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走时,司马洛对我说:“子服,我之所以这么做,并不完全是为了你。洛同样不想,再辜负晋平长公主。洛注定孤独此生,但洛心中有了子服,这孤独却不可怜。无论将来,子服是做婕妤抑或皇后,在我心里,子服还是子服,未有丝毫改变。”
他话里有话,我望着他,等待他的进一步解释,司马洛偏头,又一次躲避我的目光,他的声音是一种虚软了的不真实。
“我知道,陛下与子服有过约定,待陛下正式立你为后、与你大婚之夜,便是你,向陛下,交付,交付,交付身心之时。”
说到这里,那虚软忽地坚强起来,流露出的,是无怨!是无悔!他在强调,再一次强调。
“不管那夜之前,还是那夜之后,子服依然是子服,是在月下吟唱婵娟千里的子服,是告诉我何为“一种相思、两处闲愁”的子服,是洛会用生命来守护、期盼她一世平安的子服。”
我顿时了然,问出了他没能问得出口的问题:“洛,是不是害怕,我为了不做皇后,为了保住身心,也会像你一般,自残,甚或自尽?”
司马洛没有回答,但我却能回答,自问自答。
“洛,你大可放心,你舍得残了自己,来伤我的心。我却不能伤了自己,来伤你的心。”
……
回到常宁殿,阿满及一众宫人,皆聚在殿外,见到我,既如释重负,又提心吊胆。“夫人,你去了哪里?陛下,一直在里面等你。”
早在预料之中,我进到寝室,我的寝室里,是遍地狼藉。扯下来的玉床帷幔,撕碎了的绫罗绸缎,断了的象牙梳子,泼洒出来的胭脂粉盒。
汉宣帝便在这一地狼藉当中,坐在我的床上,慢条斯理地把玩着他手里的金钗,我掉在司马洛床前的金钗。他那神情,仿佛我这屋里所有一切他的杰作,根本与他毫不相干。
既然与他不相干,那么这些也和我无关。我视若不见,行跪礼,“廉子服,来迟一步,未能恭迎圣驾,还请陛下恕罪。”
汉宣帝没有治我的罪,也没有恕我的罪,他只把精神放在那金钗上,仿佛对它,比对我有兴趣得多。
他不让我起来,我自然不能起来。于是,我便跪着,他便坐着,一直到暮色渐沉。
双膝酸疼到麻木,却毫无怨言。倘若这是他的惩罚,那这惩罚和我所犯的错相比,实在算不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