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节 第五话 笔直地往前走(前篇)(1 / 2)

銃姬 高殿円 0 字 2021-09-06

 不能再想了,理智名支部该再继续,心里的感受反而更加真实。

"我的父母到底是怎么样的人啊?"

梦境尤其诚实。感到不安的时候,薛德立总是会不受控制地陷入同样的梦魇之中。

明知到想再多也无济于事,但在雷尼斯敦偶然欲垫的那个名叫巴洛特的弹匣商人,他所说的话,还是让薛德立管不住自己的思绪。

"优良血统基因保存计划──"

不管怎么说,信仰门卡那林圣教的国家,似乎仍保有"身心成熟的男女必须留下血缘浓厚的后代子孙"这样的法律。

"人类阿,变软弱吧!"

过去,人类烧毁了这个世界的恶行,让众神深感愤怒,便从人类身上夺走发动魔法的能力。

之后经过了数百年,直到科学映正了魔力经由遗传而来之前,人类一直对此事一无所知的情况下不断放纵自己交欢享乐。结果,导致人类拥有的魔力越来越薄弱,连带的也使得强大的魔法与带有力量的语言也都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没错──正如同神所训示的,人类这种物种已经变得弱小,而且弱小得无法与过去相提并论。世界上的各个机关好不容易察觉到这个危机后,也就理所当然地开始进行再次找为优良魔法基因的运动。他们举国家之力主张让同属性的男女结婚,若能交媾产子更是再好不过。为此而制订的法律,就被称为优良血统基因保存计划。

(如果是因为有这条法律的关系,我才被生下来。那么,也许我的父母,其实并不相爱?)

自己似乎是在"血之精制机关"里出生的,而父亲和母亲也只是为了产下拥有浓厚血缘且魔力高强的孩子,才发生了**关系──事到如今,薛德立也隐约注意到这残酷的事实。

基于法律而发生关系的男女日渐增多这件事,也就代表着薛德立的双亲彼此很有可能并不了解对方是怎么样的人。也许那段关系里并没有薛德立期待的戏剧性和经过。说得再深入一点,薛德立甚至怀疑他们对自己的存在是否知情。

然而,回过神来时,才发现我满脑子想的都是关于父母的事。爱珥,妈妈的头发颜色跟我一样吗?还是说,她是像爱珥文一样,有着乌鸦羽毛般美丽的漆黑颜色呢?回忆起来,小时候我经常吵着要爱珥多说一些关于父母的事;对爱珥而言,那些也都是很痛苦的记忆吧

"对不起,薛德立。我也跟你一样,对那时候的记忆都已经模糊不清了。对不起,我没有办法告诉你更多关于父母的事,不过我会代替母亲尽全力保护你,请你原谅我吧"

(啊啊,真是的。为了不让爱珥感到悲伤,我早就发过是不要再去想的,为什么到现在还会梦到这种事呢?可恶,与其要做这种梦,还不如赶快清醒过来吧!)

老是这么不干不脆、提不起又放不吓得自己实在太惹人厌了。薛德立拼命想挥开在身边游荡拼命纠缠自己的睡魔,而猛地从睡袋中探出身来。

"唔,好冷"

薛德立忍不住全身一震。一接触到睡袋外冰凉空气,血管好似缩口袋一样倏地收缩起来。

这里离雷尼斯敦约莫六十席巴(译注:计算距离的单位),薛德立等人此刻正在名为"霜降山脉"的深山中落脚休息。

恰如"霜降"之名,连绵不觉得山岳就像在赤红的火山灰上,淋上厚厚一层纯白的糖浆般,望眼所及皆是一片雪白。

薛德立、爱珥文和安普洛西雅三人若想从雷尼斯敦到艾瑞金,从菩提树勋爵港直接经由内海这条路是最快的,只可惜从菩提树勋爵港行往斯拉法特的航路因月海王国的征战而全面封锁,薛德立等人只有自食其力在大陆西侧移动、或先折回克拉普斯敦,在横渡内海这两条路可以选择。

不习惯漫长船旅的三人,最后还是决定横渡西侧走陆路一途。在菩提树勋爵塔上短程连络船,前往素有"巨人足迹"之称的阿堪萨斯港都。

从这里开始,便是斯拉法特,同时也是安普洛希雅的故乡──加里安鲁德王国所在的大陆西侧。接下来只要横越这座如猛兽獠牙连绵不觉得霜降山脉,便能到达已被斯拉法特并吞的就库里斯特鲁星团联合国。薛德立等人所要前往的艾瑞金宫廷就在不远之处。

"现在就要越过这座山吗?应该不太容易吧!"

穿上在二手衣店买来的厚重大衣,安普洛希雅开口道。

在名为"阿克峰之牙"一带的驿站搜集得来的情报,得知邮政马车虽以停止运行,但若没有下雪,还是可以横越这座霜降山脉的。

"怎么办?"

"可是,离冬天结束还有四个月呢!现在虽然有点吃力,不过还是趁早爬过这座山比较好吧?"

三个人在烦恼许久后,还是决定不等春天到来,直接攀越这座高山。若在春天到来之前停下脚步只会浪费时间,况且薛德立也恨不得早点知道真相而日益烦躁。再加上爱珥文也要求想快点到艾瑞金的总寺去参拜,所以才决定加快脚步攀越眼前的障碍。

安普洛希雅没有反对。

上山至今已经三天了。

夏天的时候,一群马夫好心地告诉薛德立等人他们用来休憩的山中小屋所在地,也爽快答应冬天时可以借他们留宿。这个时期虽然不太会下雪,但吹过阿克拉峰之牙的强风还是会比实际温度更加寒冷。

"实在睡得不太好呢"

薛德立搔了搔头,自言自语道。

也许是怀抱着烦恼睡着的关系,也或许是刚才那擅自想向父母关系的梦魇作祟,今早醒还的心情直在是差透了。确认一下躺在身旁的爱珥文和安普洛希雅还沉沉睡着,薛德立悄悄走出小屋,想洗把脸来转换一下心情。

薛德立走道小屋的导雨管下,发现了让马饮水的储水槽,便拿红灰抹在脸上搓揉起来。这是用经阳光曝晒的羊齿燃烧后所制成的碳酸钾,为了让贫苦人家能够使用而制造城的简易肥皂。由于一般肥皂使用的苏打原料必须缴交特别税,像薛德立这样的旅人最常使用的就是这种茶红色的羊齿灰。就算这种羊齿灰也能把皮肤上的污垢洗得相当干净。

"嗯、嗯,声音好像还是怪怪的"

薛德立试着用喉咙发出声音。

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攀越这座高山,但从前天开始喉咙的状况就有点怪怪的。

要说怪怪的,除了喉咙之外其实还有其他地方。近半个月来,身体各处经常会有受拉扯的疼痛感。无计可施的薛德立,也只能一边咒骂着一走路就会疼痛不已的身体,一边攀登山路。

"真是奇怪,明明就没有发烧啊!"

若是感冒,迟早都会自行痊愈,但经过三天、又经过了十天,身体状况依旧没有好转,薛德立再也难以掩饰心中的焦虑。实在是太奇怪了,而且喉咙沙哑的症状似乎有愈来愈严重的倾向。

"这里该不会又是铅山吧?"

想起在库林凯尔发生的事,薛德立不由得垂下肩头。因为不晓得那里是座铅山,当时薛德立一行人可吃了不少苦头。

用力往脸上泼了几把冷水,原本还昏沉沉的思绪一下子清醒了不少。把脸洗干净后,薛德立这才注意到下颚扎手的触感。

(哎呀,应该趁脸上还有泡泡的时候顺便刮掉的,我真是笨)

薛德立把手探向口袋,准备掏出收在腰间的小刀。

就在这个时候。

"薛德立,你起的真早呀!"

"哇啊啊!"

安的声音突然从背后响起,吓得薛德立手上的小刀差点拿不稳掉到地上

"啊,安?"

"不、不行,你不要转过来!"

说话的同时,她还把手抵在薛德立的背后。

"你要做"

"求求你,就这样听我说。其实我我有一件事非得告诉你不可。"

因为背对着安,薛德立虽然看不见她脸上的表情,却可以听出她的声音所透露出的紧张情绪。

因为她要求不能回头,薛德立的心情也不由得跟着七上八下浮动起来。

"那、那个你到底是怎么了?"

"对不起,可是我真的希望能在爱珥不在的时候,私下告诉你。"

"咦?"

吃惊的薛德立下意识地想回头。

"不、不要乱动啦!要是看到你的脸,我就没有勇气跟你说了。"

既然安会刻意避开爱珥,想必她接下来要说的话,并不想让爱珥文知道吧!

安不想让爱珥知道的事,那到底是

"薛德立我来自加里安鲁德,这件事你已经知道了吧?"

"嗯,这件事我当然知道呀!"

"你也知道我加入了反抗军的商队吧?"

"嗯。"

"也知道我出生上流世家"

薛德立点了点头。

只要和安普洛希雅相处一段时间,就能发觉她身上散发出高贵的气息。她虽然有大剌剌的一面,但平时不经意的一些小动作和用大陆共通语说话时完全没有地方腔调的标准发音,都和一般人大相迳庭。就算是为了旅行把一头金黄色的长发绑成粗麻花办,身上穿着粗布衣裳,还是掩藏不了她出身上流的高雅气质。想必她也应该受过高等教育和优雅礼仪的教养。

"关于这件事,有些话我非告诉你不可。"

"非告诉我不可的话?"

"薛德立,那个我要说的是你还记得在雷尼斯敦发生的事吗?"

安的声音变得有些尖锐。

"雷尼斯敦?啊!"

想起当时安飞扑到自己身上,薛德立的心脏鼓动不由得一颤。

"你曾说过,你很重视我吧?之后,我又对你做了那种事"

替安买冰淇淋回来后,一切都发生的相当突然;先是感觉到安的呼吸吹拂在脸颊边,接着她柔软的唇瓣居然覆上自己的嘴唇。

换言之,薛德立被安强吻了。

原本冰凉的气温似乎瞬间消弭无踪般,薛德立的身体竟不受控制地开始发热。

"你不记得了吗?"

"啊,不不不是啦,我记得啊,我记得很清楚,记得再清楚不过了!"

连自己也不晓得心跳怎么会变得这么快,薛德立只能用力点头。

虽然背对着,还是可以听见安深深吸了一大口气的声音。从飘荡在两人之间的氛围,就能察觉出安似乎正在酝酿什么情绪,好似她所谓的重要大事。

蓦然间,她发出透露着烦恼的焦躁声音开口了。

"薛德立,你听我说,当时我之所以我做出那种事,是因为"

──糟糕。

薛德立顿时感到发慌。

薛德立已经发觉安到底想说什么了。那是当时的自己说不出口却满溢心头的情感,原本该是由自己主动说出的告白也就是──

"我喜欢你。"这句话。

再这样下去,就要被安普洛希雅抢先一步说出口了。

薛德立,这真的好吗?

居然让女孩子主动向你告白,你这样还算是男人吗!

(没、没有错,这样实在有失男人的面子呀!)

这句话不自己说出口是不行的。当时没能说出口,都怪我太不争气;既然要告白,就不能继续背对着安。

"等一下──────!"

薛德立呼地一旋身,转过身面对安。

"安,你听我说──"

安普洛希雅原本还想说些什么,一与薛德立面对面,却立时张着嘴呆愣住在原地。

"咦"

"嗯?"

只见安一脸僵硬地颦眉蹙额,还一步步从薛德立面前向后退开。

"那、那是什么东西啊?讨厌啦,啊啊啊啊啊啊!"

这下连薛德立也傻了。

"讨厌什么啊,你到底是?"

"你、你的脸上"

"我的脸上怎么了吗?"

闻言,薛德立伸手摸了摸略微泛红的下颚。

"喔,你是说胡子啊?"

"胡、胡、胡子?为、为什么你会"

薛德立突然撇过脸,有些不悦地嘟起嘴。

"我知道啦,你想说我一点都不适合留胡子吧?可是我也没办法啊!这毕竟是"

"不、不要过来啦!"

薛德立边解释边往前踏出一步,安也跟着像后退一步。不知为何好似连安普洛希雅都感到难为情般地满脸通红。

"而、而且你的声音也太沙哑了吧这、这根本不是我认识的薛德立啊!"

听着安蛮横粗鲁的语气,薛德立也气得不禁大声了起来。

"你到底是怎么了嘛,干嘛突然生气啊!你不是说有事想告诉我吗?"

在莫名其妙的发展下,竟演变乘薛德立将安逼到小屋外墙边的诡异场面。被安像发现什么可疑东西般瞅着看时,薛德立忽然注意到──怪了,安以前有这么矮吗?

(真是太奇怪了。这阵子我的身体老是疼痛不已,难道是因为)

"安,关于刚才的话题"

薛德立把手抵在墙面上,将脸凑进安的面前。

"你说不想让爱珥知道咦,你的脸好红喔。该不会你也感冒了吧──"

安普洛希雅的肩头倏地一颠。

"是不是发烧了呀?"

就在薛德立想伸手替她量一下额头的温度时,安突然在耳边大叫。

"不、不要碰我!"

啪──!

才刚洗好的脸硬生生被狠很掴了一巴掌,力量大到让薛德立原地旋转了一圈。

"哇啊!"

在转了一圈后,失去平衡的薛德立更是以亲吻地球表面的狼狈姿势摔了个狗吃屎。

"呜哇!"

从鼻梁传来的强烈痛楚让薛德立怀疑是不是被撞歪了。紧接着发现,有什么红红的东西正从鼻子缓缓低落到脚边的地面上。

"啊"

"哇啊!"

凝视着自己染上鲜红的掌心,薛德立的亦是也逐渐飘远。

耳边传来安普洛希雅的大叫。

"什么嘛!这全都是薛德立不好啦!"

望着安的背影如脱兔般奔离而去,薛德立只能茫然呆伫立在原地。

"为、为什么我会"

才刚用羊齿灰洗干净的脸,这下就得再洗一次了。

这个时代,名为月之时代。

世界上友好几个国家。领土虽比过去缩减不少,但现今支配这块土地大多数仍是月海王国;而它的周遭也有好几个如繁星拱月般的零星小国。

这些小国里有铁壁国加里安鲁德,也有大主教治理的圣教国门卡那林。而最近积极向外延伸势力的,便是由名为龙王的国往所率领的飞翔国斯拉法特。

"我有什么办法,胡子就是会自己长出来嘛!"

两边鼻孔都塞着止血塞,薛德立一脸窝囊地出声抱怨。

"谁叫你不把话说清楚!"

"唔,这、这种事也不用一一报告吧!"

从刚刚开始就感到坐立难安的安,连说话都失去了往常的活力。

"都怪你发出那么奇怪的低沉声音啦!况、况且,你不是说很久以就曾经变过声吗!"

看薛德立哑口无言不知该怎么回答的模样,她又接着开口。

"所以我压根想到你是在变声啊!搞什么嘛,如果是因为长高所以身体变痛的话,你早点说出来不就没事了。人家还以为你生病了,白白为你担心了很久耶!"

"什、什么嘛,我自己也很惊讶啊,这有什么办法嘛!"

待在一旁的实习修女爱珥文,只是带着微笑默默凝视着一大早就唇枪舌战吵个没完的两人。

"总而言之,薛德立不是生了什么怪病,真是太好了。"她开口穴话道。

薛德立、爱珥文、安普洛希雅三人,正以门卡那林圣教国的中心,艾瑞金为目标,从雷尼斯敦一路往东行。

被喻为"大教廷"的艾瑞金既是门卡那林的总寺,也是以绝对信仰中枢为中心的学问之都。门卡那林圣教在世界上拥有数以千计的教区,可说是组织最为庞大的宗教,位居最高权位的札普奇克以"盾牌"为名,倡导世界应有的和谐与稳定。在这块大陆土地上,除了晓帝国之外,几乎所有的国家都指定门卡那林圣教为国教。

薛德立一行三人为了追回在"满月都市"教区被偷走的"铳姬",正马不停蹄地在大陆各地旅行搜索。

"铳姬"指的是现今已然失传的古老时代遗物当中一把武器。传说中,扣下那把枪的扳机,持枪者就可以让一个他所想的"词汇"从世界上消失。

在那名为"破晓前夕"的大战中──

当时,被发射的"铳姬"从成千上万的人类身上夺走某个"词汇",也将半个世界烧成了灰烬。

消失的不仅仅是个词汇而已。沉醉在**中的人类不但滥用魔力,而且遭到他人恶意掠夺时,更是利用魔法加以报复。于是词汇便一个接着一个消失了。

永不熄灭的业火,不断重复的报复行为

愚蠢,

实在愚蠢,

愚蠢至极的人类。

重神终于对人类的行为感到份对,于是剥夺人类可以自行发动魔法的能力──许多自古传承下来的文是如是记载着。

在那之后,为了不让铳姬再现人世而将它解体,归在门卡那林圣教的第二大教区"满月都市"直中戒备森严地加以保管。

但,那件兵器却被一个拥有"奇美拉"异名的魔**˙奥利凡特不费吹灰之力地偷走了。

对孩提时代的事完全没有记忆的孤儿薛德立,当时正以修练生的身份在满月都市里修练魔学;在札普奇克主教的命令下,薛德立等人授命开始了寻回"铳姬"的旅程。

"起风了。"

爱珥文斜睨着由口中吐出的白色雾气,将大衣兜帽拉的更低了些。

"希望'漂白的魔女'别出现就好。"

"漂白的魔女是什么啊?"

"是出现在这块地域的暴风雪,它总是突然到来,将大地万物染上一片雪白。"

听爱珥文的语气,好像他曾亲眼见过那样的景象。

"像现在这种气温突然下降的日子,魔女经常会出现呢!"

"不会有事的啦,又还没到下雪的季节,山脚下的旅社不也这么说吗?"

走在最前方的安蓦地转过头回应道。

这座霜降山脉里面,虽然标高三千卡特(备注:计算高度的单位)的群山有如野兽的下颚齿般连绵不觉,但这样的山势到了被称为阿克拉峰峡谷的地方就突然中断。由于只要走到这个峡谷就算不用攀越眼前的高山也无所谓,所以想往南行的旅人们,大部分都会选择走过阿克拉峰之牙。

薛德立一行人吐着雾白的呼吸,在山野间急急赶路;静谧的山林甚至遇不上其他往来的旅人。山理的野兽几乎都已经进入冬眠的助太,只有在峡谷的来回穿梭呼啸的强风不时吹乱薛德立的头发。

就在这个时候。

"接着是、'青蓝的水泡'、'连绵不断的清澈溪流'。"

"?"

薛德立注意到走在前头的安普洛希雅从刚才就不停唱咏着古语。

"啊,前面好像就有了。真没办法,只能在这里先解决了。"

"安,你一个人在嘀咕什么啊?"

薛德立才一出声,安立刻满脸通红。

"干、干嘛啦,我说了些什么都无所谓吧!倒是你,不要用那么奇怪的声音跟我说话啦!"

"什么嘛,我的声音变得低沉跟安一点关系也没有吧!"

"就、就是有关系啦!"

安普洛希雅忽然别过脸去,对感到莫名其妙而蹙起眉头的薛德立低声道。

"这、这样不是很丢脸妈"

"嘎啊?为什么安会觉得丢脸啊?"

"怎、怎么样都无所谓啦。我去去就来,马上就好,你们要等我喔!"

怒吼似地说完后,安自顾自地走向道路旁的草丛中。

(搞什么,原来是要去解手啊)

刚才安会有一句没一句地念着跟水有关的古老语言,大概是在探测这附近有没有溪流吧。

无事可做的薛德立环视了周围一圈。阿克拉峰山脉已披上冬季的外衣,几乎没有留下半点可称为颜色的色彩。只有如针般细小的绿色叶片,勉强可算是为一遗留下来的色彩,其他树木的叶子都已经全掉光了。为了度过即将揭幕的漫长寒冬,所有生物都换上了铠甲装扮来护卫自己。

"会冷吗?"

薛德立吐着白色呼息,转过身问了爱珥文一句。

"不会,你呢?"

"我没问题啦!会发出这种声音不是因为感冒的关系喔!"

每当薛德立表现出逞强的一面,爱珥文总会牵动脸颊,露出柔和的微笑。当姊姊脸上浮现这种笑容时,薛德立也总会感染般跟着扬起笑意。

"不知不觉间,你也长得比我高了呢!"

"啊,果然是这样吗?"

薛德立的声音中掩饰不了的兴奋。

"刚才我看着安时,就觉得自己可能是长高了。我不是说最近身体常常很酸疼吗,爱珥也会我担心不少,不过我想这种酸疼感,应该是长高时骨头互相磨合的关系吧?"

他站到爱珥身旁,一脸得意说着:"看吧,我果然长高了!"

薛德立说的没错,现在他的身高比爱珥还高出半根食指的高度。

"好奇怪喔,好像是爱珥便小了一样呢!"

"你是男孩子,一定会长的更高的。"

"是、是这样吗?"

薛德立有些难为情,连眼角都微微泛红。

"不过,若能再长高就太好了,我以后可是非得保护安保护爱珥不可的呀。"

言语间,薛德立忽然若有所思地拉高了袖口。

薛德立的手腕套着一只三圈式的银色手环。猛然一瞧,看起来像是圣职者戴在身上的银色护身符。

"这个手环其实是铅吧!"

薛德立的手环看起来虽然很像银饰,但其实是在表面镀色,里头可是如假包换的真铅。

为了抑制潜藏在体内的魔力,薛德立才会随身戴着这只由铅制成的手环。

魔力就像是一座精神岛屿──将心比喻在身体中浮沉的岛屿,因而这么称呼──为了要能将魔力充分释放出来,魔**必须经常让自己的精神处于开放状态。

为此,多数魔**的感受性皆比一般人更加强烈,常常会因为一点小事就感到震惊、或是受大打击。因为感受性强,有的会在艺术方面展现过人的才华,有的则是积郁成疾,终至无法正常的生活。

换言之,魔力就仿如一把双刃的刀剑。

而所谓的魔力,则能与存在于自然界中的各种事物相互呼应。

其中最遭忌讳的物质,莫过于铅。

银能让魔力维持在稳定状态,铅则拥有与银完全相反的性质。简而言之,铅会否定并且反射魔力。如果精神时常保持开访状态的魔**身上佩带具有这种性质的铅,精神岛屿释放出来的魔力就会无时无刻地被反弹,进而对魔**本身的精神带来强大的负荷。

血液里的铁质跟微量银质里也蕴含着魔力,而魔力就是循着这些成分环绕全身。因此只要在皮肤上加上铅,立刻就会对皮肤下的血管产生作用,不需多久的时间就能直捣精神岛屿。

"爱珥是因为知道我的魔法还不安定,才会让我戴上这只手环的吧?"

薛德立怯怯地摸了摸在手腕上的手环。指尖立刻感觉到沉淀淀的重量,但过没多久,原本沉重的感觉便慢慢舒缓了。

"没能好好像你说明,我真的觉得很过意不去。可是,如果告诉你这是铅手环,你一定会很在意自己体内潜藏的魔力吧?"爱珥文开口说道。

"不,没有关系啦!会这么做,是因为爱珥文很关心我嘛!再怎么说,这个世界上最了解我的人,就是爱珥了呀!"

他慌张地放下手腕。但爱珥还是很担心地凝望这比自己高出一些的薛德立。

"你一定很痛苦吧?戴着铅手环毕竟不是件轻松的事呀!"

"没问题的啦,巴洛特先生也说魔**最好能习惯铅呀!"

事实上,巴洛特(本名好像叫巴鲁巴力亚斯˙尼欧)是说"把铅戴在身上,不仅能隐藏魔力,也可以藉此锻炼耐力,这些都是很重要的修练"。话虽如此,但他口中所说的铅,应该是指掺了银专门用来练习的贵铅吧?

"我已经习惯了,现在身体也不觉得有什么负荷。况且我也不愿意在变得像和基斯决斗时那样,爱珥要我戴上手环是正确的。"

为了让姊姊安心,薛德立还刻意在语尾加重了力道。

据说就算是普通的人类,若长时间戴着铅也会因此发狂。换句话说,魔**最忌惮的物质,绝对非铅莫属。

但换个方式想,若想逮捕魔**,再也没有比铅更适合的道具了。

其中最有效的运用铅能力的,又属门卡那林圣教国的铁锤人。

他们的工作就是使用铅制成的,去逮捕那些精神岛屿受到创伤,变得无法控制自己而发狂的魔**。

门卡那林的铁锤人不同于隶属绝对信仰中枢的僧兵,而是单凭一己之力逮捕罪犯。就只有这群人不但能够自由进出各地的出入境关卡,而且要是有紧急事件他们甚至拥有能直接和一国之君见面的资格。从满月都市偷走"铳姬"的奥利凡特也是被这些门卡那林铁锤人追捕的罪犯。

拥有这些特权的铁锤人唯一无法涉足的国家──便是黄金的黎明之国,通称晓帝国。

自从在雷尼斯敦发布开战宣言以来,月海王国就再也看不到拥有赤红肤色的晓帝国人。全是因为那条针对帝国人所颁布的强制遣返命令。从那之后,薛德立再也没见过巴洛特了,此刻想必他正为了这次的事件而急着返国吧?

"爱珥,你用不着担心,我绝对不会把这只手环拿下来的。如果又像之前那样丧失记忆,我也会很困扰啊。如果爱珥想要我一直戴着,那我就会乖乖把这只手环一直戴在身上。"

"那就拜托你了。我觉得皆下来还会遇到许多危险,如果我不在你的身边,请你千万不要把手环拿下来喔!"

爱珥文再次慎重地要求。

"你别担心。我不会拿下来的,这是我跟你的约定。"

"谢谢你。"

得到薛德立保证,爱珥文脸上随即泛甜美的笑容,但紧接着她又露出若有所思的烦恼表情对薛德立说道。

"薛德立,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咦,你问我的打算啊"

为了看清楚姊姊此刻的表情,薛德立凝神细望藏在兜帽下的那张脸。

"我当然是打算到艾瑞金一趟啊!绝对信仰中枢里,应该还留着我是个僧兵候补生的纪录吧。"

他以平静的语气回应道。

僧兵候补生──被门卡那林修道院收留的孤儿,只要是男孩子几乎都会成为僧兵。

"喏,爱珥,你还记得以前的事吗?"

"咦"

几乎快要不复记得的遥远过去,薛德立曾和爱珥文一起住在"月读山丘"上的大洋房里。

姊姊爱珥文抱着还是小婴孩的薛德立的自己来到艾瑞金,薛德立想说的就是"这件事",会突然提起这个话题,全是因为薛德立不知道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就连自己的父母究竟是谁、自己又是为了什么而诞生到这个世界上;到头来,薛德立只中无法得知真正的答案。

每当提起这件事,爱珥文就会露出悲伤的表情摇摇头,住在洋房里的人也总是委婉地请薛德立离开。

渐渐地,薛德立有了认知,知道这是自己不该过问的是。

(如果大家都不肯告诉我,那我就什么都不要问。因为,我不想因此被别人讨厌。)

薛德立将过去封印起来了。就跟出生的事一样,他对必须成为门卡那林的僧兵一事,也没有一丝怀疑。

然而,离开门卡那林的藩篱,出外旅行的这段日子以来,薛德立越来越想了解自己究竟是什么人。

"最近我经常想到关于父母的事。"薛德立接着说。

在门卡那林的组织中,那栋洋房到底存在着怎么样的机能?聚集在那个房子里的孩子们,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为何札普奇克主教要袭击那栋洋房?为何除了我以外的孩子全都被杀掉了

奥利凡特口中的事实还有薛德立从周围听来的──不,是自己所认为的真实全都显得暧昧不明,所以才让薛德立更觉得混乱。就连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他都无法分辨。谁在说谎,而谁又是真诚的人呢?事实是如何,而真实又是如何?

"可是,我觉得现在的自己已经能接受一切了。"

薛德立满怀信心地认为,现在的自己一定能冷静地接受大家极欲隐瞒的那些真相。

伊柏利特的惨剧不会再上演了。所以才更想知道,在我出生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是。像我这样的人,究竟是因为什么样的意图被制造出来的;到底是谁期望着我的存在能改变什么;在我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是,才会造就现在的这个我呢。

我到底是"什么人"──

"为了让我更清楚接下来的人生该怎么走,这趟前往艾瑞金的旅程是相当重要的。到时候看状况,我可能会要求他们把我僧兵候补生的身份从记录中删除吧?"

从薛德立口中说出的这句话,听起来就像在说服自己一般。

爱珥文的表情顿时罩上了忧郁的阴霾。

"到时候看状况是什么意思?你该不会是想"

"嗯,我也许不会成为僧兵了。我并不是不相信门卡那林,但不是经常耳闻札普奇克主教和斯拉法特联手,出动神圣铁锤军攻击其他国家的传言吗?其中正有主教偷偷利用寺院组织,暗自发展军事产业的恐怖流言哪!况且,在里姆萨的修道院中,也真的发生了这种事"

想起了半年前曾造访过的里姆萨,还有那些有心人让孩童们制造魔法弹的事情,薛德立的音量顿时减低了不少。

"如果要我进入这样的组织,像门卡那林那样成为盾牌而战,我是真的办不到呀!不是为了纯粹的信仰,而是为了札普奇克主教私人的利益而战,这种事我绝对不做。"

"薛德立!"

"爱珥,你听我说。在伊柏利特修道院中,他们告诉我,门卡那林的铁锤军事为了制御大陆各国而存在的。这些维护和平的僧兵,难道记该为了某些特定的国家而出动武力吗?我并不这么想。"

对爱珥文这种虔诚的门卡那林教徒而言,薛德立的这番话听在耳中就像背信忘义般不可饶恕吧?只见她的脸上的表情也越来越严厉阴沉。

"你这些话是想舍弃信仰的意思吗?"

"不是的,我并不是不相信神。成为保护天地万物的盾牌──门卡那林的教义是真的很了不起。"

可是薛德立又接着说。

"我却不得不感到迷惘。像爱珥和里姆萨的艾丝缇菈院长以清贫的侍奉方式过活,这样的人生的确很美好信仰确实是必要的。在这个世界上,就算是穷苦的贫困然家,只要成为圣职人员,便能学习医学或学问。这是因为寺院在募集了富人的捐献之后,再以教育这种形式回归到其他人身上。正是国家没有能力为人民提供教育,圣教中才会聚集了这么多优秀的人材,人们会把圣教当作人生的基础视为理所当然,我不能说这样的想法是错的,但是

薛德立伸出手,揪扯着心脏位置的衣料。

"因为我拥有能操空枪枝的能力,他们便要我成为守护门卡那林的士兵。但我还没有坚强到能为了信仰舍弃一切啊!我一定是"

爱珥文悄悄将自己的掌心覆在薛德立紧紧揪着胸口的手上。

"你会感到迷惘也是当然的,这并不是坏事呀!薛德立,比起急着想做些什么,你会停下来思考,是件很好的事唷!"

薛德立轻轻摇了摇头。

"我究竟是为何而战?我不想成为一个连杀人的理由都暧昧不明的杀人凶手。既然门卡那林援助的斯拉法特,我总有一天也非得和晓帝国对战不可。

爱珥,巴洛特先生虽是个异教徒,但我并不觉得他向札普奇克主教所说的,是个被邪教污染了心灵的恶魔。他是个人类,非常普通的人类他的手也非常温暖喔!"

薛德立不动声色地跟爱珥文分开一点距离。要是安回来看到这一幕的话一想到这里,薛德立不由得感到焦躁。

"我只是想了解真正的自己。到了艾瑞金,我就能知道自己为何存在的理由。我觉得一切就是从那里开始的。哪,爱珥,我要了解真正的自己,然后重新活一次。"

"那我该怎么办才好!"

薛德立惊讶地抬起头。

"咦,爱珥"

"如果你不愿成为僧兵,那我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爱珥文纤细的肩膀微微摇晃着。

"如果离开了薛德立,我没有办法活下去呀!"

"爱珥,你太夸张了啦!"

薛德立刻意以说笑的语气回应。

"我又没有说要和你分开。爱珥是我重要的家人呀!我们绝对不会分离的。"

像在寻求保证般,爱珥文抬起热切的视线望像薛德立。她脸上那恍惚迷蒙的表情,让薛德立霎时不知该如何应对才好。

"我可以相信你吧?"

"唔,嗯。"

"我们会永远永远在一起吧?你不会把我丢下,一个人跑到很远的地方去吧?"

"咦!"

爱珥文柔软的身体突然贴了上来,柔顺地偎在薛德立的颈项边。

"爱珥"

仿佛受到强烈撞击般地,她的体温充满弹性的柔软身躯没有一丝缝隙贴上薛德立的身体。

"如果不这么做,我就会害怕你被别人抢走。因为'某人'的关系,薛德立总有一天会离开我"

"我不会离开你的啦!爱珥真是的,从以前就爱乱操心。"

薛德立慎重地搂紧比自己矮一个拳头高度的姊姊。

"爱珥是我重要的姊姊呀!"

说出这句话时,怀里的爱珥似乎颤抖了一下。

爱珥的颤抖,感觉不像人类,反而像是别种生物的蠕动般,连薛德立都讶异自己竟然会有这种感觉,不由得望向被自己拥在双臂间的爱珥文。

映入眼帘的是爱珥文的黑法。

多么美丽的头发。就像濡湿的乌鸦羽毛般,散发出柔顺光泽的黑色长发

"哪,薛德立"

"嗯?"

感觉爱珥文的身体倏地变僵直,薛德立试着想窥探她脸上的表情──

"如果,我不是你的家人,你会怎么做呢?"

薛德立一时之间没办法理解爱珥文话里的意思,不禁出声反问。

"咦,你在说什么啊?"

"如果我说我不希望你把我当成姊姊看待,你会怎么做呢?"

"不想被我把你当成姊姊看待"

爱珥文的表情再认真不过。

"你会把我丢掉吗?你会不要我吗?你会把我丢下来,一个人走得远远的吗?"

"爱珥,你是怎么了?从刚才开始就怪怪的耶。"

"我才不奇怪!"

环抱着薛德立颈项的双手突然加重了力道。

"我才不奇怪不,不是的,我真的很奇怪。没有错,这一阵子我一直都怪怪的。连我都不懂自己怎么会变得如此不安,可是有见识,我已经下定了决心,任谁都无法改变

爱珥文转动着那双桃红色的珍奇眼眸,直视着薛德立道

"从今以后,我也会一直一直待在薛德立的身边,'不管必须做出什么事都无所谓'!"

"爱珥"

"所以薛德立也要一直待在我身边;你绝对不可以背叛我唷,这是我跟你的约定。"

"说、说什么背叛啊"

爱珥文加重语气重申一次。

"这是我们的约定。好吗,薛德立?"

"我、我知道了"

敌不过爱珥文的魄力,薛德立只能略微颔首。

薛德立觉得很紧张。

因为爱珥文的脸孔就近在眼前。跟爱珥文平实的模样没有什么不同。虽然觉得爱珥长得很漂亮,但对自己而言并不是什么太稀奇的事。

(这样的距离好像有点怪怪的。)

不过,薛德立觉得不太对劲,好像有什么地方改变了。

无论是爱珥凝视自己的视线、或是叫唤自己的声音,还有过于娇柔的说话音调,就连过于紧密的拥抱方式都──

"唔唔!"

为了和爱珥分离一点距离,薛德立不由得僵直了身体。

动不了。不知所措,爱珥文已经紧紧环抱住薛德立,让他想动也不能动。爱珥文的右手抵住他的后脑杓,另一只手则环住背部,将脸埋在薛德立的胸口:这种拥抱方式简直就像牵制身体自由的角力动作一样嘛不对,这种的才不是拥抱呢。

是被捕获了才对。

"爱、爱珥,放开"

薛德立试着加重语气,就在这个时候。

"百亿万的母亲阿尔斯特罗梅利亚,我要向万物的摇篮,然后成为墓碑的您提出请求──"

这首著名的"决斗"咏唱,突如其来地在薛德立与爱珥文的周围响起。

"咦"

薛德立惊讶地回过头。

他是从什么时候站在那里的?一个看起来与薛德立年纪相仿的少年,正握着枪站在不远处。"薛德立˙雅利鲁夏!我这个超高等级的魔**狄摩西˙柏伊得,在此向你下达战帖。

现在就把一切交由阿尔斯特罗梅利亚审判,和我一决死战吧!"

"什──"

下一秒,地表突然渗出如翡翠般的绿色光芒,缠住了薛德立的脚踝。

"糟糕!爱珥,你快点避开!"

瞬间,薛德立迅速地把爱珥文推出了魔法阵外。

仿佛从沙子底下浮现出古代的浮雕,地面开始出现文字。那道萤光的翠绿光芒,没一会儿就已描绘出土魔法的阵形。

"这是古里札里耶的魔法阵"

主掌契约的第零,同时也是地母神阿尔斯特罗梅利亚的眷属,以古里札里耶鲁为媒介所绘出的五角形魔法阵,又名"古里札里耶鲁魔法阵"。五角形的炼成阵有足够的安定性,经常被魔**拿来进行决斗,在魔**的圈子中可说是最流行的魔法阵。

咻咻咻待魔法阵绘制完成后,圆的中央紧接着浮现出古里札里耶鲁几个大字。

"被关起来了?"

薛德立无奈地叹了口气。这么亦来,除非谁先朝着天空鸣击空包弹,否则魔法阵中的两人都无法从这里走出去。

少年刚刚使用过的空包弹弹匣滚落到薛德立的脚边。连问都没先问一声就搞这种把戏,就算是温吞成性的薛德立也露出一脸阴沉的表情瞪向对方。

"你到底是谁啊!居然还用魔法阵把我关起来,到底找我有什么事啊?"

"这还用说吗!我当然是来夺走跟你一点也不相配的等级牌啊!"

少年挺起胸膛,超级有自信地这么说。

(这家伙!)

薛德立瞥了眼他卧在手中的枪枝。

(这家伙也跟以前的基斯一样,到处找人决斗吗?)

另薛德立感到诧异的是,这个突如其来开手要求决斗的少年,看起来似乎跟自己差不多年纪。微卷而无光泽的金发配上焦糖色的眼瞳,并不能引起太多注意,他的鼻子附近长了些雀斑,整体看来稍嫌壮硕。

简单来讲,他太胖了。

"没想到薛德立˙亚利鲁夏竟是个小鬼,还真让我吃了一惊啊。能够打败人称'红色鬃毛'的基斯˙巴西里斯,从他身上夺下等级牌,我还以为是个更了不起的魔**呢!"

刻意夸张地耸了耸肩,少年开手道。

"哈哈哈哈,其实你只是侥幸赢了他吧。若非如此,你根本不可能打得赢基斯嘛!像你这种小鬼头,跟四七二等级一点都不相配啦!"

"你说什么!你自己还不是个小鬼!"

薛德立不甘示弱地回嘴,心里却对这个少年竟知道自己曾与基斯对战一事深感诧异。

(他为什么会知道那件事?我和基斯的对战、还有最后是由我获得胜利,除了在场得似个人之外,应该没有其他人知道呀。)

薛德立想起了在雷尼斯敦的咖啡店和巴洛特话别时,他曾这么说过。

"接下来可是非常辛苦喔!这样子你的名字就会刻在世界各地的等级塔上。世界上想要打倒你的厉害魔**就会过来吧!你就好好加油吧!"

"不会吧"

薛德立隔着衣物握住颈项间那块曾是属于基斯的等级牌。

"哼哼哼,难道还有其他可能吗!"

自称狄摩西˙柏伊德的少年,挑衅地答道。

"从没拿过任何等级的你,居然以无等级新人的身份打倒了基斯,现在每座决斗城都大肆流传着关于你的流言喔。大家都在猜,那个薛德立到底是何方神圣呢。"

"你会什么会知道这种事?"

"你在说什么蠢话啊!我当然是看的世界树才知道的呀!"

狄摩西眯细了眼,露出一副搞不懂你在说些什么的表情。

世界树存在于这个世界的中心──传说它位在大海中央──是株银色的巨大魔树。

不可思议的是,这株世界树整颗都是银色的,而且据说分散在世界各地的世界树全都系出同根,彼此相系相连。人们以为世界树随处可见,但他们所看到的其实只是世界树的枝桠部分罢了。

而被称为阿尔斯特罗梅利亚分身的世界树叶片,则会成为魔**的等级牌;刻在上头的文字属于地灵的管辖范围,人类绝对无法随意书写篡改。

"只要触碰世界树,就能知道谁在什么时候和哪个家伙决斗过;而你曾经打败那个赫赫有名的基斯就更不用说了。不过呢,你的等级牌马上就会成为我的囊中物了!"

狄摩西举起手上的银色枪枝,一脸不屑地对薛德立露出狞笑。

"哼,你要是害怕的话,就快点向我求饶吧!"

"谁会怕你啊,别开玩笑了!"

这时,道路旁的矮树丛忽然摇晃了下。

"等一下,现在到底是什么状况阿!"

"安?"

从枯萎的灌木从走出来的,是刚解完手回来的安。她一看到霸占了道路正中央的魔法阵,不由得瞠大双眼。

"安,不是你所想的那样啦!全都是这家伙一个人搞出来的,跟我一点关系也没"

安普洛希雅双手叉腰睨视着魔法阵中的两人。

"你们两个,居然选在这种地方进行决斗,到底是在开什么玩笑啊!要是有马车从这里经过的话,该怎么办才好!"

安普洛希雅话还没说完,便听见从山坡那头传来车轮卷动土壤的喀啦喀啦声响。

"有马车来了?"

薛德立的脸孔瞬间发青。

"怎、怎么办才好,现在又不能终止决斗。可是如果不先解除魔法阵的话,马车就不能通过了"

就在薛德立慌张得不知该如何是好时,马车也越来越接近了。

"那个是"

狄摩西突然轻咋了下舌根。

没想到攀上山坡出现在眼前的,竟然是台奢华的两头马车。不同于这附近随处可见的邮政马车,不仅整辆车身都图上明亮的黑彩,下半部还装有弹簧。

"是上了黑漆的马车耶,怎么会跑到这种深山野岭啊"

安睁圆了眼睛,自言自语说道。

当三人都蹙起眉头对这样马车行起注目礼时,马车也停在薛德立等人的跟前。

"咦?"

"狄摩西少爷,让您久等了。"

车夫朗着声,出声道。

"狄摩西少爷?"

用眼角于光瞥了下薛德立等人的夸张反应,站在魔法阵内侧的狄摩西满脸无奈,幽幽开口道。

"查理,我不是教你不用跟来了吗。"

名叫查理的马夫缓缓拿下戴在头上的筒型高帽,接着退去两层式的外套。

"不是吧!"

安普洛希雅惊讶地叫出声来。

退去外套后,查理身上还穿着一套找不出绉折的燕尾服。而燕尾服下则是连脖颈处的钮扣都一丝不苟扣得好好的衬衫,再加上让人觉得呼吸不顺的领结。会觉得他难以亲近,应该是覆在他右边眼镜上的单片眼镜的关系吧。他的头发和胡子都已染上花白;给人个印象与其说是男佣,倒不如以管家的职位来称呼他还比较恰当。

说得明白点,这样的装扮根本不适合外出旅行。

"可是,现在已经是喝下午茶的时间了呀!"

"下午茶怎么样都无所谓啦。你听好了,查理,我现在可是在跟别人决斗耶,你明白吗!"狄摩西咬着牙回应。

从西装掏出银制怀表,熟练地以单手打开表盖确认时间。

"好的,我现在就开始准备。"

说完,又把怀表收回胸前的暗袋。

""

薛德立等一行三人只能哑口无言地注视他接下来的一连串动作。

不晓得原本藏在什么地方,只见查理从马车上卸下看似沉重的皮箱,便着手进行生火的动作。放在皮箱中的,好像是一整套茶具吧!磨得光亮的银制水胡、富有黄铜龙头的热水平,就连坐垫也一应俱全。

"啊啊,差点忘记了,我是柏伊德家的馆家,名叫查理˙蕃茄酱。"

慎重其事地,查理拿出自己的名片递给安普洛希雅和爱珥。

"你真是太周到了。可是,身为管家却放着家里的事不管,这样真的好吗?"

"没有问题,因为我身负柏伊德家的家族使命呀。"

"呃,你的名字就叫蕃茄酱啊?"

"想怎么叫我都无所谓。"

查理有些难为情地回答。

(现在到底是什么状况啊?)

不理会正准备决斗的两人。魔法阵外的查理正循序渐进地泡着茶。没一会儿,看似高价的茶杯便递到为此感到稀奇的安普落希雅和爱珥文手上,气氛霎时变得一团和气。

"啊,这个樱桃用红酒腌渍过了,好甜好好吃喔!"

"这些樱桃是用来代替果酱放进红茶里的。"

"真厉害,这种银会燃烧呢,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最近市面上开始贩售起一些添加了一点简单魔法的银制品喔。"

(为什么会突然变得那么和乐融融啊?)

被完全冷落在一旁的薛德立,忍不住发出kang议。

"安,现在不是悠哉喝茶的时候吧!"

"我有什么办法嘛,你们不是要决斗吗?"

安手里捧着郁金香形状的杯子,刻意耸了耸肩。

"你赶快把那边的事解决吧。在那之前,我们会在这里和蕃茄酱先生一起喝茶等着的。"

"什么啊?"

"薛德立,你要加油喔!"

啜饮着加入大量果酱的红茶,爱珥也漫不经心地随口说了句加油,就当替薛德立打气。

一阵恼怒顿时袭上薛德立的心头。

"那、那个老先生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你不是为了找我,才出门旅行的吗?"

突然被个陌生的少年叫住,紧接着就是单方面的决斗,薛德立气得连说话语气都粗鲁了起来。

狄摩西却完全不当一回事地回道。

"查理事我们柏伊德家的管家,他当然得跟着身为主人的我呀!"

"喔,原来是这么回事啊。你在找人决斗时,都是驾着自家用的马车前往的呀。哼,还真是个大少爷呢!"

"你说什么,你这是在侮辱我吗!"

狄摩西皱了皱鼻子,一口气镍出了决斗时的咏唱。

"阿顿的贵夫人啊,请赐予您的骑士由沉睡在地底的火焰所锻炼出的两把剑吧!"

黄绿色的闪光从地底窜出来,薛德立不由得倒退了几部。

"哇啊啊!"

"要是你还想讲歪理,就让我用实力证明给你看!薛德立˙亚利鲁夏,好好看清楚我的力量吧!"

决斗正在展开,薛德立连忙从腰际间掏出红色杰米。

"太慢了!第一波攻击就由我先收下了!"

趁着薛德立还在确认枪枝里的弹匣时,狄摩西已经执枪发射出第一发魔法弹。

那把枪的独特外型,让薛德立不禁瞠大双眼。

(那是罗帝利可斯的最新型!)

罗帝利可斯是足以和桑尼赛德公司或杜南柏恩公司拿来相提并论,专门出产兵器老字号公司;主要是生产基斯所使用的斯拉里克752和薛德立本身所使用的红色杰米525等式。

杜南柏恩公司主要生产的是安普洛希雅所使用的丹比耶尔之类的大型枪炮;桑尼赛德公司一开始并没有涉及魔法枪的版图,而是以制造铅弹为主,直到最近才开始入驻魔法枪的市场。

(居然会使用那么难以操纵的枪枝,这个名叫狄摩西的家伙到底)

望这那把由罗帝利可斯出产的枪枝,薛德立满心诧异。

"咦?"

那个骷髅头标志不是传闻中的

"斯可尔尼克?"

"你说什么?斯可尔尼克?"

将杯子从嘴边拿开,安忍不住探出身。

"那不是全世界只有三把的超高级吗?"

趁着薛德立分神注意安所说的话时,狄摩西大叫。

"去吧吧吧吧!"

他所射出的子弹破裂开来,从中飞散出如网子般的魔法式。

"横亘大地的青蓝色静脉,

把被尖锐的利牙贯穿撕裂当成光荣,

比海神的三叉戟更加锐利,

虚渺又清澈透明的您啊!"

诵读咒语的清朗音质,怎么听都像是女性的声音。换言之,这发魔法弹并不是狄摩西亲自封咒制造的。

(不是这家伙的声音?)

薛德立的思绪飞快地转动着。

(他打算一开始就不让人摸清楚他的底细吗?还是说,他其实并不擅长水系咒语?真让人搞不懂。总而言之,得先防御他的这一波攻击才行!)

带有"青"字眼的魔法咒语,薛德立直觉这应该是水系的魔法式,同时脑子里也是思索着该怎么进行下一步。

如果这是狄摩西自己的声音,也救代表着他或多或少都应该拥有水的属性,那么他对相反属性的"水"理应比较不拿手。若真如此,薛德立只需搜集与火系相近的咒语展开攻击变成。不过,既然他没有亲自咏唱水系咒语,就表示狄摩西很有可能是偏向火系属性的。

"别把那些弹匣商人当笨蛋,可别以为什么是都由自己一手包办最好,最重要的是懂得动脑筋去运用啦!"

巴洛特轻描淡写带过的一句话,如今却让薛德立打从心底感到佩服。

(原来如此。在遇上这种状况的时候,若有收集他人制造的魔法弹就能派得上用场了;所谓的缺乏实战经验指的就是这么一回事吧!啊啊,我果然还是不成气候啊!)

薛德立以极快的速度回转弹仓,同样快速地扣下扳机。

"舞动吧,口中的红色鱼鳍啊,

宣告是人的兴衰成败。

生物体内隐藏的色彩,

天网,是异常鲜艳的血红──"

第一次组合成句的"赤光"咏唱,就连薛德立本身也觉得不太流畅,但逸出口的魔法咒语仍慢慢地酝酿出热度。

("赤光"是以"红"为中心,我虽试着把类似的古语搜集组成句子,但究竟能和水对抗到什么程度如果我没有会错意就好了。)

狄摩西起得先机发动攻击的咏唱,正好也在此时到一段落。

"百万之牙,遵从居天宫的公主驱使,

请降下与无上深远慈悲相对的锐利刀锋。

冰柱啊,落下吧,

以迎向死亡之姿落下吧!

"是冰柱姬之牙──!"

看窗了狄摩西所击出的魔法。那一瞬间,薛德立的脑子已经开始计算自己释放出的"赤光"能否和狄摩西的"冰柱姬之牙"相互抵销。

(没问题的,他在使用"冰柱姬"时所咏唱的咒语太弱了,我赢了!)

就在狄摩西的魔法式宣告完成的同时,薛德立的头顶也冒出好几块锐利的冰柱……如玻璃般透明的物体,便是冰柱姬之牙的真正形体。

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没有使用刨子或磨刀石加工,浑然天成的尖锐刀锋,正并列朝薛德立的身体落下。

深呼吸一口气后,薛德立的魔法式也完成了。

"受黄金洗礼而生的红色线索,

奔像黎明尽头的骏马啊!

将那苍白的容颜染上鲜红吧!

啪啊啊啊啊啊啊啊!

突然从脚边射出的赤红光芒,像是与对准薛德立落下的冰柱相抗衡般,慢慢地将它融化了。狄摩西所制造出的青蓝色冰柱并没有化成粉末,而是化成金色的光芒,转而反噬握着斯可尔尼克的狄摩西。

"不是火吗?"

狄摩西的声音因惊讶而动摇。

薛德立所击发的"赤光"虽是以"红"这个字眼为主轴,但其实并不是火魔法。"奔像黎明尽头的骏马"是黑夜将明的隐喻,而赤光也是意指黎明到来前,第一道划破黑夜的曙光古语。

狄摩西会以水魔法进行攻击,算得上是一计妙招。在这种时期的温度里,使用制冰的魔法会使冰本身更具有强度。(反过来说,若在夏季使用冰魔法,威例子会被削弱)考虑到这里毕竟是浓雾密布的深山,最适合使用的还是地魔法与水魔法,威力当然也会因天时地利而增强不少。

为了与之对抗,薛德立必须使出火魔法才能消弭对方的水魔法攻势,但在这种丝毫感觉不到有火存在的大自然之中,就算击出火魔法也不会有增幅的效果。只能制造出更高难度的魔法式来与他相抗衡了。

所以,现在的问题就在于他的"冰柱姬"能否被薛德立的"赤光"顺利打消掉。

"可恶,居然做出这种骗人的魔法式!"

狄摩西连忙转动弹膛,射击出魔法弹。他的咏唱很短,想必是为了因应迫在眉睫的光攻击,才选择了能在短时间内制造出的魔法式吧。

"穿过土,

梳理大地,

从大王的巨口中沸腾涌现吧!

旋风啊,将阻碍全都扫平吧!"

是"太刀风"稍微加强过的版本。教人惊讶的是,这也不是狄摩西的声音。

"可恶,是到如今,这家伙还想隐藏实力吗!"

战胜"冰柱姬之牙"的"赤光"余威有如笼罩住狄摩西般朝他所在的方向袭击而去。但他紧接着发动的"太刀风"正如文字表面的意思般,随即化作一把透明的剑,切断了赤光所

形成的光壁。

因对抗"冰柱姬"而消磨了相当威力的"赤光",当然不敌新形成的"太刀风",一眨眼的工夫就被轻而易举地消灭掉了。

狄摩西霎时瞪大双眼。

"你这个家伙,居然害我白白浪费了一颗魔法弹。接下来这一招,我一定要你死得很难看!"

"这是我要说的台词才对!"

两人几乎同时从腰间的弹匣套掏出魔法但,装填进弹仓中。

"吃我这一记。"

狄摩西发出怒吼。薛德立的口只也在同时扣下扳机。

随即啪啊啊啊啊的爆裂声,魔弹穿过枪杆发射出来。大气中饱涵的魔法元素受到触碰后,耀眼的光芒随之浮现。魔法文字──本身就具备偌大热量与作用效果的古代语文字。

"众多尸骸遭到曝晒,

穴在埋藏骨灰之地的那把黑剑哪!"

薛德立的咏唱滑入空气中,连呼吸都变得急促不稳。这是他打从出生以来,第一次组成闇魔法──

"那不是闇魔法吗,薛德立什么时候学会的?"

马上就听出"黑"魔法语的安普洛希雅难掩惊讶地倒抽一口气。

而狄摩西的表情也更形扭曲。

"很好,我赢定了!你的'剑'是没办法赢过我的!"

"唔"

薛德立指示绷紧了脸孔,全神贯注地倾听狄摩西接下来的咏唱。

(我得找出来才行!这家伙倒底会变出什么样的魔法,利用古语为线索,必须用最快的速度攻破他才行!)

"以金蛇为轮的形体。

乘载着不容许开启的罪恶之箱,

如命脉般留下车轮的痕迹,

奔驰吧!尽全力奔驰吧!马车"

"唔!"

薛德立可以感觉得到,藏在胸口深处的心脏正在猛烈地颤动起来。

代表灾祸的言语,正直接揪扯住自己体内的那块黑点。

薛德立低喃道。

"是'黑闇'!"

"这家伙该不会也想使用闇魔法吧?"

安普洛希雅放下茶杯,在一次探出身。

"哼哼哼,我不是说过了吗!我要靠这一击来结束这场战斗!"

狄摩西夸耀似地扭曲了表情。

"你用来构筑魔法式的咒语实在太弱了,居然还用剑呢,剑是靠火锻炼而成的,用在火魔法之外实在是不是明智之举呀;这种事就连门外汉都知道唷!"

"我想怎么做都不关你的事吧!"

咏唱的声音是非常高昂尖锐的女声。薛德立忍不住在口中轻啧了一声。

又不是他自己的子弹,这家伙到底想隐藏实力到什么时候啊?)

"蛇呀!将这句肉身当作道路蜿蜒蠕动的蛇呀!

运送死亡的静谧,化为黄金车轮,

乘着吹自遥远彼方的万风而来,

快快逝去吧!"

薛德立的表情蓦地一变。

(我知道了,是"命运的车轮"!)

背负着人一生中所有幸与不幸的马车,运送这一切事物的车轮,据说便是咬住栖身于远方神眼之岛的黄金蛇尾巴所形成的模样。

以命运为名的车轮──能将一切尽数碾碎的重量赶词语,应该没有比喻车轮更适当的比喻了吧。

(几乎在同时发动。)

薛德立的心里已有了笃定的答案。

(以同属性的魔法正面互击的话,能力较高者便能拔得头筹。能不能打败"命运的车轮",就端看这一会构筑魔法式的主词能否发挥作用──)

狄摩西所击出的"命运的车轮"已咏唱完毕了。薛德立也几乎分秒不差地完成了用来迎战的魔法──

"执起冥王的宝剑,

现在既要从腰间抽出那锐利的武器,

幸福之岛将因此化为地狱,揭开帘幕吧──"

接着,

"命运的车轮!"

"海格拉的黑剑!"

就连爱珥文也不禁叫出声来。

"海格拉的黑剑是冥界守门人˙海格拉的武器啊!"

狄摩西的闇魔法以些微差距先行完成后,虽然身处深山,但原本还算明亮的午后时分突然像是发生火灾般冒出阵阵浓烟。

"怎么会明明天还这么亮,居然能凭空制造出黑暗来。"

爱珥文的双手下意识地紧紧交握在胸前。

没洗到这两个人之间的决斗,不知不觉竟演变成一场殊死战了。

仿佛拥有生命班自行汇聚变得巨大的烟雾,看起来正准备在空中绕成一圈;果不其然,烟雾没一会儿就形成了宛如刚磨制而成的铁车轮模样。

耳边传来喀啦喀啦的车轮声。虽然搞不清楚究竟在那个方位,但可以确定转动中的车轮正打算狠很碾过薛德立的身体!

(来得及吗!)

叽嘎嘎嘎嘎嘎!

薛德立准确无误地完成了接下来所要击出的魔法,也确定自己毫无偏差地发动攻击了。

一道黑色的闪光成纵向落下崩裂开来后,便如成群的虫子往四面八方散开般,黑暗随即朝周围溢开。偌大的黑晕没一会儿就在地面扩散开来。

"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如镰刀般回旋反转的两把利剑倏地从那条黑色裂缝中飞弹而出。

剑身在薛德立的面前成X字形交叉──就在这个时候,狄摩西所制成的铁车轮也以极快的速度冲了过来!

"剑和车轮的话,当然是车轮的力量较大!这次是我赢了!"

狄摩西掩不住狂喜。

(好大!)

近在眼前的车轮足足是两个成人的大小。命运碾压人类的模样,肯定就像现在一样地毫不留情;此时薛德立忽然有这样的感觉。

(要冲撞了!)

喀叽──!

就像钝重的金属互相撞击般,低沉的撞击声在山林间回荡着久久无法散去。

过大的冲击,甚至让薛德立有一瞬间还以为自己所造出的黑剑就要如白雾般消散了。

但,狄摩西的车轮也和自己的状况相去不远,虽然还不到失去形体的地步,但偌大的车轮已经失去初登场时的霸气了。

狄摩西的车轮被剑身弹了开来。

"太棒了!"

魔法阵外的安普洛希雅开心得跳了起来。

"我的车轮怎么会?剑明明没有弹力可言的呀"

软弱的声音低哑地从狄摩西的嘴角逸出。

"总算是避开了。"

得知自己防御了那个重得惊人的"车轮",薛德立总算是能放松肩膀好好喘口气。

"海格拉的黑剑"虽然以剑为名,但并不属于带有攻击性的武器。

因为海格拉和孥都是负责看守冥界之门的守门者,他们的使命就是手拿黑剑,将想要从冥界回到现世的亡魂抓回冥界。

所以,这个词最主要的含意是"拒绝"。他的名字只有在面对想要以蛮力冲撞而来的狂报对手才能发挥他的攻击性。

而狄摩西所制造的"车轮",就如同仗恃蛮力想要突破冥界之门的无礼之辈一般。就算平时只是默默守卫冥界之的海格拉,在遇上想靠蛮力强行突破的家伙时,还是会执起手中的

黑剑与之奋战的。

(呼,还好他中计了。)

如果狄摩西听得懂古语,他一定会被"剑"这个单字所迷惑,进而已为是攻击魔法吧。薛德立就是算计这一点。

果然如薛德立所料想的,狄摩西只听进了"剑"这个单字,便自傲地以为自己营定了。若薛德立使出的只是单纯的攻击魔法,想必是敌不过狄摩西的"命运的车轮"吧。

但,海格拉的交叉双剑却拥有足以反弹这世界上所有攻击的强大威力。

在面对这种压倒性的全面防御时,尽管是"命运的车轮"也无法强行突破。

薛德立的心思比狄摩西更加缜密。

"可、可恶,居然把我最得意的闇魔法破解了!可恶可恶可恶!"

看狄摩西捶胸顿足的懊恼模样,薛德立冷静地放话道。

"要投降的话就趁现在!"

狄摩西的整张脸瞬间涨红,愤恨恨地睨像薛德立。

"别开玩笑了,谁要投降啊"

"你又想以不是自己制造的魔法弹来进行攻击?真要决斗的话,就拿出你真正的本领来一较高下吧!"

"你说什么。居然这么自以为是,你以为本大爷是谁啊!"

"还是说,你根本办不到呢?"

"──唔!"

狄摩西的脸色倏地一变。整张脸就像熟透的蕃茄般,慢慢变得既僵硬又紧绷。

"好、好啊,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就照你的希望靠自己的力量进行攻击,你可不要后悔喔!"

他从胸前的弹匣套掏出一发子弹,接着打开斯可尔尼克的弹仓装填进去。

"我一定会让你后悔的!"

"不可以!"

突然一道声音穴了进来。薛德立和狄摩西同时看相魔法阵外。柏伊德家的蕃茄酱管家正露出一脸严肃的表情摇了摇头。

"不要在继续下去了。少爷,请您现在立刻中止决斗。"

狄摩西似乎也注意到藏在单片眼镜下那锐利的眼神。

"查里?"

"暴风雪似乎快来了。"

在场所有人都因查理的一句话惊愕地抬起头来。

"暴风雪?"

循着查理伸手所指的方位望去,映入眼帘的连绵山脉几乎全染上一片雪白,怎不教人愕然。

"那些山"

"直到刚才为止,都还是普通的颜色啊。"

直至前不久还能望见裸露出黑色矿岩的北侧山脉上有枯叶飘落,不知何时竟已被厚厚一层白雪所覆盖。只有薛德立等人所在的上空还残留一点蓝,白色的山峰附近聚集了大片厚实

的雪云,如雨丝般落下的白雪没一会儿就将山林也第一寸寸染白了。

"是漂白的魔女?"

爱珥文用手遮着嘴,惊讶地发出低叫。

"这下不好了,得赶紧找个地方避难才行。那片雪云的速度实在快得太异常了!"

查理也起身冲到魔法阵前。

"少爷,请您现在立刻中止决斗!就算乘坐马车,我们也来不及逃到山脚下了,得赶紧找找这附近有没有山中小屋可以避难啊!"

"我、我才不要,决斗还没有分出胜负呢!"

狄摩西又恶狠狠地瞪了薛德立一眼。

"我还可以继续打下去,我还没有输!我一定比这个家伙更强!现在不是说这种话的时候吧!"

漂白的魔女已经近在眼前了,没想到狄摩西居然还说出这种不分轻重的蠢话,薛德立忍不住怒斥。

魔法阵外的查理也大叫着。

"只要双方都同意中止决斗就可以了,请这位少爷也一起对空鸣枪吧!"

"查理?"

"就召蕃茄酱先生所说的去做吧。狄摩西,快点把你的子弹从枪里拿出来!"

"你只是个孤儿,没资格命令我啦!"

"唔!"

薛德立突然有种后脑勺遭到重击的错觉。

狄摩西或许也知道事态紧急,虽不情愿还是嘟着嘴从弹膛中取出子弹。

"你、你听好了喔,一定要同时进行喔!要是你慢了一步,后果我可不负责喔!"

"好啦,你动作快点就是了!"

"薛德立,快一点,漂白的魔女已经到这附近来了!"

爱珥文的叫声传进耳里的同时,薛德立扣着扳机的手指也悄悄施力,此时狄摩西也重新握稳了手中的枪枝。将拿掉子弹的枪枝以枪口朝向天空,薛德立算准时机和狄摩西一起对天

击出空包弹。

"在我两双方的同意下,解除契约!"

"解放古里札里耶鲁!"

吱啾──仿如是琴弦被割断的声音在周围响起,两人举枪同时对空射出空包弹。

以此为信号,覆在两人脚边的黄绿色光芒和构成魔法式的文字都缓缓渗入土壤中。

"好,解除了,快点走吧!"

薛德立抢先冲了出去。

安普洛希雅随即摊开从山脚下的旅社要来的附近地图。

"真不巧,这附近并没有山中小屋。看是要折回今天我们才刚离开的那间小屋,还是继续向前进"

三个人你看我我看你,一时之间也没有办法做出决定。

"怎么办?"

"这个时候,最好还是先退回去吧!途中我们在找找有没有可以避难的地方,总而言之还是先往回走吧!"

绝对之后立即准备动身的薛德立一回头看见还呆楞在原地的狄摩西,对于该不该邀他同行有瞬间的犹豫。

但薛德立用力甩了甩头,也甩开了脑子里的犹豫。

(啊啊,真是的!)

"过来啊!"

"咦?"

狄摩西露出一点惴惴不安的表情望向薛德立。

"别说了,快跟过来吧!"

"可、可是,我"

"现在可不是逞强的时候喔!"

被薛德立轻斥了一句后,他也只能咬紧牙根,默默地点头。

由于马车没办法进入从这里向东行的路径,查理只好放马离开,将马车丢在路边。沿着早上才爬过的山路,薛德立、爱珥文、安普洛希雅,后头紧跟着狄摩西和查理主仆二人。或

许是漂白的魔女越来越接近了,吹过身边的强风也越来越教人难以承受。几分钟前还捱得住,但现在瓜过脸颊的劲风就好像狠狠果了自己一巴掌似的。

"可恶,这是什么怪风啊!"

再一次拉低兜帽,狄摩西在嘴里碎碎叨念着。

最后,终于连雪花也混在劲风中狠狠刮在脸颊上,周围的景物没一会儿工夫就像被洒上小麦粉般逐渐泛白。

(雪下太大了,根本看不清楚前面的路况,这就是漂白的魔女吗)

薛德立反手抹去沾黏在脸上的雪花,手指已经老早就没有知觉了;再加上脚边厚厚的一层积雪,根本连哪里是道路都搞不清楚。就连走在眼前的谙所留下的脚印,也会在转瞬之间

被不段落下的雪掩盖消失。照这种情形继续走下去,能不能回到山中小屋都还是个未知数呢!

"狄摩西?"

听爱珥文的声音而回过头,这才发现狄摩西主仆已经落后了一段距离。薛德立连忙赶到他们身边。

"笨蛋,不能把距离拉开啦!只要稍微拉开一点距离,就会看不见走在前面的人了!"

在查理的鼓励下,狄摩西虽然再次迈开脚步,但他已经失去了先前的活力。也许是气温急遽下降的关系,大家的体力逐渐被夺走了。

堆积在脚边的白雪越来越厚。

薛德立无意识地咬住下唇。糟糕在这样下去,一定有人会捱不住而昏倒的照狄摩西他们现在的体力状况看来,想撑到山中小屋是不可能了,得赶紧找一个能避开这场暴风雪的

藏身之处才行。

安普洛希雅也转过布满雪花的脸,大喊。

"薛德立,怎么办,现在已经搞不清楚方向了!"

为了让露出满脸愁容的安放心,薛德立只得硬逼自己扯出笑脸。

"没问题的,我们走的方向没有错。"

一个念头忽然掠过脑海,薛德立脸上的表情顿时一亮。

"对了,我可以使用魔法啊!"

话才说出口,薛德立连忙伸出冻得不听使唤的手从弹匣掏出光魔法。

"大家尽量靠过来一点,我现在就来打开'天幕'!"

光魔法中的"天幕"正如同文字所表达的含意般,是成圆盖状的光芒包覆住施术者的结界魔法。偏重防御性质的结界魔法对魔**而言没有制作的价值,但薛德立制作结界魔法就

是比制作攻击魔法的子弹来的更为热衷。

"这颗子弹没有经拓太多改良,效用应该是撑不了多久,不过总比在现在冻死要好了。"

薛德立匆匆挑出"天幕"的子弹,打算填入弹膛内。

"呜!"

听到薛德立几不可闻的呻吟,安普洛希雅连忙看向他的双手。

"薛德立,怎么了吗?"

"子、子弹装不进去。"

似乎是雪水乘着风横向刮来渗进了弹膛中,瞬间冰冻后,才会造成子弹装不进弹膛的结果。

"怎、怎么会有这种事啊?"

薛德立慌张地想把弹仓中的异物掏干净,但结冻的冰块并没有这么轻易融化。

"换我来试试!"

安普洛希雅把已经装进魔炮弹里的"炎柱",对这他们接下来即将踏上的前方道路奋力击出。

"穿越天界的炎柱啊。

贯穿红眼国王心脏的大枪啊。

反叛的狼烟随着喷出的血水上升,

放下牙孥修˙希毕亚那夸耀的尖塔之冠吧──!

简短而浓缩的古语由右至左将流动的白雪拦腰斩断,在耀眼的光芒中,魔法是在逐渐构筑成形。

一转眼的时间,安的炎柱已经完成了。仿若真的贯穿了天界,刺死红眼国王的反叛者牙孥修的那把神之枪般,冰雪在瞬间化为水蒸气,原本生长在附近的树林也尽数被烧毁成灰,

再不复往日的情景。

"成功了!"

出乎意料之外的强大热度让安普洛希雅不由得欢呼起来,正准备踏上好不容易能行走的道路,但还来不及开心太久,安普洛希雅的表情又再转瞬间僵化。

"怎、怎么会这样"

安努力造出的道路,在狂风大雪的侵袭下,没一会儿又染上一片雪白被阻断封闭了。

"这样不管有再多魔法也不够用啊!"

安普洛希雅束手无策地望像薛德立,爱珥文也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沉默不语;狄摩西大概是太疲惫了,连讲话的气力都已荡然无存。

(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就连薛德立也为眼前难以克服的阻碍动摇。明知该尽早做出决策,但此时根本没有退路可供选择。

至少得避开这场暴风雪才行,薛德立凝神想找出这附近有没有什么洞穴可供栖身,但脚边早已是一片雪白的世界,更不说靠双眼看出什么所以然来。

(魔法在这种时候根本派不上用场。)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突然就有了"魔法是万能的"的想法;但在面对强大的自然灾害时,人类费尽心思所想出的求生方式却只能说是微不足道。

此时此刻,薛德立一行人犹如是拿自己的生命,亲自验证了这番再理所当然不过的道理。

在继续待在这里,只会平白消耗体力而已。既然如此,不如用火来融化薛德立的弹膛,或是利用安的魔法尽可能地继续向前走

(对了,狄摩西!)

薛德立猛一回头看向身后的狄摩西。

"狄摩西,你有没有什么派得上场的魔法弹?我的枪现在不能用了,不过你的话"

──就在下一秒,一道强烈的光芒突如其来在薛德立一行人的眼前乍泄。

"哇啊!"

过于炫目的刺眼光芒,让在场所有人无不抬起手臂护住脸。

(这个是)

薛德立等人权都被这凭空出现的巨大光求包围住了。

在不甚清晰的视野中,教人忍不住起了满身鸡皮疙瘩。好像有什么颗粒状的东西在脸颊边弹了开来。

然后慢慢融化。

(好温暖。)

薛德立不自决地感到恍惚。原本冻得像冰一样的鼻梁和头发,都在温暖的光芒触碰下渐渐消融了。可以感觉到皮肤下的血液又再一次流动起来

"汝等,柔软的物体啊!"

光球说话了──不,不是这样的。说话的不是光球,而是另有其人。有谁就待在光球的外围!

(这难道是光魔法?)

薛德立看着从光影中出现的人物,不由得倒抽一口气。

那是个少女。

她撑着一把小小的白伞。那是比大都市的贵夫人们所撑的雨伞伞柄更长的蕾丝阳伞。

而少女身上的服饰,也几乎全是薛德立不曾见过的新奇玩意儿。宛如羽毛般柔软飘动的衣襟、胸前的袖褶,从袖褶下方到腰际则是用类似塑身马甲的东西来强调少女纤细的腰身。

下半身则是套着如花瓣般轻飘飘的蓬裙。那并不是现在大嘟师留情的骨架裙撑所撑出的蓬度,而是以好几件衬裙所制造的多层次感。

(好像光之精灵一样)

凝视着眼前的少女,薛德立有一瞬间忘我。

薛德立甚至认为,少女跟那耀眼的光芒也许是同质的存在。不管是细致的腰深获没有一丝红润的脸蛋,都在强光照耀下几乎透明。像是患了重病般的苍白面容中,只有那赤红的唇

瓣微微颤动着,那也是少女的五官中唯一能感受到生命的部位。

忽然,从那赤红的唇瓣间,逸出了如稚幼孩子般的低语。

"薛得?"

"咦?"

薛德立不由得抬起视线,发现她也正深深凝视这自己,如棉絮般轻柔的发丝苗绘出少女的脸颊线条,看起来几乎透明的眼瞳和嘴唇并没有受到刺眼强光的干扰,仍是直勾勾地只深

深凝视着薛德立一人。

这是,她的嘴唇又再度蠕动了。

"薛德、立!"

没想到对方会突然叫出自己的名字,吓了一跳的薛德立掩不住满脸惊讶。

少女丢开手中的阳伞,直到刚才都感觉不出半点颜色的脸颊倏地染上红晕。她惊喜得叫出声来。

"薛德立,你是、薛德、立、对不、对!"

"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她丢开的阳伞立刻就被狂风吹远,但少女一点也不在乎,仍继续说着。

"是、我啊!"

不知为何,她说话总断断续续的。

"我是、绮德琳、啊你不、记得、我了吗?"

"绮德琳?"

"我们、曾一起、住在、月读、山丘上、的、大洋房、里啊"

"咦?"

薛德立如遭电击般,全身猛地一震。

"月读山丘上的大洋房里"

月读山丘上的大洋房──位于克拉普斯敦的北部,是薛德立幼年时曾待过的亚利鲁夏研究基地。

(这个少女难道也曾住在那栋洋房里吗?可是,当时除了我之外的孩子,应该全部被杀掉了才对啊!)

"啊!"

名叫绮德琳的少女兴奋地朝着薛德立奔来,却差点摔了一跤。

"危险!"

薛德立连忙冲出去,牢牢接住她小小的身躯。

抱住绮德琳后,薛德立不禁为她如人偶娃娃般纤弱的体形感到愕然。好轻啊,轻到我接住的好像是跟羽毛还是什么一样。

被薛德立及时抱住的绮德琳,抬起头露出一脸甜美的微笑。

"果然,没有错绮德琳、在行馆里、就、看到、了、薛德立、好像、很冷、呢。现在、已经、暖和、了喔?"

"行馆?"

"那里,绮德琳、和大家都住、在那里。"

"薛德立,那里有一栋房子耶!"

安普洛希雅从刚才就紧盯着周围的环境,她指着光球靠近的方位喊道。

在枞树林的包围下,前方确实有一栋看似牢固的石造宅邸。从外表看来,就像是栋老旧的建筑物。就算在纷飞大雪中,当地特有的尖塔状屋檐仍然相当醒目。

但,直到刚才为只都没有这栋房子啊?不,应该只有没有看到而已吧!

明明就近在眼前──

(现在到底是什么状况啊?)

绮德琳的双脚好像完全使不上力般,现在仍紧紧偎在薛德立怀里。她应该是没办法走路了吧,从她那种断断续续的讲话方式就能猜想得到,她的身体应该不太好。

"喂,你到底是还有那栋洋房的事"

就在薛德立感到事有蹊跷而准备开口询问时,一道突来的尖锐叫声遮断了他未竟的话。

"绮德琳!"

偎在薛德立怀里的绮德琳反射性地回应那个叫声。

"绮莎、拉"

有个如黑色子弹的东西从行馆的方向飞了出来。狠狠撞向薛德立后,不由分说地立刻从他怀里抢走绮德琳。这出乎意料的发展,让一时失去平衡的薛德立一屁股坐在雪地上。

"哇啊!"

"不可以这样啦!怎么可以在漂白的魔女到来时,还跑到外面来呢!"

言语间,她已经把自己身上穿的黑色大衣脱下来盖带绮德琳身上,而且完全没把倒在地上的薛德立看在眼中。

包裹在毛皮大衣下的绮德琳,因毛皮大衣的柔软触感而怕痒似的笑出声来。

"没关、系啦,我有、撑伞、啊"

"现在可是在下大雪耶!而且你撑的是阳伞才对吧?这种天气撑阳伞哪有什么用啊!"

"可、是绮莎、拉说、上面、要是、飘东西、下来、时、就药、撑伞、啊"

"所以我说,这种时候应该要撑普通的雨伞才对吧,你这个笨蛋!"

像是不懂绮莎菈为何发脾气般,绮德琳不解地微侧着头。

"那个、啊我从窗户看到、薛德、立了,他好像、很冷、所以、我也使、用魔法了"

"薛德立?"

这个时候,她才头一次转头看向薛德立一行人。

这个时候。

(双、双胞胎?)

薛德立惊讶得忍不住倒吞一口气。这个名叫绮莎菈的少女,竟有着和绮德琳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相似面孔。

而对方在看到薛德立等人时,也是同样惊讶得表情;但、眼前名叫绮莎菈的少女脸上,却露骨地摆出警戒的神情。

她开口了。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在被她用那双责难似的视线瞪视时,薛德立等人有一瞬间几乎忘了刺骨的冰寒,只愣愣伫在原地。

"我是"

不知为什么,当时的薛德立心里并没有"总算得救了"的感觉。

"哇啊,好棒喔!"

一踏进屋里,薛德立便不由得脱口逸出这句话。

以山中小屋的规格而言,这栋行馆里的空间摆设实在太豪华了。

密实牢固的石造外墙,就是为了抵抗今天这种突然袭来的暴风雪吧?为了能巧妙的避开积雪,屋脊的角度好比野兽的触角般,比一般的屋檐更显陡斜。

不同于厚实稳固的外观,行馆内部则强调与外头的世界全然不同的温暖装潢。就像加了许多砂糖仔细煮到入味的焦糖般,显得明亮而温馨。天花板和墙壁全贴上霍香蓟的殷红色壁

纸,地板是仔细磨光过木头地板,上头还铺上了看似奢华的毛皮地毯。

冒出温热火苗的壁炉中,除了焚烧木头的味道外,还透着淡淡的薰衣草香气;用来装饰壁炉边框的,则是颇具年代赶的彩色陶砖;雕饰彩绘出神话某一章的瓷花砖,细致到连染上

煤油污渍都不免教人感到可惜。

(没想到这种深山中,居然会有这么奢华的房子)

薛德立在女仆的带领下,仍不由得伫足观望四周。环视了这栋房子一圈后,他才注意到房子随处可见某种印记。

"那是蜜蜂的印记!"

仔细一看,就连握在掌心中的黄铜门把上也伫停了一只蜜蜂的雕饰;柜子的把手是蜜蜂,连用来装饰墙面的花砖也是蜜蜂的图案。

而其中最吸引人目光的,莫过于在通往里头房间的大厅地板上,所描绘出的巨大蜜蜂魔法阵。

这是薛德立从未见过的魔法阵。在大圆圈上画上了八角形的魔法阵,就好像把成千上万只蜜蜂关在里头般,呈现在眼前的是一整片如马赛克般的景象,从中延伸出无数的线成放射

状散开,让薛德立不由自主地想起曾在古代遗迹中见过的古代日时钟。

(这是用来做什么的魔法阵啊?这栋建筑物该不会和什么魔法有关连吧?)

薛德立深感困惑。

而且大门旁还放着看似经常使用的鞋油和鞋拔,就连用来挥除沾染在外套上尘埃的毛刷都一应俱全。在这种连马车都驶不进来的深山野岭,怎么会有人如此频繁的出入呢?这栋行

馆实在太不可思议了。

此时,薛德立也下意识地寻找救了自己一行人,那个名叫绮德琳的少女身影。

(那个名叫绮德琳的女孩虽然被另一个露出险恶表情的女孩子带走了,不过她确实提到了关于亚利鲁夏洋房的事,这么说的话)

薛德立觉得胸口似乎窜起了一簇希望的火苗。

(也许她会知道那些我已不复记忆的事也说不定呢?)

绮德琳为了从寒冷之中拯救薛德立一行人,确实是使用了魔法;虽不知道她没有枪是如何击出魔法的,但代表那到耀眼光芒的古老语言确实就是古代语言。

如此一来,绮德琳曾待过亚利鲁夏的大洋房也不是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事了。也许她也和薛德立一样,总之是已经逃过了那场惨无人道的杀戮──

(若真是如此的话,该有多好啊!)

思及此,薛德立不免感到焦虑。真希望能快点再见到她,我想问问她关于我所遗忘的过去;虽然我完全不记得她,但感觉得出她对我并不陌生。就算再怎么微不足道的事都无所谓

,只要她能说出关于我的过去──

若能从她口中得到什么情报,也许就能寻回自己的过去、也能知道关于我父母的事了。

没想到会在这个地方找到线索,让薛德立的胸口就快被兴奋的期待塞爆了。

就在这个时候,有什么人来到了眼前。

"欢迎光临啊!'外来的课人们。'"

薛德立闻声抬起头。

走进玄关后,站在大厅迎接薛德立一行人的,是个穿着深绿色天鹅绒礼服、单编肩膀上还围了条银狐皮草的女性;从她的外表看来,约漠视三十出头的年纪。她有着一头夹杂了几

缕黑丝的金发,最教人印象深刻的是嘴上艳丽的唇彩。

"我是珍妮˙珂达。会从玄关进屋来的,你们可是第二组客人呢!"

"初、初次见面,谢谢你救了我们。"

五人分别像眼前的女性寒暄致谢。

"因为突然的暴风雪,还好有你家的小姐救了我们一命。"

"啊啊,这么说起来的话,漂白的魔女好像正在屋外肆虐呢原来如此,所以绮德琳才会跑出去救你们啊!"

珍妮若有所思地将手指抵在嘴边轻敲了几下,目光在薛德立、狄摩西与狄摩西的管家查理˙蕃茄酱先生交互比较;不知为何,她的视线完全没有放在安普洛希雅或爱珥文身上,好

像她们的存在并没有太大兴趣

被她看得心头直发毛,薛德立率先打破了这短暂的沉默。

"请问,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啊?救了我们的那位绮德琳小姐,是你的女儿吗?"

"哎呀,呵呵呵呵呵。"

妇人笑了,披挂在她肩膀下银狐眼睛似乎正瞬也不瞬地睨视着薛德立。

"我应该算是这里的老板吧!刚才救了你们的并不是我的女儿,你口中的那个女孩,是我们这里的蜜蜂。"

"蜜蜂?"

"顺带一提,这里是'蜜蜂之馆'。"

"蜜蜂之馆?"

薛德立下意识地看向妇人的脚边,她的脚正踏在巨大的马赛克蜜蜂化向上。

"你已经见过绮德琳了吧?那孩子因为发生过某些事,所以身体有点问题。啊!不过其他杂事都会有工蜂代劳;如果觉得她不错的话,想直接指名也不成问题唷!"

珍妮轻抚了抚披在肩上的银狐毛皮,就像把它当作心爱的宠物一般。

"你说的指名,到底是"

"哎呀,你身为魔**,却不知到我们蜜蜂之馆是做如何营生的吗?"

"你为什么知道我是魔**?"

薛德立的表情瞬间罩上一抹阴霾。为什么这个女人会知道,明明完全没有对她提起自己是个魔**的事呀!

薛德立已经反手握住悬在腰间的红色杰米,但珍妮看起来似乎并不在意,隔着飘散出香气的扇子轻笑道。

"哎呀,先别提这种事了。老是站在那种地方,一定觉得很冷吧,请快点进屋来,到火炉边取取暖吧。"

妇人热情地邀请薛德立进屋来,而薛德立也没有半点迟疑地往暖炉的方向走去──

"你不行!"

被这突然的叫声吓了一跳,薛德立猛然回过头。

遭到阻止的人并不是他,而是跟在他身后准备进屋来的安普洛希雅;此刻珍妮的扇子正不偏不倚地抵在安普洛希雅的喉头。

"什么"

"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请你出去。"

"你说什么?"

薛德立慌张地cha进两人之间,将安护在自己身后。

"为、为什么她不能进到屋子里呢?"

"我不是说了这里是蜜蜂之馆吗?您'这位少年'还真是可爱啊!"

那明显看轻自己的事现,让薛德立不禁畏怯。虽然她的气势凌人,薛德立还是硬从喉咙挤出声音回道。

"那、那你说的蜜蜂之馆,到底是什么样的地方啊?为什么对我和狄摩西就"

"简单来说,这里是娼馆。"

虽然理解珍妮话里的意思,但薛德立还是整整眨了五次眼睛。

"娼、娼馆?"

"薛德立!"

身后的安普洛希雅紧紧握住他的手。凝视薛德立的双眼看起来像是在劝谏些什么、又像在低诉些什么。

从安脸上的表情,薛德立领悟到自己想到的并没有错。一股热烫的赤红蒸气忽然从身体深处沸腾窜出。

此时的薛德立看起来真是狼狈不堪。

"那、那个,也、也就是说这里的女人全都是那个就是"

混乱的思绪让薛德立连说话都没办法好好说出口。整个脑袋就好像失控的旋转木马一样,不停地回旋又回旋。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遭到拒绝的安普洛希雅,直到此刻仍恶狠狠地瞪着珍妮。

"你说娼馆根本是骗人的吧,如果这里真的是公营娼馆,应该会挂出识别证才对啊。更何况,我从来都没听说过、也没看过这种蜜蜂印记啦!"

珍妮并没有因安普洛希雅的大吼大叫而感到退怯。

"我不是说了我们都是蜜蜂吗?这位小姐应该也知道蜜蜂是什么吧?没错,我们会在身体里制造蜜,提供给渴望这些蜜汁的男人们。若想靠蛮力强取豪夺的话,我们也会使出锐利

的毒针不过只要是女人,几乎都有这种特质吧?

"什!"

珍妮的说法根本不算回答安普洛希雅的问题。发现话题已被转开的安,脸上表情瞬间变得险恶。

"那,你们就是没有营业许可证啰,这是违法的!"

"这位小姐还真教人伤脑筋呀!我说娼馆只是打个比方而已。这里其实是隶属门卡那林圣教,赫赫有名的研究机关唷!"

"你说什么!"

啪的一声,珍妮展开手上的扇子。

"这几位少爷小姐,你们仔细听好了。我们可不单单只是陪睡,和男人睡觉生小孩,才是我们最重要的工作。"

"咦"

闻言,薛德立不由得露出一副呆愣的表情。

就在这个时候。

"对了,我曾经听过喔。门卡那林的'生命之泉'机关,在世界各地都设有生产所呢。"

从进门至今始终沉默不语的狄摩西,突然出声加入与珍妮之间的对话。

"狄摩西"

"这里就是了吧。一开始你们就是有计划性地让属性相近的男女交合,进而产下魔力强大的后代吧?"

狄摩西又接着开口,藏不住的强烈好奇心也跟着浮现在他脸上。

"我曾在满月都市的决斗城里听过,世界各地都有让魔**免费留宿的住宿设施。原来如此,原来是这么回事啊,魔**可以免费住在蜜蜂之馆里,只要选个和自己情投意合的女

生,然后在她们身上播种就行了。在蜜蜂之馆出生的小孩子全都会成为支撑门卡那林这个组织的军队;男的当修士,女的当蜜蜂,我说的没错吧!"

"在这栋屋子里的人,并不全都是在这里出生的唷!"

珍妮并没有收回扇子,而是用倨傲的口吻回道。

"像我就是从加里安鲁德来的,钢材和你们打过照面的绮德琳也是。因为这里离伊摩亚很近,反倒是几乎没有来自月海王国的人呢!再说了,可不是随便那个魔**都可以成为我

们的入幕之宾唷!再怎么说,这里都是要制造最接近纯血的机关,劣种我们可是不屑一顾的。"

被当作劣种看待的狄摩西恨恨地咬紧牙根,立刻出生反驳。

"无礼的女人,你知道我的等即是多少吗!我可是三位数呢,我是七五九喔!"

"七五九?"

一旁的薛德立不禁转过头,仔仔细细地从头到尾重新打量狄摩西一遍。他方才说的话,对薛德立带来莫大的冲击。

(果然是这样啊!不管是他那把斯可尔尼克,还是他手边所握有的王牌数量也好,感觉上他好像比我要更惯于决斗的样子。虽然和我差不了几岁,但狄摩西却是靠他的实力赢

得那么高的等级,不像我只是"侥幸"──)

胃部似乎被什么锐利的东西突刺着,薛德立感到一阵刺痛。

我真的好羡慕狄摩西能大方地夸耀自己的实力呀!

(像我就说不出口。我没办法挺起胸膛大声说:"我拥有这种等级!",因为那并不是靠我自己的实力得来的等级牌。)

好羡慕啊!

此时薛德立正无意识地对狄摩西投以和之前完全不同的钦羡眼光

(我也得更加努力找机会和别人决斗才行。为了变得更强,我必须战斗!)

但,面对狄摩西高傲的宣言,珍妮却像只想快点把拿着破碗向自己乞讨的乞丐赶走般,不屑地回应道。

"呵呵呵,你说等级啊?现今这种时代,要那种东西有什么用吗?"

"你说什么!"

"是血啦!"

他从礼服袖口伸出手臂来,将血管清晰可见的手腕举到五人面前,好让每个人都能看清楚。

"一切都能靠血来证明。不管是这个人的魔力、属性、还是价值;并不是只要身为男人都有一尝**的资格,你们必须在我面前证明自己的价值才行。"

"该怎么做才能证明自己的价值?"

"仔细看看地板上的这张图,这并不只是单纯的马赛克画像,而是判定盘。只要把血滴在这上面,就能知道其属性与魔力了。"

"判定盘!"

薛德立旋即想起在雷尼斯敦市预见的弹匣商人˙巴洛特所持有的判定盘。

他曾说过:"总有一天阿,我们这些魔**都会去打扰遗下的地方啦!"

"当时巴洛特先生话里所指的,大概就是这里吧?"

那个自称巴洛特的弹匣商人,教导了薛德立许多关于魔法的知识。关于等级、关于决斗、魔力的属性还有特异的遗传性等等回想起来,似乎也曾从他嘴里听过"蜜蜂之馆"这

个名称。

虽然有些强势和莽撞,薛德立还是很喜欢巴洛特。如果可以的话,薛德立真的很希望能和他多相处一段时间,多听一些他边贩卖边在世界各地旅行时发生的趣事。

但,想和他再见上一面,应该难如登天吧?包含雷尼斯敦市在内,月海王国在几个月前发布了对他的国家˙晓帝国的宣战。所有待在月海王国中的帝国人都已经被强制遣返出境,

或是遭到流放。

而巴洛特的本名是巴鲁巴力亚斯˙尼欧。他是晓帝国的女王˙贝尔德莉洁二十五世的亲哥哥。在这场战争中,他也是众矢之的的存在吧?既是那么高高在上的人物,就更不可能亲

易地和他再见上一面了。

那个时候,如果能再从他口中得知更多详情就好了。思及此,薛德莉不免有些后悔。

(这么说起来,基斯在那之后不晓得怎么样了。虽然让库林凯尔小镇崩塌的计划失败了,不过事态的发展应该是斯拉法特所乐见的,现在他说不定已经率兵和晓帝国对战了呢!)

无意识地将目光扫向周围时,薛德立惊讶得犹如喉咙突然哽住般,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珍妮身后通往二楼的中央阶级两侧,不知何时已聚集了数十名少女;少女们井然有序地并排着,仿佛是迎接主人归来的女仆阵仗。

少女们正发出呵呵轻笑声。

"那就是今天我们要服侍的大爷啊?"

"看起来都还挺可爱的嘛!不晓得利不利害呢?"

"讨厌啦真是的,应该有更委婉的说法才对吧?"

不管那个人,都跟最初相遇的少女──绮德琳一样,穿着一身纯白的蕾丝衣裳,对薛德立等人品头论足。她们所有人的手都拿着蜜蜂面具遮住眼睛部位,并没有办法看清楚她们的

长相。

她们全都是这间行馆的蜜蜂吧?

脑海中突然浮现刚刚见过面的那个少女脸孔。

(我记得那个女孩子好像叫绮德琳吧?)

想起她的同时,也同时忆起抱住她的那一瞬间,那轻如羽毛的身体重量。

(如果这里真的是专门制造小孩子的地方,那个女生难道也?可是,她看起来来跟我差不了几岁啊,怎么看都还是个小孩子)

薛德立急忙想在众人之中找出绮德琳,但,她似乎不在列队里。

(唔,大家都在看我)

感觉无数道射在自己的视线,薛德立不由得把目光从她们的身上移开。

大家都在看我没错,蜜蜂们正在评估薛德立的价值,估量着薛德立是否够资格成为她们的入幕之宾。

"珍妮夫人。"

就在此时,一名捧着盘子的少女恭敬地走道珍妮的身旁。不知为何,这名少女身上穿的是和蜜蜂完全不同,有如丧服的黑色蕾丝礼服。

一看到少女的魔样,薛德立的脸颊不禁为为抽搐。

"你是刚才的"

为了追回绮德琳而冲出行馆,那个名叫绮莎菈的少女。

绮莎菈恭谨地把放在盘子上的银色小刀递了出去;珍妮握住小刀后,就像准备吃面包般将小刀高高举起,好让薛德立等人能看清楚。

"来,用这把小刀划出鲜血来,滴在判定盘上证明你们的魔力吧!只要这么做,判定盘就会自动选出这栋行馆里最适合你们的蜜蜂,其他的是情大可不用操心,别说要等漂白的魔

女离开,你们尽管躺在床上悠哉地播种便是。"

"别、别开玩笑了。"

薛德立往后退一步。

"为什么我非得做这种事不可!我、我对、我对这、这种事怎么可以拿玩乐的心态来做这种事!"

因为太过焦急,薛德立连话都没办法说的完整。也许是看出他心中的动摇不安,站在阶梯上的蜜蜂们目光全放在薛德立身上,发出呵呵的轻笑声。

"唔总、总而言之,我不要做这种事,绝对不要!"

整张脸都皱在一起的薛德立忍不住大叫。就在他大喊出声的那一瞬间,也下意识地用力反握安始终牵着自己的手。

看着用手指抹了抹嘴角的薛德立,珍妮的表情就像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般,微微垂下视线回应道。

"那你也出去吧!"

那适足以让室内温度瞬间下滑好几度的冰冷声音。

珍妮的脸上仍然挂着微笑。

"咦"

"我们这里是专门让客人播种的地方,可没有义务接待不想播种的家伙。好了,快点滚出去吧!"

"可、可是外面"

薛德立往窗外瞥了一眼。不可能的,要是在回到那样的暴风雪中,一定马上就会被冻死了。

"外面怎么样可不关我的是,再说了,'外来'的客人除了那个怪人之外,大家可都不会拒绝与蜜蜂温存唷!"

薛德立还来不及问出那是什么意思,只见珍妮拿起用来划开皮肤的银色小刀指向薛德立一行人。

"是要在这里以血证明自己,躺在温暖的床上接受蜜蜂的侍奉呢?还是要我把你们丢向暴风雪中?你们自己看着办吧!我的工作是要制造出最接近纯写的小孩,把他送到绝对信仰

中枢去;如果你们其中有任何一个人适合当种马,那其他人也可以留下来。怎么样,这个条件很不错吧?"

薛德立不由得倒吞了一口唾液。

但口腔还是感到异常干渴,连喉咙都不停颤动。

"薛德立"

安普洛希雅露出一脸为难的表情,抬头望着薛德立;而薛德立则是看向狄摩西,但狄摩西只是红着一张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这也是当然的,那种是再怎么也不该是受人强迫的

呀!

将视线从狄摩西的身上移开后,薛德立突然注意到面无表情呆站在离同行四人稍远的爱珥文。

(爱珥?)

直到刚才为止,薛德立几乎忘了爱珥文的存在。她就像死了一般没有半点声息,只是沉默地眺望事情的发展。

在她眼里,甚至找不出一丝惊讶或嫌恶。

只是用茫然的双眼盯着眼前所发生的一切──

薛德立虽然觉得有点不太寻常,但当珍妮手中亮晃晃的小刀映入眼帘时,又不得不回到这迫在眉睫的抉择时刻。

"唔"

摆在眼前的要求,,就如同小刀的刀锋般锐利无比。

"你们到底想怎么做?"

(在我们五个人之中,拥有魔力的男人只有我和狄摩西。只要我或他能以血证明自己的魔力,就不用回到暴风雪中继续受难;可是这么一来,我的情报也会摊在许多人面前

不,这种事怎么样都无所谓。就算我的魔力被知道了也没有关系,可是我就是不喜欢这样,这样实在太不光明磊落了──)

就在薛德立感到困惑迷惘的同时,安普洛希雅也无言地握紧他的手。

珍妮再也按捺不住,焦躁地开口。

"好了,快点做出选择吧!是想要以血证明,还是现在立刻就离开!"

"这里还真是一点都没变啊!"

突然间,一道不适合出现现在这种紧张场合的悠然声音自上方传来。

珍妮的眼色倏地一变。她急忙回过头,双眼目光立刻捕捉到那悠悠声音的主人。

"布鲁托大人。"

"与其说是'生命之泉',这里更像是狩猎小屋呢!哎呀,真是可怕。"

不晓得什么时候出现的,瘦小的男性微驼着背,慢慢走下楼来。

在别富魅力的圆框眼镜底下,如细线般的小眼睛正透露出盈盈笑意。他身穿羊毛制成的厚外套,戴着手套的双手还抱着以绳子捆绑在一起的旧书,看起来就像是热衷研究的学者。

但是──

(不、千万不能被他的外表蒙骗了。刚才珍妮夫人也说过,只有魔力高强的男子才够资格成为这里的客人。既然如此,他一定也是魔**没错!)

薛德立仔细观看着他的一举一动。

名叫布鲁托的青年忽然从怀里拿出像是怀表的东西,以手指掀开盒盖。

"珍妮夫人,那种丢人现眼的东西,还是快点把它收起来吧!想要知道魔力,根本用不着搬出判定盘嘛!只要有我的天才发明,想知道对方的魔力简直是易如反掌,再简单不过了

唷!"

大肆吹捧了自己一番后,男人慢条斯理地把手中那个看似怀表的东西对向薛德立。

薛德立脸上满是诧异的神色。

"那不是魔法方位针吗?"

所谓的魔法方位针,是能够测量出正在施行魔法的方位测定器。大气中所含的魔法元素在受到以固定形式组合唱咏的咒语时,便能反应出施术者的魔力。这并不是路边随便都可以

买到的便宜玩意儿,但有钱的旅人或商队经常会把魔法方位针摆在身上,藉以避开由魔法所发动的战斗或骚动。

"喔喔!你知道魔法方位针啊!那也是我的发明啦!是在我很年轻时做出的优秀作品唷!"

瞬间,青年的脸上绽开了愉悦的笑意,那种表情就像受到父母夸赞的小孩般没有意思阴郁,也因而让薛德立感到错愕。

"这玩意儿,可说是魔法方位针的改良版,是利用安西纳姆水银所制造出的魔力测定器。只要把针向这样对准,就可以知道对方的魔力值了。"

"可以知道对方的魔力值?"

"等一下喔,你看,马上就会显示出来了。"

青年用另一只手拦住薛德立,频繁地窥探怀表上的变化。

"哎唷唷唷唷唷,真是不得了呀!你居然是难得一见的'闇属性'呢!"

脸颊突然像是被什么冰凉的东西碰了一下,薛德立全身猛地一震。

(被发现了?我的属性竟明明他什么都没做不是吗──!)

就在这个时候,薛德立忽然感觉到一道不善的视线而下意识转过身。刚才奉上小刀的那个少女˙绮莎菈正露出一副快喷出火来的险恶表情恶狠狠地瞪着薛德立。

(她为什么要露出那种表情)

毫不在乎全身发直僵硬的薛德立,布鲁托又接着开口。

"你的魔力值也不容小觑,指针居然转了三圈,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呢!好了,接下来就换隔壁这位小少爷──"

被测定器对上时,可以感觉到狄摩西整张脸瞬间僵化。前一刻的威风自满全都不晓得消失到哪里去了,换上的是一副缩着腰恨不得赶紧逃开的窝囊模样。

看到他的态度,布鲁托脸上浮现出近似微笑的莫名笑意。

"算了,一个人就够用了吧,我就不测你了。"

说完了,布鲁托便关上测定器的盖子。

但薛德立的目光却无法从他手中小小的物体上移开。

(为、为什么会被发现了?至今为止,我一直都隐藏得很好啊!若是在决斗或以魔法弹互相攻击时就算了,怎么会被一个初次见面,连碰都没有碰过的人知道我的魔力属性呢)

在魔法战中,若能知道对手的属性便能有效发动攻击,这也是战斗中最重要的一环。也就是说,若被察觉出本身的属性,也就等于先赔上了半条命。因为魔力属性必有其相生相克

的特性;譬如火遇水则弱、遇风则强;相反的,风遇火则弱、但想翻动土壤却只有风才做的到。

若能得知对手的属性,便能找出最有效的攻击方式,也能早一步查知对手接下来会有的攻击方式。所以魔**都会尽可能地隐藏自己的属性,也会尽全力地去探查对方的属性。

为了尽可能隐藏自己,魔**们平时就会和弹匣商人交换自己所不擅长的魔法弹,也会注意自己手上所持有的魔法弹是否太偏向同一属性。

就连不久前才向自己要求"决斗"的狄摩西,心里大概也是抱着同样的想法吧?直到现在,薛德立还是无法得知他到底是何种属性。可是──

(光是被那个机械对准,我的属性就完全无所遁形了。他只是把那个机械对准我而已啊!真是恐怖,所谓铁的文明,说不定全是因应法而存在的。而且──)

薛德立力望向布鲁托的视线愈来愈阴沉。

(居然会制造出这种机械来,这个男人到底是什么啊?)

似乎察觉出此时薛德立心中的疑惑,鲁托仍是一副悠然自得的语气开口道。

"珍妮夫人,这位少爷可真是不得了啊,快点让他挑选蜜蜂吧!"

青年话一说完,站在楼上的蜜蜂们立刻发出欢呼。珍妮也只能无可奈何地把小刀放回盘子上。

"真是的,突然做出这么胡来的事,不过算了。其他人我是不知道,既然连布鲁托大人都这么说的话,想必确实是如此。好吧,只要这位少爷肯乖乖挑个蜜蜂播种,我就睁一只眼

闭一只眼让其他人也留在这座行馆里吧。"

"什"

薛德立正想出声kang议,眼前却突然出现布鲁托放大的脸。

"别担心,我有个两全其美的好办法。"

言语间,他还着薛德立眨了眨眼。被男人做出如此挑逗的动作,薛德立只觉得万分狼狈。

"我到底"

"你只要选出一位蜜蜂,跟她进房间去唔,对了,可以先洗个澡,然后躺在床上闭上眼睛睡觉就行了。只需念出接下来这一段咒语──"

"什么咒语?"

"需要念出这段咒语,大家听了就会了解了,'你什么也不用作唷!'"

薛德立半信半疑地压低声音反问。

"真的这么简单吗?真的、可以不用作什么制造小孩的行为"

"用不着担心。这可是从古代流传下来的妙招呢!只在男人之间流传,而且也只有男人能使用。只要念出这段咒语,就算是珍妮夫人也无话可说,只能选择相信你了。"

"真、真的是这么强大的咒语吗!"

"没有错。"

布鲁托一脸认真地对薛德立咬起耳朵。

"你只要这么说就行了。就说──'我硬不起来'。"

"什、什么?"

有那么一瞬间。薛德立还以为自己听错成什么古语而重复了一遍布鲁托所说的话。

"硬不起来?"

一听到薛德立的反问,布鲁托立刻把双手交握在胸前,全身颤抖着回道。

"没错,这句话带来的冲击实在太强烈了。几乎所有男人在听到这句话时,都会不由自主地回忆起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惨剧,而脸色惨白的全身颤抖不已呀!"

"?"

这算是什么理由啊?虽然心里无法释然,薛德立还是乖乖点了点头。

"虽然我不清楚,但如果这样就能解决问题的话,我会照做的。"

"哎呀,真的吗!嗯,这么说也是啦。要是你的同伴都被赶回暴风雪中的话,实在教人不忍心啊!太好了太好了,你的勇气果真值得赞许。没错,你真是个勇者,大部分的难然都

没有勇气说出那句话呢。"

布鲁托像是当事人般开心不已,接着又露出满脸笑容,转而面像珍妮。

"珍妮夫人,这位少爷说他愿一阶受你的安排了。"

"等、等一下啦,我还"

"你还在怀疑我吗?不然要我在这里宣誓也可以喔!'我在此宣誓,你就算什么都没做也没关系。'"

他说屋了完整的古代语。而且还将右手握拳,只露出拇指抵在心脏上方完成宣誓。这也表示,他所说的话没有掺杂一丝谎言或谎言。

看着睁圆了双眼的薛德立,他在宣誓完后,才垂下手接着说道。

"你吓到了吗?不过这栋行馆隶属门卡那林的管辖,也就是治外法权地区。在这里,不管是来自月海王国的人或斯拉法特人,即便是晓帝国人都必须放下武器才行。珍妮小姐虽然

是加里安鲁德人,但这些蜜蜂中有不少都是来自斯拉法特的女孩;这里不允许争斗,若在此发生了斗争,就会因先前定下的誓约而落得心脏破裂而死的下场。"

对方都这么说了,薛德立总算也能稍微松了一口气,看来是相信眼前这名青年所说的话了。

但,还有一个人无法因此卸下心防。至今为止始终默不作声的安普洛希雅突然出声表达kang议。

"等一下,薛德立!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安,不、不是你所想得那样啦!"

感受到安普洛希雅那带有责难意味的视线,薛德立只能压低声音轻道。

"那个人教了我什么都不做也能两全其美的方法啦!而且,如果我现在拒绝的话,就得被赶出这栋行馆不是吗?回到那样的暴风雪中会有什么下场,你应该也很清楚吧?"

"可、可是"

安普洛希雅眼急得都快哭出来了。

这时,薛德立的视线忽然望向站在不远处的爱珥文。

""

她还是一句话也没有说。

薛德立蓦地感受到一股近似寒气的不安,似乎正攀着背脊不断向上爬升。

(爱珥文到底是怎么了,从刚才就有点怪怪的)

此时,珍妮拍了拍手。

"既然已经决定了,就快点准备房间吧!"

话声甫落,穿着如丧服黑色服装的少女便出现在眼前,匆匆地来回走动。撤下了摆着银色小刀的盘子,取而代之送上的是大型陶壶水瓶和盆皿。看来好像是打算帮薛德立洗脚的样

子。

"哇啊,这、这种事,我自己来就行了啦!"

一个少女缓缓蹲下身,为薛德立除去沾满污雪淤泥的鞋子。才一眨眼的工夫,连身上的外套也被褪了下来,被以比外套的价格更昂贵许多的细致毛刷仔细掸去上头沾染的脏污。

皮革手套和缠在腰间的皮带、就连枪枝都被从垂挂在身侧的枪套里抽了出来,备以不时之需的弹匣也全都从弹匣套中被拿走,薛德立忽然有种被扒的一丝不挂的错觉。

(没问题、没问题的,布鲁托先生都宣誓过了,我就算什么也不做也没关系的。)

就在薛德立茫然地任人摆弄自己的时,似乎有什么甜美的香气从暖炉的方向飘了过来。是薰衣草的香味吗?飘散在空中的香气似乎比刚才更浓郁了。

(皆下来,到底会发生什么事啊)

薛德立沉不住气地环顾四周,一不小心,就和楼梯上那些满怀期待的蜜蜂女孩们对上眼了。

真是不可思议呀。那些穿着纯白礼服的少女们只是并排站着而已,但穿着黑色礼服的女孩却像女佣般来回不停来回奔走,忙得晕头转向的。

"她们是"工蜂"喔,跟"蜜蜂"可是不一样的。"

似乎从薛德立的表情上看出什么,布鲁托靠过来轻声道。

"她们并没有延续血缘的使命与资格,魔力也跟低下,只能被当作佣仆使唤,没办法成为你的对象喔!"

还是说他又接着开口。

"在工蜂中有你看上眼的对象吗?"

布鲁托的一句话,似乎让站在楼梯间的蜜蜂们产生了不小骚动。薛德立慌张地摇了摇头。

"不、不是啦,只是刚才那个女孩"

化才说到一半,眼前的景象突然天摇地动。

"我只是,想和那个女生再见一面,想和她把话说"

呼吸也变得急促不稳。就像跑了很长一段距离后,不仅呼吸紊乱,连话都没办法好好说清楚。

"奇怪?我怎么"

将手覆在喉间踉跄摇晃的薛德立,觉得自己好像被什么柔软的东西接住了。

察觉到那是布鲁托的手臂后,薛德立不禁愕然地抬起头来。

"怎"

"喔,你想问怎么一回事啊?这是名叫明野蜂的蜜蜂干燥后燃烧,算是一种催淫剂,里面还混合了一些让你没办法自由行动的要草啦!"

薛德立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只能死命地盯住布鲁托。他不是沉默地不发一语,而是全身不停颤抖,喉间却没办法发出声音的关系。

"你要是不放松一点的话,原本办得到的是,也会变得办不到唷!"

"蜜蜂刚才放进暖炉里的"

"哎呀,没想到你发现了呀!再怎么说,这里住的全都是女性,如果有坏人跑进来的话,总得有个应对之策嘛!"

这才知道自己被摆了一道的薛德立不由得瞪大眼睛。

"骗人你明明宣誓"

"我的确是说过你什么是都不用做也没关系,不过我可没向你保证蜜蜂也会什么都不做唷!譬如说,她们可以骑˙到˙你˙身˙上˙啊!"

薛德立拼命挤出最后残存的力气,用力扯住布鲁托的衣襟。但,但能做的kang议也只到此为止了,薛德立的身体正徐徐倒向地面。

布鲁托的细小眼睛里,似乎正透露出淡漠的笑意。

"不用担心,蜜蜂们又不会吃掉你。你可是重要的后备种马呢!况且我也会你很有兴趣。对了对了,我差点忘记自我介绍,我的名字叫布鲁托˙巴西里斯;你的名字我已经从哥哥

那里听说了──薛德立˙亚利鲁夏。"

"?"

仿佛漫步在浓雾中。笼罩整片视野的皑皑白霭,让脑子也为之混乱朦胧。手脚使不出半点力气,身体却像看见了什么恐怖至极的东西颤抖不已!

(布鲁托˙巴西里斯?)

直到后来,薛德立终于放弃站立。他缓缓闭上眼,宛如被锁进箱子还阖上盒盖般,闭塞感和黑暗同时袭来。

"既然这个少年的魔力是闇和土的组合,那就让绮德琳来陪他吧!绮莎菈,去把绮德琳叫来,要她马上沐浴干净!"

就连珍妮夫人的声音都愈来愈遥远了。

(身体,没办法动──安!)

薛德立终于松开紧抓着布鲁托的手。

"薛德立,不要啊!"

安尖锐的悲鸣声在薛德立的耳边萦绕着,久久无法消散。

叽、叽、叽、叽,耳边传来秒针走动的声响。

每次的间隔都非常悠缓,比真正的秒针速度还要慢上许多。

好似该做的的事都做完了,只好待在阳光洒落的庭院里,等着归去时刻到来的老人般,时间忘了所有的匆促急忙,只是一点一滴缓慢地淌流。

薛德立一直觉得,那跟小鸟啄食的声音好相似。

"那是古代的时钟啦!"

有谁这么开口了。

薛德立闻声回过头,那一瞬间,有两件事同时夺走他的注意力。

站在那里的,确实是一年前的自己没错。身上套着长到快拖地的黑色长袍,头上戴着臙脂色的贝雷帽。黑色是谨言慎行的颜色,而深色的臙脂则代表血;这是门卡那林圣教的修道

僧所代表的颜色。

会穿上这身衣服,是薛德立以修道士的身份待在月海王国的第二大都˙满月都市的修道院里,差不多快一年左右的事。

薛德立正以天上飞鸟般的视线,低头垂望过去的自己,为什么自己会穿着过去的装扮呢?该不会是做了关于过去那个时候的梦吧?

另一件事让薛德立感到错愕的,便是站在那里的另一个人物。

眼前的青年穿着和薛德立相同的修道士服装。不同的是,他的贝雷帽代表了修练士以上的阶级,胸前还别着表示成绩优秀的金色月桂树叶。

对方有着一头深茶色的头发,正用他那嫩绿色的温柔目光注视着自己。

奇美拉的奥利凡特──初次相遇时,他假冒了路卡˙斯洛贝克修道僧的名字。

啊啊,原来这是梦啊──薛德立心想。虽然这是梦,却是确确实实曾经发生过的事情。一年前的满月都市,什么都不知道的薛德立就站在名为现实的舞台上,被迫演出了由神所撰

写的剧本

不,是被迫演出由这个男人一手策划的故事──一切就像演戏一样。

"这是时钟吗?"

这时候的薛德立,正因有个比自己年长的修道僧开口对自己说话,而感到惊奇不已,住在这间修道院的修练士们,平常是不太会开**谈的;因为在作为神之使者的修行之中,也

明文禁止私语。

路卡的头发很长。正音如此,薛德立才猜想这个男人入僧籍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了。若待在俗世之中,男性通常不会把头发留得太长,那是只有女人才会做的事。会出现在这里的

男性,除了门卡那林圣教的僧侣之外不做他想。

"这是时钟喔!"

听他这么说,梦里的薛德立也跟着抬头望向时钟塔。

这座城市里,最高的建筑物便是修道院里的时钟塔,而时钟现在正指着午后五点。但,这座日时钟的针从早上开始就没有走动过了。

薛德立开口了。

"时间好像不太对耶!"

"是呀,因为这个时钟所表示的,并不是这个世界的时间哪!"

他翠绿的眼瞳混则了一些茶色,那是随着季节转变才会出现在这个世上的颜色。他将目光凝向远方,开口道。

"这也是神代的遗物之一喔!这座时钟塔有五根针,看起来好像每根针都各自指着不同的数字,但其实它们指的都是正确的时间喔。不是这个世界,而是一个我们所不知道地方的

正确时间"

"是哪里呢?"

男人抬起头,与自己非常相似的深茶色头发便从兜帽中露了出来。

"你觉得是什么的时间呢?"

男人的脸上带着淡淡微笑。

──回想起来,这便是那个男人奇美拉的奥利凡特与我的初次邂逅。

就在我刚来到满月都市不久之后。

自懂事以来,薛德立就在乡下的修道院里为了成为学僧而用功念书。他没有过去的记忆,至于曾经待过亚利鲁夏洋房的事,都是从别人口中得知的。之所以会突然来到满月都市,

是因为姊姊爱珥文终于得到正式学位的关系。

镜谷修道院的规模较小,当时的薛德立便和爱珥文睡在同一个房间。但到了满月都市之后,就不能再继续住在一起了。人数众多的满月都市修道院中,男女生活的范围是被分开的。

成绩优秀的爱珥文以倍受期待的修女候补生身份,住进了女子修道院的宿舍里。过去总有爱珥文在一旁帮忙自己,但来到这里之后,薛德立第一次和爱珥文分开,开始了一个人独

立的生活。

只有日历上出现标示着安息日时,薛德立才能和爱珥文见上一面,约莫是十天一次。

他当然不可能不感到寂寞。

现在的薛德立只剩下自己孤伶伶的一个人了。周围全都是比他年长许多的学生,而那些修道僧也只会远远望着自幼便努力研读魔学的薛德立。

薛德立只能埋首于古文书中解读古文,任周围的修道僧们以敬而远之的目光注视着拽着长袍衣摆的自己,那就是主教大人带回来的孤儿。他一定是蜜蜂所生的孩子──怀疑的声音

总不绝于耳。

独自一人寂寞地投注所有心力奋发向学时,薛德立与奥利凡特相遇了。

"你觉得要花多少时间,那个时钟的针才会全部重叠在一起呢?"

初次相遇时,他曾这么问。

薛德立不假思索地抬起眼望向古代遗物的时钟塔。就算这个时代的科学技术已经能让火车运行,还是无从得知让那个时钟转动的动力究竟为何,于是薛德立答道。

"我不知道。不过我觉得,那些针看起来好像在互相追逐呢!"

意识到自己的回答有多么无趣,薛德立不禁满脸通红。

"对、对不起"

奥利凡特的表情似乎有些意外,但他还是展开了笑容。就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一样。

"这样啊看在以你眼中是这种感觉啊!人的一生的确是时钟的指针,重叠的时候只有一瞬间,之后却尽是擦身而过──"

为什么他所说的话,竟会如此清晰地刻画在脑海深处呢?

半梦半醒之间,薛德立的情绪也跟着起起浮浮。

我一点都不想梦到有关奥利凡特的梦。一见到他,就会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些恨不得能遗忘的事。我只对他一个人敞开心房,而他却残忍背叛了自己──

在那之后,薛德立仍经常和路卡碰面。参与了第一二六遗迹群挖掘工作的他,也偷偷为正在解读古语的薛德立上了一课。

薛德立就像是片干涸的土地,贪婪地从他身上吸收了不少知识。

薛德立很喜欢路卡。自己所着的古文书寮里,全都是些年老的研究书,根本没半个孩子。对薛德立而言,路卡便是年纪最相近的朋友。

他所说的话,字字句句都充满了哲学真理,如宝石般隐含着耀眼的光芒。光是听他说话,就好像透过他的双眼,看到了自己从未曾到过的南方平原、或只存在于世界尽头的白灰岛

,真是不可思议的感觉。

(如果路卡是我的爸爸,那该有多好啊!)

有好几次,薛德立都打从心底这么想。

不,当父亲确实是有点过头了。虽然没有正面询问过,不过路卡的年龄应该是在三十岁上下吧!

明知如此,薛德立仍管不住自己的心思。就算不当父亲也无所谓,如果他是我的哥哥如果我们的关系能更密切,我就不用对来路不明的自己感到害怕了──

(唉,为什么我没有小时候的记忆呢?如果那个蜜蜂女孩绮德琳知道我的过去的话,我真的很想问问她。就算只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也无所谓,只要有人能证明我是真实存

在的)

对了,我为什么会做这个梦呢

心中的疑问就像漂浮在牛奶表面的泡沫般,转眼间被捞了开来。

梦境仍持续着。

薛德立和路卡,每次见面都变得愈来愈亲密。

"你在入了僧籍之后,就一直从事挖掘遗迹的工作吗?"

"没有。"

路卡是个很不可思议的男人。原以为他只是个每天埋首于解读遗迹石版的男人,没想到他却说自己在很年轻时就加入僧兵队了。那是在薛德立出生之前的事,他曾以僧兵的身份加

入第77部队,受命平息西部由罗萨特的动乱。

证据就是他隐藏在长袍底下的身体所布满的陈疮旧疤。那就像是用粗针缝制的褶裥短裙般,随处可见教人为之愕然的缝合伤口。

"我在和你差不多大的时候,对自己充满自信。因为太过自信,反而变得傲慢"

所以才在不知不觉当中,成了杀人魔呀──他自嘲道。看着这个散发出学者气息的男人,薛德立完全无法想像他的过去竟是如此荒诞且全身沾满了鲜血腥臭。

"到了最后,我终于杀了不该杀的人。"

"不该杀的人"

"就是圣女。"

直到现在,薛德立都还清楚记得当时所说的每一句对话。

一天过去了,西方的天空就像用光最后的燃料般,校园里的时钟塔染上一片艳丽的橘红,就连脚边石头原本的颜色都变得不明显了。

薛德立抬起头,看见散发出犹如溶化的牛油颜色的太阳从他的眼中转瞬飞过。泥土和数目全都染上金黄色光泽,不管是古代的时钟、薛德立、还是那个男人看似孤寂的测脸

"呵呵,就算面对门卡那林圣教,我也从来没有自白过这些事呢!"

直到现在,薛德立还是不懂为什么会对自己说出这些话。

薛德立喜欢路卡。

虽然不曾说出口,但心里某处一直把他当作师长般看待。

虽然不曾说出口,但心里某处一直把他当作父亲的替身。

可是

"薛德立,刚才的修道僧是什么人?"

不知何时──只记得是接近日暮十分,和平常一样在时钟塔前面和他分手之后,偶然遇见了古文书寮的修道长大人,他开口问道。

"他是遗迹挖掘班的路卡˙斯洛贝克修道僧。"

薛德立有些骄傲地回答了修道长的询问。

"路卡?"

老迈的修道长眯细了已不太中用的眼睛,像是回想起什么。

接着,他的双眼猛地睁大。

"路卡˙斯洛贝克路卡难道是!"

修道长平时的稳重自持已不复见,他用力拽着薛德立的肩头大喊。

"那、那个男人还有没有对你说些什么?像是他在找什么、或是他已经找到什么之类的?"

"没、没有啊!"

突然表现出慌乱模样的修道长虽然令薛德立感到诧异,但他还是摇摇头。

"可是,他的头发留得这么长,想必入僧籍已经很久了吧?他说过,他年轻的时候曾经参加过镇压由罗萨特的暴动,而且他身上全是很恐怖的伤疤,还说建了不少军功呢!"

"喔喔喔"

修道院就像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般,伸手捂住了嘴。

"那、那家伙才不是斯洛贝克!而是过去曾待在绝对信仰中枢圣教厅的警察路卡˙亚斯兰席恩,他是背负着荆棘十字架的'最恶之子'啊!"

"'最恶'──?"

修道长用力扯过薛德立的手。

"跟我过来,薛德立!你不能再继续和那个家伙见面了!"

"为什么?"

薛德立当然会反抗,任谁都可以看得出修道长的脸色顿时变得铁青。

"这已经不是我一个人可以决定的事了得赶紧请示院长大人的意思才行。那个奥利凡特居然会出现在满月都市,而且还藏身在这座他曾待过的旧巢里喔喔喔喔,这到底是怎

么样的灾厄啊!

"修道长大人!"

薛德立喘得大气试图开口。但光是要迈开脚步跟上修道长的速度,就已经让他无暇顾及其他。

"听好了,在我回来之前,你绝对不能离开这个房间一不!"

修道长严厉的语气,让薛德立不由得抬起头来。在过不久就要敲响圣务祷告的钟声了。如果不快点去礼堂的话,可是会赶不及的呀!

"黄昏的祈祷"

修道长摇了摇头。

"那种是怎么样都无所谓。听好了,在得到我的允许之前,你都得乖乖待在房间里。听好了──"

──喀啷、喀啷。

就在这个时候,五点的报时钟声彻在静谧的修道院内。

前一刻还像市集里的小贩般大吼大叫的修道长突然变得沉默,感到困惑的薛德立不禁出声。

"修道长大人"

接着,他看到了。

修道长的头颅,正缓缓地往旁边偏颇。

"噫!"

滴──答。

那是血肉报压碎的声音。修道长露出一脸惊愕表情的头颅,就这样缓缓滚到薛德立的脚踝边。

薛德立双眼一眨也不眨,只怔怔地呆伫立在原地。

就在修道长失去头颅的那个部位,薛德立看建了另一张脸孔。

"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