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薰子懂事前,在那遥远模糊的记忆中,只有一个回忆如烙印一般,让她难以忘怀。
薰子的家曾经是古老的神社家系,不过她的父亲并没有继承家业,而是靠自行创业获得了庞大资产,再借由捐献与神道界保持着关系。
当时年幼的薰子正与双亲一同坐在飞往欧洲的客机上。
那是突然出现在高空一万公尺的死亡风暴。
祸津神出现在机内。
一名乘客突然发出痛苦的呻吟倒在地上。
当那男人再度站起的时候,他已经不是人类了。
祸津神造成的第一名牺牲者是薰子的母亲。
那恐怖的怪物在杀了母亲后还笑得很愉快。
随后薰子发出悲鸣。
恐怖与疯狂就以此为引爆点,在机内迅速扩散。
有的人想对抗突然出现的怪物而被吸取生命。
有的人则是为了让自己先逃命,四处杀害妨碍自己的人。
然而飞在天上的客机内根本无处可逃。
祸津神简直像是理所当然一般,随手杀害遭遇到的人,他砍断求饶者的头,挖出逃窜者的心脏,就连死者的尸身都遭到践踏。
就这样,祸津神的魔手终于伸向趴在母亲亡骸上哭泣的薰子。
什么都还不懂的薰子并不恐惧,只是想着自己要被杀掉了吧。祸津神散发出的死亡气息,甚至连年幼的孩子都可以直接感受到。
就在干钧一发之刻,有一名和服如今她知道那是狩衣,是神乐主的正式服装少年冲入阻挡在父亲和自己之间。
薰子只记得她拼命抓住少年的胸膛,之后的记忆就是一片空白。
事后薰子被告知生还者只有她一个人,她询问救了自己的和服少年后来怎样了,但对方却说乘客中并没有那样的人。
新闻报导客机是被卷入乱流,因气压差而产生了爆炸。
薰子知道新闻报导是错误的,不过她却守口如瓶,什么也没有说,因为她怕把真相说出去,祸津神的身份也会为人所知。
那个祸津神的脸孔,就算到现在薰子也记得十分清楚。
那是薰子的父亲。
眼露凶光,四处猎杀性命的形貌,以及在他胸前隐隐发光的勾玉。
那就是薰子记忆中父亲最后的模样。
后来薰子才知道,父亲由于巨大的投资失败,为了弥补亏损才将凭依玉带往国外,打算以高价卖给国外的珍品收藏家。
真是愚蠢的人,薰子只有这样的感想。
以前她时常梦见那时的光景而恐惧颤抖。
也曾害怕夜晚的到来。
是从何时开始不再做过那样的梦呢?
又是从何时开始能够安心入睡呢?
一切都是从她来到苇原神社的那一天开始。
「已经不能再回到那样的生活了吧」
骤雨拍打屋顶的声音听起来格外寂寞。
仿佛就像是能发出孤寂音色的打击乐器一般。
抬头仰望天花板,可看见老旧的灯泡挂在上面。
而在灯泡周围则有一只小飞蛾正飞来飞去。
「看来会是场大雨呢。」
一道苍老的声音让音矢猛然回神。
「我端茶过来了,还带了浴衣过来,寒酸的小地方没什么好招待,不过还是请你慢用。」
「真不好意思,谢谢您了。」
她手伸向冒着蒸气的茶杯,拿起来啜了一口茶。
茶没有香气也没什么味道,只不过是与白开水没什么差别的粗茶,不过喝了温热的饮料,还是多少让情绪平复了一些,她又再喝了一口,然后将茶杯轻轻放回托盘上。
薰子现正投宿在海岸附近的民宿。
那是个能否称为民宿也很可疑的老旧廉价旅社,除了薰子外看不到其他客人。
看来平时替来享受钓鱼乐的钓客出船才是这里的主要业务,也就是所谓的船员旅馆,并不是单身女性会选择投宿的场所。
尽管薰子留书出走,却并没有直接前往车站。
她并不是害怕在等首班列车的期间被音矢等人撞见。
而是明明已经有所觉悟,闭上眼就会浮现音矢、弦而及巫女们的笑容。
大家围绕着温暖的餐桌,一团和乐的日常生活。
对薰子而言那是无可取代的重要回忆。
这些景物在脑海里挥之不去,让她无论如何都提不起劲前往车站。
一想到那些日子一去不复返,她就胸口难过得想要哭泣,但她也知道就算再怎么哭泣也是无济于事。
薰子心情抑郁地坐在窗边,茫然眺望着烟雨蒙蒙的街景。
她对自己的行为感到羞耻,恨不得马上就离开此地,又想忍下羞耻回去集训,过着和往常一样的生活,两种心情在心中纠结冲击,就像化作泪水般在薰子心中不断沉积。
「是不舍吗?」
薰子呢喃自语,但就连这呢喃细语都被雨声无情地掩盖。
「喔?真稀奇,有客人呀?」
此时窗下传来男人的声音。
薰子心想这没气质又下流的声音,反而排解了忧郁的心情,她无意识地看了看窗下男人的脸。
一名男人穿着令人不敢恭维的夏威夷T恤和短裤,站在窗户下方。他抚摸着过时的飞机头,抬头仰望上方的薰子,他的身上各处都是绷带和0K绷,让人看了不免触目惊心,不过那些伤不管怎么看应该都是他自作自受吧。虽不知他是这家的儿子还是下人,但是他那不怀好意的笑容却让薰子感到毛骨悚然。
那个男子就是在夏日祭典的夜晚,向斋她们搭讪的小混混之一,身上的伤就是被斋和真那实殴打所致,然而薰子并不认识他。
「我会暂时在这里打扰。」
薰子向他点头打招呼,而男子也笑嘻嘻地向她点点头,光是看到他的笑容,薰子就感到一阵恶寒,至于会这样的原因为何,薰子并没有放在心上,因为比起那种事情,今后该何去何从就已经够让她烦恼了。
集训住处正因薰子的失踪引起一阵骚动。
「也就是说,薰子是强迫音矢未果,于是逃回家去了吗?」
听完事情的经过,弦而表情苦涩地对音矢询问道。
只见弦而思考了一会儿,然后深深叹了一口气。
「那些家伙老是自作主张胡来!」
「爷爷,该怎么办?要快点去把薰子小姐找回来才行呀。」
「不用去找。」
弦而像是放弃般的说法,让音矢感到火大。
弦而所说的那些家伙是指薰子老家的神职人员,这点音矢当然不可能知道。
「怎么可以那样!你明明说过她和我们就像一家人。」
「等等,音矢,别那么生气,薰子又不是死了,她是回老家了对吧?而且也不会因御神乐而遭遇危险,如果她能在某处过着宁静的生活,那么我们就祝福她吧。」
弦而说的并没有错。
只要继续参加御神乐与祸津神战斗,一有差错就可能丧命。
薰子虽然脱离了战线,但死亡的可能性也会因此激减。
可是那样的理由无法让音矢认同。
「薰子是我们的家人吧!?难道你不想设法叫她回来吗!」
「叫她回来?为了什么?为了让她再强迫你生孩子吗?」
弦而这一问让音矢无言以对,尽管生气却找不到话反驳。
音矢握紧拳头,愤愤不平地瞪着弦而就已是他的极限,但弦而本人却还是一脸苦涩的表情仰望着阴暗的天空。
「音矢,车站的人都说没看到像是薰子的人!」
「车站的服务员也说没有见过长得像薰子的女性。」
去车站找寻薰子的风花与小梅气喘吁吁地回来了。
「这样啊,那她可能是搭乘计程车之类的来代步吧。」
「呜如果是那样就没有线索了呀,该怎么办?音矢。」
「真伤脑筋呀,就算知道她回家了,我们也不清楚薰子家在哪里」
听了风花与小梅的对话,音矢转而面向弦而。
弦而则仍是眉头深锁。
「爷爷,你知道要怎么连络薰子小姐家里吗?」
「不知道,就算知道也不告诉你。」
「为什么啊!」
看到弦而明明知道却装傻,就算是音矢也不禁快失控了。
「我说啊!」
但是先情绪失控的却不是音矢,反而是弦而。
「叽叽喳喳的吵死人啦!!」
弦而突然的怒吼让音矢不由自主地缩了缩头。
弦而明显表现出焦躁的样子。
「话要思考过才说出口!你是想要我怎么做!」
「所、所以说就是连络薰子小姐家,把她叫回来啊。」
「叫回来做什么?」
「还问我做什么,就是和以前一样啊。」
「薰子就是觉得做不到才自己离开的啊!只要她不是自愿回来,那就算带她回来,她还是会再次离开啊!还是说怎样?你要强迫薰子回来,然后用绳子把她绑在仓库里是吗?」
弦而在对音矢如此大吼过后,原本激昂的情绪总算又冷静下来。
「唔,不行,就算对音矢发怒也无济于事啊」
「可、可是爷爷,我、我」
只见音矢咬着嘴唇低下了头。
音矢该责怪的人是自己。
然而弦而责怪的人既不是音矢也不是薰子,而是下达无聊的指令,扰乱薰子她们心情的那些分派人等。
但是现在事情演变到这个地步,弦而也已经无法可施了。
「到处都找不到薰子姐。」
「会不会已经在往她老家的路上了」
另外一组寻找薰子的真那实和斋也回来了。
「啊,咦?都这种时候了,音矢和老爷爷还在吵什么啊?」
「哼!都是这笨蛋拒绝和薰子生孩子,才会害得薰子回老家去自己有错不说,还要我把薰子叫回来,说什么傻话啊!」
「咦~~~~!」
斋、真那实,以及风花都是这时才听说薰子失踪的原因,她们一齐惊讶得大叫,只有小梅低着头,紧握着巫女服的袖子。
「其、其实我本来是想当成我和爷爷的秘密啦。」
既然弦而说出口,一切就都白费了。
事到如今再隐藏也只会让事情更复杂,于是音矢便老实地将昨夜的事告诉大家。
「原来发生了这样的事」
「薰子小姐豁出去了啊」
原本以为听说事情经过后风花和小梅会发脾气,但她们却是陷入了沉思。
而斋则是一句话也不说,只是凝视着薰子所留下的信。
「什么嘛!怎么可以那样做!居然无视音矢的意志强迫他,薰子姐是疯了吗!?」
只有真那实一个人满怀愤慨。
「再说那是什么规矩啊!说什么生小孩,什么不让神乐主的血脉断绝那种事只要结了婚,两人感情好的话,宝宝就会一个接一个生出来啦!」
姑且不论宝宝是不是想生就生得出来,真那实的意见倒是相当合理。
一般而言,确实是如她所说。
弦而则是安抚着真那实说道:
「真那实说的没错,虽然我也认为很正确,但是我们家从很久以前就是依循这样的规矩,为了延续神乐主的血脉而努力至今。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我自己就是这样生下来的,儿子响一郎是如此,音矢也是同样。」
尽管弦而如此对真那实晓谕,但身为现代小孩的真那实毕竟还是无法接受。
然而弦而接下来的话就让真那实不得不闭嘴了。
「既然是年轻男女,放着不管孩子也的确会生下来,只不过真那实应该也很清楚,我们的对手可是祸津神哦。」
只是听到这个名字,真那实就不禁吓得缩了一下身体。
光是回想起来,深植于脑海某处的死亡恐惧又会重新复苏。
那是一种世上万物都被死亡所取代的感觉。
即使如此,真那实还是不能认同这种做法,她认为不能那样做。
或许大家会说她太任性、太自私,不过如果真那实不说,那么不论是音矢的心情,还是什么才是常理,这些事都会被大家忘记了。
所以真那实要说出口,为了大家说出理所当然的事。
「可是我觉得还是不能那样做,大家都只顾自己,完全忽视音矢的感受,还说什么孩子、继承人的」
「真那实,我」
留下继承人有多么重要,这点音矢也十分清楚。
不过他不想为此而伤害到人。因为那样做就等于是,在对自己的所作所为都不明白的情况下,任意践踏他人的心情。
如果受伤害的只有自己就无所谓。音矢考虑过抱一个陌生人来解决事情,但那一定也是办不到的吧,因为就算是陌生人,在见面的瞬间就不是陌生人了。
真那实沉默不语,只是全身颤抖着,小梅此时将手轻轻放在真那实的肩上。
「冷静一点,真那实,没有人说要无视音矢的感受啊。」
「那薰子小姐又该怎么说呢?薰子小姐为什么会做出那样的事!」
「其实强迫夺走音矢的血脉这种事,薰子也不觉得自己做得到吧?」
「那又为什么!」
「即使如此薰子还是非做不可吧,就算明知自己做不到。」
而且薰子想达成使命却失败,自己则是不惜违背命令也决定要留在苇原神社,这绝不代表薰子懦弱,也不代表自己坚强。
只是薰子要是能像自己这样不认真就好了。
薰子只是个性认真,而且太过温柔了。
没有伤害到任何人,只有自己受伤的离开。
「薰子一定非常烦恼吧。」
「嗯,应该是吧」
音矢用力握紧拳头,握到手都要发白了。
他们只是每个人都不想伤害到任何人。
或许那只是害怕自己受伤害的胆小表现吧。
然后就这样伤害到自己,躲在没人知道的地方哭泣。
不管是薰子还是真那实、斋、风花都是这样,而小梅一定也是吧。
若是伸手可及,音矢想替她们拭去泪水。
如果自己的手能够再长一点
如果自己能再多一点勇气
或许事情就不会变成这样。
「我是想保护音矢才参加御神乐的,可是现在我没那样的自信了。」
真那实自言自语地如此说道,随后就低着头走出了房间。
「真那实姐。」
默默静观事情发展的风花,这时则是寂寞地叫着真那实的名字。
平常总是活力十足的风花,如今却是沮丧得低头看着地面。
「我去泡茶吧,大家先休息一下比较好。」
小梅像是突然想起似的说完这句话便走去厨房。
房间里只剩下音矢、弦而、斋,以及风花留在原地。
他们每个人都不发一语,各自保持沉默。
「是音矢不好。」
风花突然小声地嘀咕道。
「都是音矢不好!」
音矢听了风花的话抬起头来,却什么话也说不出口。
正如同弦而所说,就算那是出于命令的行动,但薰子之所以会那样做,归根究底也是自己到现在还无法决定选谁的责任。
结果由于音矢的拒绝,让薰子失去了容身之处。
一切问题都是出在音矢暧昧的态度。
现在先不决定选谁,大家一起进行御神乐自己这个想法是错误的吗?当然,对于御神乐所代表的意义,他并没有抱持轻佻的态度看待,然而这样的结果他是责无旁贷。
「对不起,或许是我做了错误的选择。」
「既然你知道错了,就现在立刻决定要和谁生孩子吧。」
「对不起,风花,这件事我也办不到。」
现在先不选任何人的这个选择,也是音矢经过反复思考得到的结论,并不是错了就可以尝试别的选择。
不是的,不是那样的。
可是自己究竟要怎么做?该如何做呢?
「什么嘛!音矢!事到如今你还要拖拖拉拉的吗?」
音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们太差劲了!音矢和薰子姐都是还有我,我是最差劲的人!」
风花擤了擤鼻子,声泪俱下地开口说道:
「我收到分家来的连络,命令我马上和音矢交合,然后带着孩子回去。」
原本静静听着的弦而,目光因风花这句话而变得锐利。
「一开始是分家来信寄给我们三人,在那之后我的信上浮现了文字,要我马上把神乐主的血脉带回,但是那种事我做不到啊。」
风花将因眼泪而模糊的视线移向音矢,然后哽噎地继续说道:
「因为我喜欢大家,和音矢、爷爷、薰子姐还有小梅姐一起生活很快乐,自从斋来了后,音矢也醒悟要当一个神乐主,大家的感情变得比以前更深厚,要我做那种事情,我做不到」
风花痛苦地抽泣着吐露心声。
不管是音矢、弦而还是斋,大家都不发一语,静静倾听风花说话。
「可是薰子姐她太认真了明明办不到的事还要去做,擅自失败又擅自离开。」
风花用力紧握着拳头,接着猛然抬头。
「早知道会这样,就由我!我来用强迫手段把音矢!」
风花大声叫喊,然后就直接趴在茶几上大哭起来。
「风花小姐,不要这样责备自己。」
斋能够深切体会风花的心情。
薰子是抱着怎样的心情逼迫音矢,如今又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打算回家,这些对斋而言,感觉就像是自己的痛苦一般,话虽如此,她并没有要责备音矢的意思。
无法责备任何人的悲伤难过之情充塞在斋的胸口,让她难过得快无法喘息。而说要倒茶而离席的小梅想必也是相同的心情吧。尽管小梅极力想装得若无其事,但她的内心绝不可能平静。
她的心情音矢也十分清楚。
都是自己的错,这个想法不断折磨着音矢。
原本以为一切顺利,结果却变成这样。
御神乐因为缺少薰子一人,大家心中都已产生动摇,现在已经是四分五裂的状态。
在这样的状况下根本不可能组成完整的御神乐。
「老爷爷,我有话要对老爷爷说。」
只见哭得如泪人儿般的风花抬起头看着弦而。
「音矢先生」
斋摇了摇音矢的肩膀。
她以眼神示意音矢离开,于是两人便悄悄退出房间。
留在原地的只剩下风花和弦而。
「好了,你想说什么呢?又是要我叫薰子回来吗?」
「不是的,不是那样。」
风花的眼泪滑过脸颊低落地面。
「风花啊,刚才你说直接下令,要你把神乐主的血脉带回去是吗?」
「对,我想薰子姐大概也收到同样的命令,不然薰子姐不可能突然做出那种事,说不定小梅姐也有收到相同的命令。」
「这样啊」
弦而低声沉吟,双手交叉在胸前思考着。
以前弦而曾经前往分家作过说明。
弦而恳求在音矢决心要成为神乐主之前,希望他们能够多宽限一些时日,而这个请求他们应该也答应了才是。
而且那同时包含『怀下音矢的孩子』之事也希望暂缓的意思。
可是躁进的派阀,以及想取得神乐主血脉的派阀也的确存在,上层大概也无法完全掌控他们吧。
结果等不及就想偷跑吧弦而如此推测。
事情一旦曝露,整个派门也难逃责任的追究,但那样并不能让薰子回来。
弦而摸着秃顶沉吟着。
「不是要叫回薰子,那又是什么事情?」
「嗯」
风花轻轻擤了擤鼻子,然后轻巧地贴着弦而的身体而坐。
「嗯?哦~~是觉得寂寞想向我撒娇吗?」
弦而好色地露出微笑,不过看到风花认真的神色,他脸上的表情不禁僵住。
「老爷爷呀,你很好色对吧?」
「诶?还、还好啦,或许是有一点好色啦。」
不不,我是足以向人夸耀的**狂,弦而虽然想像这样重新改口,但看到风花的神情,感觉似乎不是说这种话的气氛。
「我就算怀的是老爷爷的孩子也不在乎喔。」
「啥?」(穴花:我笑抽了)
你刚刚说什么?
「因为考虑到音矢的感受,我就无法强迫音矢生孩子了啊!」
「这个嘛,你的心情我也不是不能体会啦」
「老爷爷,给我你的孩子!和我生孩子吧!」
「等、等一下等一下!突然这样说我会很困扰啊!」
弦而慌张得交错挥着双手。
「困扰?我不行吗?」
「风花的确既年轻又可爱又很有精神啦,话虽如此也不能随随便便就生孩子啊!」
弦而虽然平时以性骚扰为嗜好,不过说到生孩子又另当别论了。
面对风花突然的请求,弦而的狼狈模样更甚音矢,但或许是该归功于年岁之差,他很快就恢复冷静。
「我必须要怀下神乐主的孩子,可是音矢又是那样」
风花也不想伤害音矢。
只见弦而清清喉咙,然后端正坐姿。
想到风花对这件事情如此烦恼,他就不能用玩笑蒙混过去。
「风花,你仔细听我说。」
「好。」
「我的身体已经无法生孩子了。」
「咦?什么!?」
「你看这个。」
弦将上衣拉开一半,露出留在他身体上的伤痕。
「老爷爷,这个伤是」
弦而的伤在水垢离的时候,风花就看过好几次了。
不过越是仔细看,风花越觉得受了这样的伤还能活着真是奇迹。
背上的大伤口和侧腹的伤口相连,一定是身体被砍成两半才会有这样的伤痕,但是弦而的身体却还连在一起,这实在是不可思议。
「你摸摸看。」
「不会痛吗?」
「这是旧伤了。」
风花依言提心吊胆地触摸伤口,伤口上愈合隆起的肉在她触摸之下隐隐发光。
「这是小斋那时的?」
「不是的,这是十八年前受的伤。」
「十八年前是『大灾厄』吗?」
关于大灾厄的事情,风花也不是很清楚。
只听说过在十八年前曾与祸津神发生大规模战争,音矢的父亲就是在那时丧命。
「风花啊,我在那场战役失去了儿子响一郎,也失去了自己的半身。」
「半身?就是半边身体吗?」
弦而点点头,就如字面上的意思,他在那时失去了半边身体。
「多亏了那位大人,我才能延命至今,我的半身已经不是人类的身体了。」
「老、老爷爷,不是人类?」
「不用害怕啦,我也是勉强维持着半边人类的身体,但是这身体已经不能生育了。」
风花的手指再次触摸弦而的伤口。
只见橘色的光随着手指划过之处而浮现。
「反正剩下的半边肉身本来就快不举了啦,哇哈哈哈。」
弦而如此说着想要逗风花笑,但风花却没有笑出来。
怎么可能笑得出来,平常有说有笑的弦而拖着这样的身体,他才是拼命为了使命,为了音矢而活。
「对不起,老爷爷,我什么也办不到,也没办法为你做什么事。」
风花扑在弦而的胸前眼泪流个不停。
「我一直认为音矢就算不是选我也没关系,不管是小斋还是薰子姐、小梅姐都好,甚至是真那实也没关系,这样一来大家就可以像一家人一样生活」
「你就责怪音矢吧,把错都归给音矢也没关系啦。」
「那种事我做不到啦!刚才那样责怪音矢,我现在就已经后悔了,因为我对他说了很过分的话」
在对弦而倾诉过心情之后,风花就像溃堤一般号啕大哭起来。
「风花是个温柔的孩子,不过这是音矢要走的路,必须要音矢自己决定才行,最终要做出抉择的人是那孩子啊。」
风花哭个不停,弦而抚摸着她的头温柔劝慰道。
「只要时候一到,不,时候一定会到,到时事情自然会照它该运行的方式进行,那就是所谓的宿命喔。」
弦而露出连孙子音矢都不曾见过的慈爱笑容,不断安慰着放声大哭的风花。
雨势下个不停,音矢等流行音乐社成员都集he在寺庙的主殿中。
在此之前一直制作中的新曲也因豪铁写好鼓的部分,可以说已经算是接近完成了,接下来只要合过音,再做细部修改应该就可以了。
然而薰子的失踪却让流行音乐社的活动连带受到影响。
「只要音矢活着,总有一天会结婚生子,那样不就一切都解决了?不是吗?」
「要是在那之前有凶恶的祸津神出现破坏,到时就为时已晚了。」
斋与真那实并排而坐,视线注视着地上。
「在那之前?自从我与祸津神扯上关系,包括我被祸津神附身那次在内,到此已经有三次面临生命危机了耶?」
「所以大家才会这么急着需要下任神乐主,而最后期限就是音矢先生的十八岁生日」
「十八岁吗?虽然你说十八岁,但并不是音矢一到十八岁,就会有强敌出现让音矢死掉吧?若是这十八岁期限是有明确证据那我还能理解,要是音矢死了我也会很困扰。」
真那实也知道自己有些语无伦次。
可是她无法不说出口。
她知道大家都很痛苦,但是她认为最痛苦的人是音矢,为什么这样悲惨的命运非要音矢来承受呢。
而斋尽管知道说什么也无法安慰真那实,但她还是如辩解般地回答她。
「过去也曾经出现过许多位神乐主,但正式的神乐主只有音矢先生的嫡系,而为了不让神乐主的血统断绝,才会定下十八岁前必须生下孩子的规定。」
当然那对斋而言也是必须遵守的规定,因为自己就是因循那样的习俗被扶养长大,现在才会站在这个地方。
「那样就可以无视音矢的感受吗?太不讲理了。」
「我当然也不想无视音矢先生的感受。」
「所以小斋到现在的夜袭才会都没成功吗?」
「是啊」
真那实说的没错。
就算古老的规定对自己再怎么重要,她也不能强迫别人接受。
「但是」
斋继续说道:
「我不想失去音矢先生,音矢先生对我而言就是我的一切,所以我要做好我能做的事。」
「我也是一样啊,可是」
自己和斋不同,并没什么特殊的力量。
只不过是个和音矢在一起的时间比较长,稍微会弹一点贝斯的平凡女孩而已。
斋却是不同。
「真那实学姐,我有时很羡慕你。」
「我才更羡慕小斋啊。」
「音矢先生在和真那实学姐一起演奏时都会露出非常美好的微笑,在练习御神乐时虽然威风凛凛的很帅,却从没有那样笑过。」
「不过那样救不了音矢的性命啊。」
「是这样吗?音矢就是珍惜那样日常的生活,所以才会赌命战斗不是吗?」
或许真如斋所说。
不过真那实也知道,音矢并不只是为她而战。
斋可能不知道,在学校的下课时间,每当音矢谈到斋时那种温柔的笑容。
于是这个话题又回到原点永远不会有答案。
「我们能为音矢做些什么呢?」
「就是呀」
两人交互叹息了一声,随即又抬头仰望下着蒙蒙细雨的天空。
而另一方面,音矢则是在主殿的正中央静*,不断绞尽脑汁思考着。
「唉,该怎么办才好。」
打从刚才音矢就只能这样唉声叹气,什么事也做不到。
看到斋与真那实两人意气消沉的样子,音矢找不到话可以对她们说。
如果她们是在生气吵架,那只要让她们把愤怒的矛头转向自己就好,或许还有方法可以解决。
看是要鞠躬道歉,还是像捣米槌似的下跪磕头道歉
道歉手段音矢多到可以大拍卖,但是他却不知道安慰女孩子的方法。
薰子的事也是如此,自己完全无能为力。
悲伤流泪的风花去找弦而后就没有回来。
这一切都怪自己太没用了。
此时豪铁倚靠着另一边的土墙,正在用随身听听音乐,王子则是将耳机接在音箱上,一个人弹着吉他自得其乐。豪铁与王子两人都表现出事不关己的态度,这对音矢来说算是求之不得。
事实上,音矢现在正处于无计可施的状态。
其实只要音矢做出决定,事情就可以圆满或许还说不上,但至少可能已经解决了。
现在后悔也没意义了。
这种情况别说是新曲的合音,就连练习也办不到了。
「该怎么办啊。」
音矢凝视着窗外下的雨,无可奈何地发出叹息。
在同一个时刻,有另一个人也和音矢同样看着雨发出叹息。
「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手肘撑在窗边不断哀声叹气的人,不是别人就是薰子。
随着时间的经过,她打算离开苇原神社的决心已经开始产生动摇。
薰子没有达成怀下音矢孩子的责任,对于回到分家后将要承受『无用』的污名,她没有一丝犹豫。
那是理所当然的事薰子是如此看待这件事。
薰子之所以会烦恼,其实是有数个理由。
舍弃如同一家人般度过的那段日子,今后她又该如何是好呢?
伤害了音矢却以失踪的方式逃避,这样可以吗?
少了自己的御神乐,以后不会问题吗?
为了不使神乐主的血统断绝,必须要有抛弃一切的觉悟全力以赴,薰子就是接受这样的教育长大,在对音矢做出如同偷袭般的举动时,她也有舍弃一切的觉悟。
然而那些都要以『成功』为前提。
行动失败的现在,抛弃一切的觉悟已经轻易溃散,不论是要出发还是回去,薰子她都做不到。
虽说战败之兵下场悲惨,但悲惨的并不是指战败这件事。
将一切都投入战争中的人,在战败后失去战斗的意义和目标,以致于生活过得有气无力,这才是悲惨之处。
「我如果怀了音矢的孩子回到分家的话」
这样仿真的能像她对音矢所说,斋和真那实、小梅及风花都能像之前一样要好吗?薰子如此坚信才展开了行动,不过现在回想起来,那样不切实际的结局实在不太可能实现。:
薰子本身并不知道,若是能够将神乐主直系的音矢血脉带回去,那么派遣薰子的分家对本家的影响力将会大增。
就算音矢又与谁生下孩子,灵力强的孩子必然将会成为神乐主。
即使薰子所生的孩子灵力稍有不及,对本家的发言力也必定会提升。
结果薰子也只受被分家内部的权力斗争所利用而已。
「到了这个地步还想回到那段时光,这种想法也未免太自私了吧。」
薰子大大地叹了口气,无意识地注视着烟雨蒙蒙的视界前方。
在灰蒙蒙的景色之中,只见一个人正漫步离去。
那是一个穿着夏威夷T恤和短裤的男人背影。
是薰子隔着民宿窗户打过招呼的那名男人。
由于薰子在与那男人打招呼时,曾经一瞬间感到莫名的寒意,以及他包满绷带的样子太过怵目惊心,因此薰子记得他的模样。
男子在雨中伞也不撑,摇摇晃晃地蛇行走在道路上。
该不会是大白天就喝醉酒吧?
薰子虽然心里这么想,不过并没有将他放在心上,视线又移动到海的方向。
他看到日前大家还一起玩要的海滩。
音矢等人一手建造也一手破坏的沙堡,还是维持着崩毁的状态留在原地。
此时薰子的视界模糊,仿佛笼罩一层薄雾。
「音矢、宫司大人、小梅、风花、真那实、小斋」
薰子呼喊着万分想要挽回的人们之名,可是一想到如今那已是不可能的奢望,她只能流着泪,心中不断挣扎。
「等一下等一下!完全不对啊!」
一直垂头丧气也没有意义,于是真那实便提议大家来合音。
音矢心想如果那样能让真那实发泄一下心情又有何妨,于是便拿起吉他在手,而豪铁与王子尽管并没什么干劲,却还是无奈地跟着音矢开始练习。
一开始每个人都只是默默地在演奏,不过才不过五分钟不到,提议合音的真那实就歇斯底里地大叫。
「搞什么嘛!节奏都乱掉了!加持,你的鼓太急了!」
「有吗?我打得很确实呀?我感觉是来栖走调了耶。」
「才不是呢!我是被你的鼓拉走的!」
看到真那实怒气冲冲的样子,豪铁也只能无奈地耸耸肩。
「是真那实的贝斯节奏乱了。」
音矢也小声说出与豪铁相同的意见。
他也明白真那实内心的焦虑,不过那是两回事,不能公私混淆。
刚才很明显是真那实太快起步,扰乱了节奏。
「什么?连音矢也说是我的错吗?」
「来栖的贝斯确实乱了节奏,简直就像才刚玩贝斯一两天的外行人。」
王子难得穴嘴表示意见,平时的王子虽然懦弱,但对于错误他是直言不讳的个性,尽管他这个性并不十分为人所知,不过确实是如此。
「哦~~你们要联合起来把错全都推给我啊。」
「不是的,我也觉得真那实今天的贝斯有些不对劲,豪铁和王子他们也是这么认为,所以才」
「说到底这都是你的错,音矢。」
音矢原本想要辩解,却一时说不出话来。
与斋争执了那么久,好不容易才开始练习真那实却是不高兴到极点的状态。
虽说她愤怒的矛头依然是指向音矢以外的人,但就算如此也不能说与音矢完全无关,因为一切事出的原因都是音矢的优柔寡断所致。
「不好意思,乐曲没完成我就无法跳舞了。」
斋啪的一声将舞扇阖上,无视于其他人说出如此的抱怨之言。
平常总是和颜悦色,脸上挂着微笑的斋,如今却散发出让四周为之冻结的寒气,让音矢吓得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哦,的确是如此呢,小斋,毕竟舞姬只为了音矢而舞嘛,我的意见你怎么可能听得进去呢。」
「真那实学姐。」
见到斋脸上浮现出自责的表情,真那实也不禁为之语塞。
不管真那实还是斋,她们其实都没有恶意。
若是为了其他的事,她们或许还不至于如此交恶,但她们如今却是彼此无法容忍对方而对立,在这种情况下不管音矢说什么,都只是火上加油而已。
「我说啊,我是不知道你们两个为什么沮丧,又为什么焦虑啦,可是再不练习真的会很不妙喔,来这里集训也没意义了啊。」
豪铁终于出面劝阻她们两人,若是音矢来劝阻,反而会让斋和真那实更想反驳,不过换成豪铁的仲裁,她们就没有理由抱怨了。
「嗯,那我们就从头再来一次吧。」
真那实用力握住贝斯的琴颈,默默地开始弹起弦来。
尽管多少有些急躁的感觉,真那实的贝斯还是刻划出旋律。
豪铁则是配合真那实敲出强而有力的鼓声,其实本来应该是贝斯配合鼓的节奏弹才是。
「好!」
音矢的吉他也跟着加入,王子的吉他则是毫无窒碍的弹奏着主旋律,整体来说虽然节奏有些赶,但是感觉得出乐曲创作得很成功。
「」
斋配合旋律张开舞扇,脚步轻巧地开始跳起优雅的舞蹈。
表面上看来,乐曲和斋的舞步都编得相当成功。
然而音矢却感到些许的不协调。
真那实和斋之间有一道鸿沟。
很明显就是那道鸿沟造成了不协调。
真那实和斋都刻意不接触对方的目光,看起来只是适当的做好自己负责的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