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到最大影响的不是别人,正是火乃香。白虎所说的「让胸口郁闷的空气」对火乃香来说,近乎于实际的冲击。那苍白的脸色,正是其内心状态最清楚的表现。
「梢微拉开一点距离。」
注意到火乃香状况的净眼机发出指示,SHIZUKU调整机头方向,行驶到远离大地的天宙眼的路线上。
「等一下。」
「怎么了?」
「在这里降落吧。」
火乃香的黑瞳一眨也不眨,始终映照出在乌云密布的夜空中,奥若伯若斯的天宙眼。
「不管怎么做都无法远离唷。『那个』在这里,我们也在这里,没错吧?」
「奥若伯若斯的肚子里吗?」
「但是,至今看不到的东西,对方就像这样拿了出来。这对我们来说,何尝不是个机会呢?」
非自愿被带到这里的火乃香,和最初目的是调查ECO异状的净眼机,都几乎无法掌握这个事态的本质。这是实情,但不得不被动的状况产生了巨大的转折。
「但是」
净眼机有些踌躇。
「你是在意我的状况吗?」
「嗯,对。」
火乃香露出微笑。
「谢谢。」
「不」
净眼机格外不自然地将眼神闪开,在他后方的白虎惊讶地耸起眉毛,露出发现意外之
事的表情。
「雫,目标附近有可以降落的地方吗?」
「这个」
雫有些混乱地回答:
「对地观测数据部是杂讯,就像是在观测水流一般,完全无法统介。」
SHIZUKU的感应器太弱似乎不足这么一回事。他们打从一起飞,就已经找不到刚才所在的位置。若是被林冠覆盖的森林也就算了,那是个相当广阔的湿原。不仅如此,在着陆前记录好的地形情报,现在也完全派不上用场了。
「如果是类似浮岛的构造,因风移动的话,也不是没有可能」
「流沙之类的呢?」
「森林里可不会有流沙。」
「也是啦。」
由于刀亮被遮蔽住,就算使用夜视装置,也很难用肉眼确认地表状态。大概只能勉强看出因强风而摇晃的树影。
「梢微将高度」
净眼机正要说话的时候
怦通
难以形容的波动穿透了SHIZUKU的外壳,透过机内之人的身体往反方向而去,同时高度瞬间下降。
「怎么了」
「」
雫没有回答。火乃香立刻把手掌贴在控制室的墙壁上,将气送入机体内。
「EN?EK4#W」
机内广播器传来意义不明的信号。短短的数秒后,回到习惯的雫的声音。
「重新启动主引擎刚才发生什么事了吗?」
就在火乃香要开口前
怦通
波动穿越了空间,SHIZUKU一瞬间剧烈地晃动了。正要提升的主动力瞬间消失,当机的全方位显示器,以紧急用电源部分再启动。
「雫」
「来不及了!要坠落了!」
「老师,协助雫!」
白虎瞬间反应过来,透过内壁送进气。将其传人因原因不明的空间波动而一时麻痹的雫的生物神经回路中,用一般的说法,就是打气。
「重新启动。」
在不了解发生什么事的状况下,雫开始拚命将失速的机体拉起,主动力的恢复并不完全,出力没办法照预期上升。
「请做好最坏的打算,可能要以机身降落。」
「就交给你了。」
火乃香抓住驾驶座,闭上眼睛。如果雫再次失去意识的话,就不是「机身降落」,而足会确实坠落吧。就算森林成为了缓冲,但无从得知能减轻多少冲击。
「火乃香?」
「不要吵我!」
在控制室的黑暗中,浮起了苍蓝的光辉,那是火乃香到刚才为止部不规则闪烁的天宙眼。现在依火乃香自身的意识,逐渐增加鲜艳的光辉。
火乃香将天宙眼的超知觉薄而广地展开。使之溶人丰润的气海中,探索世界的脉搏,以及呼吸。
(!)
越是往深层一致化,就越能感觉到奥若伯若斯所生成的异状根源有多深。那是全黑的混沌,含在气里的奥若伯若斯的「基因组」被弄得一团混乱,毫无统一性,并以极快的速度重复着离合聚散。使用无限个数的碎片组成没有正解的谜题,然后又破坏它;破坏后再度重组。火乃香「看」到了那个过程。
改变。
改变着。
衔着尾巴痛苦翻滚的同时,持续高速回转巨大的生物。没有连接处的圆环形成的封闭回廊。
火乃香在奥若伯若斯的无限变化中,说不上那是哪里,她捕捉到逐渐膨胀的能量波。就是这个,这就是奥若伯若斯的脉动。
读出猛然逼近的波动模式后,火乃香提炼气。如果只是单纯的气的防护壁,冲突时的反动将很惊人,现在的雫大概无法承受吧。反动模式将会抵销。
沿着全身的气道在体内循环的气,传来了紧密的感觉。满头大汗从额头流到脸颊、下巴。这是时机点的胜负,不允许失败,如果失败的话,在这里的所有人将会
一只白皙的纤纤玉手悄悄覆盖在火乃香的手背上。她抬头一看,那白皙的侧脸毫无任何紧张感,但大概不能称为冷感症吧。那名女子不问理由,赶来这个看不到胜负的战场。要生还是要死,自己的生存责任由自己来承担,她的侧脸如此述说着。
「来了唷。」
火乃香一瞬间停止呼吸。面对气道中上升的炙热气块,火乃香下定决心,将那一切集中在额头的一点上。
怦通
世界摇晃了。
「喝!」
蓝色的刺眼光芒。
以SHIZUKU为起点洒下的气网,将奥若伯若斯的波动所到达的地方都包覆住,且逐渐中和。此时机体降低高度,透过全方位显示器,可以看到逐渐迫近的黑暗树海。
嗡
在机腹将要碰触到林冠时,SHIZUKU的翅膀乘上大气,打算拉起机首但无法完全拉起,落下的速度大于升力。
「就这样降落!」
雫大喊。
「坠坠落!?」
「是机身降落!」
该如何区分这两者呢?让乘客们难以判断的冲击从机体下方街上来。
「开始了呢。」
黑色大衣的男子说。
「决不会实现的愿望,开始走向终点了。消灭了上千个宇宙的噬星者,又可以再吃掉一颗星星了。」
呵呵呵他从喉咙深处发出如此笑声。但只有发出声音,表情毫无改变。深邃如宇宙般广大,却又如玻璃珠般恬淡,那对拥有两者特征的红色双眸,不管足谁都无法从那里读出任何意思吧。
不管是思考、感情、希望:全都读不到。
「奥若伯若斯是咬住自己尾巴的蛇,普罗米修斯却一直追寻着绝对抓不到的尾巴。」
「是你让它变成这样。」
伊库斯用僵硬的表情回应。伊库斯和奎斯,两人伫立在没有立足处的昏暗水面,出现了微微振动。
「你想要找碴吗?它以它想要的方式生存着,而我只是帮助它而已。没有强制,接下来也不会介入。」
「你不应该解放它。」
「这样不是很有趣吗?知性创造了知性,然后控制它。恣意加速引导的进化,若是用宇宙的观点来看,也和自然进化没有区别。结果,残存下来的东西就残存下来,应该消灭的就消灭。」
「普罗米修斯的愿望不会实现,刚才你应该这么说过。」
「那又如何?」
「我们知道普罗米修斯所引导的进化没有未来。失去了五百亿个生命,你还想要让同样的事情重演吗?」
一向温和的青年的眼睛里,明显闪着怒气之光。就像是要显示出情绪的高涨般,绿色的虹彩逐渐被金黄色的光轮包围。那可能是杀意。
「同样的事情吗?」
奎斯这样说。
「你那是什么意思?」
「现在就说清楚吧,关于你在这里的理由,还有我把普罗米修斯带来这里的理由。我并没有特别需要普罗米修斯,总而言之,只是刚好适合而已,用来侧试『她的力量』。」
「你」
伊库斯的双眼完全被金黄色的光辉覆盖。不只眼睛,就连几近透明的白皙皮肤全体都缠绕着一层薄薄的光之外衣。
「你也无能为力唷。」
对青年的变脸置之不理,奎斯面无表情地说道:
「你们是舍弃进化的种族,在到达我所在的地方之前,就用自己的手将进化的可能性关闭的种族。你的力量比不上我。」
「是这样吗」
伊库斯静静地说。
「看着你,我就越来越这么感觉唷,看来我们种族的选择果然没错。」
「思考的方式有很多,重要的是,在现在这个地方,有什么有效的方法对吧?」
奎斯的话语中不含有任何气势或嘲讽。因为对他而言,就连伊库斯也不过是那种程度的对手。
「好吧。」
伊库斯身体上的光芒消失了。
「正如同你所说,就快要无法制止普罗米修斯了。要再次将他封印,不管是能力或时都不足。接下来就只能期待『你的想法』了。」
青年凝视着奎斯。在澄澈的绿色视线前,那名男子的嘴角上扬,做出如面具般的笑容。那是无法用任何既存的知识解释,像是未知的自然现象般的笑容。
然后
一瞬间的光芒照亮了黑暗。
「回来了唷。」
伤痕累累的艾蕾克特菈,闭着眼睛沉入昏暗的水中。她似乎还活着,但完全无法自己
活动,述说了地狱三头犬对她的攻击有多么严重。
「你想要对这孩子做什么?」
对于奎斯的问题
(不知道。)
响起普罗米修斯空洞的声音。
「真怯弱啊,真不像你的作风。」
对于自己的议论,普罗米修斯一句话都没提到。恰如周波数相异的无线通信般,应该在这个空间的某处的普罗米修斯,似乎完全听不到伊库斯和奎斯两人的对话。
(奥若伯若斯要觉醒了。)
「似乎是呢。」
(为什么?」
「为什么要问为什么?」
(奥若伯若斯:统一知性圈还未完成。虽然有作为硬体的机能,但要让「自我」觉醒还需要一点时间,现阶段不应该会有动作。)
普罗米修斯的声音听起来很混乱。
「总有一天会觉醒,现在只不过是提早了一点而已不是吗?」
(提早不成问题,因为导人了至今没有的、未知的要素,产生不规则性的本身并没有问题。)
「那么」
(这个这个充满邪念的思维到底是什么?奥若伯若斯不应该会有什么攻击冲动。憎恨吗?对什么的憎恨!?没有天敌,也不需要自行捕食,因为被创造成那样,因为不是那样的话就没有意义了!)
喔喔喔喔喔喔
啊啊啊啊啊阿
在无穷止境的深沉黑暗的世界里,交错着无数的回音。叹息、愤怒、哭泣,还有发狂似的笑声。
一个人的呐喊。
五百亿的呐喊。
「」
伊库斯闭上眼睛,就像是在说自己无能为力一样。白皙的面貌上刻画着深沉的哀伤。奎斯提到「普罗米修斯的愿望不会实现」,伊库斯也承认了那一点。青年已经知道应该会造访的未来的形状
「就快结束了。」
奎斯以普罗米修斯听不到的声量说,仍旧不含有任何感情的要素。他具有的价值观和一般人有根本性的差异,不管是和伊库斯,或是和火乃香,甚至和普罗米修斯也一样。
「这个分歧就快结束了。这里是终点,不管谁会残存谁会灭亡,都不会有任何改变,毫无变化。」
地表覆盖着手臂。
空中遍布着眼球。
又来到这里了火乃香这么想。死者临终前的痛苦,和无法死的怨怼的喊叫,如此绝望的毁灭风景,毫不宽容地侵蚀着神经。
失去了多少生命呢?
流了多少鲜血呢?
面对在荒野前呼啸而过,混杂着尸臭味的风,火乃香没有任何可以说出口的话。她无法唤回死者,也无法斩断死神。有形体的东西会毁损,有生命的东西终会逝去,谁也无法改变这个流动。
那么,为什么自己会在这里?回到这种地方,又能怎么样?
(不对。)
火乃香察觉到自己认知上的错误。
《我我还)
滑行了十几公尺的距离,SHIZUKU停了下来。似乎压在什么东西上,控制室的地板微微倾斜。在自动亮起的红色紧急照明灯中,乘客的轮廓缓缓地开始活动。
「似乎确实『着陆』了呢。」
白虎说道。那不是讽刺,若没有零正确的判断和操作,机体一定会坠落在地面上。能够像这样只稍微有些冲击,可说是发挥了SHIZUKU最大特征的高机动飞行模式的真正价值,因为那样才能造成的结果。
「报告受害状况。」
「外装的损伤很轻微,后部仓库也没有严重冲击,BB和波奇都安然无恙。」
净眼机让天宙眼闪烁,自己和系统连结的同时
「只有动力系统出现异常啊。」
「是的,比起着陆时的冲击,飞行中产生的神经回路的麻壁还没完全恢复。传达神经线的数个地方有实际的损伤,处于难以供给主动力的状态。现在以备用电力启动自我修复机能中。」
「没有办法立刻起飞吧?」
「这样不是很好吗?反正我们也想要降落。」
「这样说是没错啦」
净眼机从驾驶座站起身。对于SHIZUKU使用无数生物素材的生物神经回路,除了完全交给自我修复系统之外,没有其他办法可行。在只能使用备用电力的当下,到复原为止需要相当的时间吧。
「火乃香?」
净眼机注意到火乃香从刚才起就一语不发,仔细一看,发现她一直凝视着控制室前方,精神恍惚地呆立着,天宙眼的深处摇曳着茫然的微弱蓝色光芒。
「小香香?」
「不去不行。」
火乃香的黑瞳茫然地看着两人,然后她流下了眼泪。火乃香在哭泣。
「要去哪里?」
火乃香没有回答。她突然转过身来,用手动打开通往机外的气闸。错愕的两人来不及制止她,她就朝全黑的彼方奔驰而去。
「火乃香」
净眼机和白虎追在她后面冲出去,然而他们瞬间受到几乎可以忘记火乃香的强烈心理冲击,愕然地呆立在当地。
蓝白色的光球。
距离SHIZUKU着陆地点不远的地方,从大地突出的巨大天宙眼,正发出苍蓝的光辉。那看起来比从上空俯视时还要大出许多,这情景实在太过于神秘,让那么冷静的两人也不禁哑口无言。
「火乃香怎么了?」
波奇和「苍蓝杀戮者」一起从SHIZUKU的仓库出来,它感觉也有些错愕地询问。
「在那里。」
留下自我修复中的SHIZUKU,四人默然接近光球。在他们走过的路上,枯叶层逐一碎裂。森林的树木整排都枯萎了,落下大量枯黄的叶子。从SHIZUKU从湿原起飞到在这里着陆,短短的时间内,世界就完全改变了面貌。
拿着刀的火乃香站在光球正下方,她全身从正面被蓝色的光芒照耀着,目不转晴地盯着。她的额头上,正如同和奥若伯若斯的「眼」相呼应一般,自身的天宙眼也持续发出耀眼的光辉。
呼啊啊啊啊啊
呼啊啊啊啊啊
似乎是什么在嚎叫的奇怪声音,乘着风传来。白虎最早注意到,往声音的方向看去。
就在那个时候<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