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那时候我还是哭了,觉得自己好悲哀而放声痛哭。最后我再也待不下去,转身离开。但是」
她的话在此停住,接着感怀地说:
「就在这时,我遇见了刚好回家的爸爸。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
「真是不可思议。」稍稍沉默后,春香再度开口。
「第六感告诉我气他就是我爸爸气而爸爸也立刻认出我是谁,震惊地看着我。可能是因为妈妈不时会把我的照片寄给他看吧?」
我能想像。
嚎啕大哭的年幼春香穿着她最美丽的衣裳,面前站的是一位西装绅士,但绅士的长相却因为背光而无法看清。
「之后爸爸带我到咖啡厅请我吃巧克力圣代。在咖啡厅里他几乎没说话,而我也一样,只是一心用长长的汤匙不停挖着圣代。虽然我已经记不得那是什么味道,不过装饰的人型饼干好像在跳舞,非常可爱。」
春香浅浅微笑。
「到现在,只要一想起爸爸,我就会想到这个情景。」
她看着天花板说:
「后来我就时常瞒着妈妈和爸爸见面哦、不对,妈妈应该早就知道了,因为他们仍保持联络。我想他们之间已经不是男女关系了吧,就像定期通信的笔友一样所以妈妈一定知道我在偷偷和爸爸见面,只是装做不知道而已。」
她的表情复杂。
有些寂寥、哀伤,却又带点幸福。
「爸爸对我非常好,每次见面都会请我吃好吃的东西。他带我去看电影、逛美术馆或博物馆,还去过一次游乐园。那时候的我好开心!真的好开心」
春香的眼中有种前所未有的柔和光芒。
「爸爸他,对我实在很好。」
「那个」
这是我第一次穴话。
「他看起来是个怎么样的人呢?」
「呵。」春香眼带哀愁地看着我。
「他看起来像学者般稳重、充满智慧,但有点优柔寡断,典型的资产家第二代少爷。」
「?」
「总之,我觉得他是个好人。」春香说。
「正午学长,其实女生在小学高年级就已经很成熟了哦?跟男孩子不一样。所以我看得出来,他其实是个很脆弱的人。我妈妈一定是爱上他这点,而我虽然明白爸爸是个脆弱的人,但还是好喜欢好喜欢他,我真的很爱他。」
「」
「老实说,爸爸和妈妈的关系还有秋宫家到底做了什么决定,我完全不清楚。尤其是关于我的事,我从来没和妈妈正面谈过。我只知道妈妈突然爱上已婚的爸爸、生下了我,最后自愿退出战局而已。」
「」
「不要求任何赡养费或任何费用,的确很像我妈妈的作风如果是我,大概也会那么做吧。」
春香微微笑。
「我想这点并没有错。」
「」
「和爸爸见过好几次面之后某天,我看电视时吓了一大跳。那个、那个豪宅里的美丽女孩竟然出现在电视广告里。」
「咦?」
我不禁出声提问,春香呵呵笑了几声说:
「你不知道吗?那个人以前也接了不少要上镜头的工作呢。」
「广告?」
「那时的确是那样。大概是六、七年前吧,不是有个爸爸妈妈迷路回不了家的胃肠药广告吗?」
「啊!」
我想起来了,那是个画面和配乐都很悠闲的胃肠药广告。
「自从我和爸爸见面后,我就告诉自己不该再靠近爸爸的家,也不想那么做。所以,后来我就从未见过那个女生我同父异母的姐姐。但是她」
我看到春香眼中有种复杂的阴霾。
「她却闪闪发光地出现在电视上。」
还记得
我开始回想。广告画描述一个美满的家庭,画面里有父母、女儿和一只猫。在春香眼中,这段广告究竟又代表了什么呢?
「隔天。」春香又说。
「我用学校的电脑查询她的资料。我很快就知道她原来名叫秋宫凉子,还有她属于蒂塔妮亚公司,以及她的一切演出。当时她是个无人不知的超级童星,我想她当演员时的知名度,比现在偏重于配音的她要高多了呢。真的。」
春香握紧了手。
「只要是关于她的事,查得到的我都查过了。最让我惊讶的是」
春香接下去说:
「她竟然在我最爱的动画里配过音。我完全不知道,原来我一直觉得很可爱的女主角好友就是她配的。」
「是哦。」
我有点意外,想不到除了永远之外,春香也这么爱看动画。
「呵呵。」
春香似乎是看透了我的表情而笑了笑。我不经意地想
(她笑的方式跟秋宫小姐还真的有点像)
也许是血缘始然,也可能只是我先入为主的想法,不过我的确觉得那种带有透明感的笑法有几分神似。
春香带着笑意地说:
「其实我非常喜欢看动画哦。虽然我不知道正午学长把我想成什么样子,不过我可是个彻头彻尾的御宅族呢。」
「御宅族?像永远那样?」
「对。而且我从小就很阴沉,几乎没有朋友呢。」
「实在看不太出来耶。」
春香对老实说出感想的我摇摇头。
「我现在戴的是隐形眼镜。只要在家,就会换成厚厚的普通眼镜,也不会化妆,顶着一头鸟巢看漫画。只要你看过一眼,就能了解了吧?」
春香窃笑几声。
「新岛她很喜欢看『射手座』吧?我跟她同年,所以也是忠实观众。虽然我不像她那么疯,不过还是收藏了整套DVD。也许我在动画方面比不过新岛,但是就漫画收藏而言我应该不会输给她。我从小的零用钱几乎都投资在漫画上,等到能自己赚钱后,更是将小时候买不起的书一套一套地扛回来呢。」
「看来春香真的很喜欢看漫画呢。」
听见我的低语,春香略有所失地苦笑。
「嗯正确来说,那已经是以前的事了。」
「?」
「现在我已经不太能单纯享受看漫画的乐趣了,因为那已经变成工作的一环,无论动漫画。」
「可是我当时的确是个超爱动画的女生,所以才那么惊讶。比起拍广告的她,成为声优的她存在感更为强烈。录下她演出的动画或广告,几乎变成我每天的工作。每天看到她,我就会有种难以言喻的感觉。非常憧憬,却也非常难过。」
说着说着,春香脸上浮现出孩子心灵受创般的表情。
「怎么会有这种什么都不缺的人啊?而且还是跟自己有血缘关系的姐姐。虽然环境有所差别,可是爸爸」
她将握住的拳稍微捏紧。
「爸爸却能一直陪在她身边。我的心好乱,不知道该觉得她卑鄙还是不甘心,只是不停问自己气为什么气她完全不知道我的存在,而我却很悲哀地一天又一天在心中追逐着她。」
她的声音慢了下来。
她正在回忆。
并咬牙忍住痛苦。
「那一天,我下定决心向爸爸问问她的事。虽然爸爸先是惊讶地睁大了眼,后来却滔滔不绝地聊那个人的每一件事,我从没看过爸爸那么兴奋。无论是描述她被发掘的经过,还是聊自己收集了那个人上过的杂志或是节目,爸爸一副好幸福、好开心的样子还很自豪地说,其实他太太、那个人的妈妈并没有想让那个人成为艺人的意思,都是因为他劝那个人有机会就要试试看,现在才会那么成功。」
春香稍作停歇。
「我好恨。」
「我恨爸爸毫不顾忌地在我面前聊她,我恨沐浴在爸爸的爱和聚光灯之下的那个人,也恨往后将因此怀抱伤痛的自己。」
她的眼神开始模糊。
「回家以后,我把她的相关资料全都丢了。呵呵。」
春香用那双模糊的眼看着我。
「奇怪的是,隔天我又重新搜集起她的资料。我无法忍受对她一无所知的自己,也无法忍受追不上她的自己。」
「」
在窗外下个没完的豪雨声中,春香的声音正细细颤抖着。
「我们完全不一样,让我感觉不出我们之间真的有关联,不过却有那么一个共通点我们的生日是同一天。大概在我和爸爸见面后满一年左右吧,我问爸爸能不能在下周二我生日时陪我一整天。」
春香吃吃地含蓄笑着。
「那时爸爸的表情非常烦恼,不过那也是当然的,因为只要他选泽其中一人,就不能陪另一人过生日。但是我没说出这点,也说不出口,只是若无其事地快乐地聊自己的庆生计划。可是爸爸他」
她的音调沉了下来。
「一直很苦恼的样子。」
一大段沉默过去,将餐厅打扫完毕的阿姨们困扰地看着我们,看到我默默地点头,便识趣地叹了口气,对我们做出「离开时记得关灯」的手势。
我点头回应后,阿姨略为苦笑地钻回厨房里。到了这一刻,餐厅里终于只剩我们俩。
春香依然久久沉默不语,视线投向窗外。现在,她的心一定是在遥远的过去中旁徨吧。
「当天」
春香冷不防地开口。
「我已经想不起来自己在想些什么,有什么打算,只是卯足了劲打扮自己,站在我单方面地要爸爸来接我的地点我家附近的公园钟柱下等他。」
看到她肩膀开始微震,我不禁想说些什么。
我好想大喊一声「够了、别再说了」,可是
「那时」
「我等了好久,站在原地等了好久。」
我却无法顺利说出口,让春香继续描述。
「那时候的我还真是可笑。」
她的五官因自嘲的笑而歪曲。
「不断为了『被挑选』而努力着。」
我再次体会到选秀会制度的残酷。
它筛选参赛者,并不时傲慢地、单方面地否定参赛者的存在价值。我没有发现,也完全没想过春香也是一路被选秀会弄得遍体鳞伤才有今天的。
「直到黄昏、黑夜,我还是在雨中撑着伞,痴痴等着我那还不现身的爸爸。就算是排在那个人后面过生日也好,我依然相信爸爸会来接我,结果」
春香的声音变得粗哑。
「午夜过后,爸爸还是没有出现。失望到极点的我回到家里,还以为一定会被妈妈痛骂一顿,可是我听见的」
夺眶而出的泪水滑过春香脸颊。
我想她自己也没注意到自己正流下懊悔的眼泪。
「却是爸爸」
她的声音已经抖到几乎糊成一团。
「车祸身亡的噩耗。」
「」
我好想握住春香那双苍白的手,不过那一定会让她伤得更深。不可能,我想任谁都不可能融化春香在那天冻结的心。
「」
「之后怎么样我就不太记得了。我好像一直很恍惚,只是让时间毫无意义地流过。葬礼上,周围一直有人在窃窃私语,但是那都无所谓了。我站在妈妈身边」
她边哭边说。
「怎么都哭不出来。」她张开眼。
「我只是睁大眼睛一直看着像天使般美丽的那个人静静啜泣。我不断凝视着她,看到意识几乎变成一片空白。我听说」
春香嘴角浮出笑意。
那是种充满悲痛,愤怒的扭曲笑容。
「爸爸是抱着送给那个人的礼物赶路回家,才没注意到突然冲出路口的货车那个人亲口说,都是因为她要爸爸赶在庆生会开始前回家,才会发生这种事。」
无可奈何、无处发泄的愤恨就是这样诞生的吧。
春香自己应该也很清楚。
要将责任归咎于秋宫凉子也太过分了点。
「要是不知道这件事,我」(穴花:个人觉得这里也许有伏笔嘛)
可是,这位没被选上、失去父亲的少女,意识正一点一滴地回到现实。
「就是这件事,让我决心成为声优的。」
春香眼中积了一层厚厚的灰,看来相当疲惫。
「我拼命努力,才终于踏进这个圈子。」
还有点自弃的色彩。
「可是」
她将十指交叠的手轻轻摆在桌上。
「我从来都没有追上过她。」
「你」
我绞尽脑汁找话说之余开口问道:
「你想和你姐姐秋宫凉子站在同一个位置,是为了什么呢?」
才问出口,我就发现那是个蠢问题。
春香希望被人选上。
为了重现那天的情景。
为了获胜。
为了受到已过世的重要人物赞赏。
但她的对手偏偏是「完美无暇的天使」。
「」
春香笑而不答。
「假如我拥有新岛或舞学姐那样的才能,也许遗会有一点转寰的余地,不会落得连门槛都跨不过的悲惨下场。我都用尽全力了,却连和她同台的小小心愿都实现不了。」
我虽想否定,却说不出口。
认真勤勉的春香所受过的训练,应该并没有马虎到像我这种人就能随口指责的地步。
肌耐力训练。
戏剧理论。
学习发声。
我想,春香一定用尽了各种方法,钻研过各种学识。对了,说起来,她甚至还帮助可能阻碍自己的永远,借此转换成自己的成长食粮,而这都是出自她对成长的贪求。
真是个比谁都单纯、令人怜悯的笨拙女生。
「可是」
我只是想着要避免春香说出她可能会做出的结论,没想过自己说的话有多空洞。
「你还很年轻啊,还有挽回的机会吧?」
「呵呵。」
春香眼中闪过讥嘲的笑意。纵然我不觉得这种伪善的话起得了作用,但我仍不禁脸红。
「你自己不是也说过吗?」
果然被挑出来说了。
「你在练田径时发现了自己的极限所在。」
在某些竞技或领域中,只要投注的心力越多,这堵无奈的高墙就会越明显。那并不是指自己先天的障碍,而是自己和更优秀的对手之间那道无可弥补的绝对差距。例如我和野岛之间,就有着决定性的资质差距。
当然,我并不认为春香的各项技能都已经练到她自己的顶峰,而她也丝毫不这么想吧。她很清楚自己年轻又肯努力,一定还有宽广的成长空间。
绝对还有发光发热的机会。
因为她曾经呕心沥血地磨练自己。然而
无论未来她能攀升到何种地步,现在的她还是绝对跨不过那无可避免的高墙。
讽刺的是,越是在声优路上精进,那令人绝望的能力差距就越是清晰。就像春香年幼时,在自己和秋宫小姐之间所感受到的境遇差距一样。
「我在接工作之余,还一定会去参加那个人参选的试音会,因为我无论如何都想超越她。可是,我却一次又一次地落败,还有好多次连落败都谈不上,就像这次一样。是时候了吧?」
最后一段话极为小声,没能即刻听清楚的我连忙抬起头来,发现春香又望向窗外。
「其实,我想趁今天采病时和真弓姐谈一谈。」
「」
「继续这样下去」
果然。
「继续在声优这条路上走下去,恐怕也没什么意义。」
春香的结论果然就是如此吗
「老实说。」
春香又自嘲地笑了。
「工作赚的钱对我真的很重要,尽管不多,但还是能勉强供我上高中,还有升大学的可能。但是」
她的眼神告诉我,她已默默地放弃了什么。
「再这样下去,我绝对会越来越鄙视自己。」
「可是!」
我大喊一声,但我心里明白这是错误的举动。
我不能对春香那么说。
「你还有」
「那么!」
她将我的话凌厉地顶了回来。
「那你」
她不容一点谎言般的强硬口气,震慑了我。
「那你就说说看我有哪点追得上那个人啊!不对,正午学长,我要的是真心话,请说出你的真心话!先不管我跟她!你真的认为我有新岛和舞学姐那样的能力吗!我有她们那样的资质吗!」
我哑口无言。
几乎是第一次这么不知所措。
「」
但我还是说不出口。我查过好多好多春香的相关资料,也理解到她的确有种清凉迷人的天生嗓音。
然而,至少现在我感觉不到现在的春香身上,有永远、小舞、东加,甚至是秋宫凉子身上所具备的某种特质。
这是明摆的事实。
无论是春香,还是在选秀会初选刷下她的评审们都知道的事实。
「」
春香冷冷地看着我。
「你真的很老实耶。」
那种更像是对自己冷笑的笑法,让我的血气冲上脑袋。
我心里理解,但情绪却追不上。
「你啊!」
我几近恼火地怒斥。
「明明就还没拿出实力!根本没用尽全力!」
没有比这更能诽谤、中伤春香的话了吧。
「!」
我没猜错,她错愕地睁大了眼,在下一刻骤然站起,将包包挂在肩上仓皇离席。
「你想逃避吗!?」
我再次将话刺进她的背影。见到春香回过身来,我暗自大喊不妙,打从心底后悔。
春香眼中再次充满泪光。
这也难怪。
春香是这么相信我。
「」
还对我透露秘密,说出自己的真心话。
而我
「再见。」重重受挫的春香哀伤地说。
「啊」
我还来不及拉住,她就已经冲出餐厅,背后的沙沙雨声似乎也更刺耳了些。
「啊、唉」
我深深地叹气,让猛然站起的自己坐回椅子上,忍不住抱紧了头。
「我到底在做什么啊」
我真没用。
结果雨一直没停,我在贩卖部买了把雨伞踏上归途。我不知道后来春香怎么了,也不晓得她会去哪里,只要秋宫凉子还在老姐病房,她就绝不会在那儿露面吧。
这时,我不经意地想到一件事。
秋宫小姐又是怎么想的呢?
她会怎么看待春香呢
她知道她们的关系像春香所说的那样复杂吗?
不得而知,秋宫小姐看起来是那么地置身事外。
从她说「真是遗憾」来安慰春香的真诚表现也看不出任何端倪。要说她知道,好像真有点那种味道;若要说她什么都不知道,也不会让人难以接受。我不禁苦笑,自认和春香很亲近的我,都对她一无所知了。
我更不认为自己能够看穿秋宫小姐的心。
(我明明知道春香和永远不一样)
我竟然让情绪一时失控,将自己和春香的距离一口气拉近太多。也许说什么「以后我就是你哥哥!」然后强行进入对方领域、同居、近身激励之类的,对永远而言是一帖良药,但是对聪慧的春香却是反效果。所以我才一再忍耐,等待最佳时机
可是
偏偏在春香伤得最重却又终于卸下心防时,鲁莽地将一切都搞砸了
「唉」
我难得这么消沉。
厚重的雨让我的心情更加郁闷。
可是
「」
我抬起头。最后那句话确实是我的肺腑之言,春香还有发展的空间,还有尚未引出的力量,还能让自己的才华大放异彩。可笑的是,现在我仍说不出个所以然。
那只是直觉。
毫无根据的直觉。
也难怪会气走春香
「?」
当我再次为自己的没用长叹时,我疑惑地揪起眉心。我家公寓就在视线中,还有一个男人站在眼前。
他正撑着伞向上望。
目光刚好落在永远和东加家门附近。
我心头一震,想起东加提过的可疑人物。
「!」
男子转向我,表情有点讶异,我在缓缓走近的同时,将他的长相刻进脑海里。男子以伞遮脸,一个转身快步离去。在那个瞬间我虽想追上,却忍住了脚步。
但是
瘦脸、红眼镜和整齐的旁分头。
你的长相已经被我牢牢记住了。
我凝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在心中如此低语。
看来非得和东加好好谈谈不可了,也许还要向老姐
烦恼堆积如山。
而且,我完全忘了期末考就在明天等着我。
接下来一周我过得晕头转向,一直埋头苦读、考试,然后继续念书。
还以为脑袋会炸掉呢,但这都是我平时不用功的报应,怨不得人。这期间,永远也更为细心地照料着我。
另外,我和东加也不忘向一出院就立刻回去上班的老姐,报告前几天看到的怪人。
「谢谢,我会小心一点的,也会让名古地先生等人知道。」
老姐稍稍皱眉后如此答应。
我和东加当然都将戒心提升了不少。若那人看的真是永远的家,那么他必定对永远或东加有所企图。
只是还有待证明。
期末考最后一天,我总算是低空飞过,安然渡过考期。我昨晚通宵未眠,摇摇摆摆地走出校舍。赤泽等人虽想邀我出游,但欲振乏力的我还是拒绝了。
只想先回家躺平的我打了大一口呵欠,走在刺眼的阳光下。
「呜嘻嘻。」
这怪声使我转头一看。
「呜呼呼呼,嘻嘻嘻。」
半故障的裕之助就在我身边。他在考前染上的感冒拖得比想像中更久,让拥有一颗好脑袋(至少比我好得多了,在班上也是前几名)的他也陷入苦战。
「你不和赤泽他们一起去玩啊?」我问。
「不去。」裕之助慢慢摇头。
「呜呵呵,我为了考试憋了好久。十四本漫画、三片游戏、二十几集动画、常逛的资讯站有的没的,连网路线都拔了。只要一回到家我一定要玩个彻底啊!」
裕之助在胸口握紧拳头,奋力朝天挥去。
「」
算了,要怎么享受考后的解放时间纯属个人自由。
「就这样。掰啦,正午!」
裕之助摆出爽朗的阳光笑容挥手离去。天啊,那小跳步是什么意思。
我眯起眼,手掌抵在额上,热气裹满了我的身体。无垠的天空好蓝好蓝,云好白好白。
「唉」
怪了。
是考后倦怠吗?
我不知怎地提不起劲,感受不到像裕之助从考试中解脱那样的兴奋之情。
不对,我应该多少明白原因。
那场午后雷阵雨以来,我就拖着一团难耐的郁闷。
「身体不舒服吗?」
东加没说什么,但今早永远担心地看着我的脸如此问我。既然连她都看得出来,那就代表我的脸色真的很难看。
「嗯,平常不习惯看书看得这么凶嘛。」
我只好苦笑着这么回答她,不过
「呼」
当我在几乎麻痹心神的无力感中踏出步伐时
「很少看你这样子耶,正午。」
我不禁朝背后传来的沉稳声音回头一看。
「野岛!」我轻声惊呼。
才刚考完,他就已换上练跑服装,晒得黝黑的手脚从红短裤和白衬衫下向外伸展。他的每一块肌肉仿佛都充满了能量,线条如战斗机般锐利。
我赞叹地打量着他。比起中学时代,现在的体格真是壮得惊人。
糟糕。
我竟然看一个男的看成这样。
他似乎察觉了我的异状,微笑着说:
「你怎么在叹气啊?怎么了吗?」
「没事啦,只是看书看得有点烦而已。啊~累死我了!」
我略微做作地遮着嘴打了个大呵欠,不知野岛是否接纳了我的说法,点点头后若有所思地眯起眼来。
「这样啊」
他在考试方面应该完全没问题吧,好歹他也是校内知名的少数文武全才之一。
全学年成绩名列前矛,社团成绩也有高中联赛水准,再加上他那张帅脸,爱慕他的女孩自然不少。
只是他好像真的很不善于那方面的事。野岛蹲了下来,一面绑着运动鞋鞋带一面问:
「正午,我之前问过你了吧?」
「嗯?」
「你真的已经不跑了吗?」
我迟疑了片刻,之后笑着回答:
「是啊。」
对这问题,我的心境出奇地坦然。
「我已经不跑了。」
那天,当我见到你的跑姿那瞬间,我就如此决定了。
「」
野岛再度站直,轻扭脚踝之余看着我。
「」
「」
我仍没多说些什么,只是凝视着野岛的双眼,而野岛也回望着我。
「这样啊,好可惜哦。」他给了我无上的赞美。
光是这一句话,就使我有种中学时的努力全有了报偿的感觉,全身逐渐发烫。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先笑着回了声「谢谢」。
「改天见。」
野岛有些害羞地说道,并穿过我身旁、走向操场。我想,我和野岛之间不需要太多言词,也不需要安慰和友情游戏。只需要一个人留在跑道上、一个人离开,如此而已。
「喂。」
这时,一个天启般的问题浮上我心,使我忍不住喊住野岛的背影。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为何会这样问。
但是日后想想,我才明白那是个只有野岛才能回答的问题。
那个问题,就像是一道驱散我心头迷雾的曙光。
「」
「那是当然的啊?」
野岛苦笑着回答我那由某种角度看来极为愚蠢的问题。
「你怎么突然这么问啊?」野岛反问。
野岛的答案似乎让我微微一颤。
因为我找到了能献给春香的答案。
某种情绪回到了我的体内,让我不断地对自己点头。老实说,我不知道这答案有没有效,即便是身为高中生的我,也知道那并不是对任何人都适用。
但是,我还是很想试它一试。
「你真奇怪怎么又突然那么有精神啦?」
野岛突然笑了,我也笑了。
这几天来我自以为刺眼的夏日阳光,原来是如此地舒畅。<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