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安之转了转眼珠,招手喊来早已向自己投诚的账房林木。林木年近四十,不是江家的家生子,而是三十年前在逃荒路上被老太爷收留的孤儿,后来便放在了京都江府做了外院小厮,因为为人机灵,长大之后便被管家挑中安排进了铺子做工,一步步坐到账房的位置,后来江老爷回峦城发展家业,他有心跟着少主子回峦城老家做个管事,不想江老爷却没看上他,反而挑中了现如今城东作坊的账房管事江立。
再后来老太爷致仕,江家的家业基本上都迁回了峦城,只留了几个老仆守着,林立这才被调回了峦城,在家闲了两个月之后被安排进了布庄做账房,后来托了老太爷身边的四喜,这才进了城东作坊当了账房,可在地位上还是被江立压了一头。也正是因为知道这些因由,冯安之才敢放手收买于他,而那林木也极为上道,让冯安之十分满意。
“你寻个机会这样……”冯安之悄悄对林木如此这般的交待了几句。
林木心里一惊,连忙垂头掩饰住眼底的惊讶,嘴上应承道,“主子放心,此事交给小的便是,定做的妥妥当当。”
你说冯安之想到了什么损招来撵走大管事和账房主事?他前些日子曾和老太爷试探的提出过换个账房和管事,老太爷倒是没说什么,可江老爷却一口否决了。冯安之刚刚接受作坊,也不敢和江老爷硬顶,只能怏怏的放弃,可是心里却没放弃这个主意,正道不行,咱就走邪路!
他先是趁着大管事和江立出去办事的机会命林木偷偷的从账房里挪出了一笔银子,又迅速的将账目磨平,江立回来一时不察便被林木混了过去。等到冯安之发难的时候,江立两人已经失了先机。
冯安之借此拿住账本威胁大管事和江立辞工,否则便要将他们送官,告他们污了主家的银钱,到时就算是江老爷念及旧情,只怕也保不下他们。江立不服要重新查账,可冯安之却不许,只说银子少了他们两人摆脱不了责任,毕竟作坊一直是他们管着来的,他们不辞工,便要被抓去坐牢。
江立不甘心临老还要被按上个污名,不肯善罢甘休,一咬牙和大管事两个人寻了江老爷做主。江老爷自然不肯相信一手培养的心腹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可偏偏冯安之却请了老太爷做帮手。
“此事也简单,我另派人仔细对一边帐便是了。做的再隐蔽的假账也能查出漏洞的,既然江立两个不服气,不妨咱们将账本从头整理一遍,或许能发现些什么。”江老爷平静的看向老太爷,“儿子不相信江立他们敢污了这样一大笔银子。”
老太爷其实心里也有疑惑,整整两万两,两个奴才怎么敢一下子挪走这样一大笔钱?想到这,老太爷暗暗瞥了一眼冯安之,眉头微微皱起。
“叔叔这是不相信侄儿了?”冯安之一脸委屈的看着江老爷,“侄儿虽然是后来的,可也是江家的子孙,一直兢兢业业想要为家族进份心意,可如今却被叔叔这样怀疑,侄儿真是……真是……”
“安之不要多心,叔叔不是怀疑你,只是心中尚有些疑惑罢了。江立两个是我一手提拔上来的,对江家一向忠心,过去也曾经手过大笔的银钱,都处理的十分妥当,如今突然说他们污了作坊的钱,实在让我难以相信,何况以目前的证据来看,也只能说是账房少了银子,江立有嫌疑,却不足以定罪,不如彻底的查查,也免得他们两个叫冤。”
“此事不妥。”冯安之连忙说道。
“哦?有何不妥?”江老爷诧异的挑起眉。
“账册上清清楚楚记载的明白,侄儿认为没有必要继续查下去了,账房的事情一直是江立管着,不论什么原因,账目和银钱出现了问题,他都难辞其咎。至于大管事,侄儿看他年纪大了,只怕也没有精力管制下人,加上家中儿女有多,收入有限,恐怕心中早就有了想头,只是碍于过去叔叔管事严厉不得机会,如今侄儿刚刚接手,许多事情还在摸索之中,他们便借此赚了空子,不想侄儿也是做过生意看的懂账册的,这才露出了马脚。”
老太爷听到这里微微合上眼睛,掩住眸中的失望。他宠爱冯安之,更多的是对冯氏和那个素未谋面的长子的愧疚,因此当孙子说要还董老爷一家对冯氏母子的恩情时,他一时受了迷惑便帮了他一把,可事后立刻就后悔了,也正是如此,作坊的损失才没进一步扩大。
孙子进门之后,他纵容他使些小计策收买人心,不断地惹麻烦给儿子和其他三个孙子添堵,江家只有交给最有本事的子孙手中才能发扬光大,敏之虽好,却太过顺遂,借此磨练一番也是好的,也让他从自己父亲身上多学一手。至于安之,只要他有本事,他便替他多争取些福利,将来到了地下,也有脸去见冯氏和长子了。
不能不说,老太爷虽然疼爱这个后来的孙子,也想要为他争取一些利益,可却从没把他当成过江家的继承人!这些日子他也暗地里观察了一番冯安之的作为,虽有些小手段,却都是上不得大台面的,性子又急躁,并非当家的好人选。想到这,老太爷叹了一口气,亏他还特意嘱咐过安之要敬重岳平夫妇,谁知他仍旧这样不会行事,进门不到一个月便把叔叔和堂哥们得罪个遍,以如今这种情况,他在岳平手中怕是讨不得好,亏他还曾想过将来分家将产业留给他一分呢,这样不知事,又莽撞,只怕给他再多的家产将来也要败光的。
老太爷想了想,还是决定看在冯氏的面子上,再护他一次,既然这孩子这么喜欢银子,便让他捞上一些吧,否则一旦分家,他怕是什么都得不着了。
“……安之说的对,不管这银子到底是怎么没的,江立和王管事都逃不开一个管理不当的罪责,这样不尽心的下人,我们江家也用不起了。念在他们过去操劳的份儿上,便不送官了,打发他们回家便是了。”
听了老太爷这样偏心的话,江老爷心中一堵。他不信为官多年的老太爷看不出来冯安之耍的这个小伎俩,可人心就是这么奇怪,心里明明知道,却以为偏爱而故作糊涂,甚至还要保驾护航。
江老爷垂下眼帘遮住眸中的精光,他本有心念在血脉相连的份儿上给这个侄儿一个机会,只要他老实规矩,将来他也少不了他一口饭吃,江家这么大的家业,便是分出一份儿来替老太爷弥补亏欠也没什么,可如今,冯安之这样不识好歹、得寸进尺,也就别怪自己这当叔叔的不顾情分了!<div