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 四章 魔女与魔女之死(1 / 2)

 四章魔女与魔女之死

1

白野苍衣做梦了。

梦中的苍衣才刚上小学。

他时常溜进去玩耍,建于附近工厂用地上未使用的仓库中。苍衣跟小时候经常一起玩的青梅竹马女孩在一起。

女孩名叫叶耶。

女孩的头发中长,很可爱,比苍衣还高一点。

光芒从肮脏的天窗中投入昏暗的仓库内,苍衣和叶耶单独两个人。

叶耶穿着病态的白色长裙,地板剥落的地面上用不知从哪里拿来的石灰画了三角形和圆形组合起来的图形,在并不是很大的图形中两人紧紧地背靠背站着。

年幼的苍衣坦率地听从了对方,两人脊背相贴地站在图形中央。

能感觉到背后叶耶的体温。

这是召唤诅咒之力的仪式。

他们背靠着背,叶耶说。

这个魔法阵能召唤全世界的恶灵,我的诅咒之力也会变强。

这种设定是仅限于两人之间的假扮游戏。

我其实很厉害哦。

叶耶说。

爸爸、妈妈、钢琴老师、小牧、小琪、小咲、阿汤、凉子跟莱欧娜,要不了多久我就能聚集起杀死所有讨厌我的人的力量了。不是至今为止的我,而是我真正的力量。我要把认为我什么都做不到的大家,大家大家大家都杀掉。

通过梦中暧昧不明的视点,他看到了应该在他背后的叶耶的表情。

真正的我。

叶耶笑了。

我是魔法师。可以通过诅咒杀死大家。如果大家不讨厌我的话,就不会这样了。但是已经太迟了。大家都去死吧。大家都讨厌我,所以我也讨厌大家。

她在笑。十分愉快地笑。

既然讨厌我,那就想怎么讨厌就怎么讨厌吧。

冷笑。

我无所谓的。

憎恨厌恶诅咒着周围的一切,梦想拥有将所有人一个不剩杀死的力量,她的笑容真的很愉悦。

代价就是我会杀了大家。

叶耶说。

大家,一个不剩。

她用高亢的声音宣告了这个扭曲的游戏。

但是,我只会帮助苍衣。站在这个魔法阵里的人会得救哦。

于是,叶耶对苍衣说。

就是这种仪式。只有苍衣会得救。

背靠背拉着手,叶耶对沉默的苍衣说。

只有苍衣是我的同伴。

只有苍衣是我的同伴吧

梦中的场景就此中断。

2

就这样一夜过去了。

早上,苍衣在自己家里边看报纸边吃早饭,玄关的门铃响了。

哎呀,这么早。

啪嗒啪嗒的拖鞋声响起,母亲圭离开厨房。苍衣想着反正也跟自己没关系吧,就把空空如也的脑袋撑在桌上,咀嚼着饭喝着味噌汤。

电视声音和早饭味道不断扩散开来的餐厅清晨。

弥漫房内的味噌汤气味和令人胃口大开的咸味油脂香。

坐在对面的父亲穿着西服,削瘦而沉默,他一边吃饭一边把旁边的报纸拉到身旁。父亲光一有一边在桌上吃饭一边看报纸的癖好,最近被母亲训斥为没教养,就被禁止了。

唔。

父亲一边看报纸一边啜着味噌汤,架着眼镜的他皱紧了眉头。

呆呆地看着视野中父亲的表情,苍衣眯起困倦的眼睛,沉默着动口吃饭。

安静的早晨时光。苍衣的心也很静。昨天又没睡够觉,他只能任凭睡意摆布,不去考虑别的事。

但是。

苍衣~?

母亲呼唤着这样的苍衣,从走廊那边把脸伸向餐厅。

她的脸上浮现出有些为难,又有些微妙的高兴一般奇怪的笑容。苍衣眯着满是睡意的眼睛回答。

嗯怎么了?

你有客人哦。

嗯?

还有一半睡意。

谁啊?

穿着一高制服的孩子。

一高?

超漂亮的女孩。妈妈还想知道她是谁呢!

满是好奇心的父母将视线集中在苍衣身上,这个瞬间,他完全清醒了。

我的信条是在家人面前也不要太显眼。

你说什么?

不,没什么。

跟时槻雪乃并排走在早晨的小路上,苍衣小声嘀咕道。

没想到她会突然到访家中。摆脱掉想要问点什么的父母,苍衣离开了家,他想到回家后的情况心情就郁闷起来,在吵杂声中走向车站。

走在他身旁的雪乃侧脸上露出的表情还是很不高兴,她挺直了身子,在一股让人难以靠近的氛围中迈着步伐。配合着她的步调,系在她头发上的黑色蕾丝蝴蝶结也在苍衣的视野一角扫兴地摇晃着。

比起苍衣平时上学的时间早了三十分钟的上学路上。

即使如此来往的行人还是跟平时一样多,这样的话提前出门就没意义了,苍衣在脑中确认着自己上学时间的正确性。

苍衣慌忙把早饭扫入胃袋中,出现于站在玄关的雪乃面前时,他理所当然地问是不是早了一点?。对他的问题,雪乃冷淡地回答送完你我还要去学校,不早点出发我就会迟到了,该说她是正经还是任性呢,真让人搞不懂。

概括来说,他们的作战就是,被预言会遭遇同样泡祸的两人要尽量一起行动,要尽量减少苍衣单独遇到泡祸的危险。

似乎是昨天神狩屋在苍衣回家之后,于作战会议上如此决定的。

因此,雪乃在这一天没有做出任何提醒就这样直接到访苍衣家。

我会来接你放学。

雪乃说。

苍衣上的典岭高中是四十五分钟一节课的七小时上课制度。至于雪乃上的市立第一高中则是五十分钟一节的六小时制,因此雪乃那边会比他们早将近三十分钟结束上课。

同甘共苦的保镖。

但是做出这种决定之后,他突然注意到自己至今为止没有考虑过的,没有雪乃时遇到泡祸该怎么办这个问题。

呃。雪乃不在的时候,如果遇到什么事,该怎么办呢?

苍衣询问走在身旁的雪乃。

谁知道呢?

雪乃冷淡地回答。

说是谁知道

我说过如果有手头有空的骑士就让他们来支援你。但要是在没有他们的时间出现情况,你就自己想办法吧。

苍衣的表情为难起来,瞥了他一眼的雪乃混杂着叹息声进行了说明。

自己吗跟那种对手?

对啊。

这样的说明跟没说明一样。

那时在那座公寓里袭击苍衣的女性似乎就是异形。是因为某人上浮的噩梦造成**和精神都产生变质的人类。那时是被雪乃所救。说实话,他没有自己想办法解决的自信。

我是骑士,所以有义务保护你。

雪乃说。

即使如此,遇到泡祸时无法一个人生存下来的保有者,就算活下来也会很快死掉。你不如放弃吧?

雪乃对待苍衣的态度很刻薄。

雪乃所说的骑士是泡祸被害者之间进行互助的组织骑士团中,积极跟泡祸进行战斗或处理后事的成员。他们的数量在骑士团全体中也绝对不占多数。

大多数泡祸被害者都很畏惧自己体内的噩梦碎片,希望不要再次与泡祸引发的恐怖现象扯上关系,选择过隐蔽的生活方式。

构成组织的小型单位支部中,没有骑士的支部似乎也很多。

不过,这是理所当然的事,大多数人畏惧着再次遇到泡祸或体内的噩梦碎片抬起蛇形的脖颈来,都过着战战兢兢的生活。

只有一部分从比例上来说大概两成的人,因为正义感,复仇心,或者为了克服恐怖的回忆,选择了跟神之噩梦进行战斗并拯救他人的道路。

因为各种各样的理由,他们积极地跟为自己的心留下惊人伤痕的噩梦扯上关系,在恐惧与危险之中暴露出自己。

尽管如此,骑士跟其他成员的死亡率相比,差距不过是两倍。

噩梦碎片的断章再次发作的概率十分之高。从这一点来看,雪乃所说的话虽然无情却是正确的。

苍衣叹了口气。

然后说。

我会妥善处理的。

没用的。

被反驳了。

比起愤怒,苍衣脸上浮现起苦笑。苍衣有这种特点。他不大会因为别人的态度或话语,涌现出愤怒或厌恶的感情。

生气的不如说是雪乃这方。

雪乃看着苍衣苦笑的表情,心情很明显更不愉快了。

你也许死一次比较好呢。

明明是你先提起来的

啰嗦,杀了你啊。我最讨厌那种废话连篇的男人了。不是因为任务的话,我才不会跟你走在一起。

她说到这里,苍衣反而笑了起来。

雪乃更加不愉快了,对话中断。

护栏那边的车道上有大型卡车通过,混合着尾气的风平等地嘲弄着苍衣与雪乃的头发。

两人暂时无言地行走着。

在雪乃渐渐前行的背后。苍衣向她脑后摇晃的黑色蕾丝蝴蝶结搭话。

雪乃。我觉得普通一点更好。

雪乃没有回头地回答说。

我没兴趣。

我认为哪怕只是普通的行为方式,都能让生活变得更轻松。

我没期待过轻松的生活方式。我已经决定要通过战斗生存了。我的人生要以憎恶为食粮,杀意为锋刃,痛苦为火种。

淡薄又强硬的话语。

但是,那样的生活方式不是会很辛苦吗?

为什么?

一直保持那种状态的话,摩擦也会变多。在学校里不会被欺负吗?

还好吧。所以说那又怎么样?

雪乃回过头来,眯起冰冷的眼睛看向他。

反正欺凌不过就是集团中一定会发生的无聊现象罢了。我的心不会因为这种普通的现象产生动摇。

她这么说。

所以,不管有多少,对付了就行。我不是还有一个照顾和帮助的对象吗?

苍衣对这个想象不到的回答失语了。

她一定是被同班女生当成扰乱和睦的存在而受到敌视的吧。

这很容易想象的到。但是比起苍衣没见过也不认识的班级,他优先地关心雪乃。

没事吧?那样子。

嗯,没事。

雪乃干脆地回答。

什么都感觉不到?

我应该感觉到什么?

说是什么,就是后悔啊悲伤啊之类的

我吗?对谁?

对于他的回答,雪乃的嘴角浮现起冷笑。

你觉得对于那种只要我有心,随时都能杀掉的家伙,我会特意怀有那种感情吗?

雪乃断言。

自己那时候,为什么会跟着雪乃这位少女走呢。

自己那时候,为什么会承诺要跟雪乃这位少女成为朋友呢。

自己那时候,为什么会在意雪乃这位少女到不行呢。

听着雪乃的话并看到她表情的瞬间在苍衣脑中,她的身影跟一位少女重叠了,在这一刻,他完全理解了一切疑问的理由。

3

课程结束的放学后。

白野苍衣与时槻雪乃来到距两人第一次相遇的公寓很近的家庭餐馆。

这一带是接受预言的雪乃两次遇到泡祸的地区。

因为受到夏木梦见子的断章做出预言的人一定会遇到泡祸,雪乃似乎一直是在没有线索的状态下,适当地在城中移动。

简而言之就是蒙头乱转,但是正如没有猜错过的预言所说,雪乃最终在这片地区遇到了泡祸。

从那之后,她就集中在这个地区进行搜索,正好在第二次,于苍衣和她相遇的那座公寓遇到了泡祸。

现在苍衣会在这里,也是那件事的后续。

为了苍衣的安全,受到同样预言的两人被判定要尽可能一起行动,即便如此,也不能放弃搜索泡祸,就这样雪乃的搜索中也带上了苍衣。

跟今天早上的迎接不同,现在还有田上飒姬在一起。

放学后,苍衣拼命拜托雪乃不要显眼地出现在校门口,而是跟她在车站汇合后,移动到离这个地区最近的车站,再跟飒姬汇合。

然后,考虑到没有吃午饭的飒姬,在夜晚就快降临的傍晚,三人来到这间家庭餐厅。飒姬持有的断章被用于消除他人的记忆,是骑士团活动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据她所说,最近她被附近的支部拉去做这做那,忙的不可开交。

今天一天都在关东一带来回跑,连吃午饭的时间都没有,一直在工作。

咦?这是非假期吧。学校呢?

我不上学的哦。我没有户籍的。

对于提出疑问的苍衣,飒姬一边把焗饭塞入口中一边笑着回答。

似乎很复杂的缘由和与之相反的纯真笑容,苍衣犹豫着要不要继续询问飒姬。但是想想看,随着时间的经过记忆会一同渐渐消失的人也没法过上学校生活吧。

现在,飒姬小时候的记忆已经基本上都被自己的断章吞噬掉了,剩下的部分似乎已经不多。现在她的状态是通过挂在脖子上的可爱记事本勉强弥补记忆。

虽然是想来就很悲惨的状况,飒姬对此却没有表现出胆怯,她一边吃饭一边眯起天真无邪的眼睛。

嗯~这个真好吃呢。

只不过是鸡肉焗饭罢了没吃过吗?

嗯~虽然我觉得吃过,但没印象了。大多数食物都给我第一次吃的感觉,所以很好吃哦。虽然我吃过的量不多,但我能够理解。

飒姬在笑。她本人没有这个意图,但是她开朗到这个地步,也让看在眼里的人多少有些心痛。

与之相反的,是没有露出一丝微笑保持沉默的雪乃。

穿着跟苍衣同样学校制服的雪乃,把运动包放在两人座的长椅旁,就像是里面放着贵重品一般,她无意识地把手放在包上。

包里面塞得鼓鼓囊囊,虽然只是擅自的想法,这包给人一种装有玩偶的印象。雪乃的动作比起保护包也更像是搂着它。

包里是那时的哥特服。

从早上见面时起,雪乃就带着这个包,但是她似乎没有把它带去学校,而是中途放在神狩屋的店里,放学后再去拿了回来。

她自己说这是类似于战斗服一样的东西。

她们持有的断章,概括说来就是伴随着物理现象的精神创伤。因为闪回关乎生命,骑士团的宗旨是成为互助者一员的被害者们都要像拼命应对PTSD(译注:创伤后应激障碍)一样,抑制和治疗摧毁心灵的事物。

但是选择了跟泡祸这种现象进行战斗的骑士,是不能这么做的。

跟超常现象的噩梦战斗,这种由噩梦碎片造成的,有用而超常的侧面是不可或缺的。

粗暴点说,可以称得上是让精神创伤成为能力的断章,几乎是对付泡祸唯一的武器。时常保持着暴走的危险,对付神之噩梦又显得太过无力,这种脆弱的武器会强烈地影响到被称作保持者的所有者精神状态,为了驾驭武器,很多人使用了各种各样的道具。

有的人像雪乃这样,穿上特别的服装来切换心情。

有的人为了让自己心情平静,对于某些小物品非常执着。

似乎还有很多人像雪乃一样,使用着被称为断章诗的关键词。他们选择了跟自己遇到的断章之源泡祸有关的词句,将其当成咒文咏唱时就能召唤记忆,心中也会条件反射般汲取噩梦。

为了不在日常生活中回想起这些话,抑制可以起到作用。

当然,为了固定这些话的条件反射,也需要某种程度的训练和经验。

因此,服装、道具和断章诗。使用这些物品的人大多数是自发使役体内恐惧的骑士。而雪乃也是其中一人。

雪乃把手放在装着战斗服的包上,保持沉默。

再次观察她的动作和表情,苍衣还是觉得里面的东西跟他最初的印象玩偶相去不远。

雪乃无言地把脸朝向镶嵌着玻璃的巨大窗户,盯着外面。

她手边的咖啡已经喝没了,杯子也已变凉。

雪乃。还要一杯吗?

不必了。

听到苍衣的询问,雪乃冷淡地回答。

苍衣轻轻叹了口气。他漫不经心地想着,如果自己不在这里的话,雪乃也会稍微平易近人一点吧。

拒绝了苍衣的提议,雪乃把冰块有八成已经融化为水的杯子拉近自己,从运动包的口袋里取出塑料制的四方小盒。那是在黑底上用英文写着红字和五芒星的小小药盒。

从她袖口可以窥视到包着绷带的胳膊,绷带发出啪的轻轻一声展开了。

伴随着唰啦一声,她从盒子里取出来的东西,果然是某种药片。

药?

怎么了?

雪乃像是在说你有意见吗,瞪着苍衣。苍衣唔地沉默了,但是那药片看上去跟苍衣见过的维他命片之类的辅助药片也差不多,这让苍衣稍微有些放下心来。

雪乃从那些药片中拿出一些苍衣没见过的形状放入口中,将浸着水的玻璃杯送到口边,任其流入。

看着她那幅样子,苍衣在脑内回想着以前在自己面前做过同样事情的少女。

那女孩也是如此。

苍衣观望着雪乃把脸撑在桌上的样子,呆呆地想起跟这位少女有许多部分重合的女孩。

沟口叶耶。

那位少女其实是占据了白野苍衣年幼时大半记忆的存在。

苍衣跟叶耶是青梅竹马,开始懂事时已经成为每天都在一起玩耍的关系。叶耶稍微年长一些。因为是出生在附近的同年小孩,两人从婴儿时期起,双方父母的关系似乎就很好。

她是进入幼儿园时,就已经读过文学全集的聪明女孩。

叶耶读着当时苍衣无法理解的艰深书籍,说着他无法理解的艰深话语,苍衣也因此对她怀有单纯的尊敬和喜欢。

但是她虽然聪明,却绝对称不上明智。这份聪明跟协调性完全无缘,于是她的存在从同年龄的小孩中脱离出来了,即使有父母的庇护也是如此。

同年龄的小孩把叶耶看作嚣张的异类,因此她很快就没法去幼儿园了。

而当时关系开始变差的叶耶父母,为了在小孩面前努力掩饰才勉强维持着关系,但聪明的她还是凭借敏感察觉到了这件事,因此没过多久他们之间就宣告结束。

这些事进一步剥夺了叶耶与他人之间的协调这个选项。

叶耶是无法从任何人那里得到爱的存在,而叶耶也是憎恨着所有人的存在。年幼的叶耶,她的那份聪明只是耗费在洞察世间的不合理与悲剧,恶意与愚蠢上了。

只不过才五岁的叶耶说过。

人类应该灭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