偏偏无论他再怎么痛苦难过,却还是不肯吐露一字半句。这仿佛是在暗示着就算御笠不在身旁,他也毫不在乎。御笠为此感到相当寂寞。
御笠只是想成为他的共犯而已。
御笠将日记粗鲁地向他丢了过去。
「这是什么?」
京也显得颇为惊讶。御笠不发一语,以无言方式催促他打开来看。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只有翻动纸张的声音在寂静之中轻响着,令人不禁觉得这彷佛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京也阅读的速度非常快,甚至令御笠不禁怀疑他是否真的理解了内容。但是见他脸上的表情时有细微的变化,频频因惊愕或恍然大悟而轻轻点头,御笠知道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于是御笠静静地等着他阅读完毕。
秒针大概只转了五圈,他便缓缓地合上了日记本。他的脸上带着看透一切的表情。
「摩弥,我也看了这本日记,已经知道事情的真相了。所以,我也想看看摩弥你所看见的东西我不希望你继续对我有所隐瞒。」
「不行,御笠,我不能让妳下去。」
「为什么?」
御笠激动地大叫。累积的情感全部倾泄了出来。
不过,如果错过了现在,又有什么机会可以倾泄呢?
两个人之间总是有一道巨大的鸿沟。一想到这一点,不论如何大吼大叫似乎都是不够的。因为自己与眼前这个临界之人中间的深渊是如此令人绝望。
「妳太正直了。」
「我并不像摩弥你所说的那么有正义感!」
京也的双眼流露出斥责的神情。
「御笠,妳应该还没有见识过,一个人为了满足自己的**,可以作出多么残酷的事情吧?妳的内心深处应该还是有这样的想法吧昨日的邻居,不可能变成今日的杀人凶手?如果妳想走下去看见现实世界的残酷真相,就必须马上更正这样的错误观念。」
「你在说什么我不懂!摩弥,我不懂!下面到底有什么?」
京也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取而代之的是更加犀利的言词。彷佛答案就在他这番论点的尽头处。
「想要闭上双眼、捂住耳朵,阻挡所有情报,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如果只选择刚正善良的事情堆积在一起,确实看起来非常美好。但是,请看清楚我们的世界,御笠。妳知道为什么我们能过着安稳的日常生活吗?这是因为除了我们之外的某些人,正靠着肮脏污秽的手段,维护着我们的生活。别忘了,在人类的脚底下,永远都有下水道的水在流着。」
「这个不用你说我也明白!」
真的是如此吗?御笠在心中自问自答。或许,自己确实从来不曾认真想过这个问题。或许,自己是任性的,总是傻傻地认为这样的生活将理所当然地永远持续下去。
「御笠,或许妳自己没有意识到,妳的一举一动经常散发着正义感,耀眼得几乎让我睁不开双眼。但是在这个世界上,拥有清高理想的人不见得能够获得回报。有一天,妳的正义感会让妳跟世界彻底决裂。妳要有所觉悟,御笠。这个世界虽然被正义覆盖着,但只要剥下这一层皮,底下却是充塞着邪恶、压抑与虚伪。这就是正义的另一面,妳无法加以否定。」
「所以你选择做这样的事?如果侵入了别人家里,才发现是摩弥你搞错了,该怎么办?如果什么证据都没找到,该怎么办?」
「到时我会想别的办法。」
「不能有这样的想法,那是警察的工作。这样下去,你自己将永远无法解脱。」
京也一愣,接着马上隐隐露出不耐烦的表情,嘴里彷佛要发出「啧」的声音。
「那么,御笠,如果是妳,将会如何看待现在的状况呢?我们临界之人的心理推移及思想是非常接近越界之人的。所以,如果世界上有人能够防范犯罪于未然的话,那么一定是我们这种人,而不是警察。」
能够对抗黑暗的不是光,而是黑暗。他如此断言。
「坚守防线的结果只是不断败退,维持现状都是愚者的论调.我们临界之人不出手,又有谁能够改变现实?回答我吧,御笠!」
能够接近他是一件非常开心的事;跟他在一起非常快乐;与他共同度过的时光让自己脸红。
但是,原来这一切都是虚幻的。
摩弥距离我好遥远。
他就好像沙漠里的海市蜃楼,愈是追逐就愈是远去。
御笠与京也之间的鸿沟之大,即使御笠再怎么放开喉咙大声嘶喊,也无法让京也听见自己的声音。御笠感到难以形容的悲伤。
「摩弥,你到底希望我怎么做?到底要怎么样,我才能够更加接近你?」
御笠的声音在颤抖。接着,她再也压抑不住了。原本被强忍下来的眼泪汇聚在眼角。
京也似乎也从亢奋中冷静了下来,对自己刚刚所说的那些话显得有些后悔。
「钻研公理,探究学理,最后终能窥见真理」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京也静静地摇着头说道:
「现在不明白也没关系。只是,妳不能永远不明白。好了,我们在这里花了不少时间,还是赶快离开吧。」
御笠举起袖口擦掉眼泪,点了点头。没错,时间有限。
既然他不准自己下去看,那么,下面应该有着现在的自己绝对不能看的东西吧。
就在此时,一道光芒横过窗外,强烈的光线射了进来。
京也急忙抓住御笠的头,压在自己的胸口。而他自己则是蹲低了身子,不让光线照到。
两个人的身体一瞬间紧紧贴在一起。京也的脸近得可以感受到呼吸。御笠心中不禁有股与刚刚完全不一样的紧张感。
但是御笠偷偷向京也的脸孔瞧了一眼,却发现他的表情相当严肃,双眼如箭一般锐利。看来他并不拥有与自己相同的感受。
「刚刚那道车灯似乎是朝着车库的方向开去的。」
「咦?」
就在此时,传来了车库铁卷门被打开的声音。
御笠终于理解为何京也脸上的表情会瞬间变色了。因为这个家的主人回来了。
对御笠来说,这绝对也是个噩耗。屋主是个已经杀死两个人的杀人凶手,如果被发现的话,恐怕就无法活着离开这个屋子了。
「怎怎么办?这间屋子不是只有正面大门能出入吗?如果我们现在赶快出去」
「这么做一定会跟他撞上,而且我们的鞋子还在柜子里。」
藏在橱柜深处的鞋子被屋主发现的可能性并不高,但总不能永远都放在那里叫既然已经为了不留下侵入痕迹而做了那么多努力,离开的时候绝对要把鞋子带走才行。
如果只有京也一个人,或许能在屋主回来前离开。
都是我的错。
在开锁的时候,以及刚刚,自己总是不断跟他起争执。对他来说,自己恐怕只是个扯后腿的家伙。
「御笠,这不是妳的错,不必露出那样的表情。」
京也似乎看透了御笠的心思,如此安慰道。
「我早已事先查过甲斐野的排班表了,本来他应该至少还会工作两个小时才对,没想到竟然这么早就回来了我以为已经把时间算得很充裕,但是看来还是不够。如果是直觉告诉他必须早点回家,那他还真不是省油的灯。」
甲斐野应该就是屋主的名字吧。
情势如此危急,京也却依然带着一丝超然的冷静。
不,他的内心应该也很焦急才对,但是他绝对不会把那种心情写在脸上。因为如果他显得慌慌张张,一定会让自己感到更加惊慌不安。御笠不禁对京也由衷感谢。
此时,御笠看见自己手上拿着的东西,脸上顿时失了血色。
「怎么办,摩弥,这个还没放回书架上。」
就连京也也是脸色一变。这是屋主的日记。虽然里面每一篇的日期并不连贯,可见得屋主并非每天都写日记,但如果要认为屋主不会发现这本日记已经从书架上消失,恐怕还是太乐观了点。
「快走吧,现在拿回去放还来得及。」
两个人急忙奔回接待室,将日记塞进书架上的书间缝隙中。
但是情况可不允许他们松一口气。
远处传来了开锁的声音,让御笠的心脏几乎要跳出来。
时间已经迫在眉睫了。
京也迅速环视左右,接着,目光停留在某样东西上。
「御笠,妳快进那个衣橱里躲藏。」
「摩弥,你呢?」
「没时间了,动作快!」
被他急促的声音一赶,御笠只好乖乖地爬进衣橱里。这是一个很小的衣橱,里面挂着替换用的西装、领带及宽松长裤。御笠蜷曲着身体才好不容易挤了进去。
绝对不可能塞得下两个人。
想到这里,御笠才突然察觉了京也的用意。
「妳在这里静静躲着,绝对不会被发现。但是,无论如何都不可以发出声音或说话,否则我也无法保证妳的性命安全。」
换句话说,京也要御笠一个人渡过这个难关。
「那那你怎么办?」
「这个嘛我会一边逃一边寻找可以藏身的地方。」
「不不如一起」
「不可能的,这里太狭窄了。好了,御笠,我要把门关起来了。」
话一说完,御笠眼前的视野便迅速缩小。
京也似乎完全不考虑御笠的感受。
确实,现在的状况根本没有时间让御笠说一个不字。但是对御笠来说,只要京也能陪在自己的身旁,就算必须待在这个可怕的屋子中也不至于因恐惧而双脚发软。
「不要!」
一想到这一点,御笠立刻采取了行动。她挡住即将关闭的衣橱门,伸手抓住了京也的袖子。
「御笠?」
御笠无论如何也不把手放开。甚至对他错愕的眼神也视而不见,只是拚命地摇着头。
「你不要走我一个人不行的。求求你,摩弥,别丢下我一个人求求你!」
她的身体懦弱地发着抖,再也无法掩饰。如果被京也抛弃的话,自己就会像划着小船到大海之后失去了船桨一样。就算牺牲其它任何东西都无所谓,但是绝对不能让京也走,这是御笠绝不退让的最后底线。」
「别担心。」
御笠继续摇着头。这样的安慰之语已经起不了任何作用。
就算被认为不知轻重,御笠也不在乎。她已经早有觉悟,将要遭受京也的严词斥责。所以,下一个瞬间京也所采取的行动,让御笠完全无法反应过来。
「啊」
当御笠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的肩膀已经被京也强而有力的双手抓住,自己的额头已经跟京也的额头重叠在一起了。
身上的颤抖毫不保留地传递到他的身上,彷佛被他吸收了一般,抖动愈来愈轻微了。眼前的这个人,承受了自己所有的恐惧与不安。
从来不曾这么近看过他的眼睛。他的双眼确实细长而锐利,给人一种压迫感,但清澈而美丽的瞳孔却更加让人印象深刻。
原本翻腾起伏的心,如今却变得宛如无风的湖面一般平静,真是不可思议。
「御笠,刚刚对妳说了一些重话,请妳原谅我。但是,妳拥有一颗坚强的心,有时甚至连我也要害怕三分。只要妳对自己有信心,像这样的事情,对妳来说根本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一定会回来救妳的,请妳相信我。」
在永恒般的一瞬间、千载般的一剎那之后,他慢慢地移开了额头。
「啊,等」
衣柜门无情地关上了。
御笠感觉京也压低着脚步声,走入了隔壁的房间。
就在京也离开这个房间的几乎同一时刻,有人走进了房间内。
御笠感到全身僵硬。
如果京也再迟片刻出去,恐怕就会被撞见了。
现在,御笠正跟杀人凶手独处在同一个房间里。
视野是一片黑暗,能够依赖的只有自己的听力而已。
御笠屏住了呼吸,将所有的神经集中在耳朵上。
这个人的步伐相当轻松,似乎并不像是警戒着入侵者的模样。
太好了。
甲斐野还没有察觉御笠与京也的入侵。
耳中传来电灯开关被打开的声音。忽然间,房间里亮了起来。
咦?为什么我会知道房间变亮了呢?
张开眼睛,望向自己的腹部,御笠才恍然大悟。
御笠此时发现,有一道光正射在自己的胸口上。
这个衣橱上有个细长的通气孔,刚刚因为太暗而没有发现。
御笠小心翼翼地透过通气孔向外看。可以看见房间内正前方的书桌旁坐着一个人,看来他就是甲斐野吧。
御笠吞了一口口水。他就是杀人凶手吗?
仔细想来,这还是御笠这辈子第一次看见杀人凶手的模样。没想到竟然是一副这么平凡的长相,令御笠大为震惊。但另一方面,御笠也对感到吃惊的自己感到吃惊。或许自己的内心深处一直有种偏见,认为那些会杀害同类的人类一定都是些凶狠残酷的人,跟自己是完全不同的人种吧。
但继续观察甲斐野的长相之后,御笠渐渐不敢肯定能不能以「平凡」来形容这个人了。
甲斐野有一张瓜子脸,身高很高,戴着眼镜,头发全部往后梳。容貌看起来非常清秀。而且更令御笠感到在意的是,他手上戴着白色橡胶手套,仿佛与京也形成强烈对比。
甲斐野脱掉外套,挂在衣架上。
再过一会儿,他应该就会离开房间了吧。只要一直等下去就有逃走的希望!
御笠继续注视着甲斐野,却发现他站了起来,凝视着书架。
御笠的心跳持续快速。
即使不断告诉自己「别担心、别担心」,却依然无法抹除心中的不安。
甲斐野将书架上的某本书抽出来翻看。接着,一句令人难以置信的话从他口中说了出来:
「有人进来过说不定还在家里。」
甲斐野带着怒火低声嘶吼。
为什么?为什么?
御笠感到错愕不已。她完全不明白,甲斐野到底是以什么为根据,才判断出有人在家里的。难道这句话其实是说给躲在这里的自己听的?
原本已经恢复平静的身体再度开始剧烈颤抖。御笠在心中大骂自己没用。京也特地给了自己勇气,如今全都变成白费工夫了。
只见甲斐野笔直地朝自己的方向走来。在天花板灯光的照射下,甲斐野的影子甚至延伸到了衣橱里面来。
不行,我必须冷静一点!
但是她的呼吸声却完全不听使唤,仿佛野兽一般粗重而急促。
「呼呜呜」
过度的恐惧感让喉咙发出毫无意义的呻吟声,御笠急忙以两手捂住了嘴。
甲斐野又往自己的方向踏出了一步。
此时御笠才明白,能够看得见外面的景色,对自己来说是一件多么残酷的事情。如果只有耳朵听得见的话,就不会对逐渐走近的甲斐野感到如此恐惧了。衣橱外的景色,甚至夺走了御笠最后一丝一毫的理性。
甲斐野在御笠眼前停下了脚步。
御笠感觉自己随时会叫出声音来。
如果在被他抓到以前就跟他低头道歉,说不定能获得他的原谅?毕竟他也是人,没有不能好好沟通的道理。
御笠再也按捺不住了,于是她张开了嘴巴。
(妳在这里静静躲着,绝对不会被发现。但是,无论如何都不可以发出声音或说话,否则我也无法保证妳的性命安全。)
就在御笠的喉咙即将发出声音的那一瞬间,京也的警告闪过了她的脑海,才让她坚守住了保持沉默的最后一道防线。
此时甲斐野从衣橱前通过,走向旁边的架子,取出了某样东西,又回到了书桌旁。
御笠憋了好久的气这时才一口吐出。心脏依然疯狂乱跳。
如果刚刚京也没有提出忠告的话,期待甲斐野内心还有善良一面的御笠恐怕就会犯下无可弥补的过错。脑袋被「可以跟他沟通」这样的幻想所支配的御笠一旦发出声音让甲斐野觉察自己的存在,最后不知会有怎么样的下场。御笠摇了摇头,不敢去做这么可怕的想象。
虽然不甘心,但还是必须承认
支配着这个屋子周围区域的真理法则,并不是御笠在学校学到的那些清高、正直的道德观。京也及甲斐野这一类人所尊崇的那种扭曲的弱肉强食观念,正横行在这个领域之内。
甲斐野这个人说不定是个比京也的预料还要危险得多的人物。他拥有可怕的邪恶智慧,不知用了什么手法,在短暂的时间内便察觉了侵入者的存在。
「可恶!果然没错!」
御笠被声音吓到,肩膀剧烈震动了一下。原本背对着御笠,不知道在做什么的甲斐野突然怒气冲冲地站了起来。
「有人竟然敢用他肮脏的手玷wu了我跟代美的圣域这家伙可能还在这个家里面如果被我找到的话,我一定要杀了他杀了他!」
甲斐野恶狠狠地环视左右。御笠感觉背上有股薄薄的寒意逐渐往上钻。甲斐野的锐利视线彷佛正在看着自己。
甲斐野从一个四方形的提包内抽出了某样东西。
御笠倒抽了一口凉气。
那是一把明晃晃的巨大菜刀,菜刀上沾满了血迹,正散发出可怕的妖气。<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