属于奥德修斯的音乐连绵响起, 无形中催促着应来的高音。</p>
“你们已经错过第一段。”佩兰手拐敲在地上，发出笃的一声，异色瞳孔反射出一片淡漠。</p>
十夏伸手稳住婉柔，眉梢下压看向导师, 感到婉柔捏了捏她指尖安抚。</p>
音乐不会为任何事停下, 往末音飞驰而去。</p>
“第二段。”佩兰特殊的声腔在这时尤显冷酷, 清晰报出音阶。</p>
已经是错过第二段音阶。</p>
抹茶卷卷头发，碧绿眼底浮起浅浅得色。</p>
这是公演前的模拟舞台，要是搞砸，那对公演可是一个很大的打击。</p>
而现在是无力回天, 注定黯淡收场了。</p>
十夏将婉柔扶好, 眼眸微冷上前一步。</p>
漆黑眸子很是罕见, 当她敛去懵懂与平和时, 一眼看去竟和夜色一样冰凉。</p>
她伸手探向话筒。</p>
夏夏要干嘛？</p>
别强行唱啊，对喉咙不好的</p>
来不及了。夏夏别冲动，明天才是公演</p>
高音原是由两个升阶缓缓提高、而后一气呵成。</p>
现在两个高音都已经过去。</p>
对其他人来说, 的确是来不及。</p>
余音消失, 点点鼓声响起, 从前面两阶铺垫直通最后的声律。</p>
十夏握住话筒，张口，圆润高音直接跨越而出——</p>
不需要前奏、不需要铺垫、没有一点缓冲。</p>
浩瀚如潮水，高音跨越而至、充盈整个场地, 铺天盖地将人淹没、夺去众人的呼吸。</p>
“诸神站在彼岸, 血迹伤痕是荣耀、傲视群雄。”</p>
流畅音节一步跨越, 十夏直直看向佩兰，将高音维持在最顶端。</p>
佩兰迎着高台上人的注目，耳麦上颜色由浅绯霎时飙升到火红。</p>
弹幕已经停了下来, 空白的飞行器围着她绕圈，光芒自上而下笼罩。</p>
“哐当。”</p>
抹茶下意识后退一步，才发现自己在跟着高音屏息，此刻窒息压抑到撞出喧哗。</p>
十夏眼眸一转收回视线，干脆利落收了声。</p>
属于奥德修斯的音乐恰好走到结尾，不差一分一秒。</p>
时间把控到极致。</p>
高音的余韵还残留在厅内。</p>
在场像是从惊骇海浪压迫下挣脱而出，陆陆续续喘气声响起，惊诧的视线全部投向舞台。</p>
这是何等的掌控力。</p>
“导师您说过，为了舞台，改编也是完美的。对吗？”十夏复述抹茶的话，将这句话重新送了回去。</p>
她的音线依旧平稳，眼眸如同浸满清冷月光。</p>
佩兰站在原地，手拐被摁在手心，回答她，“对。”</p>
“完美的高音。”</p>
他缓缓拍了拍手，鼓掌点评：“最后的情绪很好，完美展示了海妖塞壬的怒火。”</p>
他起身，拿起一边银丝手拐，笃地敲了下地板。</p>
“明天就是直播公演。舞台只有一次，没有反悔的机会。”</p>
佩兰转身往外走，脚步不急不缓，并不为众人目光停留。</p>
出了大堂后拐弯，他慢下步伐。</p>
“啧。”注意到前后无人，佩兰轻叹一声，将耳麦取下。</p>
话筒只是为了更好的收声，舞台上直接开口都是一样的扩音。</p>
而他为了听清众人音律不同，自己加了个耳麦。</p>
刚刚的高音猝不及防到达，那可是直直入耳的震撼。</p>
佩兰按了按耳垂，俊逸眉梢微挑，想起十夏的眼眸。</p>
那孩子看上去乖乖巧巧的，没想到一时气性也太大了。</p>
飞行器在一旁转动着，从停滞中回过神。</p>
十夏高音太太太惊人了</p>
痴呆。我耳朵好像不在了</p>
哈哈哈佩兰怕是强撑着走出来的，是不是被震到了</p>
居然觉得佩兰大魔王有点可爱……快醒醒快醒醒</p>
厅内，十夏闭闭眼压下心头情绪，眉眼低垂着转身，有点闷闷不乐。</p>
队友们早就围在婉柔问候，层层圈为一个圈。</p>
“我没事的，只是没站稳，辛苦大家这一轮。”婉柔先是为失误道歉，而后一一劝着人离开。</p>
抹茶一队不知什么时候走了，一点声响也无。</p>
摄影机拍摄完就退场，等到队友回宿舍，大厅内只剩下两人。</p>
婉柔看向低头站在原地的十夏，笑意都更为软和，“夏夏，到我这边来。”</p>
十夏拖着脚步走了过去，坐在婉柔身边。</p>
哪怕之前队友都问过，她还是再确定一次：“你脚还好吗。”</p>
“没事啦，歇一下就好。”婉柔拍拍十夏，真挚道谢：“我还没有谢谢你，谢谢你扶住了我。”</p>
十夏摇头示意不用。</p>
“是不是不开心？”婉柔相处久了，能看出十夏脸上写着的情绪。</p>
她凑近些，肩挨着肩，握住十夏的手。</p>
“我真的很谢谢你愿意来扶我。”婉柔注视十夏双眼，再次认真道谢，然后说：“不过下一次的话，我希望你继续跳舞。”</p>
她握紧手心，话语亲和，“一个人失误还能回转，可要是两个人，动作就太大。就算是我摔倒了，你也要继续跳。”</p>
“要是受伤怎么办。”十夏不太懂，实话实说问出疑惑。</p>
“要对得起舞台。”婉柔眼眸有着深沉热切，棕色眸子仿佛燃烧出烈烈光芒。</p>
她很快将心潮澎湃安置好，继续笑着开解：“放心吧，我又不是傻的。真有受伤肯定会自己说。”</p>
她朝冲十夏眨眨右眼，温柔体贴中带上了点活泼。</p>
十夏思考了下，没有被这个话直接牵着走，注意力还是在婉柔脚踝上，“那你现在有受伤吗？”</p>
婉柔失笑，正要回答，就听到咔嚓嚓的声音传来。</p>
咔嚓嚓——</p>
一台巴掌大的小型机械滑动，直直转到婉柔面前。</p>
[请问这里有伤员吗？]</p>
系统机械音响起。</p>
医疗机器人不需要回答，一边询问，一边就将婉柔脚腕喷上药水，刷刷刷几下包裹。</p>
[完成。]它动作很快，将一切收拾好后，屏幕上放出红心。</p>
[来自导师佩兰的召唤，满意请给个五星好评哟。]</p>
“五星。”婉柔动动脚腕，给出评定。</p>
收录一个五星后，机器人又将屏幕转向十夏，咔嚓嚓发出讨要星级的声音。</p>
十夏想起佩兰，再看看面前的医疗机器人，还是给出评价：“五星。”</p>
[非常感谢]</p>
机器人心满意足，咔嚓嚓转动离开。</p>
十夏垂眸，依旧不太能感同身受导师的想法。</p>
他是那样看重舞台，却忽略了个人。</p>
“不用为了我和导师置气。”婉柔一把揽过十夏，声调放低，“导师也是严格要求他自己的。”</p>
大厅内此时无人，她伸手，点了点屏幕。</p>
屏幕幻化出一幅幅图像，一个个往下投影，光影飘浮。</p>
最后定格为佩兰的模样。</p>
年轻的佩兰。</p>
他正为一个舞蹈收势，俊逸脸庞稍显稚嫩，一金一绿的异色瞳孔分外显眼。</p>
而更吸引人视线的，是他白净脚上淋漓的红色。</p>
红的像是血液。</p>
啊啊啊不敢看，佩兰的成名曲，也是我最不敢看的</p>
佩兰就是这种性子啊，他说过愿意为舞台献出生命</p>
先退了，我看一次哭一次</p>
“那个是……颜料？”十夏犹豫着问，红艳太过惊心。</p>
“是血。”婉柔干脆给出答案，往下一点，面前投影动了起来。</p>
年轻的佩兰赤脚走上台，面前是一片闪耀的晶片，晶莹剔透。</p>
他踩了上去，起势、血红从他脚底蔓延流淌。</p>
而他面上表情不变，像是和痛觉剥离，眉梢都没动一下。</p>
舞蹈、旋转、红色随着舞蹈溅起，飞出一片光泽。</p>
投影分外真实。</p>
十夏脚底也泛起疼痛，想要转开视线，可这舞蹈太过灵动震撼、强制抓住人的目光。</p>
像是浴血玫瑰，风华初成。</p>
“这是佩兰导师的成名舞。”婉柔解释背后的故事，“有人恶意撒了玻璃渣，想废掉导师。可就是因为这个舞，佩兰导师一曲成名。”</p>
她瞥了眼血液，摇摇头叹息，“要是我踩上去发现玻璃渣，表情一定会失控。”</p>
这就是赫赫有名的浴血玫瑰啊</p>
从此佩兰就爆红，一发不可收拾，直接刷新了最快飙红记录</p>
大名鼎鼎的一战成名曲，看一遍痛一遍</p>
十夏望向屏幕。</p>
没人控制设备，画面便一次次的重复，年轻的佩兰也一次次踩上那混着玻璃渣的晶莹。</p>
她垂下眼眸，有点明白导师“对舞台的热爱”是到什么程度。</p>
“导师为了舞台能付出一切。你也是小天才，天才要理解天才呀。”婉柔将长长的一席话作了定论，细细开解。</p>
十夏慢慢点了点头。</p>
“走吧，明天要公演了。”婉柔放心起身，笑盈盈将手伸给十夏，“我们可以的。”</p>
十夏嘴角上扬，将手交了出去，握住，“可以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