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粟说：“吐口涂沫便宜了她，应该把她的相片扔到厕所里去。”

孙敏撸了撸袖子说：“姐妹们，等哪天我辞职不干了，我把她的照片扔到厕所里去给你们报仇。”

几个人都哈哈地笑着说我们等着大快人心的那一天。

钟粟忍着熬着工作了二十多天，因为化妆师处处关照，看在她的面子上钟粟才没有撂挑子走人，否则以她的性格肯定会和老板娘大吵一架然后扬长而去。

舒云最终没拧过倔强的女儿，终于扛不住了，打电话说只要钟粟回家，报考美术学院的事可以好好商量。

钟粟不要模棱两可的回答，说：“您必须同意我才回去。”

舒云气得够呛，真想狠狠地骂她一顿，又怕骂过之后钟粟真的不回家了，耐着性子说了一句：“我同意。”然后“啪”的一声挂了电话。

钟粟心里乐开了花，当天就要向老板娘索要工资辞职。龙为奇太了解老板娘的为人，知道钟粟的工资肯定会要的艰难，就对她说：“再过几天就到了发工资的日子，如果你现在提出辞职，她一定会找借口拖着不给你，直到你等得不耐烦了，连工资也不要了就走人了。白白使唤你给干了一个月的活。”

钟粟说：“我怎么感觉她当初就不是真心**我，好像就是想找一个给她白干活的。”

左丹说：“你说对了，曾经她**了好几个没有工作经验的人当助理，你以为她真的会找没有一点工作经验的人来学习吗？工作这么忙谁教啊？她吗？根本不会，让我们教吗，天天忙得要死，哪有时间，她就是把人骗来给她洗婚纱晚礼服打扫房间，然后找个理由辞退人家，本来说好了工资是四百元，结果只给二百元。有的人走的时候一分钱没捞到。”

钟粟说：“活脱脱一个女版周扒皮。贰佰元钱的事她就动这么大心眼，不怕早早地白了头发。”

左丹说：“她自己花上千上万都不当回事，给员工花一元钱都会心疼晚上睡不着，今年开春暖气片漏水，大家忙着收婚纱和晚礼服还忙着收水，我们的棉袜子全都湿透了。完事之后她回家给我们拿袜子，结果就拿来几双夏天穿的si袜子，我们的脚全被冷水冻得冰凉，穿si袜子一点用都没有，可她却在那里喋喋不休的说这些si袜子全是名牌，其实大家都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全是晚市上卖的那种便宜的劣质货。我的脚一整天都是冰凉冰凉的，害得我尿频整天不停地上厕所。”

钟粟又说：“受骗的人为什么不去劳动保障局告她？”

左丹说：“他们都是从农村出来的，根本不懂，走的时候也只是自叹倒霉而已。”

钟粟说：“你们为什么在这个破地方工作？”

左丹说：“我是从农村出来的，能有一份工作已经不错了，三年前在一家烧烤店工作，活多活脏活累不说，一日三餐竟吃剩菜剩饭，一看见那些剩菜剩饭我就想里面不知道有多少顾客的口水呢，想不吃又不行，我饿啊，如果自己买饭吃那就别想攒钱了，烧烤店供住，可是宿舍一到冬天冷得不行，老板一到晚上还会关了电闸，想用电热毯都用不了，天天冻得我牙齿打架，后来用自己从牙缝里省出来的钱上技校学的摄影，学成之后到大型影楼去报名，根本应聘不上，后来去了一家小型影楼，刚开始像你一样总是干活，半年之后才开始照一些生活照，又过了半年才开始照儿童照与艺术*真，整整熬了两年才开始接触婚纱照，我还算幸运的，我曾经认识一个摄影师熬了五年才开始接触婚纱照。当初那家影楼的老板苛刻的无以复加，对我们这些有两年以上工作经验的人都不好，我自认为已经成手了，就辞了职，换了一家，待了三个月就又辞职了，然后来了这里，还是一样，怎么说呢，天下乌鸦一般黑，到哪里都是一样。龙为奇她们几个当初上学时不好好珍惜，每天只知道玩，上到初中或者高中就不念书了，找不到工作，也来了这里。孙敏大学毕业找不到工作通过熟人介绍来了这里。”

龙为奇被揭了老底，满脸不高兴，左丹就当做没看见。

说完之后，左丹陷入了沉思，表情沉重，眉头紧蹙。钟粟平时见到的她总是一副没个正形的样子，这样的她还是第一次见到，与以往的她判若两人。钟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二人谁也不说话，左丹拿出一支烟点燃抽了起来。龙为奇讨厌烟味躲开了去了另一个房间。钟粟没想到她会抽烟，十分惊讶。平时讨厌烟味的她下意识的往旁边挪了挪椅子。左丹掐灭烟头，不好意思的一笑，说：“对不起，我心情不好的时候就想抽支烟。”

钟粟以为她是因为说起了老板娘和以前几个老板的事，正在生气，就劝道：“你别生他们的气，不值得。”

左丹说：“不是生气，而是突然再次感到茫然，前途一片渺茫，我天天都在问自己，将来怎么办，一辈子窝在一个小影楼里打一辈子工还是听我父母的话回家结婚。”

对于还是学生的钟粟来说，结婚是从未想过的很遥远的事情，听到她说结婚两个字愣了一下，难以理解一个年级轻轻的女孩子怎么就会有结婚的想法。她对于结婚的看法是这样的：一个女孩子好比一朵花，二十几岁正是含苞欲放将开未开之时，结婚好比摧毁花朵的暴风雨，一朵花还未开放就被暴风雨摧残了，简直残忍至极。”

当她把自己的观点说出来后，左丹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说：“你的想法还真新奇。”

钟粟问：“你想结婚？”

左丹说：“我想，我想找一个情投意合的人好好地过日子，但是现在不想，我还年轻，想奋斗几年，想拥有一份好工作之后再结婚。”

钟粟说：“就是嘛，年纪轻轻着什么急啊。”

左丹说：“你说的不错，我今年才二十一岁，在城市人眼里年纪还小，可是在我们那里已经是一个嫁不出去的老姑娘了，你别忘了，我是从农村出来的，在我们那，女孩子十八岁就开始相亲，二十岁就结婚当妈妈，如果你到我的家乡看一看还会看到四十几岁就当爷爷奶奶的人。当初我想上技校我爸妈不同意，还托人给我安排相亲，但是我坚决不同意，告诉你吧，当初我态度坚决的想学摄影，是因为我想当一名摄影记者，哎，那时候太幼稚，以为学习了摄影就可以当一名摄影记者，简直幼稚的可以。后来我想，当不成摄影记者那就去大型影楼当一名摄影师也不错，对我爸妈也有个交代。可是却混到这里来了，每个月一千二百元的工资，扣除伙食费和住宿费，再添点换季的衣服，每个月最多能剩下四百元钱。为了省钱每个月不敢买鱼买肉，有时候买斤骨头就熬好几次汤，直到熬不出滋味儿了才倒掉。买的衣服都是在早市晚市买的质量粗糙的便宜货。攒的钱都是从牙缝里抠出来的。还不如当初在烧烤店当服务员呢。不管怎么说在烧烤店一日三餐全管，伙食费全省下了。那时候每个月还能攒七八百元呢。我爸妈总说我白花钱学习摄影，还不如把钱给他们帮我攒着，结婚之后能用上。”

说到这里，左丹忍不住又拿出一颗烟点燃抽了起来，她的脸在缭绕的烟雾后显得若隐若现。这一次，钟粟没躲，在烟雾缭绕中听她用伤感的语调继续娓娓道来。

她一边抽烟一边说：“我也想听从爸妈的相亲结婚，三个月之前回家相了一次，男方是个在杭州当建筑工的，个子很高，长得不难看，可是他一开口说话我就讨厌，满口脏话一点素质也没有，后来又相了一次，那个人在杭州当厨师，还不如那个建筑工呢。这时候我明白了，我就是一个打工妹，只能在打工仔里面挑老公。打工仔里又有哪个有素质。我和哪个打工仔能谈得来。有一次同事笑话我说想找有素质的，找个大学生啊，可是哪个大学生能喜欢一个一无所有的农村打工妹啊。结婚不是讲究门当户对吗，这个门当户讲的就是社会地位，社会地位决定精神层面与文化素质。我就是一个没有社会地位没有文化素质的人，只能也找一个没有社会地位没有文化素质的人。”

她抽完了一支烟，又点燃一颗使劲抽了几口，看得出她很烦躁，钟粟不知如何劝解。

可能是烟抽得太猛，左丹剧烈的咳嗽起来，眼泪都流了出来，也不知道是被烟呛的还是真的伤心所以哭了，钟粟赶紧给她捶背，然后倒了杯水递给她。

左丹掐灭了烟头，接过水杯，无意中把桌子上的一本书碰到地上。钟粟帮忙捡起来，看到书名叫做《成功的摄影师》，左丹拿过书，轻轻地抚摸着说：“不知道将来我会不会像她们一样成功。”

一个细微的动作，掩藏着无尽的希望与求之不得的无奈，钟粟想起了张琼讲的那个编剧的故事，就对左丹讲了一遍，以此勉励她。左丹耐心的听着，显然被这个真实的故事打动了，说：“我看过《守望者》，一部非常好的电影，我曾经还上网查过其中的主演导演和编剧，编剧笔名叫做十二月，原名叫做张琼，在编剧界苦熬了十几年才功成名就，是国内几个知名编剧之一。”

钟粟愣住了，原来火车上遇到的那个女人就是《守望者》的作者，她讲的是她本人真实的故事，钟粟异常兴奋，遇到了一个真正靠着自己奋斗而成功的人，无疑比在书上看一百个励志的故事更能增强人的信心。

左丹也受到了鼓舞，说：“只要有恒心肯付出一定会成功，我相信我会成功。”

钟粟说：“支持，我也相信你会成功。”

左丹点点头，她也相信自己会成功。④<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