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的残阳很快就要消失在远方的地平线上，遥远的天际只剩下一抹泛着红光的云霞。

惨烈的激战之后，残破的城墙上显得凄凄凉凉，疲倦的士兵们忙着搬运死者的尸体，不分哪个家族；几个静默姐妹忙着为伤者料理伤口；城墙上更多的是老弱和妇孺，他们帮着处理着那些散碎而微不足道的各类工作。

此时的林德正斜靠在两个城垛之间，夕阳的余晖将他的身体镀上了一层麦黄。

他的表情淡漠而忧郁，双手抱着一条屈曲的腿，而另外一条腿则无力地搭在了城墙的外面，正若有所思地望向了城外。

那里也是尸横遍野，惨状无法形容，数不清的食腐的黑鸟发着诡异的尖叫在上空徘徊。

而一辆辆碓满歪歪扭扭战死者尸体的牛车正停在那里，几个身着黑色长袍的神职人员在对着尸体做着祷告，数十个对方家族的士兵正在打扫着战场。

这里没有明枪暗箭，也没有冲锋时的震天喊杀，唯有的只有静默与冰冷，死一般的寂静。

林德长舒一口气，战场的凄凉让他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压抑，但他明白往后这种事情还会不断发生，他不禁问着自己难道杀戮真的是为了不再杀戮吗？

就在这时，他突然注意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他的面前，夕阳将那人的背影拉得很长。

林德眯着眼抬头望去，只看到蕾丽安娜正站在他身前不远的地方。

“林德，原来你一直都在这里，害我担心死了。”

“抱歉了，让你担心了，蕾丽。”少年冲她惨然一笑。

“你在这里干什么？仗都打完了。”

少女说着便走到他的身旁并向城墙外眺望着，她轻叹了一声：“真是太惨了……”

“嗯……”林德默默点点头，他从城垛上跳了下来，轻声说道，“天快黑了，我们回去吧！”

“林德，你不想跟我说些什么吗？”蕾丽安娜突然问道，她的眼神中似乎带着一种复杂的情感。

少年不解地眨着眼，他张了张嘴却没有说话。

“今天发生了这么多事，你就没有什么想要问我的吗？”少女继续追问。

林德低下头略微沉默了一下：“你是说那个穿黑色锁子甲的骑士？”

“没错！就是他，奥兰格里。”少女干脆的回答道。

林德又撑着胳膊坐回到城垛上，他想了想说：“还记得在第九矿坑的时候，那天正好是红月，我和杰尼克他们准备一起逃跑，但当时的看守长多勒密一伙儿提前布了口袋，他们使用魔法制造了一个环境幻境，在幻境中我见到过他。”

“幻境？”蕾丽安娜眉宇间皱了皱，“什么样的幻境？”

“具体我说不出来，我一直以为那是自己脑海里杜撰出来的情形，直到见到今天那个黑甲的骑士，我才对那晚出现的幻境感到些疑惑。”

“那晚你都看到了什么？”

“我也说不好，数不清的尸体还有数不清的身体畸形的怪人，血红的天、还有七个自称是天使的怪人……当时的场面就像是在地狱里一样，虽然我并不知道地狱是什么样子的。”

“之后呢？”少女一脸认真的问。

“之后他们就给我们看了一段凭空出现的画面，在画面里我看到了那个叫奥兰格里的黑衣骑士，他的那把巨剑让我记忆犹新，我看到许多人很轻易地便死在了那把剑下。我还记得那些自称天使地怪人宣称要在我们之中选出一个魔王，而其他的人都会……”

“都会变成血月献祭的祭品对吗？”蕾丽安娜把后面的话替林德说了出来。

“没错！蕾丽！”

但林德发现少女的脸上居然露出了恐惧之色。

“诸神保佑，林德……你居然进到过堕落天使的位面里……要知道进入那里的人根本就无法出来才对，只有完成了最后的杀戮，最终的胜利者才能以魔王的姿态回到这个世界，而那个魔王必将是给这个世界带来灾难的人。上一个魔王是阿德莱克王国的西鲁克亲王，正是他挑起了三百年战争，幸而他暴毙在自己爱妃伊兰的温柔乡里。”

“这都是真的吗？我以为这些都是法拉蒂斯神团使出的障眼法，他们的目的就是要我们自相残杀。那时候看守长多勒密一直都在冲我宣扬什么铁与血的代价……”

“哼，铁与血的代价都是障眼法，那只是一般信徒入教所纳的投名状。那是神团里的寻访长老在各地物色那些潜在的信徒，利用一些卑劣的手段让那些潜在的信徒自行毁掉自己原有的生活框架，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投入到神团的一种卑劣的伎俩。”蕾丽安娜冷笑道。

林德默默地点了点头，他的心里突然咯噔了一下，他赶忙说道：“蕾丽，要知道我和奥兰格里都曾被血月献祭选中过，但最终我和他都从里面走了出来，也不只是我……撒鲁、杰尼克他们也一起走了出来！那岂不是我们都是魔王了？”

“不，我更相信林德是因为诸神护佑才从那个魔窟里出来，因为像林德这样的人根本就成为不了魔王，三百三十三年后的另外一个乱世魔君应当就是他奥兰格里才对。”

林德抬头往天上看去，北天上的冰龙座已经隐约可见，那个一身戾气的黑甲骑士的形象又出现在他的眼前。

“他会是那个扰乱时局的那个魔王吗？”少年喃喃道。

“作为安达希里亚帝国皇帝赫兰德斯的遗腹子，他在根达亚大陆的名声并不好，这很大程度是受他父亲的影响。赫兰德斯生前曾是个贤明的帝王，但不知为什么他后来鬼迷心窍居然要借邪神的力量去结束战争，乃至后来他整个身心都被邪神所吞噬，造成了之后的末日之战。他也就变成了根达亚大陆万民嘴里的罪恶根源。我想曾经风光无限的奥兰格里皇太子后来变成了万人唾弃的恶魔之子，他的内心一定会非常痛苦吧！”

“也许吧！现在想想，我和他似乎也有些同病相怜的地方吧！”林德想了想继续说，“如果我有着与他同样的经历，或许我也会变成他那个样子吧！”

“我想应该不会，人与人的天性是不同的。林德经历的苦难与冷眼并不比奥兰格里少多少，但林德总是选择用宽容的心去对待，而奥兰格里选择了用仇恨去报复……你们是不同的人。”

“是吗？蕾丽……”

“嗯……没错。”少女也支着胳膊做到了少年的旁边。

一阵夜风吹拂而过，少女的发梢拂到了林德的脸庞，一股淡雅的清香让他有些心醉。

“对了，林德……后来他为什么突然就走了，你们说了些什么？”

林德低头想了想：“他问我的剑术是谁教的，我告诉了他是我的父亲……弗洛里安，他便收起了剑。他说早晚有一天，他要和我在战场上堂堂正正地决一死战……”

“弗洛里安的儿子和赫兰德斯的儿子……其实你们的父辈本无仇怨，他们或许根本就没在战场上相遇过……但根达亚的所有勇士对于弗洛里安皇子总会肃然起敬。”

林德长叹一声，他从城垛上跳了下来。

“蕾丽，我们回去吧！天真的暗下来了。”

“好的，林德。”

少女把手轻轻伸了出去，林德顺势将她从城垛上抱了下来。这里林德才多第一次感受到少女的体重，而怀中的美人儿面如桃花，正一脸深情地望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