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了，完了...”</p>
周延儒灰头土脸，从床底爬出来，嘴里还在地念叨。</p>
房间里的每一个角落都找过了，打昨晚从督帅府回来起，周延儒就不停地在找，早上睁开眼，又接着找，恨不能掘地三尺，还是没找着那本《金瓶梅》。</p>
瘦金体的手抄本《金瓶梅》虽然罕见，价值不菲，但丢了也就丢了，问题是，皇上的亲笔信就夹在那书里面，这就要老命了。</p>
住进客房，周延儒还检查过一次，信还在，就在‘花子虚因气丧身，李瓶儿迎奸赴会’那一回的书页里夹着的，周延儒记得很清楚。</p>
“大意了，大意了，这可如何是好啊？”</p>
周延儒叫苦不迭，额头上起了密密的汗珠，神情凄惶，脑子里闪现出一个令人恐怖的画面，地面上都是血污，自家的脑袋在地上不停地翻滚。</p>
要不，上疏皇上，坦承自己不小心丢失了信件？</p>
倘若是无关紧要的普通信件，还则罢了，但这封信是谕令，空口无凭，周延儒拿不到总督官印，杨一鹏也不会返京，事情办不下去，无法跟皇上交差啊。</p>
还有，杨一鹏不过是丢了个犯下重罪的王西铭，尚且被皇上猜疑，眼见就要丢官罢职了，而他丢的是皇上的亲笔信，这是大不敬，往坏处想，真是杀头的大罪。</p>
皇上对他寄于厚望，已经隐约为他勾勒出一个美好的前景，先做一任封疆大吏，回京入阁，然后登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巅峰，坐上首辅之位，权利、名声、财富接踵而至，有了皇帝的支持，这些都是可以预见的。</p>
若是让皇上知晓他周延儒在阴沟里翻了船，连一封信都守不住，还能指望他干什么？真就应了那句老话，希望越大，失望就越甚。</p>
皇上必然对他失望至极，他的仕途官位，荣华富贵，一切的一切，都将随风而去，这是周延儒无法接受的，所以，不能让皇上知道。</p>
可眼下怎么办？</p>
“我是状元，能人之所不能，总会有办法的。”</p>
周延儒站起来，嘟囔了一句，在屋里转圈儿想办法，可哪里有什么好办法，丢了就是丢了，难不成还能再生出一封信来？</p>
周延儒越想越烦躁，心底竟升起一股无名怒火，他好恨，恨的是他自己，抬手狠狠地抽了自己一记耳光。</p>
《金瓶梅》那样的淫书有什么好看的？贱！</p>
看就看，为什么看的时候，还想着要琢磨皇上的亲笔信？贱！</p>
你当皇上的亲笔信是书签吗？为什么要把它夹在书里？贱！</p>
那该死的信，到底去了哪儿，难不成插上翅膀，会飞？</p>
“嘶...”</p>
信当然不会不翼而飞，会不会被人偷了呢，周延儒心下思忖，脚步也停了下来。</p>
驿馆戒备森严，这屋子就他的几个随从和张鈇进来过，随从甚至不知道他有皇上的密信，难道是张鈇？</p>
得去问问他，而且不能声张，别没问出来，丢信的事儿又闹得人尽皆知，那就不好了。</p>
周延儒揪着下颌的胡须，思虑一番，主意一定，立刻着手把凌乱的房间拾掇一番，洗了把脸，又换上一套官服，这才让人把张鈇叫过来。</p>
“周大人...”</p>
张鈇兴冲冲地走进周延儒的房间，他其实也有事和周延儒禀报，但一进门，就</p>
发现周延儒的脸色很难看，心中大惑，便止住了话头。</p>
周大人在京做的是清贵官职，自视甚高，仪表堂堂，平素都是一副雍容超然的姿态，人家是状元出身，天赋异禀，别人也羡慕不来。</p>
可今日，却一反常态，像是一夜没睡的样子，一脸的憔悴。</p>
“张大人，昨晚见了督帅杨一鹏大人，他病得很重，看起来....分明是将死之人，我心中不忍啊，皇上的那封亲笔信...”</p>
说到这里，周延儒停顿了下来，两眼直视张鈇，仿佛可以看穿他的内心。</p>
人的心和眼睛是连着的，心乱则神乱，就看你张鈇的眼神乱还是不乱。</p>
“周大人，万万不可被杨一鹏蒙蔽啊。”</p>
张鈇闻言，急道：“下官本有事向周大人禀明，昨晚酒宴之后，有人找到下官，说王西铭被劫事发的第二天，很多人见到杨一鹏的大公子出入督帅府。而杨一鹏在给皇上的急报里，却说他儿子和王西铭一道被贼人绑走，由此可见，杨一鹏至少是犯了欺君之罪，杨一鹏为什么要编造一个他儿子也被贼人绑架的谎话来敷衍皇上？这里面可大有文章啊，下官以为，皇上要他回京待参，正当其时，杨一鹏一点也不冤啦，周大人何须为他殚精竭虑至斯？不值当啊。”</p>
“这..”</p>
周延儒闻言，脸色一沉，倒不是因为张鈇刚刚报告的新情况，而是周延儒意识到，张鈇显然不是偷皇上亲笔信的那个人。</p>
“大人对杨一鹏心存怜悯，那是大人有仁爱之心。”</p>
张鈇见周延儒脸色有变，自觉立了功，嘚瑟道：“可是大人，下官上午已同多个目击证人见过面，他们彼此不相干，并非孤证，下官确信，那杨度绝非被贼人绑架，而是在藏在什么地方，你想想，杨一鹏如此处心积虑遮掩他儿子的行踪，为的是什么？”</p>
张鈇看着周延儒，脸上显出‘你品品，仔细地品’的那种表情。</p>
周延儒闻言，愈发心惊，这么说，杨一鹏确有不可告人的秘密，那他周延儒就更不该弄丢皇上的亲笔信啊。</p>
如果不是张鈇，那封信又在谁人之手？</p>
当然是在杨波手里，《金瓶梅》被杨波顺手牵羊拿走了，崇祯的亲笔信就夹在书里，只是杨波不知道罢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