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节 11 沙漠、心脏、Kashmir(1 / 2)

 11沙漠、心脏、Kashzhuanr

三天以后的傍晚,千晶拿着乐谱来到我家。

「为什么你最近都不到屋顶来?今天也是一放学就回家,学姊很担心你耶!」

穿着制服的千晶一如往常地爬上庭院的树,从我房间的窗户钻进来。她一边摇着手中一捆手写的乐谱,一边说着。

「嗯」

我以手指卷着全罩式耳机的线,同时含糊地回答。

「总觉得最近没什么干劲。」

「这种话可不是平常就没什么干劲的人该说的。」

我的心情更低落了,于是躺回床上,把棉被盖到头顶。

「抱歉,是我不好。」

千晶边说边坐到我的枕头旁边,把棉被从我的脸上掀开。

「蛯沢同学又说了你什么吗?」

我没回答她的话,只是把枕头盖到脸上。自从我去跟真冬道歉的那天起,我就没再碰过贝斯了。我的脑袋里现在简直混乱得不得了。

「喂,难不成你又打算说什么退出之类的话?」

「搞不好。」

尽管我已经有觉悟会被揍,或是被她用三角锁喉勒住,不过千晶只是看着天花板,好一会儿都不说话。

「本想说好不容易可以一起组个乐团的。」

我听到她喃喃地念了一句。一瞬间,我还以为是我自己想太多了。当我抬头看千晶的脸,突然有张乐谱压到我的脸上。

「学姊还千辛万苦地把贝多芬的那首什么曲子,重新帮你改写成贝斯弹的乐谱耶?就为了小直你耶!」

我没什么精神地扫视着一堆在五线谱上跳动的小蝌蚪。

「不,没办法啦。这种曲子根本不能弹。」

「那是因为你没有练习吧?」

千晶说得一点也没错,所以我又躲到被子里去。我趴在床上,千晶突然砰地一声,用全身的重量压在我腰部附近,接着就用我的背开始进行打鼓的基础练习。四分音符、八分音符、三连音符、十六分音符她还真的用鼓棒,用正确的节奏敲打我的背。

「千晶,很痛耶!」

「我知道。」

什么「我知道」?这是什么答案啊!在我背后持续敲击的节奏,还是保持一定的速度。没多久,我的头脑开始涣散起来。

「如果直接敲到心脏,不论是谁都会痛的。」

搞不懂她在说什么。不过,我已经在想像心脏被鼓棒痛打的情形了。恐怕连强尸都会痛到不假思索直接跳起来还阳吧。

不知道是不是越练越起劲了,千晶开始从一些缓慢的八拍节奏开始打起。总觉得我的头好像强音钹,右手肘好像落地鼓一样。住手,等等,千晶小姐,这样真的很痛耶!没多久曲子突然进入桥段的部分。她开始用轻快的十六拍节奏,把我的左肩当作小鼓,哒、哒哒哒、哒哒地敲着。

「千晶,等等,痛死了!我说很痛啦!」

我在棉被底下不停乱动,不过我的对手可是退休的柔道黑带高手,非常了解要把自己的体重压在哪里才能让人动弹不得。结果我直到她整整敲完一整首歌曲,才得以从她屁股底下挣脱。

「你知道这是什么曲子吗?」

千晶脸上似乎浮现一抹不怀好意的笑容,询问着好不容易推开棉被挣脱出来的我。

「是独角兽乐团的《胡须和**》吧?」

「喔?耳朵还真敏锐。」虽然世界上很少出现这种状况,不过就像《StandByMe》之于贝斯的地位一样,也有一些曲子只要听到鼓点就能分辨出来。或者说,这是自独角兽乐团的CD还未停产以前的托儿所时代开始,就听相同音乐长大的我以及千晶之间,才会产生的一种奇迹也说不定。

「不过很可惜,答案是《亚细亚的纯振》。」

「你唬我的吧!」刚刚还认为这是奇迹的我,不就跟个白痴一样?

「并没有。人生就算无趣也是要加油喔!我会稍微帮你打气的。」

千晶话一说完,就拿起倒放在桌上的鞋子,从窗户跳了出去回去的时候干嘛不走门口?

又剩我一个人了。我坐在床上,拿起千晶留下的乐谱。主题非常单纯,节奏也很缓慢,就连我都可以立刻弹出来吧?第二、第三、第四声部逐渐相互交叠的地方,我弹奏的部分难易度也没有改变,但之前的变奏部分却更加复杂了。一直到最后的赋格我竟然得弹难度和真冬一样的旋律。怎么想都不可能办到啊!我把乐谱丢开,躺了下来,瞪着天花板看了一会。刚才被千晶敲打的背部,现在到处隐隐作痛。

什么太困难、没干劲之类的话,都是藉口。这我自己最清楚了。所以,千晶或许也很明白。我只是觉得自己很丢脸。我一点也不了解真冬的情况,就兴致勃勃地说要决胜负干嘛的。夺回放学后用来杀时间的教室就只是为了这么一点无聊的小事?真像个白痴。也因为这样,到了这个地步又全部放弃的我,会更像个白痴。

我赶忙把乐谱拿在手里,走到客厅把贝斯从琴盒里拿出来。

就在我调音调到一半时,弦突然断了。感觉就好像有个人对我说,我不可能办得到一样。

当我往沙发上一躺,打算睡着不管的时候,背上被千晶敲过的地方又隐隐作痛。于是我把乐谱塞进琴盒里,然后背起琴盒走出了家门。

当我到达长岛乐器行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从一支铅笔大小的细长隙缝中,可以看见各式各样的吉他摆满了店里,被店里的灯光照得闪闪发亮;这样的光景,不知道为什么让我怀念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这间店我明明只来过一次而已,到底是为什么呢?

神乐坂学姊一个人在看店,店里一个客人也没有。她在柜台的另一边,拿着一块黄色的布,很宝贝似的擦拭着一根拿掉弦的吉他琴颈。

「年轻人,我还在想你差不多该来了呢!我很高兴喔。」

她一注意到我,就把吉他放下,站起身来。

「你是来买贝斯弦的吧?」

我吓了一跳,含糊地点了个头。学姊怎么会知道?

「有一件事我得向你道歉。」

学姊一边说着,一边从柜台旁边一个分成很多格的架子里拿出贝斯弦来。

「什么事啊?」

「其实是我把三弦稍微加工过,让它比较容易断。」

「呃啊?」我发出怪叫。「你干嘛这样啊?」

「你这个人非常容易倦怠吧?我是想万一你练到一半的时候开始厌烦了,也许会把自己关在家里。如果这个时候弦恰好断掉你看,不就成了一个让你来找我的藉口了吗?」

所以钱就由我来付吧!学姊笑着从自己的钱包里拿出三张千圆日币以后,打着收银机。与吉他弦比起来,贝斯弦的价位高得吓人,不过老板都会帮忙更换新弦。我吓了一跳,一时之间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我以前一直觉得调音会让弦严重磨损,原来其实贝斯弦不会那么容易断掉?

「如果我因为弦断掉就干脆放弃贝斯,你打算怎么办?」

「那样我也无计可施了。一开始我就想过,如果没有缘分,我甚至会放弃喔。不过,你还是跑来找我了吧?」

学姊一脸微笑地对我这么一说,我也没有什么话好说了。

「乐谱拿到了吗?」

我点点头,从琴盒的袋子里拿出学姊手写的乐谱。

「喂,你不是来跟我诉苦说太难不会弹的吧?」

我把视线转移开来,撒了个谎:「不是算了。」

「你弹到哪儿了?」

「大概到第四变奏曲的部分,从那个部分以后我就一直卡住。赋格根本弹不出来,我也不觉得我会弹。」

学姊很快地把刚装好的弦调了调音,接着就坐在柜台里弹了起来。我怀着一种复杂的心情,听着这段赋格的旋律。

真冬的吉他所演奏出的音乐就像是从巨大的冰柱中削切出来的。跟她比起来,神乐坂学姊的演奏就如同冻结的冬季阳光,音乐在不知不觉中跃然出现、直射云霄。如此分明的声音能够毫无窒碍地流泻而出,实在很难令人相信。

演奏结束,学姊把贝斯还给了我,我却一时无法面对学姊。

「没有那么难啦!我也没用到特殊技法。你先把速度减半,仔细地练习一个音接着一个音弹奏就好了。」

「学姊」

我还是低着头,轻轻地吐出几个字。

「嗯?」

「学姊自己去找真冬不就好了?何况你又弹得比我好那么多。」

「我之前不是就说过了?一定得是你才行。」

我无力地摇摇头。

「就算是我,也没办法和真冬说上什么话啊。真冬什么都不对我说,我也只会一直惹她生气而已」学姊从柜台里拿了两张圆凳子,放在陈列吉他的走道上。她押着我的肩,要我坐下来。

「不只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